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 下卷 第十六章 追尋8
    濟爾哈朗從箭袖內取了一卷黃帛出來,緩緩展開,「宣大金國汗諭——以察哈爾汗不道,故親率大軍征討,必先紀律嚴明,方能克敵制勝。八旗固山額真、梅勒額真、甲喇額真、牛錄額真、以次相統,當嚴行曉諭所屬軍士,一出國界,悉凜遵軍法、整肅而行。若有喧嘩者,除本人即予責懲外,該管將領,仍照例治罪。大軍啟行之時,若有擅離大纛,一二人私行者,許執送本旗固山額真,罰私行人銀三兩,給予執送之人。駐營時,采薪取水,務結隊偕行。有失火者,論死。凡軍器,自馬絆以上,俱書各人字號,馬須印烙,並緊系字牌。若有盜取馬絆、馬絡等物者,俱照舊例處分。有馳逐雉兔者,有力人罰銀十兩,無力人鞭責。啟行之日,不得飲酒。若有離纛後行,為守城門及守關門人所執者,貫耳以徇!」

    軍令如山,果然嚴不可欺!

    濟爾哈朗在宣讀汗諭時語氣凌厲,莊嚴肅穆,我悚容正色,不敢輕忽玩笑。待他念完後,我伏地磕頭,三呼萬歲。

    「起身吧。」他恭恭敬敬地收了軍令,臉色稍緩,慢慢恢復笑容,「你可不是一般小卒,你是我濟爾哈朗近身侍衛……切記不可隨意離隊,時刻隨在我左右便是。」

    我聞言非但不喜,反而大失所望,不讓我隨意離隊,那我還怎麼去找皇太極?

    「爺,你要的東西我都命人打點下了。」烏塔娜裊裊從梅樹後走出,一身雪白的衣裳襯得她空靈如仙。只是臉色太過慘淡,白如蠟紙,面頰消瘦,襯得那雙黑眸越發大得出奇。她縹緲地站在雪地裡,懨懨一笑,好似一朵過了花期的白梅,轉眼便將凋謝。

    我陡然生出一縷不祥的念頭,但隨即按下,不敢再讓自己胡思亂想。

    「外頭冷……」濟爾哈朗接下自己的斗篷,密密地將妻子裹了進來,寵溺地責怪道,「你總忘了添加衣裳,哈雅那丫頭服侍得也不上心……」

    「爺……不礙事。這幾個月阿步陪我說笑解悶,我倒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阿步是個細心妥帖的人,有她跟在你身邊,我也安心……」

    濟爾哈朗微微一笑,隨手從梅枝上折下一朵梅花,濃情蜜意地替烏塔娜簪在鬢旁。他堂堂七尺男兒,做這種親暱之事,原該透著彆扭,可偏偏他們夫妻二人一個英俊瀟灑,一個婀娜嬌艷,站在一起猶如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無論做什麼都分外養眼,夫妻之間的言行舉止更是透著繾綣情意,叫人見之備受感動。

    許是覺得老是圍繞戰事問題講多了鬱悶,濟爾哈朗突然哈哈一笑,故意扯遠話題:「烏塔娜,宮裡這兩天會有喜事哦。」

    「哦?」她眨了眨眼,嬌笑,「什麼人娶親?」歪著頭,想了想,「難不成科爾沁又給大汗送女人來了?」

    「不是科爾沁……這回是大汗主動求的親事。」

    我手指一顫,兩條腿忽然像被灌了鉛一般,再難挪動分毫,只得僵硬地挺著脊樑骨傻站在原地,空洞地望著他們夫妻。

    「大汗聽聞扎魯特部貝勒戴青之女甚為貌美賢惠,正月裡便托人去提親。今兒個有消息傳來,扎魯特部的送親隊伍已經離瀋陽僅餘五十里,明後兩天必可抵達。」頓了頓,濟爾哈朗的語氣忽然凝重起來,「大汗今日下達軍令的同時,亦下了道後宮的封妃令。大妃博爾濟吉特氏哲哲高居中宮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卻怎麼也想不到。大汗只是讓側妃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入主西宮,卻下旨封還未過門的戴青之女為東宮妃,地位猶在側妃之上。」

    烏塔娜噫呼一聲,訝然道:「這是何道理?難道扎魯特部竟然比科爾沁更重要?不對啊……完全說不通啊,戴青之女尚未過門,而側妃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不是已經替大汗誕下兩位格格了嗎?怎麼看都應該是側妃為尊吧?」她連連搖頭,一臉的不可思議,「即使不封布木布泰,若論母以子貴,也該先封側妃葉赫那拉氏才對,怎麼算也輪不上一個未過門的女子啊!」

    「平日我怎麼跟你說來著,你難道都忘了?」濟爾哈朗小聲低語,「大汗的心思……東宮妃,只能由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來做!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啊!」烏塔娜恍然大悟,一字一頓地道,「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

    我的心彷彿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冷風颼颼地往裡倒灌,卻始終無法填滿我空的心,止住我的痛。

    眼淚簌簌墜落,我低著頭,看著淚珠濺濕繡花鞋面。我抽噎,胸口難受得像是要炸開般,一個響亮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盤旋:「悠然……步悠然!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我愛新覺羅皇太極獨一無二的……」

    「阿步!」

    「阿步!」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濟爾哈朗夫婦詫異地望著我。

    「你怎麼了?」烏塔娜關切地詢問。

    我用手背抹去淚水,強顏歡笑,「不,沒什麼。只是……見貝勒爺夫妻恩愛。我……我想我丈夫了!」語音哽咽,眼淚忍不住滾落,我蹲下身子,悲聲哭泣,放任自己宣洩心底無盡相思,「我想他……我好想他!我好想回到他的身邊……好想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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