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 下卷 第十二章 隨征6
    富察氏袞代因獲罪貶出內宮,其子五阿哥莽古爾泰怒其不爭,埋怨親母做下醜事連累了他的聲名,弄得他在眾貝勒面前抬不起頭來,甚至給正藍旗抹了黑……莽古爾泰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戾,母子二人當場起了爭執,結果三貝勒惱羞成怒,竟失手將袞代殺了!

    這件事鬧得滿城沸沸揚揚,努爾哈赤氣得怒不可遏。

    三月二十五,袞代的葬禮未曾辦妥,更加意想不到事情發生了。平時服侍袞代的兩個小丫鬟阿濟根和德因澤竟然告發大妃,言道:「大妃烏拉那拉氏曾先後兩次備辦飯食送與大貝勒,大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飯食與四貝勒,四貝勒受而未食。且大妃一日三次差人至大貝勒家,如此來往,諒有同謀!大妃自己深夜出院亦已兩三次……」

    如此種種言語震驚朝野,也虧得努爾哈赤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冷靜,不曾偏聽偏信,而是指派扈爾漢、額爾德尼、雅蓀、蒙噶圖四人徹查此事。

    那日午後,我躲在書房內室,聽得扈爾漢等人詢問皇太極事情的真偽,皇太極沉默許久,最後回答說:「送膳之事確然屬實。大妃賜膳,做兒臣的不敢不受,只是無功不受祿,這頓飯食我想不出一個能夠享用它的理由,故而不敢食……」

    他們在書房嘀嘀咕咕地又交談了好一會兒,四人這才告辭離開。

    我從內室出來,只覺得手足冰冷,心裡莫名的悲哀。少時皇太極送客回轉,我扶著書案癡傻地望著他,他身子一僵,跨進門檻後站在背光處,無言地回望我。

    四目相對,無聲無息。

    我心裡一酸,眼淚竟黯然滴下,忙伸手抹去。

    「悠然……」

    「沒事,我沒事!」我吸著鼻子,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我真的沒事!我把前幾日拿的書籍依樣放回了原處……我,我……沒事就先回去了,你忙你的吧!」

    「悠然——」他伸手欲攔我,我胳膊一縮,條件反射般躲開。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我逃也似的奔出了書房。

    上午還是晴空萬里,此刻卻已是烏雲蔽日,耳邊隱隱能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沉悶雷鳴。我加快腳步,完全不理會歌玲澤在身後焦急的呼喚,只是埋頭往前衝。

    「姐姐?!唉喲……」

    一個沒留神,我竟然一頭撞到迎面過來的葛戴,險些將她撞翻。

    「姐姐!」她驚魂未定地瞅著我,「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不是哪裡不舒服吧?」

    心裡隱隱作痛,我望著她淒然一笑,「變天了……終於還是……」

    扈爾漢等人的調查結果,落實了阿巴亥與代善之間不尋常的「曖昧」往來,努爾哈赤盛怒之下,痛斥大妃,進而將之休離,對外卻聲稱大妃竊藏綢緞、蟒緞、金銀財物甚多。阿濟根和德因澤二婢因舉報有功,被努爾哈赤收納為庶妃,並賜與汗同桌進膳的榮寵。

    最終,阿巴亥帶著兒子含憤離開內宮。她自十一歲嫁與努爾哈赤至今,生養三子,當可謂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享二十年的富貴榮華,末了卻是落得如此下場,不禁令人欷歔感歎。幸而十二阿哥阿濟格已然成人,又是鑲白旗旗主,在宮外自有府邸私產,可保母親、弟弟不至於流離失所,困頓無依。

    大貝勒代善因此緋聞聲名大為受累,他原是四大貝勒之首,軍功卓著,眾望所歸。如此一鬧,眼看已然穩握在手的儲位開始變得虛幻如夢。

    四大貝勒之中,三貝勒莽古爾泰因為弒殺親母已為努爾哈赤不喜,外界輿論也是對他頗多微詞;二貝勒阿敏自打生父舒爾哈齊亡故後,努爾哈赤便將其交由袞代代為撫養,養母袞代私盜宮中財物,阿敏難逃其咎;大貝勒代善與大妃往來過密,雖無查實有過分行為,然而卻已在努爾哈赤心上紮了一根難以撫平的尖刺……

    天氣漸漸轉熱,近兩月來皇太極深居簡出,每日空閒下來,只是陪我靜靜地讀書,偶爾興致高昂,還會和我就三國裡面人物之間的權謀爭鬥,拿出來調侃品評一番。

    他面色平靜無波,只是在講到如何布控,如何撒線,如何設局時,深邃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幽暗的漩渦在打轉。一開始,我還會和他爭辯幾句,到得後來卻多是他講我聽。

    論起這種權謀之術,自小便心機難測、城府高深的皇太極自然要比我強出百倍!

    我唯有藏起滿心淡淡的悲哀,看著他在談笑風生間,貌似韜光養晦,實則已悄然施展手腕,輕易地將整個局面翻轉……

    入夏,稍稍恢復平靜的赫圖阿拉城再次掀起軒然大波。

    努爾哈赤的叔伯兄弟、貼身侍衛阿敦,私底下秘告大貝勒,說皇太極聯合莽古爾泰、阿濟格準備伺機暗害於他。代善得知消息後惶然,無奈之下趕赴大汗處,懇求努爾哈赤主持公道。

    努爾哈赤連夜將皇太極召進宮去,讓這幾個兒子當面與阿敦對質。

    皇太極離開後,我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腳踩在地上,呆呆地望著窗外淒涼黯淡的月色,心裡絞痛得已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丑時三刻,院外腳步聲窣窣響起,我茫然回頭,只見皇太極一臉陰鬱地走進門來,燭火跳動,投影在他臉上勾勒出強烈的明暗線條。我啞然失聲,抄起桌上那冊《三國演義》,憤怒地高高舉起,用盡全力摜向他。

    「啪嗒」,書冊被他舉臂擋落,沉重地摔在地上,在這寂靜深夜,發出的聲響大得嚇人。

    胳膊緩緩放下,他臉色晦澀,凝結的眉心透出一縷憤慨之氣。

    「為什麼?為什麼……你已經贏了,為什麼非要做得這樣趕盡殺絕?」我尖叫,渾身戰慄。

    他嘴角微微一撇,「你也信這些無稽之談?」

    我悵然悲涼地笑了一下。

    無稽之談嗎?他難道當真以為我傻傻的什麼都不懂嗎?

    「此事父汗已有公論,無須再提!」他扭過頭,逕直走向床頭坐下,右手拍了拍床板,「天亮尚早,我乏了,過來陪我躺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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