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髮賊婆子 正文 第七章
    回房才點上燈,門外就有人出聲。

    「少主!姓邢的小子有信到!」是巴爺。

    祖言真在房內,聞言急著換衣,牽動到手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她喘口氣,道:

    「你等我一回兒。」

    將沾血的衣裳迅速褪下,她穿好外袍就拉開門。

    「巴爺,你看吧。」她不太識字,總是要請巴爺念的。

    爺瞅見她發微亂,面色稍白,暫時壓下疑惑。

    打開帶有薰香的信箋,白紙上有著雅致絹麗的字跡,簡單寫道:

    寨主安好,現安全無虞,勿念。余等伺機,再議。

    「少主,邢小子找到寨主了!現下安全無虞!他會再聯絡,跟咱們計畫如何將寨主帶回。」巴爺喜道。

    「真的麼?」祖言真趕緊拿過信箋一看,上面好多字她都不懂,但那秀雅的筆跡就是讓她安了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強忍著激動道。幾十個日子來的不安和緊繃,一瞬間整個都卸下了。

    謝謝他……謝謝,謝謝他!

    緊緊地捏著手中的紙箋,她心裡有說不出波濤翻湧,複雜的情緒充斥著,在她壓抑了那麼長的一段日子,現在好想……好想……

    巴爺瞧她像是連怎麼喜悅都忘記了,實在替她難受……希望,以後一切都會開始好轉。看到她手腕有血絲沾染上白紙,他問道:

    「少主,你的手……」

    她拾起臉,忙將右手藏起。「不……不礙事的。是我自個兒不小心。」

    「……是意真少主麼?」巴爺歎道。少主晚膳時送飯菜過去,卻比平日都晚回,一定是在那兒發生了什麼事。

    她怔了怔,隨後低聲道:「是我不好。阿爹久未露面,意真開始懷疑,結果紙包不住火……她對蒼降發了好大的脾氣,我瞧見了,替蒼降擋了一記,不小心給碎盤子劃傷了手。」她不該……不該牽連蒼護衛。

    自以為是的隱瞞,說是為意真好,要是立場倒換,她也會生氣的。結果還連累了蒼降……

    巴爺又歎了聲。這實在不是一下子就能化解的事情。

    「巴爺,你別怪意真。她……會這樣子,是有原因的。」其實,最受苦的人是意真,她若能替她分擔,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你小時候常因為紅色的頭髮被欺負,只有意真少主不嫌棄。」巴爺負手在後,若有所思地道:「十三歲那年,差點給人拖上馬帶走,意真少主撲上去救你,所以給踏斷了腿,你也傷了手,後來雖然寨主趕到,但是意真少主卻再也無法行走。」所以,少主一心讓自己變強,不再只能等人來救,而且怎麼也放不下意真少主。

    祖言真不語,只是盯著自己地上的影子。

    巴爺也不再多說什麼,看著她:

    「善待自己一些吧。」語重心長地講完,慢慢地踱了開去。

    她杵在原地,良久都沒動作。

    今夜的月色好似特別地亮,瞅著腳邊的黑色倒影,彷彿會搖晃,一左一右間,將她的思緒都給吸了進去。

    月……月……那傢伙的名字,就是這個天上的月嗎?

    真想問問他……想問哪……

    緩慢地抬起手,箋上透著極淡的馨香,覆住了她手上的血腥味。把皺掉的紙再次展開,輕聲念著:「……主安……勿念……念……」不懂啊,寫的什麼天書,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識幾個字……

    咦?

    總算發現紙好像厚了些,剛才被她那樣一搓揉,本來黏著的兩張紙分了家。她奇怪地撕開一看,那第二張紙,上面沒有寫字,卻畫了圖。

    先是一個有著鬍子的人頭,然後是一間房子,接著是個大笑臉,左下角則畫了個圓圈。

    「這……這是什麼啊?」小孩子的塗鴉麼?她瞠大了眼。想到巴爺讀給她聽的消息,她瞪著這畫得好醜的圖,半晌做不出反應。「才不是這樣……一點都不像……」阿爹的鬍子才沒那麼少呢!

    再忍不住,她噗哧笑出聲,愈笑愈好笑,腰都打不直了。

    「笨書獃……」她撫著額,笑著笑著,眼眶微濕。「真笨……」又為她費心思了……她又不會報答他。

    好似瞧見他真的在案前努力地想著怎麼畫圖,她睇著最後的圓圈,停了住,又抬頭,望了望天。啊……十五圓月,十五圓月……這個……是表示他的名字吧?是吧?

    她想問啊!

    那……那就去問!對了,就去問吧!

    一種上頭的衝動無法克制,她將兩張紙都揣入懷中,開始往馬房跑去。

    別猶豫,別遲疑,不要再考慮!

    她不想等了,也不要緩了,她想謝謝他!

    像是要飛奔起來,把沉重統統丟棄,她怕自己再多想一刻,就會停下腳步。就這一次,讓她任性一次吧!

    000

    她一定是發了失心瘋,一定是。

    連個包袱都沒有,除了火兒和身上的一點碎銀,她兩手空空,也沒有半點計畫,獨自一人來到了順天府。

    她發了瘋才會這樣,從遇上他以後,她就變得奇怪,連自己在想些什麼她也不明白了。這樣匆忙地離寨,不曉得戚爺巴爺會不會擔心……

    火兒似乎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連連踏蹄噴氣,她拍著安撫。好像感覺有人在看她,她壓低了笠帽,牽著火兒朝邊巷走去。

    這樣不行,火兒太引人注目了,她得找個地方讓它待著。

    走向客棧,卻因為火兒實在看來讓人害怕,加上她又戴著斗笠引人疑竇,連碰了幾個軟釘子,好不容易才有個好心掌櫃幫忙,得以將火兒牽進馬房。

    「火兒乖,我知你不愛這狹小的地方,得委屈委屈了。在這兒待著,乖乖的。」

    拿了幾把乾稻草餵著它,不知是因為聽懂了話還是累了,總之,那種浮躁的情緒安歇許多。

    再拍拍它,她才離開。

    京城大街上,樣樣都是她沒見過的新奇事物,喧鬧叫賣,擁擠人潮,她生於山長於山,難免覺得綁手綁腳。

    幾天的路程,明明有機會返回,但她就是沒有,反而只要有此念頭就更加快了趕路速度。反正,她是想等找到了他,就可以去信通知巴爺了……

    不過,城裡這麼大,要上哪兒找?

    她行事向來有條序,可這唯一的一次衝動,就讓她沒了頭緒。

    「咦?這位姑娘,要買些東西麼?」走過一小攤,小販喚住了她。雖遮了臉,但這身段應是女的沒錯。「瞧瞧唄。」不管對方看來有一小點詭異,只要有可能的賺錢機會就不放過。

    祖言真下意識地低首一瞧,攤上儘是些胭脂水粉,她用也沒用過,買了做啥?

    正想著這大街人太多,得想辦法繞過,眼角卻瞥到攤子邊還有幾塊玉珮。

    其中一枚繫著紅繩線的圓玉,約莫銅錢大小而已,質地白潤翠蔥,看上去就暖。

    一種莫名的反應讓她直接伸手拿起,像是她數日前夜半跑向馬房,什麼也沒思考,她道:

    「我要這個,多少錢?」

    「這位客倌,您當真是好眼光,真識貨,這玉可是藍田來的傳世玉,所謂『藍田日暖玉生煙』,指的就是——」拿出唱賣本事。

    「多少?」誰管什麼花田蘭田的,她聽不下去,直接打斷。

    小販很是會察言觀色,知曉自己要是再囉嗦下去,銀子就甭賺了。省去了那一串褒詞,他搓著手,曲腰笑道:

    「不多不少,正好二兩。」

    不想自己身上剩餘的銀兩還撐得了多久,她掏出錢袋一倒,銅錢滾著,碎銀四散,很勉強地剛好湊著了二兩給小販。

    「謝謝客倌!」

    點了下首,她取玉就走人。勾著玉上的繫繩,她從笠帽下瞅著,玉面透著光,薄薄溫溫的,好美。

    其實,她根本不會分辨什麼好玉,會買下它,是因為這玉,讓她感覺有種「他」的感覺……

    「等和他見了面……就當個見面禮好了。」她喃念著。沒有想到女子上門送男子東西其實是有些怪異的。

    前方有著推擠,她抬眸,就見幾個錦衣衛,反射性地低下頭,她正欲行至一旁不起眼的路邊,卻見那幾個錦衣衛還抓了個正揮舞著雙手的小個子。

    只聽那小個子氣忿地嚷道:

    「放手!快放手!可惡可惡!你們這些傢伙,我又沒犯法,幹啥要抓著我?」

    他不過是……不過是弄了坨「黃金」,陷害他們踩到……不過又沒有證據,自己走路不看路,怪誰啊!

    「哼!你別再囂張了,等會兒有的你一頓好打!」拎著小個子後領的那人,脫了沾糞的靴子拿在手上,表情狠毒。

    「放開我!放開我啦!」被拖到小巷子中。

    祖言真將玉珮塞進懷裡,跟了上去。

    她記得,記得那個很吵的小個子,是邢觀月身邊的人!叫什麼來著……跟元寶名字很像的……

    對——對了!

    叫八寶!

    00Q

    哎喲我的娘啊。

    對方手一揮,整個人就被丟向牆角,幾名男子即刻團團圍住,凶神惡煞。

    喜寶撫著背脊,恨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表情扭曲。敵人的塊頭不僅是他兩倍三倍,人數也多,面對著如此惡劣的狀況,他雖然人小,但志氣大得很!深深地提了口氣,他挺直了腰對著眼前數人道:

    「對不住,小的錯了,放小的走吧。」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嗚嗚,好痛喔。

    右邊一人呸了聲,一腳踢倒他:「說什麼笑,平常我就看你不順眼,今天有這機會,定要好好教訓你!」掄起袖子。

    喜寶灰頭土臉地再爬起。拜託,不過是偶爾在城裡或宮中會打到照面,這樣就看他不順眼?這些人也未免太無聊了吧!

    「什麼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只能拖拉了。

    「你不認識咱們?咱們認識你!不僅你,還有你那個懦弱無能的主子!」話才落,一個個就嗤笑起來。

    「主子才不懦弱呢。」喜寶咕噥反駁著。

    「你那個主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讓人欺侮了也默不吭聲,我要是變成他那樣子的男人啊,早跳河自盡啦!」又是一陣轟笑。

    「就不會講些別的麼?」喜寶撇過臉,蠕動嘴唇。剛剛就是聽到他們邊喝酒邊聊著這些東西,才會放了個狗屎讓他們踩,現在把他帶到巷子裡,還是同樣的台詞,沒新意。

    「你這小子嘴巴裡在念些個什麼?想講就大聲講出來!還是說你跟你家主子一樣,都只會縮頭縮腦?」和旁邊的同夥互瞄了眼,吃吃地大笑起來。

    「我說——」喜寶真應了他們放大聲量:「我說你們才沒用!我主子弱不禁風又怎地?哪像你們的主子,假男人!」公公、公公的!一群閹黨!

    幾名錦衣衛楞了下,隨即動手就給他幾拳。「你這小子膽子不小!竟敢說咱們公公不是?」

    喜寶閃躲著拳打腳踢,還是吃了好幾記。

    「什麼不是?假男人就假男人,明明就是事實!」好痛好痛!「大欺小,強欺弱,你們這些人好丟臉好丟臉,比我丟臉太多了!」一個重腳踢上腹部,他登時跪倒在地。

    「你這張嘴實在討人厭,看來要找些東西塞住才行!」帶頭一人道,手中拿著那沾糞的靴子。「大爺好心腸,也不讓你斷手斷腳了,就賞你些好吃的,可得舔乾淨啊!」

    喜寶肚子痛得要命,流著眼淚,趴在地上看著他們摩拳擦掌地準備架超自己。那靴上的屎好臭好臭,是客棧前大白的,他常找它玩,他們兩個是好夥伴哪……

    「開什麼玩笑!」喜寶用力提氣,大叫一聲,在被抓住前跳了起來,搶了那靴就往他們頭上丟,「黃金」落雨,弄得人人有分:「這是大白賞你們的,你們自己好好嘗吧!」有機可趁就往外跑!

    「臭小子!今天非打你個半死不可!」抹去頭上的污物,真的是徹底被惹毛了。「別跑!」五手六腳地,幾個人咆哮地追向他。

    喜寶只覺自己肩處被人緊抓入肉,他一陣吃痛,還沒叫出聲,後肩上的握力驟失,另外一道力量將他整個身體往前推去,頓時趴倒在地。他下意識地想回頭看,卻被一個巴掌給壓住了腦袋,吃了滿嘴土。

    「趴下!」帶著點沙啞的嗓音在他頭上命令著。

    「咳咳咳!啥?」喜寶眨著眼,被沙上嗆得淚水直流,腋下突然一麻,霎時動彈不得。「咳……怎麼回事?」他動不了了啦!

    祖言真點穴克制他的行動後,才收回手,緩緩地站直身,直視著跟前數名錦衣衛。

    「什麼人?!」好不容易回過神,最靠近的人立刻斥暍道。這戴著斗笠的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祖言真沒有回應,舉手解開笠帽,然後輕輕一擲,那笠就蓋住了喜寶的頭。

    「喂喂!幹什麼?」當他死人啊?喜寶動不得,只能出聲抗議。

    其餘人瞧見了來人的樣貌,卻是吃了一驚。

    「你!紅……」紅色的頭髮?!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倏地一道強勁黑風在瞬間擊上頸部,像是被突然切斷呼吸,一口氣提不上,雙目一黑,倒地!

    不知道是從哪裡拿出來,也不曉得又是如何地出手,但他們都清楚地看見,那紅髮姑娘使的是——一條黑鞭。

    幾個人順著祖言真的左手,往下瞪著那暫時安分在地上棲息的長鞭,彷彿見到凶蟒在吐著蛇信,對著敵人虎視眈眈。

    「還有誰想試試?」她低笑道,難得的好心情。因為,已經不愁找不到那傢伙了。淡色的眸子掃向在她腳邊一隻將要負責引路的「小烏龜」。

    「你——你敢瞧不起咱們!」他們是什麼身份,怎容得人這樣看輕?互相交換個眼神,團結力量大!數條身影頓時一擁向前。

    「一起來也好。」省得她費力氣。手臂一抖,黑鞭迅速舞動起來,狹窄的巷弄中閃避空間小,別說是近她身了,那些人簡直是給她打好玩的。

    只聽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脆響沒停過,拍搭拍搭鞭鞭到勁兒,淒慘的唉痛聲跟著不絕,最後慢慢地,一個接著一個熄滅,直至完全沒有人再能喊叫為止。

    下手好像太重了。睇著昏死過去的幾人,她收回鞭子,挑了下眉。

    明明她就很節制啊,這些只會作威作福的錦衣衛,簡直不堪一擊。移動視線盯著趴在地上的喜寶,她拿回自己笠帽戴上,輕聲說了一句:

    「快回去吧,八寶飯。」快些帶她去找人啊。伸手一拍一點,解了他的穴道。

    八寶飯?

    「什麼八寶飯?」一發現四肢恢復平常,喜寶馬上抬起頭,卻只感覺清風撫過面頰,身旁的人已經消失。「見鬼了?」抱著肚子慢慢地爬起來,才看到地上「屍橫遍野」。

    剛剛才想著這回兒要被打得頭破血流,沒料一下子對方就全數倒地不起。哪裡來的高高手,這麼閒地救了他?

    「……發了白日夢?」站在原地發呆半天,他摸著身體,被打的地方很痛啊。「怪哉……」管不了那麼多,總之沒事就好。

    正要打道回府,忽地想到些什麼,他轉首瞅著那幾具不省人事的「屍身」,然後兩步並三步地跑出小巷,沒多久就帶了一隻大白狗回來。

    「大白,晌午吃得很飽吧?」他嘿嘿地笑著,不懷好意。彎身摸摸狗頭,他在大白耳邊道:「臉上或嘴巴上,對準一點哦。」

    「汪汪!」大白搖著尾巴,很興奮似的喘氣,蓄勢待發!

    「嘻嘻……」看他喜寶大爺賞他們一頓飽,哼!

    不遠處,祖言真在牆後偷瞧著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喃道:

    「你主子到底怎麼教你的啊……」

    別玩了,快點帶她去找人啦!

    Q00

    實在太不安全了。

    皓月盈盈,祖言真在陌生的庭園裡走著。

    她跟著那個八寶飯來到這府邸,翻過牆就潛了進來,如果有刺客的話,也是這麼容易?

    是他的生活太安逸,還是他做人完美不會有仇家?

    反正她猜不可能是後者。

    宅子出乎意外地大,每個廂房又都長得差不多,別說上面沒提字,就算有提,她也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哪裡。

    四周安安靜靜地,她突然想到,或許自己該等天明再來訪?就算現在找到他,也應該是在熟睡的吧?唇邊不自覺地勾起笑,柔化了她面上一貫的倔強。

    繞了好些個,她總覺得這地方好清冷。

    不是因為地廣人少的關係,而是……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疏離感。不知該如何形容,就像這府其實是空著心似的。

    廊上有人影過,她壓低身,躲進暗處。

    老總管拿著三炷香,在長廊盡頭朝著天地拜了拜。口中念著:

    「謝謝老天爺讓主子平安歸來,希望就這樣順順利利,別再起任何波濤……」

    一陣涼風忽起,刮著樹葉唰唰作聲,他握緊了香,忙道:「也懇請老天幫忙鎮著這宅子,別要有什麼……什麼東西跑進來……」從主子回來那天被嚇到以後,他膽子好像變成蟲子那般小,真糟糕。

    很虔誠很虔誠地一拜再拜,將香插上地面。他垂頭喪氣地走回長廊。

    唉——

    主子連續幾天進宮,這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真是為了自己將要官位不保麼?雖然主子總是藏著很多事,但卻從沒隱瞞過他有多麼厭惡進宮。

    每回一歸來,那晚必是夜半才得以入眠。一開始他還以為主子終於振作轉了性,不再天才黑就昏昏欲睡,後來有次下小心給他看到,一向帶著微笑的主子,面無表情坐在書房裡,好晚好晚都沒回房休息。

    瞧,一定是在宮裡受了許多氣,氣到晚上都睡不著了。幸好,也不是得常常去的,否則主子這麼嬌弱,弄壞了身體可不好。

    連連再歎,老總管煩憂的,始終還是只有自己主子的身心,至於其它的什麼麻煩事,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想去廚房看看燉品好了沒,準備送到主子房,不意才轉個彎,卻瞅見了一個黑影擋在自個兒面前。

    老總管一呆,在月光映照下,察覺那黑影有頭紅髮。

    這這這這這……他燒的香不夠多嗎?怎麼又有怪東西……不對不對,上回是他搞錯,主子沒死,所以不能用「又」。

    不過,怎麼會是個外族的紅髮鬼啊……老總管在心裡哀淒地吶喊。

    「不不,這宅子風水一向極好,尤其是後頭那個荷花池,更有畫龍點睛之妙……」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他邊走邊像唸咒一樣僵硬說道。正閉著眼準備越過,卻被抓住脖子:「啊——唔!」給一把搗住了嘴。

    「別吵!」祖言真低聲警告道。「邢觀月在哪裡?」毫不拐彎。

    「啥?」摸得到,有溫度。原來……原來不是鬼。老總管雖然怕,但也沒有依言,如果這人是要對主子不利,他是萬萬不能讓她尋著人的。

    想呼救,又怕給人扭斷頸子,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睇見喜寶從前方房裡走出,老總管心下一驚,趕忙收回視線,卻已不及。

    祖言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微一思量,而後快手點了老總管的穴道,教他動不得、也發不出聲。

    「得罪了。」轉移目標往喜寶的方向而去。

    幾個躍步跟上,卻見他在迴廊上繞來繞去,一會兒端著盆,一會兒拿著衣,又轉進了一間房,她有些弄不清楚方向了,行至一窗邊,恰聞有水聲透出,她輕輕地撬開木窗跨進。

    裡面沒有燭火,只能就著外頭的光稍稍能視。有腳步聲逼近,她一楞,下意識地就躲入暗處。

    只看一個高瘦的人影在黑暗中出現。好像不是那個八寶飯,也罷,這人或許會知道邢觀月在哪裡。

    她起身,敏捷地扣住來人咽部。

    「別吵!告訴我——邢觀月在哪裡?」

    那人緩緩地轉過頭,發是濕的,水珠甚至滴在她手上。靠著月光望見她,俊美的面容微訝,輕啟唇:

    「……咦?」

    祖言真聞聲先是一怔,和他對視著,當真是錯愕得忘了該說什麼。

    「啊?」怎麼……怎麼……

    在沒有預想到的情況下見面,她腦子是一片空白。

    趕緊收回自己無禮的手,瞥見他薄衣覆體,她只好瞪住他後頭的柱子。

    不是夜黑了,他怎麼沒在睡?為何他又衣衫不整了?發還是濕的……不不……她得說話,說些話……

    「我不是……不是在偷看……」天,她在說什麼?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可以講才對啊!

    是先問他的名字怎麼寫?或者要先道謝?她會這樣單槍匹馬又翻山越嶺地來到這裡;會這樣完全沒有準備地站在他前面,是為了什麼?

    她……她買的見面禮呢?

    略帶倉卒地探手入懷,她握著市集上買來的暖玉,卻開始感覺頭好熱,熱到她什麼也記不得,熱到所能想到的字句全糊成一團。

    「祖姑娘。」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如同印象中那樣溫和。

    她慢慢地轉眸,總算凝視著他。久久,說出了一句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話。

    「我……我想見你……」所以,就來了。

    他彷彿頓了住,隨後,表情看來有些困擾。

    抬手撫著額半晌,他側首淡淡地笑了。又似歎息又似無奈,卻笑得好自然,毫無虛假和莫須有的隔閡。

    「你果然總是……其言也真啊。」他多麼嚮往,多麼……喜歡。

    這般直接無畏地到來,為了見他?

    「咦?」她不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什麼都不懂了。

    邢觀月緩慢地伸手,輕搭她的左臂,然後傾身,以極近的距離,在她唇前垂眸輕吟:

    「你可別……對我動鞭啊。」低笑一聲。

    「你——」那教人耳疼的敬語呢?一種早就無形存在的奇怪信任,讓她對他沒有防備,甚至在他靠近時也沒後退。

    他的睫好長,他的氣息好燙,他的鼻尖碰著了她。

    她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她握著的玉掉在地上。

    他……

    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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