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入幕
    就是這樣的一個局面,譚延闓才希望能夠看看老爺子是個什麼樣的態度,老爺子雖然不是蘇秦張儀,但是深謀遠慮早就為他所折服,他的意見在一定程度就是自己行動的風向標。這封簡單到兩個字的電報讓譚延闓看到了另外一個希望,在此之前這僅僅是他的一個猜想而已,老爺子的電報倒是證實了這種猜想——清流未必就是塊絆腳石!

    「戰事一起首先呱噪的便是清流,無論站在那個角度上來看,清流都會主戰,畢竟站著說話不腰疼,打仗流血的不是這些詞臣,而且還能夠為他們博得名聲,這種好事上哪裡去找?所以中堂大人不用太過在意翁師傅的態度,這種局面之下誰要是跳出來反對,那千古罪人的名號絕對跑不了,試問誰又敢在開戰之初便開始言和?!」譚延闓笑著說道。

    李鴻章起床是有固定點鐘的,既然已經決定暫時加入李鴻章幕府,譚延闓也就很快的進入角色,成為李鴻章智囊團中非常特殊的一員——他是臨時加入這個政治集團的,並且在這裡他並不會待得太久。根據譚延闓的記憶,歷史上的「公車上書」事件就是在馬關條約簽署後爆發的,那個時候會試早已經開始了,雖然中日甲午戰爭的爆發有些突兀,時間上大大提前,但是譚延闓卻知道這場戰爭不是那麼容易就完結的,等到簽約之前他一定會因為會試的原因離開這裡,自己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撇開和馬關條約地關係。

    譚延闓想要在這個時代幹出一番事業。不敢奢望能夠徹底扭轉未來幾十年中國所遭受的苦難。但是能夠往前走一步他絕對會盡最大的力量向前走。在他地心中有一份相對比較詳細的「路線圖」,哪個時期專注那些事情都有個大致的計劃,其中訓練新式軍隊是最為核心的內容。因為同時代的袁大頭就是走了這條路最後問鼎中國的,不過想要訓練新軍那是甲午戰爭以後地事情,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名聲」!

    就像後世遊戲中的「聲望」一樣,你的聲望值越高就會招攬到更多更優秀的人才,你的聲望值越高就越有實力來做一些別人不敢做或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在做事的過程中受到其他外來因素地干擾也就越少。想要做事離不開「聲望值」——袁大頭沒有介入朝鮮事務。他就不可能有這個聲望值來訓練北洋新軍;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孫中山,他的聲望值高到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制衡袁大頭的地步。而譚延闓想要走地路則是一條中間線路——他既要槍桿子又要「聲望值」,科舉之路是在爭聲望值,《強學文摘》是在爭聲望值,興辦實業也是爭取聲望值……

    同樣參與李鴻章幕府介入中日甲午戰爭,這中間譚延闓能夠走到那一步他心中也沒有底,但是這也是爭取聲望值的機會,並且還可以和李鴻章為首地北洋集團打好關係——在他看來這個關係要比從張之洞那裡獲得的好處更多。這倒不是譚延闓奢望能夠徹底融入北洋系統,以李鴻章的用人政策,他是斷不會有這個機會的,至少老李同學活著的時候他是沒這個機會。但是可以通過友好的關係從北洋獲得更多的資源,這才是他所看重的!

    「反正原本的歷史已經壞到了極點。有我的參與總不至於更壞吧?!」譚延闓心中想到。

    「馬上就是太后的壽辰了,這麼下去恐怕也不是一個辦法……」李鴻章說道。

    「確實不是一個辦法,晚生記得同治朝的軍機大臣沈桂芬沈文定曾經說過一句話:仗,不可能永遠打下去,與其戰敗言和,不如不開戰端!晚生以為這句話只有前半句說對了,而後半句卻是錯的!」譚延闓說道。

    「哦?」李鴻章眉毛動了動。

    「想日本以一國財政的六到七成來大力發展陸軍和擴充海軍,試問這樣的國家能夠支持多久?除非模仿西方列強的模式向外發動戰爭,從戰爭中獲得賠款甚至是割地,借此打開對方的市場進行商業傾銷才可以有一線生機。再看看日本周圍的國家——美國離得太遠;俄國太過龐大身為列強之一不是日本可以招惹的,剩下來的就只有我大清了。不是我大清想要打仗,而是日本的國勢逼得我們不得不和他打上一仗,日本已經坐在戰爭的馬車上停不下來了!」譚延闓說道。

    「那日本就不怕西方列強聯合干涉麼?」李鴻章問道。

    「日本當然怕西方列強的干預,不過西方列強的干預會到什麼程度卻是另外一回事。對於西方列強干預晚生已經思量了很長時間,得出的結論卻是不足以嚇倒日本,甚至他們還會樂觀其成慫恿日本對我大清發動戰爭!」

    「哦?難道他們就不怕自己在我大清的利益受損麼?難道就不怕日本做大?!」李鴻章說道。

    「這只是晚生的一個片面的判斷,而且這個話題相當廣泛,不是一兩句話便可以說清的,若是中堂大人對此需要的話,晚生可以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寫出一份章程呈送給中堂大人過目。不過晚生倒是想起一句話挺適合現在這個局面的——螞蟻不可能吃掉大象,但是卻可以讓大象受傷!日本不可能拿大清怎麼樣,至少現在日本沒有這個實力,但是它卻可以讓我們遭受重大的損失。西方列強視我大清如一塊肥肉,誰都想上來分上一口,中堂大人花費數十年之功終將把北洋水師訓練成軍,這對西方列強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能夠借日本之手來重創我北洋水師,西方列強將會非常樂意看到這一點,即便分給日本一些好處又如何?若是中堂大人設身處地來想想。您若是西方列強會不會這麼做?!」譚延闓說道。

    李鴻章聽後閉眼沉思了片刻。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會!」說完彷彿他便像生了一場大病一般,人都有些鬆懈了。

    「西方列強的態度不明,至少可以判斷他們雖然並不看好日本。也不認為日本能夠擊敗我大清,但是他們卻非常樂意看到中日兩國打上一場,這樣他們才好從中漁利獲得最大地好處。仗不可能永遠打下去,終究有結束地一天,太后壽辰大典準備了這麼多年,依照太后的性子她是不會因為一場戰爭而中止自己的壽辰大典。當然因為清流地緣故,太后不可能冒著如此風險明面上求和,但是求和從長遠來看卻是主流……中堂大人可一邊準備打仗一邊準備與日本求和,仗打輸了對於中堂大人極為不利這毋庸多言,仗若是打勝了則大漲中堂大人的聲勢,所以這場仗是萬萬不能輸的。日本冒著舉國崩潰的危險來發動戰爭,這場仗日本若勝,日本肯定會獅子大開口。所締結的條約對我大清來說將會是空前的屈辱,如此中堂大人將會無立錐之地!」譚延闓嚴肅地說道。

    譚延闓看得出來此時的李鴻章骨子裡面還是求和的,不然他也不會在接到戰爭爆發的消息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著急北洋水師諸將討論下一步戰爭佈局。而是緊急召集各國公使,希望能夠用外交手段來解決中日兩國戰爭。李鴻章的求和心理將會對甲午戰爭起到關鍵的作用。本來中國就以局部之力來抗衡日本本身就很吃力了,若是這個主帥心中還厭戰心存僥倖的話,那說不得濟遠打沉嚴島就白幹一場了,一切又將會回到歷史地老路上來。

    這可不是譚延闓所願意看到的,儘管論中日甲午戰爭的準備工作,中國毫無疑問落了後手,但是並不代表中國就會敗得這麼慘,尤其是現在連濟遠都把嚴島打沉了,沒有道理不會出現奇跡。在他看來「奇跡」這東西是最不能看重的,但是他心中真地很希望奇跡能夠發生在北洋水師身上,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

    李鴻章聽後豁然站起身來說道:「組安不愧為當世奇才,問君一席話讓老夫頓開茅塞,很多事情都有了清楚的感覺,看來當初紀孟強烈建議老夫延請組安入幕府是正確地!組安先回去好好休息,盡快的將各國對這次戰爭的態度寫出來好供老夫參考!」

    「中堂大人,在下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譚延闓說道。

    「但說無妨!」

    「在下想知道中堂大人心中是主戰還是主和?!」譚延闓問道。

    李鴻章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正如組安所說的那樣,太后萬壽朝廷上下都是想要趁這個機會鬧上一鬧的,十年前便有此想法,不過因為中法戰爭作罷,現在依舊是如此。不瞞組安,老夫心中是想打這場仗的,不過論軍艦水師已經數年未添新艦,反觀日本拚命購進軍艦,此消彼長之下水師就算傾力而戰也未必是其對手;況且太后那裡希望早些議和好過壽,這仗要是一打哪裡是短時間內能夠停得下來的?老夫心中想出這口悶氣,但是無論內外皆不是時機,審時度勢之下唯有……求和!」

    譚延闓聽後深深鞠了一躬說道:「這樣在下就明白了,不過在下還想建議中堂大人,既然想要求和又要維護中堂大人的威名不受外界所譏,唯有一心與日本強硬到底,軍事上絕對不可以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說句實話在下也並不看好這次戰爭,中堂大人以一人之力敵一國這本身就犯了兵家大忌,在下一介書生既然與中堂大人同舟共濟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在下只有一言: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談判桌上的協議就是戰爭回歸政治的結果。無論

    果如何都會真實的反映在協議上,望中堂大人慎之!

    說完譚延闓便行禮之後大步走出李鴻章的書房,書房中只剩下李鴻章一人在那裡低頭沉思:「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入幕李鴻章,這個選擇對於譚延闓來說是禍福難料,他也知道以李鴻章的性情來說想要取得他的重用是非常困難地。為了爭取自己在李鴻章心目中地份量。他不得不把甲午戰爭與李鴻章的個人政治命運緊密的捆綁在一起,也只有這樣才可以逼李鴻章走向和日本對抗到底地路上去,至於這種「戰略恐嚇」到底有多大效果。這還需要時間的考驗。

    以譚延闓對中日兩國近代軍事的理解,自甲午一戰之後日本毫無疑問佔據了上風,但是這個「先手」就是一支強有力的海軍,如果日本沒有這支海軍的話,那它對中國的威脅將會至少降低八成。李鴻章這一代人已經是半截身子入黃土了,但是他還很年輕還要走很長地路。他不想自己生活在日本艦隊的陰影之中,想要拉近中日兩國未來二十年內的差距,說到底就是遏制日本海軍的規模——要麼斷了日本海軍的奶;要麼讓北洋水師死抗到底,爭取得到一個兩敗俱傷,甚至是雙方海軍力量全軍覆沒的結局!

    截斷日本海軍的財源和讓打贏這場戰爭,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馬關條約的賠款給了日本海軍第二次騰飛地機會,使日本在十年之後有了和俄國叫板的機會。更在二十年後的一戰徹底奠定了它世界強國的地位。

    在譚延闓看來讓日本海軍斷奶就必須在馬關條約地賠款數量上下手,戰勝日本這有些不切實際,畢竟老太太的壽辰在那裡擺著,恐怕到現在中國也僅僅是把發生在朝鮮地戰鬥定位為「局部衝突」而不是「全面戰爭」。這中間的差別就在於日本肯用舉國的力量進行軍事冒險。儘管在明面上看日本的海軍和北洋水師勢均力敵,甚至還稍弱一些。現在濟遠艦的戰鬥經歷彷彿給這一論調加上了一個有利的註解,但是譚延闓卻不這麼看——戰爭有太多的偶然因素,好運不可能永遠伴隨一方,北洋不過是一地之力,日本雖小勵精圖治遠勝過北洋的實力,就像日本人永遠不可能走運一樣。

    與李鴻章的這次單獨會談讓譚延闓對甲午戰爭在心中訂下了一個基調——求和,但是要以打促和,也許這場戰爭結束後所簽訂的條約不是馬關條約,條約的名稱會改變,但是中日兩國的條約絕對不能夠走歷史的老路!

    求和也是無奈之舉,這時現實的選擇,不是他譚延闓一個人便可以決定的,對他來說機會不過是轉瞬即逝——但凡發生中外衝突,清朝的清流們一定會藉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來給自己弄加分,畢竟成就個人名聲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強烈的要求主戰會使某個人成為英雄,成為名冠天下的「名士」。譚延闓的機會便是利用清流在戰爭初期的浩大聲勢,促使李鴻章和日本人展開決戰,大膽的向朝鮮增派陸軍,海軍集體行動準備在海上和日本幹上一場。

    清流的聲勢能夠持續多久這完全要看李鴻章的戰績如何,一旦發生像歷史上大東溝海戰那樣的戰敗或是失去了朝鮮半島,那清流的聲勢也就走到頭了。李鴻章內心中想要求和的立足點無非是兩個——慈禧太后要過壽圖痛快,不願意因為戰爭受到影響;二便是想要利用列強來干涉。慈禧的壽宴譚延闓是沒有辦法的,但是打消李鴻章對列強的幻想,這個對他來說難度並不是很大,現在的任務便是拿出列強不會干涉這場中日戰爭的鐵證,讓李鴻章這個立足點徹底坍塌逼著他和日本人拚命!

    現在譚延闓已經進入了李鴻章的幕府成為幕僚,他便有權調用直隸總督署衙門內存放的資料——李鴻章手下專門有一個幕僚團體幫助他翻譯各種外國報紙,其豐富程度遠超過譚延闓所擁有的資源,這也是中國外交繫於李鴻章一人的需要。不管李鴻章承不承認,在中國和各國列強交涉展開外交工作的不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中那個貪財鬼奕匡,主導中國的外交的是他李鴻章,所以李鴻章這裡集中了中國最好的外交人才和最頂級的翻譯人才,當然還有最為豐富的資料庫。

    外人只看到李鴻章一人在大清政壇上縱橫闔閭,當然諸如盛宣懷等人身上打著李氏的印記縱橫商界,但是只有深入到李鴻章幕府,才知道李鴻章能夠有今日之成就絕非僥倖,也不僅僅是李鴻章得到曾國藩的提拔才有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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