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不捨 正文 第九章
    「大哥,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小青衣有些害羞地道。

    「哦?真的嗎?是啥啊?」小紀淵很是興奮,好奇地瞧著。

    小青衣臉紅紅地從布包裡拿出東西,是一件衣裳。

    「大哥……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完成的衣服,很簡單很普通的,你不要嫌棄。」伸直手遞給他。

    「你做的?你做的?哇,好厲害喔!」小紀淵攤開,不停不停地稱讚。拿到自己身上比劃著,開心的臉龐卻突然疑惑了。「這……這是男孩子穿的耶。」

    「咦?」小青衣茫然。

    做給大哥的,當然是男孩子穿的啊……

    「我……咦?啊!」小紀淵彷彿醒悟什麼,有些呆滯。「我以為……我以為是在玩遊戲,所以你才那樣喚我的……原來……原來你真的把我當男的啊?」

    「……嗄?」清秀的小臉好迷惘。

    「哎呀!錯了啦、錯了啦!我是女的啊!」指著自己鼻子,趕快糾正:「青衣啊,我本來把你當成女孩,不過我後來發現錯了啦!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把我當成男孩,這也錯了啦!其實我是女的喔!」

    外貌還比紀淵較像小女孩的司徒青衣傻住,一時說不出話。

    是……是搞錯?是搞錯?啊……他還以為紀淵喚自己「小妹子」,是因為很有趣……真的搞錯了?

    「你不相信啊?我脫褲子給你看,跟你不一樣的啦!」她有看過自家弟弟的喔。動手就要解開褲頭。

    「啊?」司徒青衣大吃一驚。紀淵怎麼會知道不一樣?哪裡不一樣?長了角還是多了肉?他自己部不曉得啊。

    所幸還明白不可隨意裸露身軀,他連忙制止她,道:

    「不……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

    她停住動作。「你當真不看啊?」

    「不看。」他的頭搖得好暈。

    「是喔,那你不行懷疑我喔。」嚴肅地提醒。

    「我不會懷疑的。」他流汗又努力地承諾著,就怕她把褲子給脫了。

    「那就好了,沒問題啦。」她隨隨便便就決定,一副已經完全搞定的模樣。又道:「那這件衣服……青衣,我覺得好好看,還是給我穿啦。」其實娘親早說了,八歲以後就不准爹讓她再扮成男裝亂跑,要開始好好地做個姑娘家,但她不想辜負他的好意嘛。

    趕快在八歲之前天天穿就好啦。哈哈。

    司徒青衣望著她嘻嘻的笑顏,她身後是梧桐樹,恰巧是開花季節,上頭黃花滿滿的,美不勝收。目光再隨著花瓣落到自己身上的衣衫。

    「……對了。」忽然,他作勢要撕開自己的黃色袖子。

    「咦?你做啥?」紀淵見狀,不禁問道。

    又拉又扯,卻沒有成功,他有點兒面紅耳赤。自己力氣小,乾脆要她也一起來。

    「大……紀淵,幫我。」不能叫「大哥」了,他及時改口。

    「喔,好,我幫。」只要是結拜的要求,她兩肋插刀喔。

    兩個人,四隻手,好不容易才將袖片扯下,然後又撕成小塊。司徒青衣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裡頭都是針線,坐在大石上,他將布塊認真地縫紉起來。

    「你在幹啥?」紀淵一旁看著,忍不住出聲。「嗯……哦?耶……哇!你好厲害喔!」她驚奇地瞠目,只見幾片不起眼的碎布,給他縫著縫著,變成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了呢!

    司徒青衣覺得她有一點吵……拿起本來給她的那件衣裳,將布塊拼縫的小花用針線給別上去。

    「什麼?什麼?你幹啥?」她不解問。

    「……你不是說你是女孩兒嗎?」他講話和她不同,總是徐慢和緩,像柔雲般溫軟,就跟他的性格一樣。

    「那又怎樣?」跟花有啥關係?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平常都會拿花插在我的發上,說女孩兒就是要這樣漂亮。」所以、所以,「所以……我才送你一朵花兒啊……」這樣應該比較好吧。他做錯了嗎?

    被她盯著看,他以為自己做了奇怪的事,又不小心臉紅了。

    紀淵聞言,也感覺雙頰燥熱起來。第一次有人這樣說她耶……好像有一點點高興,哇哇,怎麼辦?

    「你、你好容易害羞喔!」害得她也跟著扭捏了。她是大俠耶。

    「我……我沒有。」他垂首,低聲反駁。真的只是臉皮比較薄而已。

    她只能吶吶出聲:

    「喔……」看著那件衣裳新添的小黃花,好可愛好可愛啊……她也是個像花一般的姑娘嗎?

    咦咦?

    好怪……怎麼,有愈來愈高興的感覺?

    嘴角好像不受控制地翹起,她用小手掌拉住,原地跳腳著,簡直不知所措。

    哇!不對不對呀!

    她要當的是飛天大俠,不是灑花大俠啊!

    「你怎麼了?」司徒青衣擔心地問著。覺得她好像廟裡的神棍在作法。

    「我不要!不要啊──」她和內心情緒奮戰著,胡亂地嚷嚷。

    「什麼不要?」他聽不懂啊。

    「救命啊──」鬼叫一通。

    那是頭一回,她真正有了身為女孩兒家的模糊自覺。

    而司徒青衣心裡對於她是男是女,卻沒有太過立刻的真實感觸,只是被強迫接受而已,直到更懂事以後才開始慢慢領悟。在發現她其實還小自己三歲時,也是又過一陣子的事情了……

    啪沙!

    咕嚕咕嚕咕嚕──

    耳朵裡只有又悶又恐怖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的口鼻都被一種叫作「水」的鬼魅給封住了。她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恐懼爬滿她冰冷的身軀。

    她會死……會死喔……

    真不甘心,她才聽到青衣說喜歡她而已啊……

    右手被人緊緊握住著,幾乎生疼了。她的意識突然掙脫四面八方的束縛,藉著那人想要將她抬起的力量,破水而出!

    「哇!」

    紀淵猛然睜開眼睛,翻坐起身驚醒。錯愕環顧著熟悉的室內,是她的房間;身上濕答答的,是汗。

    猛捏自己,才慢慢地回復平常官感。

    「又作夢啊……」

    都已經過好些天了……喃喃下床,她走近臉盆,打水洗臉,才覺得終於完全清醒了。

    抓起外袍穿好,她推開房門走出去。

    青衣從小就會泅水,雖然沒有泅給她看啦,但據說祖先是南方人,司徒老爺爺便規定他除裁縫之外必須好好學習這項功課。難怪他小時候常跑山丘那條溪,不只去哭而已,原來有其它原因的啊。

    若非自己被他所救,也無法親眼見識到他這般本領。

    落溪後,他始終沒有放開手,彷彿害怕失去般地,一直一直用力地握著她的掌心。

    因為在水裡,她變得比較輕,他就背著她往岸邊靠了。沉入溪中不過眨眼時間,她卻感覺好像一輩子,差點沒嗆死。

    下次一定要他教,消滅掉自己這個弱點。

    「咦?姊姊,你要去找小裁──哇!」倒楣鬼不知被什麼打中,捂臉趴地。

    「哈哈!」紀淵仰頭大笑,跨出家門。

    大街上,居民如同以往來來去去,不過,歡欣的氣氛消失不見了,彩紙和燈籠也全都給拿下了。

    「喂喂,你聽說了嗎?」

    「我知道,你想說『霓裳羽衣』這事兒,對吧?前兩日就已經鬧得紛紛沸沸的呢,各家紡織、裁縫、染坊投入這麼多心力和錢財,六王爺卻突然說不玩了,還連夜直接離開咱們永昌城,看看,這損失可慘重了。」

    「是啊!本來不是都好好的嘛,不曉得六王爺為啥這麼做呢!」

    「你不曉得?那我告訴你好了,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多說了要殺頭的,你可別到處嚷嚷。聽王爺的近身侍衛講……哎呀,是在酒樓裡喝醉不小心給洩漏出來的,說是因為郡主不見了呢。」

    「啥?那個美若天仙的郡主?」

    路人的交談在紀淵耳邊晃過,再拐個彎,又見幾人面露驚愕,竊竊私語。

    「原來是郡主失蹤啦……什麼?郡主其實根本是個醜八怪?」稍微看看週遭,繼續聚首嘰嘰喳喳。

    她晃著腦袋,不覺喃道:

    「算哪門子秘密?不是大家都聽過了嗎?」還加油添醋,連別的都說了呢。

    搖搖頭,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司徒青衣的裁縫鋪。

    「咦?」沒預料大門是關著的,她敲敲道:「青衣?」出去了嗎?

    正張望著,門從裡頭咿呀地開了。

    「紀淵。」司徒青衣清秀的臉在微笑。

    她心一跳。「你有事嗎?那我……」

    「不,我沒事。」他讓開身,要她進來。「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找我?」她看著他將門合上。

    「是呀。」他始終唇畔含笑。返身在才修好的木櫃上頭,拿起已經疊好的一件衣物。「我想把這個給你。」黃色的披風,輕緩地搭落她的肩。

    他的面容淡紅,讓她無法移目。

    忍不住瞇起眼睛,瞅睇他粉撲撲的柔軟面頰。他是她見過臉皮最薄的人,大概就只有一張紙那種感覺,好稀奇的。

    「有你的心意,是嗎?」她摸著青線的花紋,小小聲地問道。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有些躊躇。紀淵見狀,暗地緊張起來,不想他打退堂鼓,一急,乾脆自己主動先握住他的手,又想起他有傷,有些忙亂地稍稍放開些。

    她聽到他極輕的笑聲。

    好啦……她就是不像姑娘家可以衿持嘛。她噘起唇,道:

    「青衣,我很粗魯,沒有辦法纖細,所以……所以……哎呀!」她抓抓頭髮,直接說:「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聽見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喔!但是,你老是被我拉著走,像是結拜的時候啦,要你吃藥的時候啦,帶你看煙火的時候啦……很多很多很多次了,如果……如果這次也是不小心的錯誤,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我可以理解。」最後說得虛軟又無力。

    「……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反悔?」他皺眉問。

    她慚愧了。「因為……因為你常常都是逼不得已,被迫接受的啊。」從小到大,都是。

    他注視她,輕聲道:

    「紀淵,以前,我沒有太多的感受,你讓我覺得,你就只是我的義結金蘭,一個和我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我沒想過你對我會有其它的感情;可是那天,你說了。」他在交握的手心使力,雖然傷處會有點疼,但就是不給她有逃跑的機會,也表示自己的確定。「你說,你喜歡我很久很久……而現在,我只是剛剛開始喜歡你而已。」

    「我知道,砸鍋了啊。」她低垂著臉,不想再聽了。她喜歡他那麼多,他卻才剛開始要喜歡她,那還不是被逼的?

    這樣,她一點都不高興。

    「沒有,沒有砸。」他柔聲道:「你只是讓我懂得了。」

    「懂?」換她疑惑了。她俏悄抬起頭。

    「是呀。」他笑了笑,眼神相當溫暖。「對我來說,你拿開了一條叫作結拜手足的線,讓我開始重新看著你。當我每次回想到往事,就發現你老是出現在我的記憶裡,笑著、鬧著,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昨日才剛經歷過。」

    被他溫柔的語氣吸引了,她楞楞地抬起頭,注視著他。

    「我的回憶裡,滿滿地都是你的存在。」已經抹滅不掉了啊,這一生一世。「紀淵,我的情不似你的情。你是逐漸累積至今,而我卻是現在才回首細數,雖然你走得快了,但是,若能有一輩子,我一定可以追上的。」他誠懇地說道,從頭到尾都凝睇著她。

    對於他的坦白,她沒有含羞帶怯或扭捏,卻是張大了嘴。

    「一輩子……有一輩子那麼長啊。」這個是承諾嗎?他對她許嫣可以長達永遠的諾言?她忍住內心的激動,顫聲說:「青衣,你害我像是在作夢了。」

    他察覺她的手在發抖。想到她曾含淚向自己那般吶喊著,胸口一緊,忽然將她拉近自己。

    這個總是如陽光般的義結金蘭……讓他陰陽倒錯,無可奈何,大剌剌地就闖進他平靜的生命當中,每當他停步一望,她就陪伴在自己身邊,從沒有孤單。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他靠著追憶所拼湊起來的感情,落她一大截,可是──他是真心誠意的。

    他一旦認定,就不會變的。

    紀淵呆愕地看他清秀的容顏慢慢放大,然後將柔軟的嘴唇印上她的。

    這這這這這──她太震驚了啊!

    「你瞧,不是作夢。」臉頰紅得如火燒,他將額頭和她相貼,溫和地笑著。

    她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明明該笑,也不明白怎麼了,卻開心得好想哭。她破涕,學他吻上他的嘴。

    他詫了下,卻沒躲,只是閉上眼睛感覺。

    「不是作夢呀……」在空隙間,她暈眩低喃著,腦袋彷彿融化了。「青衣啊……我、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後悔的話,那我──」

    她的話,被他的雙唇吞入。

    帶著些氣惱的,他抬起深黑的眸子,直視著她。

    「你別再說這些了,我不愛聽。」他這麼道,隨即,真的沒讓她再能開口。

    哦喔……青衣在生氣啊……

    咦?為什麼?她不著急要和好了,卻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在笑。

    「司徒師傅啊,你來啦!」布莊東家親切地招呼著。

    司徒青衣睇見東家熱情的臉容又恢復往常熟悉,這才悄悄地放心,微笑道:

    「是呀。」將小推車停住,走進布莊。

    「司徒師傅,你來了,我就正想跟你說,幸好你沒加入那『霓裳羽衣』,不然可不曉得浪費多少力氣呢。」

    雖然事情過了半月多,但城里餘波蕩漾,數不清的爛攤子到現在都還沒收拾完,更有背水一戰的小成本店舖相繼因為耗損太多無法收回的錢財而倒閉。像他們布莊,就給賒欠了下少布錢呢,若非有些底子,怕也慘遭如此下場了。

    「那些個尊貴的人,怕是不會理解咱們小老百姓的甘苦吧?渾然不知他們一句話或一舉動,都有可能牽動著咱們什麼,若是沒那個意思,就別給人希望嘛。本來大家熱熱鬧鬧地準備著,豈料達官貴人們又突然說不玩了,這般反覆無常,出爾反爾,可真會害死人哪。」東家還是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畢竟這般勞師動眾,到頭換來的卻是一場空,怎麼也讓人不滿啊!

    布衣小民的日子,可是過得比權貴顯要辛苦多了。他們可以隨時兩手一攤,甩袖走人,徒留百姓們錯愕不已,自己承擔這些混帳。

    但就算再有怨,又能如何?

    「司徒師傅啊,受得這鳥屎氣我也就是講講,你可別說出去了。」東家謹慎地補充道,怕自己會被拖去砍頭。

    司徒青衣雖然沒有像他如此感觸,但仍是一笑,道:

    「不會的。」

    「哎呀,也是啦,司徒師傅可不是嘴碎的人,哪裡會像我講一大串……對了,你這次買的布挺多的呢。」東家將他說好要的布疋都給準備著。不像以往,每個月固定只買兩匹呢。

    司徒青衣聞言,微笑道:

    「是呀,我想,我必須比從前更努力了。」以後,可不是只有一個人了。

    「咦?努力啊?努力是對的!司徒師傅你努力,我也可以多賺錢啊!」布莊東家合不攏嘴。

    司徒青衣微笑。一如慣常,道謝後就走了。

    前頭菜市末收,旁邊小販叫賣著,又是一天初始。人們為食衣住行而忙碌著,雖然「霓裳羽衣」帶來遺憾,但是日復一日,終會慢慢恢復吧。

    才沒走多遠,突然聽到頭頂方向有人喊道:

    「下面的人小心──」

    嗓音實在太熟悉,司徒青衣聞聲,吃驚地抬頭張望,見一個人影從客棧二樓躍下,黃澄色的披風就彷彿大雀兒張揚。他放開推車,想也沒想,伸出雙手就要接住。

    人影在空中翻了兩圈,似乎是看準了,用著俐落的姿勢,站定在張開的胸懷之中。

    「嗚啊!」有些收力不及,紀淵順勢往前一步,搭上他的肩,差點就要相撞。「嘿嘿,青衣。」不好意思地笑著。

    「好危險。」他略帶斥責地道。

    「我在樓上看到你嘛。」客棧裡太多人擋路了,直接跳下來比較快啊。

    「我以為你又要練飛天了。」兒時她經常爬樹跳下,但從來也沒飛起來過。

    「哈哈,我已經長大了。」知道飛不起來的啦。

    他一怔,牽住她的手,緩緩笑說:

    「是啊,我們都長大了。」

    「哇!」她忽然叫一聲。

    「怎麼了?」他問。

    「受寵若驚啊!」她舉起兩人交握的雙手,嘻嘻笑道:「會不習慣嘛。你不曉得,我以前好想摸你,但是都不敢。」

    雖然她的笑容很開朗,但是他卻微微感覺心疼。在她偷偷忍耐對自己的情意時,他卻渾然不知。

    「以後,你可以儘管這麼做。」牽著她,往小推車走近。

    「喔……」難得換她害羞,不過眼兒一轉,她又不正經地挨在他身邊道:「是你說的喔。青衣青衣,你的臉好軟,是不是吃多了豆腐?」

    他拉住她的手,一同推起小木車。

    「從來,就只有你會說我臉好軟。」他自己每天碰都不認為。

    她施力幫忙,小小的車把手,顯得有些擁擠,卻令人好想再貼近。

    「那是因為只有我很注意你啊。」她也不要別人發現青衣的好,她自己明白就可以了。

    「是啊。也只有你不會覺得我沒出息,也只有你會說我很厲害。」一旦往回看,他忽然發現,記憶裡的一點一滴都是對她的感情。

    「你本來就很厲害啊!」她側首瞅住他,相當認真地道:「我不是亂說喔,你還喊我『大哥』的時候,我老是大言不慚地訓斥你這兒、訓斥你那兒,要你抬頭挺胸……後來喔,我發現你雖然時常會哭哭啼啼的,但是,你還是會上學堂,還是會學裁縫,你從不逃走,事情也都做得好好的。我覺得你簡直比書裡的俠客還高強呢!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無論將來會如何,我一定也要像你一樣,這般勇敢堅強。」握拳增加可信。

    他心底有著淡淡的感動,手心更溫暖了。笑道:

    「我明白。」

    「明白就好了。」她滿足地咧嘴。剛好經過一織坊前,她停頓了下,神秘兮兮地說:「……青衣,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找人搶你東西?」

    「那些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事情都過去了。「只是沒想到,會有染色密法的傳言而已。」本以為是趣聞聽聽而已,竟意外捲入麻煩。

    「不一定是傳言喔,可能賊人搶走的那個荷包裡,就有司徒老爺爺留下的祖傳密法呢。」有空穴,才會有風吹來嘛。

    他一笑。「那麼,是荷包引起猜測的;還是,荷包裡面本來就有秘密呢?」

    「嗯……」她擠眼弄眉,用心地想一想,搖頭道:「我不曉得。因為司徒老爺爺給你的荷包已經被搶走啦。」當時落溪,她有稍微看到那個賊的動作,感覺應該是會泅水,所以她認為對方可能還活著。

    也許突然某一天,還會在大街上遇見呢。

    他平靜道:「『霓裳羽衣』,不曾開始就結束了,所以,就算那人將東西搶去,也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是,那是司徒老爺爺給你的嘛,所以我想你會可惜啊。」能找回來就好了,裡頭的東西給他們,荷包還來嘛。

    他輕輕一笑。

    「是會可惜,但是,如果祖父知曉會發生這樣的事,就不會給我了。I也許,裡面根本什麼也沒有,只是放著平安符和佛珠。

    司徒家的裁縫鋪雖然並不響名,但在永昌城裡算是老店,可能這就是謠傳來源,而一切僅僅為捕風捉影。真相如何,那都不重要,也無法窺知了。

    「不管是『王爺新衣』,抑或者『霓裳羽衣』,好像都不是什麼會帶來好運的東西呢。」她偏著臉道。

    「對於有需要的人,自然就會覺得帶來好運;我們只是不需要而已。」

    「哇,青衣,你說得真對!」她只是一直感覺這些和自己毫無關係,所以都沒注意。「我不會講,不過,送我再多美麗尊貴的衣裳,還比不上青衣給我的心意呢。」她拉拉自己身上的披風。很保暖的喔!

    他露出溫柔的笑意,道:

    「我第一次給你的衣裳,是你的寶物;我這次給你的,則是我的寶物了。」

    她原先不懂他的語意,輾轉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小衣和花,是她先開始的情意;而這件披風,則是他回應表達給她的。

    「你欠我好幾年呢。」她打趣地嘟嚷。

    他笑,知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在意地比較。

    「我不是說了,有一輩子嗎?」

    「我都怕你膩呢。」從小時候結拜至今,還得加上一輩子耶。

    「你會嗎?」他反問。

    「咦?我……」她一愣,旋即正色地注視著他,輕聲說:「我不會。我還想下輩子、下下輩子,或下下下輩子,都可以和你在一起呢。」

    「那就好。」覆蓋在她手背的掌心,反過來十指交疊。「這樣,我就不用擔心會找不到你了。」因為她也會來找他。

    「哈哈!我會一直糾纏你喔。」她不小心臉紅了,只得扮鬼臉掩飾。

    「不論哪一世──」他溫和卻懇切,柔聲說:「不論哪一世,我都會等你。」

    她感覺自己的眼眶熱熱的了。討厭,女俠是不哭的嘛。

    「就這麼說定了喔。」她的表情因為忍耐而醜醜的。

    他的回答,是收緊始終沒有放開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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