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中的辮子
    「後來劉禹還數次出面為同學解圍,還有一次和德國學生在酒館中不期而遇,雙方發生了口角,發展到最後,劉禹就提議用比拚酒量的方法來決絕雙方的分歧——他居然喝下了整整一盆的啤酒,令酒館內所有的人都驚訝的合不上嘴巴……」

    譚延闓聽了這些留德軍事生在德國的笑話之後,彈彈煙灰吸了一口說道:「子瑜兄,你們也都是跟隨我不短的時間了,至於送你們到德國留學學習軍事到底為了什麼?!我想你們自己心中應該非常清楚,並非為了頭頂上的這條辮子,而是為了國家民族不受外辱!而辮子問題,這是我以前疏忽了……」

    譚延闓沉默了一會站起來說道:「中國人留辮子不過是最近二百年才開始,時間相對數千年的中國歷史而言雖然不長,但是這人都是有惰性的,周圍的人都這樣,自己拖了一條長辮子也就沒有什麼不適應了。可是你們遠赴德國留學,周圍的人都是外國人,這就顯得你們的辮子格外的凸出……歐洲已經經歷了上百年的工業發展,據我所知歐洲人以前也是有長髮的,這和我們中國清朝以前的歷史沒有什麼區別,不過留長頭發來操作機器,很容易發生事故,這種事故不要說是歐洲,就連天津機器局和上海江南製造局每年都會發生機器工人髮辮捲入機器而受傷的事情……」

    蕭軒說道:「大人,屬下不失這個意思……」

    譚延闓搖搖頭沉聲說道:「我明白你所說地意思。事實上去年我就曾經碰到過這種事情,他也是個留學生,是屬於中國最早的那批留學生中的一員,相信你也聽說過曾文正公曾經出資資助一批幼童赴美留學的事情,前後四批,這些當年的留美幼童到現在都已經是人進中年了。當中就一個曾經在美國就剪掉辮子的留學生,他就是現在主持修建盧漢鐵路的總工程師詹天祐……」

    譚延闓走到蕭軒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後一擺頭將自己地辮子搖到身前用手抓住擺了擺說道:「以前中國都是農業文明。所以蓄長髮在生活中是不妨礙生產地。但是現在列強國家都已經進入了工業文明。這長髮辮對於日常生活來說是極為不便地,甚至可能會帶來生命的危險……洋人取笑我們留的辮子像豬尾巴,哼哼!這辮子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曾經憑借堅船利炮擊敗過我們,並且成功的迫使我們賠款割地……這是兩種文明之間相互角力的延伸!」

    「我明白你們都像剪掉頭上地這根豬尾巴,其實我心中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們要做大事,要做大事這條辮子就不能剪。詹天祐就是因為這條辮子的緣故,在主持修建盧漢鐵路的過程中我還是花了不少力氣來做這個辮子的工作……我現在想要告訴你們的是,重要的不是剪掉頭上的這條辮子,而是剪掉心中地這條辮子!」譚延闓說完將自己地辮子拋到一邊,然後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有剪掉這條辮子才能使我們的民族立足於這個弱肉強食地世界!」

    「心中的辮子?!」蕭軒若有所思的說道。

    「呵呵,頭頂上的這條辮子等我們實力足夠的時候,自然是想剪掉就剪掉,不過就是卡嚓一下的問題。」譚延闓拿著自己的辮子。另外一隻手作成剪刀狀比劃了一下:「但是這心中的辮子則沒有這麼簡單。它需要我們去忍辱負重,需要我們去流汗、流血、甚至是犧牲才可以做到……你明白了麼?!」

    蕭軒坐在那裡沉思了半天後立刻站直身體說道:「先生,屬下明白了!」

    譚延闓看著他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道:「我是支持你們心中的想法的。你們所想的所思考的這些我都明白,不過要做大事就要忍辱負重,至於這條辮子不過是對我們的一點很小的考驗而已。從現實角度出發來想想,你們在德國很容易的就用一把剪刀來剪掉頭上的辮子,但是這樣做不過是讓德國人看到你們的時候想到『這傢伙是日本人麼?』,如此而已!國家實力弱小,就算我們剪掉了頭上的辮子也是無法剪掉心中的辮子,也無法贏得世界列強國家對我們的尊重,要贏得它們的尊重只能用手中的武器來做到,這些相信你們心中也是明白的。」

    「謝謝先生為屬下解惑!」蕭軒高興的說道。

    譚延闓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藉著說道:「你們和當年的留美幼童不一樣,他們是官派留學生,也就是因為他們做得有些過分了,不懂得忍辱負重,所以清廷才會終止他們的學費,迫使他們無法完成學業

    到本事就無法立足,也只有重新回到國內。你們不我個人資助前往德國留學學習軍事的,如果你們剪掉辮子我也不會責怪你們,更不會中斷你們的學費迫使你們回國,但是有一樣你們和當年的留美幼童是一樣的——那就是你們將無法得到朝廷的重用,即便家父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也是一樣的。我最多用你們去幹監修炮台這樣的活,這不適合你們也不是我當初送你們出國的願望,我需要你們練出新軍,需要你們去領兵作戰,但是朝廷是不會給一個剪掉辮子的人予以實權的,也就是說你們無法正大光明的得到相應的軍職!」

    蕭軒聽後點點頭說道:「其實我們當中有很多同學都是想要剪掉辮子的,當時劉禹也是這麼像大人勸說大家要先考慮一下先生的意思,所以大家才暫時留著辮子……而這種事情又不好在信中說清楚,怕先生不理解而反對我們這麼做。正好屬下回國幫助先生練兵,所以在臨行前我們都聚會了一次,他們想要委託屬下詢問先生的意思……」

    譚延闓聽後彈了彈雪茄地煙灰沉思半晌說道:「子瑜兄,我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們,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我個人不反對你們剪掉辮子,甚至還有贊成之意,雖然你們這麼做可能會給我個人帶來不少麻煩。但是我絕對不會中斷供給你們的學費。當然事情一旦到了這種程度。我個人是不能明著給你們學費了。但是我可以通過別的途徑繼續提供給你們經濟上的支持,好讓你們完成學業……再有便是你們一旦剪掉辮子,在回國後也是如我所說的那樣,我暫時是不可能給予剪掉辮子的同學予以太高地官職,最多是進入我地幕府或是幫助訓練新軍,但絕對不可能實授官職——這個權力畢竟是要通過家父,他和我地想法是絕對不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蕭軒聽後站起來說道:「先生,屬下明白你的意思了。屬下代同學們謝謝先生的寬容!」

    譚延闓笑著說道:「你能明白就好!你現在可以給他們寫信了,將我的意思寫出來,當然出於我個人的願望,我自然是希望同學們能夠留著這條辮子,好做更多地事情,但是我也絕對不會強逼你們保留這條辮子……」話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的又接著說道:「總有一天。我們最終會從頭上到心裡徹底剪掉這條辮子!」

    蕭軒聽了後楞了楞。旋即高興的說道:「屬下和同學們將會全力鼎助先生完成此心願!」

    蕭軒走後,譚延闓依舊在書房中獨自坐著,再一次面對這條辮子。他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對於辮子這個清王朝祖先留下來的傳統本身也無可厚非,在譚延闓看來這就像後世的少數民族一樣都有著獨特的生活習俗,而滿族人留辮子也是為了在捕獵騎射的時候更加方便。不過滿清入關後將這種自己的生活習俗強加到別地民族百姓地頭上就錯了,但是憑藉著滴血的刀鋒他們確實做到了,而且還維持了兩百多年。

    近代西方的入侵,清王朝落後地朝廷挨打是肯定的,最要命的是這個才兩百年的朝廷在面對列強挑戰的時候做出了一系列非常愚蠢的應對方法,而這些方法如果從歷史上來看,怎麼看都和一個即將被覆滅的王朝所採取的應對措施相似。做為這個時代中國人的標誌之一,如果放在國內還沒有什麼,但是在國外就必然會稱為嘲笑的對象。

    從留美幼童身上他們就已經表現出這種趨向了,再次發生在譚延闓所支持的留德軍事留學生身上,這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相反如果他們沒有表現出對辮子的厭惡感,那譚延闓才感覺到有些奇怪,甚至是一種挫折感——在某些方面將這些未來的將官送到德國去學習,一方面是讓他們掌握現代軍事技術,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培養反對清王朝的思想。

    而辮子就是引燃他們對清王朝不滿的一個重要導火索,至於所產生的後果,譚延闓也早有準備——老頭子肯定是對剪辮子這種行為深惡痛絕的,這是謀逆的重要標誌,如果說在清代剛取得天下的時候不留辮子是一種對於前朝的念顧,是一種反抗,經過兩百多年後太平天國將不留辮子重新拾了起來以此來標榜自己推翻滿族政權的重要標誌。

    好在譚延闓比二十年前的曾國藩更有解決的辦法,也許財富上他還比不得打劫了太平天國老窩的曾國藩兄弟,但是他比曾國藩兄弟更知道如何來預測並且避免危機——一旦留學生的辮子給剪掉了,那他肯定第一個站出來表態和這些留學生也剪

    的關係,但是卻會通過別的渠道繼續支持留學生完成

    這樣做唯一的後患便是該怎麼為這些留學生安排前途問題,這才是譚延闓最為頭痛的,對此唯一的辦法便只有等待——他記得中國人剪辮子的一個浪潮便是在戌戌變法的時候開始的,康有為等人掀起的剪辮子風潮,雖然他們本人沒有剪掉辮子,但是做為他們的政治主張之一,剪辮子也被列為變法中的重要一項。

    譚延闓之所以現在還對這個辮子問題感到棘手,也是因為康有為他們地變法內容正是摻進了「剪辮子」這樣非常敏感的話題。所以才會如此遭到守舊派和滿清貴族的反對。譚延闓不想自己就這麼因為一條辮子而倒下,唯一的辦法也只有等待——戌戌變法雖然沒有成功,卻極大的動搖了辮子問題的根基,中國人開始大規模剪掉辮子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而現在譚延闓只能夠忍耐,這個出頭鳥他是絕對不能當的。

    「是不是我太狡猾了呢?!」譚延闓坐在書桌前面對著一摞文件,心中不禁有些苦笑地想到。雖然他地官職也是個正三品了,軍務處商辦之職。而現在那個被貶到外地近二十年地昔日紅人榮祿。現在已經沒有人會懷疑他受寵了——前段日子他已經晉陞為兵部尚書。但他在軍務處中也不過是一個商辦之職,和譚延闓是差不多的。

    與紅得發紫的榮祿有些相似,譚延闓憑藉著他和譚鍾麟的父子關係,幾乎直隸總督和北洋大臣所能夠決定的事情,他都可以一言而決——譚鍾麟自從那次在頤和園向慈禧太后敬獻汽車,在戲園中給兒子上完最後一堂政治課後,便真的過起了退隱的生活。所有地事情都交給了譚延闓來解決,這可比他在任閩浙總督和兩廣總督的時候賦予譚延闓的權力大多了。

    榮祿和譚延闓都是憑藉著不同的人情關係,來做到與本身官職不相稱的事情,當然譚延闓是沒有辦法和紅得發紫的榮祿相提並論的。儘管兩人在軍務處是同級,但是譚延闓一直是以晚輩學生的姿態來對待榮祿地,訓練新軍大小事務每隔一個十天必然會要親自向榮祿匯報,順便也請榮祿出面來解決他解決不了地問題——軍費,戶部還是處於翁同龢的掌握之中。當年如此聲勢的李鴻章都拿他沒有半點辦法。譚鍾麟勢力不如李鴻章那就更不用說了。

    翁同龢在新建陸軍軍費地問題上做文章,譚延闓對他就更沒有什麼辦法了,但是譚延闓祭起了榮祿這張王牌。利用慈禧本人在甲午戰爭中和翁同龢之間日行漸遠的關係,再加上榮祿對翁同龢的仇恨,輕易的便從戶部籌解到了所有關於新軍的費用。

    榮祿之所以這麼看重譚延闓,首先是看重了譚延闓的老爹譚鍾麟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同時也是受到慈禧寵信的老臣;再者就是譚延闓本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少年不吭不響的便訓練了六千直隸督標新軍,從甲午戰爭開始胡燏棻練兵起,各地督撫仿照西洋列強練兵的不在少數,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直到現在才有湖廣總督張之洞同兩江總督初步籌建自強軍,可是進度也沒有後辦新建陸軍的譚延闓快。

    榮祿投靠了恭親王奕訢,算起來榮祿和譚氏父子也是恭王奕訢的一脈,兩者相互照應也是應該。最讓榮祿感歎的是譚延闓做人八面玲瓏,朝廷顯貴們從慈禧太后到已經失去權柄的李鴻章,是一人一輛新奇的小轎車。榮祿那個時候還不是兵部尚書,步軍統領只是負責京師防衛的官員,不過是和慈禧太后與恭親王關係比較近,就這樣譚延闓還將五輛汽車中的一輛送給他,這讓榮祿都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了。

    當榮祿成為兵部尚書,而譚延闓也成為軍務處的商辦,譚延闓還親自到榮祿府上前去拜訪,還奉上了二十萬兩銀子的封包——按照譚延闓的解釋是榮祿高昇隨時可以見到皇太后,但是也要打發太后身邊的那些太監討要門包,這二十萬兩銀子就當是門包費好了,謙恭的就像是自己的門生一樣。可惜他和李鴻章發出自己若是有個譚延闓這樣的兒子該多好差不多,他也感覺如果這個少年能是他的門生該多好,但人家的老爹是疆臣首領,自然是不可能成為自己的門生的。就因為譚延闓出身顯貴還能夠如此做人,榮祿才會超出異常的去關照譚延闓——譚鍾麟年歲已高,這麼年輕有為的青年一定要納入自己的麾下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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