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權力
    翁同龢和譚氏父子的交易是小交易,而這道上諭則是關係到國家榮辱的大交易,站在國家的立場這樣的交易是愚蠢的,但是在翁同龢看來這是非常值得的——慈禧太后過完大壽就徹底交出大權,他做為帝師可以扶搖直上位列清廷第一人,無論是李鴻章還是張之洞還不是自己想怎麼捏便怎麼捏?自己這一生不就是想真真正正的當個帝師麼,傀儡皇帝的帝師有什麼可當的?!

    「愚蠢!」便是譚鍾麟給翁同龢的評語,對此譚延闓對老爺子的判斷能力豎根大拇指——翁同龢太低估慈禧太后對權力的慾望了!

    「三十四年前英吉利和法蘭西聯軍進逼北京,當年還是懿貴妃的太后力勸咸豐帝留在北京繼續集全國之力來抗擊西洋列強,結果差點被咸豐帝給殺了,為父估計自那個時候太后便養成了什麼時候都不會放棄權力的性格,後來八位顧命大臣殺得殺流放的流放,連左膀右臂的恭王也給廢了!太后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權力,沒有權力一個女人算什麼?!翁書平真是愚蠢之極,這麼明目張膽的盼著太后退隱不是跟自己過不去麼?不出五年翁書平必然落個罷官回家的結局!」譚延闓腦海中迴響著老爺子那不屑的評價。

    「老翁同志這次可真是蛋打雞飛,把自己賠進去不說,也把國家給弄慘了!」譚延闓心中感歎的想著,把自己的目光從熱鬧地慶典處大門上轉移過來,他心中明白就算翁同龢不拍這計馬屁。等著拍地人可以排到城外去。只要有個挑頭的,一個傀儡皇帝還能夠說「不」?只是翁同龢跳出來出了這個主意,卻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和今後地名聲都一起被葬送了。

    對於老爺子的判斷力。譚延闓早就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在這個時代並且在未來的十多年之內,沒出什麼意外的話,慈禧太后無疑是最為強勢的,誰敢招惹她就是死路一條——她可以為了自己地權力穩固,肆無忌憚的弄死光緒皇帝的生父醇親王。這樣的事都可以做得出來,還有什麼她不敢做的?除了醇親王之外,小皇帝最親近的人第一個便是翁同龢,譚延闓可以預見翁同龢的下場將會是非常非常的不光彩。前生地記憶中翁同龢是被罷官回家的,不過有自己這個「意外」,老翁同學的結局就不可知了,以慈禧的手腕搞不好送命也是有可能地。

    面對這麼一個強勢的老太婆,譚延闓自然心中有自己地想法——和慈禧對抗是死路一條。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幹的,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有了慈禧的堅決支持,在當今中國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儘管這樣的想法連譚延闓自己都不齒。但是沒有辦法,人家的拳頭大。除非自己「打劫」袁大頭成功。不過這也是譚延闓心中想想而已,以李鴻章任人唯親的本性,不是自己的老鄉想要進入北洋系統純粹是做夢。

    「在這個他娘的亂世裡面,想要做大事就不能要臉,不過連臉都不要了也不能學老翁同學那樣的大傻,不然自己可真的要遺臭萬年了!」譚延闓心中鬱悶的想到。

    正當譚延闓在馬車中思量著以後的佈局的時候,行進中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他的身體也突然向前傾將他驚醒過來,他這個時候才聽到車外傳來一聲聲的驚呼:「馬驚了……」

    譚延闓掀開馬車的厚布簾子,看到前面街上十幾個人圍著一匹馬來回跑動,看這些圍著馬的人都是穿著一色的服裝估計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僕役,中間圍著的那匹馬黝黑發亮的毛皮,高大健壯,雖然披著整套非常講究的馬具,但是高高昂起的前蹄震懾著周圍的壯漢們絲毫不敢向前,而這十幾個壯漢的外圍還有數十人在一旁靜靜樂道的看熱鬧,將整條街都給堵住了。

    譚延闓也見過不少馬匹了,他也騎過馬,但是都非常馴服,和這匹處於發狂邊緣的黑馬相比,他見過的馬都變成了小孩子,這麼健壯的高頭大馬還真是少見。一時間黑馬的嘶鳴聲和周圍壯漢的呼喝聲絞成了一片,車伕搖搖頭笑著說道:「這寬街這麼寬還是不夠走啊!」

    譚延闓站在車轅上看著這些大漢來圍捕烈馬也倒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十幾個人愣是不敢靠近,說實在的他心中對這匹馬也挺有好感的,只要不出遠門,譚延闓每天都是要騎馬的——這也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課,老頭子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在請武師和教書先生上從來就不曾吝嗇過,武師和先生都是名噪一方的人物,他騎馬的場地也是直接就近到附近的兵營中。

    看了一陣覺得這些大漢們實在是夠廢物,況且

    時間也不多,雖說中午午飯前到翁同龢的府邸就可以可不是一般人,當今帝師的名號必須要尊重。譚延闓看夠了「馬戲人」之後,便跳下馬車走過去,馬車伕開始想叫住他,但剛抬抬手就住嘴了——這樣的熱鬧可不常見啊,眼前這個細細嫩嫩的讀書人能夠拿這匹烈馬怎麼樣?車伕想等著看譚延闓狼狽回來鬧個笑話,不然這日子也忒平淡了不是?!

    譚延闓很容易的穿過了看熱鬧的人群,剛想進入內圈,其中一個家丁伸手一攔說道:「這位小哥不要靠前,免得被踏傷,這匹烈馬已經放倒好幾個人了!」

    譚延闓看這人挺面善的,便笑著說道:「我從小騎馬,興許能夠幫你們降得住這匹烈馬……」

    「小哥你騎得那些馬和這匹馬不能比,這馬可是在蒙古烏珠穆沁草原上駿馬,萬里挑一的!」旁邊的一個家丁驕傲地說道。

    譚延闓微微一笑也沒有計較,只是一縱身跳到場中。那匹大黑馬反應非常快。「噌」地一下調過身來,四蹄不安的跺著地,對眼前這個陌生人充滿了戒備。看到譚延闓並不像周圍那些人畏懼自己,受到挑釁的黑馬立刻騰起前蹄要依樣將眼前這個膽敢接近自己地傢伙嚇回去。

    譚延闓看到黑馬雙蹄高高抬起,一閃身便到了黑馬的右側,縱身一跳雙手勒住黑馬的韁繩「嗨」的一聲狠狠的墜了下來,高大健壯的黑馬居然頭都被拽偏了過去,再也無法維持原來雙蹄騰空地姿勢。只得落地。不過這匹馬還是不肯安分,不斷的甩著碩大的馬頭,前蹄也亂踢,譚延闓則緊緊攥住手中的韁繩,另外一隻手輕輕挽著馬頭,嘴中還不知道咕噥的說著什麼。

    在譚鍾麟的督促下,譚延闓在蘭州的時候便開始騎馬,他貴為總督公子到了軍營中自然是備受照顧。烈馬自然是不敢讓他騎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譚延闓地見識。那些軍營中有很多騎術高手,本身馴馬的本領高強,小小年紀的譚延闓便是在這麼一群人中耳濡目染之下便學會了這手馴馬的功夫。後來隨父輾轉各地從來就沒斷過騎馬地習慣,接觸到那些騎兵也很討好他。教他各種騎馬馴馬的訣竅。

    —

    在譚延闓神奇地咕噥聲中,那匹本來暴躁無比的黑馬漸漸的安靜下來,不一會甚至開始用馬頭蹭著譚延闓,一人一馬就這樣立於寬街正中顯得非常親密,這讓旁邊圍觀的幾十人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要砸在地上。誰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匹令十數個大漢都無可奈何的黑馬居然對一個年輕書生這麼順從,不過看到譚延闓一邊輕撫著馬頭,一邊嘴裡還念叨著不知是什麼意思的話,心中突然有種感覺冒出來——這個年輕人懂馬語,要不然這麼烈性的馬在他手裡還這麼順從?!

    一會譚延闓覺得黑馬徹底安靜下來後,便牽著韁繩來到那些家丁面前將韁繩交給對方笑著說道:「最好少騎這種烈馬,請個好的馴馬師傅多調理一段時間再讓人騎,否則很容易激怒這個大傢伙!」說完他輕輕拍拍馬頭羨慕的說道:「真是一匹好馬,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高大的駿馬!」

    剛才阻攔譚延闓去馴馬的那個家丁走過來牽住馬韁笑著說道:「這位小哥真是好功夫,我們這麼多人都制不住它,小哥一出手這馬就服服帖帖的了!」

    譚延闓擺擺手笑著說道:「什麼功夫好?不過是些竅門罷了,好好看管這匹馬吧,這可真是匹好馬啊!後會有期!」說完譚延闓便三步並作兩步跳上馬車,馬伕一揚鞭子呼喝一聲,馬車便穿過眾人讓出的小道揚長而去了,留下一群人在那裡議論紛紛。

    說實在的譚延闓真想出錢把那匹黑馬買下來,可是看到那些穿著一色的家丁,他知道剛才路過的寬街的那戶人家絕對有來頭,這樣的家丁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起的。在京師重地,高官如草,滿人貴族更多,不過能夠喜歡這樣的駿馬,還能夠特地從蒙古運來,譚延闓推測差不多是家滿人貴族,和這樣根本不在乎錢的主兒來買馬,自己不是自找難堪麼?!

    因為馴馬,譚延闓到翁同龢府上的時候比預想的要晚些,但是這並不妨事,今天翁同龢並不在軍機處值班,在家正好閒下來。翁同龢的宅子說起來在後世也是鼎鼎有名——王府井大街,前生馮文郁在北京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況且和協醫院就在這附近,自然是對這裡熟悉的很。不過看到面目全非的街道,恍然間譚延闓彷彿愣住了,這裡曾經承載了他前生太多的回憶,此時物是人非,心中倒是頗有些傷感。

    此時的翁同龢在朝中已經漸漸有說一不二的趨勢,以至坊

    「朝中大事,系翁一言」的說法。譚延闓自然聽說雖然心中對此不以為意,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光緒皇帝親政以來,皇帝還是獲得了一定的權力。儘管「二品以上官員任免皆出後手」,但是遠離朝廷中樞和核心內部鬥爭的外人與普天下的大清國百姓是不知道這些的。

    「這麼多年來真正不昧於外勢地,不過朝中一個恭王,疆臣一個李鴻章。至於翁書平。純然一個書生罷了,隨滿懷熱血、一腔激憤,倒是像當年地張幼樵。」老頭子指著邸報奏議上的排名不屑的說道。

    譚鍾麟心細如髮。雖遠離京師重地,但是卻對政治地變化瞭然於胸,這除了在京師布有耳目之外,老頭子甚至可以從一些邸報上奏議上的大臣排名便看出一些禍端——翁同龢的名字始終列在各種奏議的首位,在軍機則先於領軍機大臣王世鐸、武英殿大學士額勒和布、東閣大學士張之萬;在總署則先於慶親王和體仁閣大學士福。

    這樣的排名也許很不起眼,甚至是根本沒有人去注意過。但是譚鍾麟卻在福建的時候便看出了其中所蘊含地危機——有清一代二百多年,這樣的排名絕對可以算得上是空前絕後!翁同龢雖然貴為帝師,但慈禧老太太現在可還沒有死,也許翁同龢是無意的,不過卻給人了一種灼灼逼人的態勢,在權力的鬥爭上向來都是你死我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慈禧太后當年向恭王發難就是捕風捉影的事。

    譚延闓站在氣派非凡的翁府門口地時候還在考慮是不是向翁同龢敲下警鐘,老爺子只是把推斷給自己。自己怎麼用老爺子是不會插手的,上次張之洞那事和現在一般,都得是自己來拿主意。翁同龢做官夠高,這樣的資源對於譚鍾麟來說也是非常有好處的。不過為此得罪慈禧太后就未免不值了,況且他本身就屬於慈禧一派。這種可要可不要地資源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譚延闓今後地前途,眼下譚延闓和李鴻章與張之洞走的比較近,這兩個人都是翁同龢的對頭,留著翁同龢對譚氏父子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將選擇權放在譚延闓手中也可以看局勢發展而定。

    當譚延闓在翁府家丁的引導下走進會客廳的時候,看到這裡已經有很多人在座了,有說有笑的氣氛十分熱烈,譚延闓看在眼中,心裡卻不禁的有些歎氣——這些人肯定是翁系的人馬,也就是所謂的「帝黨」了,殊不知一個「帝黨」的名號絕對可以讓他們真正的遠離朝廷中樞,犯了慈禧太后的忌諱,他們將來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現在不過是得一時樂便樂一時了。

    「延闓拜見世叔!」譚延闓走進客廳之後,便看到客廳正首主位上坐著以為鬚髮皆白的老者,他印象中有翁同龢的形象,所以看到翁同龢之後便向前多走兩步深深的拜下行大禮。

    翁同龢站起身來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譚延闓笑著說道:「年侄不用多禮,一晃四五年過去,組安現在都已經是解元了,在這裡就像在自己家一樣。你父親最近還好麼?」

    對於譚延闓,翁同龢真是發自內心中的讚賞,四年前譚鍾麟短暫的在京師待了一段時間任吏部尚書,就在那個時候他在潭府看到了譚鍾麟得意的將譚延闓的習作拿來給他過目。無論是行文還是書法,在他看來都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尤其是譚延闓自發蒙起主攻的便是顏體,可歎他翁同龢位高權重門生眾多,但中間卻沒有一個能夠在顏體上有些建樹,還尚不如一個孩童。

    這幾年譚鍾麟寄過來的信可都是由譚延闓來代筆的,那一手顏體字進境極快,翁同龢看得出譚延闓在這上面可真是下了苦功,想想當年自己可沒有這個水平。自己門下的學生想著翁同龢和李鴻藻都是清流領袖,雖然也知道老師長於顏體,但是他們心中嚮往「名士風範」都已經走火入魔了,個個勤快的連行草,盛拿筆鬼畫符的草書幾乎沒有人能夠認得全,反倒是被外人所譏諷。

    看到當年被自己稱為「奇才」的孩童在不到四五年的時間裡不僅成長成一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少年,還順利通過了鄉試稱為解元,名動科場,甚至寫出了《勸學篇》這等讓滿朝上下皆都讚賞不已的文章,一時間翁同龢心中感慨不已。與張之洞和李鴻章不同,譚延闓在翁同龢的心中向來都是「自己人」,拋開和譚鍾麟之間的關係不說,譚延闓少年名動科場闖出了莫大的名氣,這本身就足以讓翁同龢拉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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