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 正文 二十五徵兆
    「珍妃朱氏,品行不端,穢亂宮廷念其祖上有德,特賜爾三尺白綾一匹,以全屍首」

    藏珍殿中,一名老太監手執聖旨,拉長的嗓音又高又細,有如唱詩一般抑揚頓挫。

    堂下跪了一名女子,一身白色宮衣,長髮未梳,形容憔悴,說是跪,她卻是由兩名侍衛壓制,強行按在地上,女子一雙眼中射出強烈的恨意,仍自掙扎不休。

    老太監念完聖旨,轉頭看向旁邊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又用他那陰陽怪氣的嗓音說道:「張大人,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這就送珍妃娘娘上路吧?」

    那張大人唔了一聲,不由往堂下看了一眼,那女子接觸到他的眼神,突然尖叫一聲,渾身劇烈一掙,竟從兩個侍衛中間掙脫出來,她隨即往前一撲,咕咚一聲跪倒在那張大人面前,兩手如爪猛地揪住他的衣擺,口中淒厲叫道:「張大人!張大人!你替我去找皇上來,你幫我找皇上來啊!我是冤枉的,我跟太子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是被人陷害的!皇上妾妃冤枉啊皇上張大人,張大人我求求你,你替我去找皇上你去找皇上來啊!」

    她的聲音嘶啞的如同深夜鳩鳴,一聲聲撕心裂肺,唬得那張大人臉色煞白,連連擺手想把她甩開,奈何這女子十根手指,竟將他的衣服死死扣住,他急得連聲叫道:「快快把這女人拉開!」那兩個侍衛連忙上前,一人一邊拽開她的胳臂就往後拖,那女子兀自死扣著不放,被侍衛狠力往後一扯,十指指甲竟有幾根,硬生生的被拉扯下來。

    珍妃亂髮覆額,神情若狂,口中仍是歇斯底里的大叫:「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皇上皇上我是冤枉的啊」

    一聲又一聲,聲音越來越大,直嚇得那張大人手忙腳亂的指著旁邊的侍衛:「還不快去把她的嘴堵上?!」

    老太監見狀,也連忙指揮了小太監將那白綾掛到樑上,一邊慌忙的用尖細的聲音叫道:「時辰到,送娘娘上路」

    鐺

    鐘聲敲響,暮色漸起,霧靄沉沉。

    此刻,藏珍殿裡早已經恢復冷清。

    堂上一匹白布覆蓋了一個人形,幾個太監擔了一幅架子進來,旁邊一個大太監不住催促:「快快,天黑之前要把這屍首運出去,皇后娘娘說了,這等污穢之人,不讓她再在宮中留一個晚上,你們趕緊給我抬了她出去!」

    幾個小太監忙不失措的將那具屍首放上擔架,急匆匆地往外抬出去。

    那大太監吁了口氣,正要跟著往外走,忽的瞥到擔架上一物,嚇得尖聲叫道:「你們做什麼吃的?那手還露在外面呢!」

    原來那白布之下,半節青慘慘的手臂伸了出來,擱在擔架邊上一晃一晃,好不嚇人,那手指甲處血肉模糊,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看上去詭異至極。

    一個小太監被大太監一喝,戰戰兢兢的走到面前,顫聲說道:「珍妃娘娘,奴才從沒得罪您老人家,您你可不要怪罪。」

    壯著膽子抬起那隻手,觸手處冰冷滑膩,只覺全身寒毛都要豎起來,飛快的把它往白布下面一塞,轉身就撲到牆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擔著擔架的四個太監見他一吐,頓時覺得那屍身上淡淡一股屍氣進入鼻腔,也是有些膽戰心驚起來。

    那大太監罵了一聲:「晦氣!」連忙趕著四個小太監:「快走!快走!誤了時辰,看我怎麼責罰你們!」

    那幾人在他驅趕之下,擔著屍體往外去了。

    幾人走了不久,那藏珍殿的帷幕後面,一個小宮女慢慢走了出來,她淚痕滿面,在堂中緩緩跪倒,捂著嘴不住聲的抽泣:「小姐小姐你冤死得好慘哪」

    長長的白綾隨風輕蕩,她爬過去,輕輕從樑上扯了下來,手捧著那匹白綾,泣不成聲。

    「為什麼說她是冤死呢?」

    空蕩蕩的大堂中,忽有一道聲音清清楚楚的響起。

    小宮女嚇得尖叫一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抓著白綾擋住眼睛,連連往後縮去。

    「是誰?!是誰?!小姐小姐你不要嚇蓮兒!不要嚇蓮兒」

    驚慌的聲音突兀的迴盪在堂中,竟是異常的響亮,宮殿裡都隱隱起了回音。

    名叫蓮兒的小宮女半晌沒聽到聲音,抖抖索索的從白綾後面抬起眼睛,只見面前並無一人,那道聲音卻明明白白從身後傳來:「你知道珍妃是怎麼死的?」

    蓮兒聽得那嗓音脆嫩,竟像是一個小孩子發出,心中又是懼怕又是好奇,偷偷偏過頭看了一眼,果然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站在內階之上。

    她心中懼意頓去,只想著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小孩子到這裡來。便見那小姑娘緩緩走近,直到台階的邊緣處停下。

    「吶,你跟我說說,珍妃與太子是怎麼回事吧。」

    她語氣雖是平淡,卻自有一種居上位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者的氣度,蓮兒接觸到她清亮的眸光,心中竟不能拒絕,不由自主便將自家小姐與那太子的真相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照你的說法,太子是喝醉了酒,才會誤闖進珍妃寢宮?」

    「是的。我家小姐那天晚上頭暈的厲害,早早就睡下了,所以我才沒在她身邊服侍,不然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她說到此處,喉中又嗚咽起來。

    段瑤默默看她一眼,忽而轉身朝門口走去。

    蓮兒正自啜泣,見她要走,不覺停了下來。

    段瑤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人既然已經死了,你再哭她也聽不見。此處不是你該留的地方,速速離去吧。」

    那宮女蓮兒見她小小年紀說出這般老氣橫秋的話,竟似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不自覺的就點頭答應下來。

    段瑤再不停留,足下一蹬,輕飄飄飛了出去。

    東慶皇太子與皇妃私通哼,這是哪個人背地裡搞出來的陰謀,當真可笑之極!你只道太子失德,皇帝就會罷免他嗎?殊不知防民之口,勝於防川!天下間哪個皇帝,肯讓自家醜事淪為天下笑料?不過枉害了那珍妃性命罷了!

    段瑤今晚本是出來尋找線索,不想卻碰上這麼一幕,聯想到前幾天段攸華隱約透露出宮中皇子結黨成對,立時便想到了是有人故意為之。除了段攸華,她認識的皇子並不多,今日既然看到這一場戲,不由便起了點心思,想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尋找那個人的事情,她到現在仍沒有頭緒,也好趁著這個機會,一個宮殿一個宮殿的找上一番。

    打定主意,她便當先朝太子東宮飛去。

    太子段景欽虛歲已滿二十六歲,乃前皇后趙氏所生。其舅趙勇川是當朝文成武德將軍,段景欽的太子妃趙芳艷正是他的女兒。現皇后公孫氏並無所出,段景欽就是唯一的嫡系皇子。

    明德帝共有十五位皇子,十二位公主,最大的便是太子。二皇子段蘭成虛歲二十二歲,與五皇子段悠然乃一母同胞,是已故陳賢妃所生。據聞這位皇子天資雋永,胸懷過人,與朝中眾多大臣交好,也曾一度受到明德帝重視。

    段瑤若有懷疑,首當其衝就是此人。

    東宮之中,裡裡外外燈火通明。

    寢宮之中,太子段景欽背著手焦急的走來走去。

    「父皇父皇他竟然不肯見我!他連一個辯解的機會都不肯給我!該死!珍妃一死就更加死無對證,當時我就是百口莫辯!父皇難道父皇他當真就相信,我會作出這種令整個皇族蒙羞之事?」

    梳妝鏡前正坐了一個女子,聽到他這樣說,停下手上梳發的動作,轉過身道:「殿下稍安勿躁,這件事情,只要稍微有點眼光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蹺,皇上賜死珍妃,堵住眾人之口,用意正是為了維護於你。殿下且放寬心,等皇上氣消了,你再去跟他解釋不遲。」

    她一張臉生得美艷無比,燭光下更是透出絲絲誘惑。

    段景欽唉歎一聲,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一把摟住她道,「看這情形,父皇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消氣。」

    那女子咯咯笑著倚進他懷裡:「殿下是糊塗了,現下可是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再發生什麼事情,可怪不到我們頭上了,依我說,殿下不如趁此良機,給你那位二皇弟添點麻煩,也省的我們日後還要費心思去對付他。」

    「話雖這樣說,可是現在父皇罰我禁閉,我哪有機會去做這種事」

    那女子伸出纖纖食指在他額頭輕輕一點,「笨∼你去不了,可以叫別人去呀。你不是收了幾個能人異士嗎?儘管把這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完了再給他們點好處,讓他們遠走高飛,我們也給他來個死無對證,看誰還能懷疑到你頭上去。」

    段景欽聞言頓喜:「艷兒真是冰雪聰明,我得你這個賢內助,才真是天大的福分。」一邊說,手上愈發不規矩起來,那女子咯咯嬌笑,一面半推半就一面嬌嗔:「殿下,輕點兒∼輕點兒∼」

    段瑤在牆外的樹上聽見這一聲,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暗罵了聲「賤人」,捂著耳朵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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