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隋唐 正文 第八十五章:梅林絕舞
    冬日的大興城,小雪初晴,處處雪裹瓊苞。城中西北之地,佛寺林立,香火鼎盛。大隋承自兩晉南北朝之風,對佛學甚是提倡,故而在這都城中,更是處處可見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

    一座座大小佛寺,或古樸莊嚴,或華麗端莊,在滿街的寒梅勁松掩映下,各處都是香煙飄渺,將這一片地兒,渲染的直如幻境一般。

    這一日,在絡繹不絕的善男信女之中,正走來三男一女。當先兩人,男的一身紫袍,身形瘦削,一襲黑色錦緞子大氅裹住身形,雖說年紀不大,不過十六七歲,但卻自有一份說不出的氣勢。要不是面上始終有著一份憊懶之色,雙目又太過靈動,倒也算是一派儒雅。

    身邊女子一身大紅衣裙,半截短袖衣緊束上身,十二破裙搖曳。眉目如畫,滿面英氣。外罩一件高領白狐毛大氅,將峰巒起伏的曼妙身段,盡數的掩在其中。移步之際,隱見大氅內,一尾紅色佛塵閃現。此際,正自微蹙著娥眉,似有滿腹心事。

    這二人身後跟著兩個漢子,俱是體型魁梧,豪壯非常。只是其中一個年紀顯小的少年卻是滿面憨像,亦步亦趨的緊緊隨在那前面紫袍少年的身後,滿面的緊張。不停的低聲嘟囔道:「少爺,這兒可是那賊禿的地盤兒,咱們躲還來不及呢,幹嘛非要來這兒啊?又沒白面卷子和肥肉吃,這裡可都是吃青菜豆腐的……」

    聽著這一連串的抱怨聲,眾位也自猜得到,這四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隋忠知侯爺莊見一行。那身邊的女子自是紅拂,後面兩個便是羅世信和雄大海了。

    這是張仲堅走後第二日,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雪終是收住了勢子。莊見即和紅拂將情事徹底說開了,便再也沒了顧忌。只是當日在飄香院之時,紅拂附耳說的那話,卻讓莊見甚是心急。

    原來那日紅拂所說,乃是牽扯到自己的師父,城北無塵庵的了了師太。昔日紅拂寄身宇文府,某日出外採辦,偶遇這位老尼,見她一身根骨絕佳,便將她收為弟子,只是每夜潛入宇文府,教授她課業,卻不許她對任何人透露。並定下一條嚴規,那就是日後紅拂如要嫁人,這人卻非得師太過目之後方可。

    紅拂當日感念老尼的恩德,自是答應,不會有違。只是隱隱覺得自己這位師父,好似身上藏著極大的隱秘,更是對朝廷有著一股莫名的恨意。此番,自己與這位當朝大紅大紫的莊侯爺之事,在師父處能不能過關,可是令紅拂大為頭疼。故而一路忐忑,極是不安。

    依著莊見的性子,哪裡會去理會一個老尼姑怎麼想,只是眼見紅拂對自己那位師父很是敬重,自昨日跟自己敞開情懷後,便多有憂慮之色,於是拖著她今日就要來見這位了了師太。按莊侯爺的原話來說就是「什麼鴨米豆腐的,是死是活,直接去給個痛快話不就完了。就憑本侯爺這般英俊,又怎麼可能過不了關。就算過不了,咱也得想法子讓他過。」

    當下,也不理紅拂的猶豫,硬拖著就直奔那無塵庵而來。此刻,紅拂滿心憂慮,莊見卻是心中暗暗思量:喵了個咪的,自己該不會是真他媽的跟那個狗屁啥佛的有緣吧?無心老賊禿說自己有佛心,咋要討個老婆,也跟個老尼姑掛上了?禱告那老尼姑可千萬別是滅絕師太類型的,否則,老子豈不是給她玩死?要真是如此,自己就一不做二不休,怎麼也要想法子整死那老姑子,可萬萬不能讓她壞了自己好事,最後整的跟那位張大教主和周芷若一般悲慘。

    他心中打著主意,想著正凶狠時,耳邊聽著羅世信的唸經,心中不由大怒。忽的回身狠狠的道:「少爺決定了!」

    羅世信正自低頭嘟囔,不防備下,差點沒一頭撞上,連忙止住步子,抬頭看到莊大少滿眼凶光,不由的脖子一縮,小心的問道:「少爺決定了什麼?」

    莊見瞇著眼睛,嘿嘿笑道:「少爺想起那晚上無心老賊禿說的那話,道是少爺我有佛心,應該出家才是。只不過少爺此番紅塵俗緣未了啊,說不得只好找個親近的替身,先代少爺來做幾天和尚,敬敬佛祖才是。不然以後萬一佛祖怪罪,少爺豈不是要受牽累。蘿蔔啊,少爺往日裡待你不薄,你看,這等事關少爺以後生死的大事,該找何人代替呢?嗯,大海言語粗魯,怕是佛祖不喜。君集他們呢,又都有職司在身,而且手上殺生太多,唉,這選來選去呢,好像也只有,啊,那個,你知道了吧。」

    羅世信面色大變,突然靈光一現,點頭正色道:「知道知道,少爺,想來最早跟著少爺的,最親近的自然應該是小棒槌了。他此時在太原那邊,想來也是沒啥事,少爺就把他調過來,出家伺候佛祖吧。別人都是粗人,想來佛祖肯定不喜,只有他是細人,而且很細,正合適,正合適的。」說著,搖頭晃腦的,很是一副幫莊見解決了問題的模樣。

    莊見一呆,混沒想到這個小子竟還有這一手,不由的頓時氣笑了。這丫的平日裡一副憨頭憨腦的,不成想這努力的出賣,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手段,卻也是有的啊。

    見他一副賊像,不時偷偷的打量自己臉色,不由的哭笑不得,抬手給他一個爆栗,罵道:「你個吃貨,老子告訴你,也不用小棒槌過來。哪個再讓老子覺得他跟只蒼蠅一樣嗡嗡個不停,老子就用他來代替。哼!」說著,轉身就走。

    雄大海憋著笑,連忙跟上。羅世信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抱怨道:「又打我頭,早晚給你打傻了。蒼蠅?嗯,誰長的像蒼蠅呢?啊,我想到了,伍天賜那傢伙一對紅眼睛,跟那大個的蒼蠅挺像的,就他吧。」當下,疾步跟上,對蒼蠅人選已經有了底兒的小羅同學來說,心情大好,也自不再計較這裡沒有白面卷子和肥肉吃的遺憾了。

    莊見一路安慰紅拂,拍著胸脯承諾,保證讓那老賊尼喜歡自己,斷不會讓她為難,紅拂知道他是開解自己,見他這般著緊自己,心裡自然歡喜,但是那股不安,隨著離著無塵庵越近就越強烈,怎麼也排遣不去。

    幾人一路說說笑笑,漸漸離了大路,拐進一片梅林之中。但見處處銀裝素裹,雪樹瓊花。暗香浮動之間,老枝虯勁,花色清麗。微風過處,驀地揚起一陣輕煙,那顫巍巍的一樹紅艷簌簌而抖,嫩蕊含珠,真真的就是意氣殊高潔。看著一身白狐毛大氅內,大紅勁裝的紅拂,莊見似是乍見一支寒梅綻放,竟使這整片梅林失色。

    看著她眉間總是有些鬱結,遂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微微緊了緊。紅拂心中一熱,忽的湧起一片柔情,這等體貼郎君,若是不能在一起,自己也自無意活於世上了。屆時師父一言而決,自將生死交給師父就是了。只是想到從此陰陽兩隔,又不由得柔腸百結,痛徹心脾。眼下卻是能多得一刻也是好的。

    反手握住莊見手掌,忽的停住,輕輕的道:「二哥,咱們且稍停一下,你陪小妹在這賞賞這美景可好?」她既是與莊見和張仲堅結拜了,便也換了稱呼。

    莊見不知她心思,只是見她美眸迷離,只道她喜歡這景致,自是應允,將羅世信和雄大海打發到一邊,二人攜手並肩,迎風而立。

    暗香襲人,花影浮動,二人週身清雪簌簌飄起,打著旋兒,將他們的身影渲染的恍恍惚惚,不似凡間之人。

    遠處羅世信忽的一碰雄大海,呶呶嘴對著莊見二人那邊說道:「海哥,你說咱家少爺和紅姐是不是神仙?」

    雄大海一愣,順著他的示意看去,不由的點頭,大是深以為然。兩個憨貨在後歡喜讚歎,卻又怎知前面二人,正有一個心中打著決死的念頭。

    冷風掠過,揚起一陣清雪,飄飄落下,將紅拂滿頭秀髮染得斑斑點點。莊見轉頭望去,只見她玉面如瓷,明眸皓齒。白色大氅下裹著紅裳,在漫天的細雪輕舞中,愈發顯得艷麗不可方物。腦中卻不由的想起當日初見她時,那個如同在用生命舞動的紅色精靈。哪想到竟有一日,如這般輕偎自己身側。老天這般對待自己,倒也是不薄了。

    他心中溫馨,伸手攬住紅拂柳腰,嘴角已是微現笑容。紅拂似是有所感應一般,偎在他懷中輕聲問道:「二哥,當日你我相見,小妹曾為你一舞,今日在如此美景之地,二哥可有再觀小妹一舞的雅興?」

    莊見大喜,低頭輕吻她額頭一下,笑道:「這可當真是身無綵鳳**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了。我這可也正想著,當日初次和你見面的場景呢,那時候,我就想啊,這個女孩跳的真好看,我可不能把他放到宇文化及這個老色鬼這兒,一定要把她救出來才是。以後啊,可就讓她跳舞給我一人兒看,如今,你看,可不正應了我當時的想法了。」

    紅拂心中情動,緊緊抱住莊見腰身,滿面淚流,卻不讓他看見。低低念道:「身無綵鳳**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身無綵鳳**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郎君大才,卻不知郎君知否,若是陰陽永隔之後,可也能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莊見一時沒有聽清,奇怪的問道:「你說什麼?」

    紅拂猛地搖頭,顫聲道:「君喜奴之舞,奴今日便為君舞之。」說罷,猛地推開莊見,纖纖素手猛地一揚,已是將那白色大氅霍的拋向空中。大氅飄飄悠悠落下之際,帶起一陣的漫天細雪,飄渺如霧。

    輕雪如煙之中,一個紅影忽的騰起,紅帶飄飛,佛塵微揚,姣姣起舞間,一縷清音唱起: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紅拂翩翩起舞,邊舞邊唱,語音輕快,詞調優美,唱的是詩經中的一首淇奧。這首詩以一位女子的口吻,讚美了一個男子的容貌、才情、胸襟以及詼諧風趣,進而表達了對該男子的綿綿愛慕與不盡幽懷。正是紅拂想及二人初見時,躲在屏風後,見他戲弄宇文化及時的情景。

    那時節,莊見揮灑自如,片言隻語,就將宇文化及戲弄的團團轉,其言辭詼諧,詞鋒犀利,當時就讓躲在屏風後的紅拂心中大動,只覺這少年不畏權勢,談笑間惑敵於指掌,大是不凡。

    莊見心中學問有限,哪知道她唱的是什麼,只是覺得很是好聽,不覺拍手相合,微瞇雙眸,心中大起溫馨之意。

    紅拂反覆吟唱,舞動之間,盡顯綿綿情意。反覆三遍之後,那曲子卻又忽的一變,唱的卻又是一首詩經中的曲子,正是那《鄭風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逾我裡,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這首將仲子唱的卻是戀愛受到家庭等各方面的束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與心上人結為愛侶,其中失落與心酸,誰能道盡說完!一邊是自己所愛的人,另一邊是自己的父母兄弟,怎麼辦呢?幾多愁苦,幾多矛盾,少女的心事又怎能說清呢?

    紅拂此刻在林中東奔西走,舞意彷徨,藉著這首將仲子將自己擔憂師父從中阻隔,使得自己難以與莊見結成眷屬的矛盾心情,演繹的淋漓盡致。

    莊見微微蹙眉,手中拍子不覺停下。雖聽不懂她唱的什麼,但對其中那份無助、彷徨之情卻是明顯的感覺到了,心中沒來由的泛起一陣酸楚。他那第六感雖是強大,但也僅限於對他自身安危去的,於這男女之情和他人的心意,卻如何也是無能為力的。

    紅拂此刻已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舞動之際,莫不顯出一份苦苦的掙扎,滿面的清淚飛舞,合著飄飄的清雪和漫天飛舞的花瓣,描摹出一副淒絕哀艷的畫軸。

    此曲直直唱了幾遍,方才停住,隨即那舞意卻是猛然一變,佛塵揮舞間,如同金戈鐵馬,氣勢慘烈,直如公孫大娘劍舞般,暴烈剛絕。紅拂滿面慘然,眉眼間已是竟露一絲決然。口中曲調一變,已是瞬間轉為詩經中的《鄘風柏舟》:(注1)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這首《鄘風柏舟》與前面兩首的曲風已是大變,其中沖天的剛烈之氣,直插霄漢,以致林中似是陡然氣溫低了許多。說的卻是女子頑強地追求婚姻愛情自由,寧肯以死殉情,呼母喊天的激烈情感,表現出她在愛情受到阻撓時的極端痛苦,和要求自主婚姻的強烈願望。

    紅拂此刻狀如瘋狂,藉著此曲,已是明顯表露出決然之氣。自已師父但要真的就要攔阻,將不惜一死而明志。

    莊見心中大駭,此刻他就算再不懂詩詞,卻也隱隱覺得不妙了。不由的疾走兩步,呼道:「紅兒,紅兒,不要舞了。停下!快停下!來休息下!」

    紅拂急動的身形忽的一顫,慢慢的緩了下來,終是漸漸停止。一片白雪壓枝的梅林之中,滿空的紅色殘花紛紛揚揚飄落間,一個俏生生、孤零零的身影就此癡立當場。

    莊見大急,幾步跑了過去,一把將她扳了過來,只見紅拂淚流滿面。抬頭癡癡的看著他,陡的哇的一聲大哭,縱身投入莊見懷中,死死抱住。嗚咽道:「今得君愛憐,若師父處不允,今日之歡如此短暫,卻怎麼夠?怎麼夠啊!」

    莊見心頭大疼,霎那間已是將紅拂的心意盡數明瞭。眼中淚水已是再也忍不住,滿面橫流之際,緊緊摟住紅拂嬌軀,仰天怒聲道:「你我的感情,只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事兒,誰他媽的敢來攔阻,就是老天爺,老子也絕不放過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殺!殺!殺!」

    遠處的羅世信和雄大海早已看的呆住,此刻突聞莊見的怒喝之聲,只覺胸中一股悲鬱之氣騰然而起。氣機牽引之下,不覺的同聲暴喝「殺!」

    注1:《詩經》中的《鄘風?柏舟》是經久不衰的經典名篇。但對它的講解,意見分歧仍然很大,至今仍無定論。

    《毛詩序》:《柏舟》,共姜自誓也。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絕之。(按:古人稱喪夫為「柏舟之痛」,夫死不嫁為「柏舟之節」,皆源於此。)

    《詩集傳》:舊說以為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共姜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故共姜作此以自誓,言柏舟則在彼中河,兩髦則實我之匹,雖至於死,誓無它心,母之於我,覆育之恩,如天罔極,而何其不諒我之心乎?不及父者,疑時獨母在或非父意耳。

    《詩經原始》:貞婦自誓也。

    關於此詩的主題,目前有「共姜自誓說」、「寡婦守節說」、「讚美節婦說」、「愛情忠貞說」、「女守獨身說」、「貞婦被遣說」和「言孝道說」等多種說法,其中尤其以「愛情忠貞說」比較流行。高亨先生就認為:「這首詩寫一個女子愛上一個青年,她的母親強迫她嫁給別人,她誓死不肯。」

    本文取愛情忠貞說

    【這一章有些悲情,風雨寫完自己也有些感動,紅拂堪為天下奇女子!為情而傷,隨情而動,誰道天下無情乎?何談人間沒有愛?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祝願所有書友幸福美滿,珍惜眼前人!今日依然三更,風雨繼續拚命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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