情來觀莫語 正文 無意且休
    竇來弟最終還是跟著關莫語返回九江,這塞外的夏少了九江綿綿難絕的蟬嗚,鶯飛草長、天清水綠,想想,也過得挺愜意的。

    回到四海,齊吾爾和竇德男之間的誤會已然解釋清楚,小倆口這幾日甜甜蜜蜜的,不是膩在房裡說些體己話,就是出城玩去,看得竇大海呵呵笑著,臉上橫出不少條笑紋來。

    「瞧見沒?關師傅,咱們家又要辦喜事啦!呵呵呵呵」

    鏢局大廳裡,那大漢四平八穩地坐在太師椅上,滿嘴的落腮鬍像會飄似的,每一根都在笑。

    關莫語與他隔著一個小茶几,五官從容,緩緩地頷首。「恭喜竇爺覓得佳婿。」

    今日,他是特地送來眾鏢師的行程安排給竇大海過目,算是每季開始的例行公事,而這份行程分配主要是由雲姨掌握,他則從旁協助,給竇大海確認過後,便可知會眾位鏢師。

    但,正事已了,竇大海話卻多,硬拖著他不讓走,說來說去淨繞著喜事打轉。

    「是啊!咱家的大姑爺是英雄好漢、二姑爺是血性男兒,如今再得一位有情有義的五姑爺,好啊!咱兒心裡痛快,比飲酒還樂!」說著說著,沒來由地,原本飛揚的兩條粗眉戲劇性地糾纏起來,他忽地張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重重歎氣。

    關莫語微微淡笑卻不主動詢問,端起几上的茶徐緩飲著。

    「唉——」又是一聲重歎,搖晃著滿腮鬍子,好似極為苦惱。

    「唉唉——」歎得更響亮,要人忽視都難。

    放下蓋杯,關莫語終於開口:「竇爺有什麼難處嗎?說出來,在下縱使不才,說不定也能幫忙出個主意。」

    聞言,竇大海銅鈴眼發亮,直勾勾地瞪著,上身都快撲來抱住人家一-

    「呵呵呵呵要是關師傅肯幫忙就謝天謝地啦!唉,阿男要嫁人了,咱兒心裡雖然痛怏,就不知怎麼地,隱約覺得有塊小東西堵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的,仔細想想,九成九是為了咱們家來弟哩。」

    話題突然扯上那個刁鑽的姑娘,關莫語心中一動,嘴角微凝,想維持從容的模樣竟是難了。

    竇大海見他不語,揮了揮手繼而又道——

    「唉唉,這事千錯萬錯都是咱兒的錯,擺了一個好大的烏龍。你想想,原本都把來弟許給齊吾爾了,還放她大假,趕著她快快出塞北和人家培養感情,現下齊吾爾和阿男有了好結果,大夥兒全把來弟給冷落了。

    唉,咱兒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說不準她也喜歡上齊吾爾,偏偏不說,還裝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咱們竇家六個閨女兒,就她最教咱兒摸不透以才想拜託關師傅旁敲側擊一番,你同來弟常在一塊,或者能知道她——」

    「來弟不愛齊吾爾。」他衝口而出,連「三姑娘」的稱呼都省了。

    竇大海先是一愣,銅鈴眼溜轉著,隨即問道——

    「咦?你怎地知道?!來弟同你說的跟你說,就不跟咱兒這個阿爹說,算來算去咱兒和她比較親耶!這丫頭真是的,她就什麼事都跟你說,都不來跟咱兒說,咱兒是她阿爹耶,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唉唉唉,害咱兒擔心得要命」開始碎碎念。

    關莫語假咳了咳,心頭莫名燥熱,竇大海在旁嚷嚷,他思緒倒飄啊飄地往青草河畔的那一日蕩去——

    我想嫁,總要找個武藝還過得去的男人,不一定要長得好看,就算黥了面,醜得教人望而生畏,也沒什麼不行。

    若果真嫁不出去,只好跟你打商量啦,委屈關師傅好心一點兒娶我過門

    呵呵呵就不知你肯不肯相幫?

    她的話語說得輕巧,彷彿興之所至,胡來撩撥,是不帶責任的,卻在他心湖裡投下石子,讓他的想法如萬馬奔騰,不住地猜測其中含意。

    不能否認,他的確在意那個姑娘。

    原是深藏著的一個意念,隱伏在下意識當中,連自己也不清楚,全因她被許給別的男子,他心臟像被刺了一劍,由那口處爆出,激烈得不可抑制。

    大廳裡驀地靜下,關莫語好一會兒才察覺不對勁,眉眼一抬,就見竇大海兩隻手肘擱在几上,撐住一張胖圓大臉,雙目像在打量著什麼意愛的玩意兒一般,拿著他直瞧。

    「竇爺」真有點教人發毛。

    落腮鬍裡的厚唇咧得開開的,忽地丟出話來——

    「關師傅,你來咱們四海有一段時候了吧,呵呵呵,你很好,真的挺好的,辦事俐落,有大將之風,從從容容的半點兒也不毛躁,跟咱們家招弟一樣,只除了酒喝得不夠多,不過咱兒還是挺喜愛你的。」

    「竇爺謬讚,關某不敢當。」

    「敢當的、敢當的!」厚實的大掌稱兄道弟般拍打對方肩膀,「關師傅你記不記得咱兒曾說過要請九江的八大煤婆幫忙,替你找個好姑娘?呵呵,你不記得也不打緊,咱兒記得就成,九環鋼刀竇大海向來是言出必行,你的婚事就包在咱兒身上啦!」

    這一下來得好快,關莫語心中錯愕,真怕他有所行動,趕忙道——

    「竇爺不必費心,關某孑然一身慣了,還不想成家。」

    「唉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二十七、八了吧?是該討個老婆了。」他略略停頓,虎目炯炯有神地盯著不放,嘴角彎著怪異的弧度。

    關莫語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正想尋個藉口離去,卻聽見他壓低聲調探試地問——

    「關師傅嘿嘿嘿,這個咱兒是說,你覺得咱們家來弟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

    關莫語眼微瞇,嚥了咽喉頭,卻有些順不過氣。

    「咱們家來弟像她娘親生得頂美、嫩白嫩白的,像街上剛出爐的饅頭,唉,雖然脾性刁了些,可咱兒敢拍胸脯給你保證,她心地善良、有俠義心腸,是個好姑娘哩你同她在一起好些年,有沒有一點點喜愛她呀?呵呵呵要不要考慮把她娶回家呀?」

    一口茶老早就喝進肚裡,偏選在這個時候倒嗆出來,關莫語猛地咳嗽,咳得胸口發痛,雙目都泛出淚花,有的還從鼻孔裡流出。

    「耶?」竇大海搔搔落腮鬍,真個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有這麼可怕嗎?」

    「當然有。阿爹這是逼迫,能不可怕嗎?」

    此時,後頭的布簾一掀,話題裡的姑娘大步跨出,也不知她何時躲在簾後、聽了多少,而那張心型臉蛋倒十分平靜,沒半分發怒的模樣。

    不過,就算她當真氣惱,也不會隨便顯露出來。

    咳聲終止,關莫語用衣袖拭淨唇角,慢慢地抬起頭面對她,這一接觸,竇來弟外表鎮定如常,倒是他心跳加急、峻顏更熱了。

    「來弟呵呵,乖女兒,阿爹哪裡逼他啦?咱兒這是詢問,問問意見罷了,不成嗎?」竇大海陪著笑臉,邊把脖子縮了回來。

    不等竇來弟開口,他「唬」地立起,拳頭擊在掌心上,又朗聲道——

    「哎呀!險些忘了,咱兒過午還得上珍香樓和幾位同業的朋友會面,這會兒非趕過去不行,咱兒先走啦,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龐大的身軀跑得挺快,一溜煙就衝過練武場,消失在門外。

    此時分,秋的腳步已漸漸來臨,一陣涼風掃來,在寬廣的練武場上旋了兩圈,無端地吹進開放式的大廳裡,教那一男一女之間的氣氛冷瑟起來。

    「瞧來,你是不打算幫我這個忙啦。」竇來弟若無其事地揚眉,暗地裡已把他罵了三百遍。

    甭說整個江湖,就一個九江,想娶她四海竇三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阿爹已經把她姑娘家的矜持和尊嚴踩個稀巴爛,主動同他提親,他、他他倒好,咳了幾聲就想應付了事?!

    他不想娶,她難道真嫁不出去嗎?!

    「也沒啥兒關係,反正還有九江的八大媒婆幫忙,再不然,就學大姊來個比武招親囉,反正阿爹高興就好。」旋身欲走。

    快走快走,再不走,她真要撲上去咬他了。

    「三姑娘——」

    「叫我來弟。」像只受到攻擊的刺蝟,她身子跳了起來,聲音陡地尖銳,就連自個兒也嚇了一跳。

    微微喘氣,她脹紅著臉努力寧定,眸光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那男子的眼瞳深沉莫辨,宛如兩潭黑井,裡頭裝著太多秘密是她所不能理解的,而這樣的執著又算什麼?她都想嘲弄自己了。

    「對不起,我心情不太好。」丟下話,她頭也不回地跑開。

    而大廳上,這個被遺留下來的男子雙眉糾結、薄唇緊抿,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接下來的幾日,挺平順地滑過。

    竇來弟原還擔心和關莫語見面要不自在,可情況依舊和以往相同,只是他七竅終於開了一竅,不再稱她「三姑娘」了,而是喚她來弟。

    對於這個小小的改變,旁人沒啥兒感覺,卻讓竇來弟暗自歡喜了許久,偏仍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心想,他不進一步表示,她就在原地等著,雙雙這麼耗下去,看誰贏誰輸。

    四海竇三呵,可人任性,刁鑽要強,就算在男女感情裡也不願輸上一著。

    然後,平順的日子起了變化,原因就出在四海竇家的「兩老」上。

    金風悠遊九江,涼爽卻又沁冷,在這個時節裡,竇大海和雲小姨子為了「第三者」狠狠地吵了一架,雲姨一怒之下留書出走,說是要回四川的家鄉去,弄得鏢局裡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又人云亦云的。

    「阿爹和大姊若知道是我把你帶走,肯定把我罵死。」

    往四川而去的中型篷船上,竇來弟雖一身俊俏男裝,梳的頭髮還是女兒家的款式,她身邊坐著一名略顯清瘦的男子,仔細瞧清,那臉容如玉、艷麗無雙,竟是鬧得四海不平靜的女角兒。

    「招弟是有可能罵你,至於你阿爹,他恨不得咱兒走得遠遠的,永遠別教他瞧見,哪有心思在意?」她頭髮用長巾完全包起,遠遠看去,挺像苗族男女常梳的盤頭。

    竇來弟從布包裡取出一顆梨遞去,軟聲地道——

    「雲姨別氣了啦,阿爹他嘴上說說,其實才捨不得你走呢!你這麼一鬧,他寢食難安,心中不知多惦記,八成要瘦下一大圈的。」

    輕哼兩聲,雲姨的臉淡淡地紅了,一會兒才掀唇出聲——

    「咱兒鬧什麼啦?咱兒只是只是留書說要回四川萬縣,又沒摔椅砸瓶的,他瘦不瘦干我啥兒事?」說著,用力咬了一口梨。

    就在此際,後頭的烏篷簾子掀起,關莫語半探身軀,見四道眸光同時朝自己而來,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

    「天色將沉,再過去的水路崎嶇險峻,峽灣眾多,我方纔已經知會船老大,今晚在這附近泊船先作休息,等天明再進峽灣。」

    他和竇來弟走的這趟鏢算是輕鬆差事,由九江往四川去,不運藥材也不押官銀,只是將一名富豪立下的遺囑送至成都,千兩白銀便跟著入帳,雲姨談妥這樁生意的那一天,笑得容如花綻,還叫廚房大娘多燒了幾道好菜呢。

    「關師傅,你沒去告密吧?」沒頭沒腦的,雲姨衝著他問話。

    關莫語微怔,隨即笑開,仍淡然地道:「不敢。」

    眾家鏢師的行程盡在此女腦中,她硬是喬裝跟來,他可沒權利拒絕,且袖手旁觀什麼都別理,也算自保。

    竇來弟也跟著笑了出來,「雲姨多心啦,咱們在水中間,還能上哪兒告密?況且關師傅也沒養小白鴿的習慣,想飛鴿傳書是不可能啦。」

    忽地一頓,她螓首斜偏,鬼靈精地眨了眨大眼,「莫非雲姨正盼著咱們告密去,讓消息傳回四海,或者阿爹就追來啦?」

    「胡說什麼?!」她罵了一句,俏臉脹紅,手已伸來擰了竇來弟臉蛋一杷,「你這丫頭嘴真壞,這時候還來欺負你們家雲姨?關師傅可憐啦,恐怕一輩子沒好日子過。」

    咦?扯上他幹什麼?!

    竇來弟和關莫語心中雙雙打突,對看了一眼。

    最後,是竇來弟忍不住先開了口:「雲姨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懂」

    「有什麼難懂的,他當成竇家三姑爺,一輩子任你欺壓,還有好日子過嗎?」

    這些話,就教人更難理解了。

    竇來弟美眸瞬間瞠大,錯愕地掀了掀唇,硬是擠出話來:「我、我哪個時候答應嫁人也沒、沒說要嫁給他呀——」喘息著,眸光快速地瞄了一旁同樣發愣的男子一眼,「雲姨別胡說。」

    「喔,是嗎?可你阿爹似乎不這麼想。」只要事情沒繞在自己身上打轉,她倒有說笑的興致。「他同人飲酒,話就藏不住了,四處對人說他終於找到竇家的三姑爺,還道已經替自家的閨女兒向男人提親,這男人,說的正是眼下這位。」

    不、會、吧?!

    竇來弟小臉一陣青、一陣白,接著血液全往上衝,心型臉蛋紅通通

    莫怪這幾日好些鏢師瞧見她,眼光好生奇怪,偷偷地,也不知笑些什麼。

    老天,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就算她心裡中意他、喜愛他,現下也覺不甘心了。

    「你們小倆口慢慢地談心賞落日,咱兒也到船尾和那個老船家談談天、說說地,不打擾二位啦。」說著,雲姨啃著梨,閃過愣得像根木頭的關莫語,逕自穿過後頭船篷。

    每回都這樣,一有曖昧,他就沉默不語,只會拿著那對深沉的眼古怪地瞧人。

    竇來弟心中有氣,腳一跺也想進船篷,正打他身旁閃過,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掌穩穩地握住手臂。

    「你幹嘛啦?」柳眉飛揚,眸中火光高竄,狠狠地燒向男子。

    她又氣又沮喪,這男人天生就有這般本領,總惱得自己不能抑制。

    關莫語目中沉靜,卻是波瀾隱隱,專注地細巡著她的五官,這一刻,感情悄悄揚首,他終是按捺不住地問出——

    「來弟,妳是不是喜歡我了?像一個姑娘愛上她心儀的男人那樣?」

    不說便罷,才開口,直接就切入重心。

    弄懂他問些什麼,竇來弟倒抽一口涼氣,小嘴張得開開的忘記合上,而一股不甘正慢慢擴大,她的心意被如此一問,還剩下什麼?

    「放開啦你!」她試著推他,比拚力氣,她是半點兒也佔不了便宜。「你名其妙,我為什麼要喜歡你?!」

    「我不知道。我以為你能告訴我。」他聲音極低,眉宇略顯憂鬱,似乎為著何事困擾。

    「你好多事都不肯告訴我,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放開、放開!」竇來弟氣得不斷地拍打他。

    乍然想到,自己喊得好響、好亮,雲姨和那個老船家說不定什麼都聽見了,一時間,沮喪之感大增,好想掉頭就走,可是即便擺脫了他的箝制,此時此刻又能走到哪裡去?

    「來弟」關莫語將她身子板正,不容她閃躲地按住一對巧肩,忽地萬分鄭重地說,「我想我很在意你,越在意心就越亂,這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而這樣在意的心思便是喜愛吧,他喜愛她,不能狡辯。

    眸中的怒火彷彿在瞬間被凍結了,前一刻,她還是一頭未經馴服的小獸,直想狠狠咬他一口,但聽見他接下來的言語,竇來弟近近地望著男子臉龐,心提得好高,簡直快跳出喉嚨,等待著他的解釋。

    「這完全不在我預想的範圍內,很多事不聽控制,單純的兩個人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去在意你?我不想這樣。」他越說語調越低,苦惱地搖了搖頭。

    「關莫語,你什麼意思?」

    難道心裡有她,竟教他如此痛苦和疑惑嗎?

    他抿著唇,江風將他的黑髮打亂了,好幾縷就這麼隨著風飛揚,打在肩上、臉上,似乎正專心地思索、衡量著什麼,想找出指引告訴自己該怎麼行動。

    靜靜地沉吟片刻,忽見他頭一甩,下定決心道——

    「竇爺已經把你我的事傳開,我是男子,無所謂的,若你討厭別人暗地裡說些什麼,而心裡又有點兒喜愛我的話們在一起吧。」

    聽起來倒像施捨。

    從沒見過誰談到感情能這樣冷靜理智,像在分析事情的利弊,這到底算什麼?

    也許是氣過頭了,竇來弟竟有股想笑的衝動。

    「我討厭你的,關莫語。」她真笑了,白著心型臉容,酒窩卻在頰邊蕩啊蕩地,「從沒有像現下這刻如此地討厭你。」

    咦?!

    男人劍眉蹙起,有些不明就裡,薄唇低低一吐:「你說謊。」

    「我為什麼要說謊?」竇來弟哼了一聲,眼眸笑得瞇瞇的,遮去眼底一閃而過的惡意,「關莫語,我已經有喜歡的人,藏在心裡很久,算一算,我同他相識好些年了,阿爹、雲姨和姊妹們從沒和他見過面,他很神秘呢呵呵,雖然我和他時常分離,但我是喜愛他的,你知不知道?」

    他、他當然不知,若是知悉——早將那人除去!

    這會兒換關莫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腦中混亂,死盯著竇來弟不言不語。

    竇來弟再次格開他的手,這一次倒輕輕鬆鬆便掙脫了,跟著放軟語氣又道——

    「我同你說過,我不在乎俊醜的,他生得並不好看,粗粗魯魯,兩頰甚至還黥面,小孩兒若瞧見他,肯定嚇得哇哇大哭,呵呵,可我就是喜歡他,你知不知道?」

    「你說什麼?!」

    關莫語心臟連撞三大下,眼珠都快掉出來,大掌又想伸來抓人。

    她說的該不會該不會是那個人吧?!

    「我說什麼還不夠清楚嗎?你別來碰我!」她迅捷閃過,立在船頭,在落日餘暉下衝著他笑,那張臉容看來有些虛幻。

    「關莫語,別自以為我喜歡你,記住了,我已經有心上人,之前的許多玩笑話,說什麼若嫁不出去,要拜託你娶我過門,好教阿爹安心等等的事,呵呵呵,你千萬別當真,別認為我真想賴上你,我不想嫁你的,那些話聽聽就好,要不,我真的會非常、非常地討厭你。唉唉你懂不懂?」

    關莫語摸不透她的心思,猜測這話中有幾分真實,心底悄悄地漫出一味酸氣,如同灌下一大缸陳年老醋,牙根整個發軟。

    對,他在嫉妒,就是嫉妒,恨不得把那個黥面的男子砍成十七、八塊,那男子又醜又惡,憑什麼奪去姑娘芳心?!憑什麼?!

    往船頭大步跨去,他正想向她說清,船身卻在此時劇烈晃動起來,接著聽見「噗噗」幾響,一陣箭雨射將過來,刺穿了船篷船板。

    「快趴下!」

    關莫語大喊,可惜在船尾操作的船老大閃避不及,哀呼一聲,已然中箭跌進江裡,而同樣在船尾的雲姨一時間沒站穩,隨著船身搖晃,整個人亦倒栽蔥地摔了出去。

    「雲姨?!」

    竇來弟原是縮在船頭避開箭雨,聽到連續的落水聲,心涼了半截,瞧船身搖晃的程度,水底下定是遭人埋伏,而落水的人更是凶多吉少。

    咬了咬牙不及多想,她「咚」地一聲,已翻身躍進江中。

    「來弟——」

    該死的!

    關莫語失控地連聲詛咒,額上青筋暴起,所謂的文質彬彬、沉穩內斂全丟去餵狗了,雙腿一蹬,也跟著跳進危機四伏的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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