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乖乖 正文 第六章
    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但是,容似風也早已過了會羞澀的年紀,加上那小子好像一副闖了滔天大禍,然後要以死謝罪的灰暗表情,害她不禁想開口問問他,她的身體是不是難看到讓他想剜目?

    她又不是情竇初開或者尚未成熟的少女,雖然不能說毫無發窘之感,不過,她跟殷燁之間是師徒關係,而且當時情況緊急,他並沒有做錯。

    總不能兩個人僵著,看到對方就轉過頭吧?突然變成那樣才真詭異。

    她是老成的大人,跟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不同。既然那麼難假裝沒發生,那就索性別去故意忽略,順其自然就好了。

    「風妹,妳冷不冷、餓不餓?要不要我去吩咐廚房幫妳弄點補品?還是妳想吃些什麼,不用客氣,告訴大哥……妳臉色好像變差了,大夫呢?大夫!」高大的身影倏然站起,朝外頭急吼。

    「大哥!」容似風忙伸手拉住他,「沒事,我很好,不用找大夫。」她靠坐在床上,」身簡單衣衫,長髮沒東起,看來的確是比平常略微虛弱了點,但面上的氣色倒是還算不錯。

    因為這次受傷,又躺了幾日,不過她耳根老是不得安寧,都是因為這個關心過度的大哥。那天看她被背著回來,他大驚失色,滿臉發青,之後更別提了,整個宅子差點就給掀了頂。

    楊伯還告訴她,大哥晚上跑去祖宗牌位前自已罰跪,合十喃喃,慚愧懺悔。

    她聽到的時候真是險些斷氣……笑到斷氣。

    「真的嗎?真的嗎?」容攬雲剛正的臉龐上皆是焦慮,才坐下,又馬上站了起來,「不行不行,我看妳這樣不行。楊伯,你去找找看咱們有沒有什麼天山雪蓮、長命靈芝,還是人參王……」當自己家裡是寶山。

    和有禮的楊伯交換個眼神,容似風歎息開口:「大哥,你好煩啊。」見他果然馬上垂頭喪氣地停止比手劃腳,她笑道:「我每天都吃了一堆補湯補藥,再這樣成天躺著吃下去,我怕你過陣子就認不得我了。大夫也說復元得很好,你就甭這麼操心了……還是說,你覺得有哪個地方愧對我了?」她指的是他沒跟她商量就讓殷燁涉險,結果卻害到她一事。

    他果然語塞,面露心虛。

    「我是想讓他瞭解江湖的險惡……」簡單說就是想讓他嘗到教訓。

    「我沒說不行,大哥。」事實上,讓他多點經驗是正確的,「但是,這種事要循序漸進,你總不能叫一個剛生下來的娃兒就開始跑吧?」更何況,殷燁又……她細微地蹙眉,不過很快恢復。

    「風妹,我也幫你們處理乾淨了嘛。」鏢物順利送達目標地御史府,狗官蹲在牢裡準備受審,天香閣也關門大吉,最重要的是,鏢局也拿到了一筆可觀的犒賞。「再說,那小子這次還是學到了一些東西吧?」以後看會不會對他尊敬點。

    「是啊。」容似風微笑,笑得好不誠懇,「學到了原來自己人還是會陷害自己人之類的人性黑暗面。」還有別以為對方是女人就粗心大意。

    「風妹……」被諷刺了。

    「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月初不就要五十了嗎?」還在她這個小妹面前裝什麼可憐?她失笑。「聽說很多來祝壽的客人都已經上山了……對了,不是連玉泉莊的大莊主都賞臉親自前來了嗎?與其在這裡跟我廢話,不如作個好主子,去外頭招呼他們。」

    他就是覺得很累才躲來這兒的。提到玉泉莊,他突道:「玉莊主似乎想和咱們結為親家。」

    「哦?我怎不知玉莊主有女兒?」老來得女嗎?

    「不是那九個兔崽子,他想讓十兒作他媳婦。」他女兒的好,大家都知道,哇哈哈!

    容似風微愣,提醒道:「十兒才八歲。」

    「八歲又怎地?等她十六我就讓她嫁。不然還像妳一樣,都二十七了還孤家寡人?」他管不動她,管自已女兒行吧?

    她一頓,無奈地搖頭笑道:「大哥,並非只有嫁人一途才能得到幸福。」他怎麼就是不懂?

    「那好,妳先示範給我瞧瞧,我就相信妳說的話。」他認真地看著她。

    「我……」她停住,這回可真是難得的敗陣了。

    她竟沒法乾脆回說自己現在很幸福……原來……她心中果然還是存有陰影……她的堅持,難道看起來真是道枷鎖嗎?

    「沒話說了?」他換上老大哥的神情。「就算不談出閣,但妳的笑容是真的嗎?大哥認為,有個人能陪在身旁,至少,不會那麼寂寞。」認真地瞅著她。

    是嗎?有人能不用婚姻束縛住她,卻仍願意陪她一輩子,到老到死嗎?

    真的……會有這種人,和這種永遠嗎?

    她像入了定,靜靜地垂眸俯思,就連容攬雲和楊伯出去了也無所覺。

    等回過神來,天色也差不多黑了。

    唉……她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真是。

    披上外袍,她下床慢慢踱近桌邊,想替自己倒杯水。才拿起壺,房間的門就被打了開來。

    她轉頭,只見殷燁站在門口,手中還端著木盤,盤裡有幾碟飯菜。她受傷後曾戲言要他作牛作馬的服侍到她康復,他雖不高興,卻也沒強烈反抗,想來應是想向她道謝,又拉不下臉,只好以行動表示。養傷的這幾日她都是在房裡用膳,也都是他幫她送過來的。

    但今兒個……怎麼,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

    「發什麼楞?」她出聲問道。

    他宛若忽然驚醒,看了下她,又迅速地別開視線。

    「沒什麼。」低聲答道,他反手關上門,走進房內,然後將木盤放置在桌上。

    容似風多看了他一眼,才將注意力轉回。

    「唔,今天的菜色不錯嘛。」她瞥了瞥,笑道。前幾日因為藥物和吃食會相互影響的關係,所以大夫叮嚀飲食方面得較為清淡簡單,不過看來,解禁的日子不遠了。「這魚肉真鮮嫩。」舉箸夾了一塊放進口中,她讚道。

    才坐下準備拿起碗,就察覺他還是沒有反應地杵在一旁。她瞅著他,將筷子擱下。「你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平常很少這樣的,跟她這個師父一同吃飯很苦悶嗎?

    他一頓,沉默地也跟著入座。

    「哪,徒弟,你不是愛吃這個?還有那個……」她一邊夾菜到他碗裡,一邊打量他的神色,看他又似發怔起來,一手便搭上他的臂,「你——呃!」她話還沒說完,就悶哼一聲。

    幾乎是在她碰到他的同一瞬間,他立刻用力地反手扣住她的腕節,沒有留情。

    「殷燁?」容似風被他粗魯的動作弄得牽動了傷口,一向貼身掛在脖子的錦囊也掉出衣外。

    這一喚讓他僵繃的全身鬆了開,像是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麼做,她疼痛的臉色讓他緊蹙眉間,正待說些什麼,卻瞥見在她胸前晃動的錦囊。

    他整個人的氣息倏地變得極為陰沉。

    「我不餓。」簡單地丟下話,他起身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她,抿緊了唇望著他挺直的背影,眸底染上深深的憂色。

    殷燁認得那個聲音。

    那個很有可能是殺了他父母的殘忍兇手的聲音。死也不會忘記!

    「玉莊主,長途跋涉的,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下午的時候,他經過長廊,聽見容攬雲在說話。

    最近不少人上山,說是要來祝壽。除了容似風會出自己主動來煩他外,他一向鮮少與人接近,所以對那些賓客也沒什麼興趣。

    正要走遠的時候,一個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

    「我是來作客的,總不能一進人家門就睡大覺吧?」帶著笑意。

    那話聲,穿透過他的耳膜,狠狠地刺進他的胸腔!從第一個字開始,就讓他感覺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那種充斥在潛意識裡的顫意,令他冷汗直流。

    彷彿又回到了十一歲的那年,他趴在濕暗的草叢當中,看著黑影逐漸接近他,銀白色的劍尖上緩緩地滴下濃稠的水……

    是他爹娘的鮮血嗎?是嗎?!

    他飛快地轉過頭,只見到容攬雲身旁站著一名老者,氣度雍容,質息沉穩,那刀刻般的端正五官極有正派之感,怎麼都不像是一個惡毒的殺人兇手。

    或許是他錯認了?

    不、不,他記得那聲音,就如同七年前的事才發生在眼前那般清晰和深刻。

    他要再確定一次!

    殷燁出了容似風的房後,便不停留地往客人住的西廂而去。

    那老者似乎是不太喜歡待在房內,沒費什麼力氣就在庭園當中瞧見了他,他正垂首望著滿地的落葉,看來像是在想些什麼。

    殷燁佇立在長廊盡頭的陰暗處,動也不動地審視著老者的背影。

    他搜尋記憶,卻無法從身影辨別,有印象的,還是只有那人的聲音。

    就在那個晚上,離得他好近好近,他已經記不得究竟是有多近,但是在兒時的輾轉惡夢中,他只覺那黑影巨大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然後,每當他就要窒息時,總會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地安慰……一個不似男也不似女的聲音,有時拍撫他,有時替他擦汗,說著無聊又無趣的話……但是卻讓他安心又舒服……

    「誰在那裡?」

    一句話貫穿了殷燁回憶的思緒,僅是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陰狠闇沉,只看那老者已經轉過了身,朝他隱身的方向發出疑問。

    殷燁垂在身側的雙拳緊緊握住,彷彿要捏碎什麼。

    誰在那裡?誰在那裡?誰在那裡?!

    相同的嗓音說著相同的話,他不會錯認!他不會錯認的!

    那個晚上,他要是對這句呼喚應了聲,要是剛好沒有野兔跳出去,是不是就會遭到跟他爹娘一樣的命運?

    他被推入狹窄的地洞中,爬了好久才到出口,拚命地跑回家,但屋子被燒了爹頸邊的傷口一直冒出血,娘不瞑目地瞪著他……

    好多殘存的片段交錯過眼前,縱使是在他長大後的這麼多年,那種壓迫和真實感依舊沒有減退,猶如昨天才親眼目睹一般。

    劇烈地喘息著,殷燁抬起微顫的手,按著自已額角跳動的青筋。浮出,他就壓住;再浮出,他就用指間的骨頭使勁地敲著。

    在偏暗的角落,他臉上的光源被整個遮蔽住,陰冷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雙眸慢慢流露出的腥紅恨意,似化身為一個惡鬼。

    「誰在那裡?」那老者沒見有回應,便前進了幾步,再穩聲問道。

    殷燁沒有理會那老者,只是在兩人照面前逕自背過身,迅速離開。

    不停地飛奔著,他好像感覺自己的背又像是火燒般痛了起來……為什麼他會被紋身,這背上的圖案又是否有什麼關聯?

    他要知道當年為何有人來滅門,他要清楚來龍去脈,他要查出誰是真兇……

    他要報仇!

    容攬雲壽宴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因為已經深秋,所以特別地冷。

    那個晚上,鏢局裡又剛好押成了件大案子,個個心情極好,喝得東倒西歪。

    容似風因為帶傷在身,所以一直都在房裡歇著。

    外頭送完了盡興的賓客後,也已屆三更。

    淺淺的睡夢當中,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在她門邊徘徊,不過沒有很久。

    每個人走路的聲響都會有些許的差異,只要細心地稍加觀察,便可有個明白;更別提他們師徒這麼久,又怎會聽不出那是誰。

    她起身,披上外衣,拉開門,跟著那已遙遠的高挺背影走去。

    穿過了長廊,步越了廳堂,接著就看見大門,輕輕鬆鬆地,她跟在他的後面,一起跨過門檻。

    就算不是門僕因為喝醉的關係在打盹,他出入鏢局也早已不再有礙,誰都知道,他殷燁,是她容似風的弟子。

    爛泥難走,雨極大,幾乎是滂沱。

    他拿著簡單行囊,還有她在他十四歲那年送的一柄長劍,不曾被雨勢影響。

    前面的人沒打傘,她也不打。冰涼的雨水淋濕了她的衣服,透進了胸前捆綁傷口的布條,她不理,只是加快速度,別讓自己的腳步落後太多。

    不知道走了多遠多久,好像身體冷到都麻木了,他總算回過頭來看著她。

    「妳回去!」雨聲中,他惱怒地朝著她大喊。

    她笑了下,撥開盡濕的長髮。

    「就你可以半夜來散步,我不行?」神情平常,語調平常,態度也是一貫,除了發白的嘴唇和微抖的身子,她可說是做得毫無破綻。

    他沉下臉,不跟她迂迴。

    「我叫妳回去!」他怒道:「不要跟著我!」

    「欸,徒弟。」緩緩地,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眼前。「你怎麼就是改不掉這壞脾氣?」她搖頭。

    他只是緊瞅著她略白的面色,沉默以對。

    「這麼晚,這麼大雨,你想去哪兒?」

    「……妳身上有傷,攔不住我的。」他沒回答,僅陰鬱地說道。

    她凝視著他,最後,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唉……你從來就不是個乖徒弟啊……」像是在自語般地喃著。再抬眸,已沒有適才的嘻笑,「我早料到你一定會有離開的一天,因為你對某些事情總是會特別堅持的……對嗎?」仰著頭,她看著眼前已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

    他稚幼的容貌尚在她腦海中,但如今,為何他的氣息如此陌生?雖然她也曾試圖在教導過程中要他遺忘過去,看來,她終究是無法做得完美。

    「我只是想要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他道。

    「……是嗎?」她怎會不瞭解……怎會不明白?他的性子,她早已融到自己的骨血裡。「沒有一個結果,你是不會罷休的……對不?」她上身的衣裳已被內裡暈出的一些些血給染紅。

    她該怎麼做?這種時候,她這個作師父的,應該做些什麼?

    他的武,是她教的;他的命,是她救回來的;他的一切,她都脫不了責任。

    是要阻止他,還是讓他去?阻止他會有什麼結果?讓他去又會如何?

    見她眼也不眨地站立著,胸口血跡渲染得愈來愈大塊,他的情緒也如同兇猛的大雨般暴躁起來。

    「妳快點回去!如果我能活著,自然會回來見妳的!」他脫口而出的承諾,讓兩人皆是一怔。也不知道出自己為何會這樣說,他回神,氣悶吼道:「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妳眼中的小鬼頭,我也有我必須做的事,所以才要離開!」他這個決定,很可能將會讓他失去所有,即便如此,他還是得走!

    她滿臉濕痕地瞅著他,視線似被雨水弄模糊了。

    「離開……」她低語,「那……你的錦囊呢?你要拿回去嗎?」她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來,上頭已經有了她的血。

    他瞠目瞪著她,差點要伸出手抓住她搖晃了!

    她曾對他說過,那個錦囊是他們之間的信物,易言之,只要在她手上的一天,就不可能斷了彼此的聯繫……她現在是要把選擇權交給他?

    還是故意要他無法說走就走?!

    他知曉,她是最瞭解他的人,難道她當真察覺不出來……察覺不出來——

    她真的對他很重要?

    在過去的這數年歲月中,他做的事,他過的日子,甚至是他吃的東西、穿的衣服,哪一樣不是多多少少都跟她有關係?

    他嘴巴上不說,但心底卻也清楚如果沒有她,自己早就不知餓死在哪個荒山野嶺;他再狼心狗肺,再口是心非,再性格彆扭,也能分辨得出誰是真正待他好的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和她對視著,低沉道:「那個錦囊妳收著,總有一天我會來跟妳討的。」這或許是他對她最誠懇的一次,也是唯一僅有的一次。

    語畢,他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在他們倆都還沒釐清那代表什麼意義前,翻過身,使輕功縱越而去,不再讓她有追上的機會。

    她半步也沒有跨出去。半步也沒有。

    只是握緊了手上的東西,在雨簾中睇著他迅速消失的身影,久久,久久。

    說他不是個好徒弟,她又何嘗不是個壞師父?

    憑她摸透他的程度,要留下他,有多少可以軟硬兼施的方法,但她卻是什麼也沒做。

    她明白他半夜練武練得那麼勤是為了什麼,也知他突飛猛進是下了多少功夫,更曉得,他在年幼時夜夜惡夢的那種恐懼多麼深刻。

    如果他想去查清真相,她有什麼理由拒絕?有什麼理由?

    她唯一擔心的……就是恨意會蒙蔽他的理智,讓他危害他人或自己……

    還有……他背上的那個圖紋……

    或許,還是不應該讓他走?

    她想保住他,別讓他受到傷害,但是,就必須牽制住他一輩子……做得到嗎?她真有那個決心和立場做得到嗎?

    容似風在雨中佇立良久,內心不斷地矛盾掙扎,但就是沒有化為實際動作。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鏢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下了冰冷的衣服。

    她會永遠記得,他們師徒倆是在這種狀況下分手的。

    恩未斷,情未絕,緣分也許盡。

    那天,雨勢傾盆,日子是初五。

    當有人敲她房門時,卻是進來告訴她一件,她比任何人都早知道的事——

    殷燁失蹤了。

    「風妹怎麼樣?」

    「四天了,還是沒出過房。」

    「你有沒有進去看看?」急了。

    「小姐閨房,沒經允許哪能擅入?」真是。「啊,不過,我確定小姐昨兒個下午還好好的。」

    「怎麼?」

    「她喚了人,送茶水進她房間去。」

    「這樣嗎?」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去瞧瞧她了?「我看,咱們還是……」

    頭上的門「咿呀」一聲打了開,阻斷容攬雲和楊伯的竊竊私語,容似風神清氣爽地主動出現,面帶微訝。

    「咦?你們蹲在門口幹什麼?」她好笑道。

    「啥?」容攬雲和楊伯對望一眼,同樣呆了下,隨後趕緊站直身。

    拍拍袍擺,清咳兩聲,正要說些什麼,卻忽然發現了一件天大不得了的事——

    「風、風妹……」打扮好像不一樣了。

    只見客似風一身如往常的深色衣衫,但樣式則不若從前般會讓人錯認性別,很明顯地可以看出是女子武人的裝束。

    她沒施脂粉,卻不再像男人般束髮,反而梳了個簡單的髻,僅是這樣如此細微的改變,卻讓她剛毅中添了一絲絲婉約。

    「幹什麼看傻了眼?」她微笑,繞過兩尊石像,逕自往廊上走去。「我肚子餓了呢,楊伯,準備些點心可好?」她側頭詢問。

    「啊?」楊伯還在發楞。「好好,怎麼不好?」馬上就彎向廚房去忙先。

    天,小姐還原了自我後,那種內斂中又帶有犀利的氣質更加明顯了。

    「風妹……妳……」容攬雲跟在她身旁,不知該如何開口。怎麼……她的外表看起來其實並沒有變多少,可那整個莫名的感覺就是強烈得教人無法忽略。

    「我什麼?」她挑眉,在走進庭院時停下,「大哥,下次若是想要蹲在我房前咬耳朵,那就別太大聲,我都怕你們會破門而入了呢。」半轉身睇著他。

    他一怔,粗獷的老臉有些皺。

    「咱們是擔心妳,妳把自己關在房裡,那小子又一聲不吭地跑……」他住了嘴,觀了下她的神色,只看她仍是掛著平常的微笑。

    「好了好了,我沒事的。」她比個手勢,要他別大驚小怪。輕笑:「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背對著他,她又往前踱了數步。

    容攬雲當真覺得,沒辦法在她眼下藏過一根牛毛。

    「……那小子出了城就往西方走了,我以為妳會想知道。」所以埋伏在她門邊,就是等她心情準備好。

    「啊啊……」她負手在後,微微地昂首,愈走愈慢,最後還是站住了。

    容攬雲在她後面,無法得知她的表情,看她似出了神,也不敢出聲喚她,就怕會不小心看到她難過的模樣……他有多少年沒看過她哭了?

    他不曉得他們師徒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但殷燁就這樣走掉,委實讓他無法理解,也替妹子不值。

    畢竟,翅膀硬了就飛,怎麼都感受不好。

    院中的枯葉落了滿地,風微刮,便成碎屑散舞。良久,她才出聲:「大哥。」

    「啊?」怎麼?眼淚流下來了嗎?他準備掏出手巾。

    「讓我去吧。」

    「呃……啥?」去哪兒?

    「大哥,我可能……真的沒法完全放下他,所以——」她緩緩地回首,面容含著慣有的笑,但眼眸卻是極誠懇的:「拜託你,讓我去吧。」

    這些天她想了很多,她並不打算去急著追他,也不會刻意去找他,但如果他們還有緣,那麼總有一天,一定還會相見。

    容攬雲沉默地望著她,半晌,只是歎氣。

    縱然心裡再怎麼會擔憂,卻仍是做不到開口拒絕。因為這是頭一次,由自己的妹子出言向他請托。

    也是二娘過世這麼多年後的第一次。

    她……雖然好像若有似無,但是的確有些改變了。

    是因為殷燁?

    八天後,容似風起程。

    一隻包袱,一柄劍,一匹馬,一個絕不會回頭的人,往西而行。

    她憑著過人的堅毅及一身武藝,無視旁人嘲笑和私語,從沒名村鎮的一間破武館起家;三年之內,在洛陽大城建立了四方鏢局第一個分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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