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血 第一卷 第六章 文士陸雲
    高踞戰馬上的李耀威風凜凜,臉上帶著無比的驕傲在城中招搖過市,一點都沒有發覺人群中的何越。他跟上次見到的時候相比,那種陰沉狠厲的表情減少了幾分,或者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他顯得格外精神奕奕。

    也確實如此,這幾年乞活軍的隊伍越來越少,尤其是在河西之地更是如此,跟河東是乞活軍發源地不同,河西這裡的乞活軍可以說才成型不久,再加上後秦政權的當今執政者姚興還挺有作為,所以一般人家還都不願意加入乞活軍。再加上官府的打壓,乞活軍越來越被限制在一個狹小的範圍之內。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改變了,如果說河西的乞活軍原本打算拿下清澗城是為了跟河東的同道互通聲氣的話,現在在無意之中得到的韓城卻讓他們有了大力發展的資本。

    和清澗這個小城相比,韓城不論是在規模上還是在物資或者戰略地位來說都要好的多。拿下如此的大城這是河西乞活軍成立以來從來沒有試過的事情,不過他李耀卻辦到了,這樣的榮耀自然會讓李耀感到自豪。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剛剛從城外回來,可能是在察看城外的地形以應付隨時可能到來的官府的反撲。

    幾匹戰馬在鬧市中呼嘯過去,有認識李耀的乞活軍在他的背後指指點點,說的無非就是一些歌功頌德的話。聽著幾個人把李耀的事情說得神乎其技,何越哭笑不得地暗自搖頭。

    此地不宜久留。

    剛想離開這個即將再度陷入戰火的城市,對面酒館裡出來的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三十多歲模樣,因為醉酒而變得搖搖晃晃,穿著一件薄衫長袍,頭上戴著一塊白色的方巾,一副文士打扮,嘴裡還含糊地大聲嚷嚷著聽不清楚的話,像是在高聲說話,又像是在唱歌。這麼古怪的樣子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烏金劍,白馬鞍,可憐炎漢已成荒。羊皮氈,入秦關,生不逢辰遇國殤。遇國殤,著戎裝,寶駒赤龍兩刃槍。兩刃槍,渾邪山,欲將胡虜牙帳端。大雪遼東城,漢人淚沾裳,悲呼天王身死後,誰人清掃晉江山?」

    聽了好一陣,何越才聽清楚這個文士打扮的人的嘴裡正念著一首長詩,其中還帶著一種濃濃的悲嗆感覺。

    這個引起何越注意的文士,從酒館裡出來之後,不顧路人的側目一路朝南走去,搖搖晃晃的樣子讓人感覺他隨時有摔倒的可能性。

    在這麼一個戰亂頻繁的地區居然還有人做百無一用的書生實在出乎何越的意料,不過他跟普通的書生似乎有些不同。在剛剛聽到的那首長詩中何越感覺到一種殺伐的味道,那種金戈鐵馬讓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尤其是最後一句「悲呼天王身死後,誰人清掃晉江山?」。雖然不知道他所說的天王究竟是誰,但是這話卻讓人感慨萬千。

    文士且歌且行,雖然路人紛紛駐足觀望,但是卻沒人出來跟他說話,何越被他不斷高歌的聲音吸引,一路跟著他從城中往城南走去。

    或者是酒醉得厲害,文士出城之後走了沒有多久就被叢生的雜草勾住蹌踉的腳步,摔倒在地。

    「大叔,你沒事吧?」何越見他摔倒,連忙走上前把他扶起來。

    文士睜開醉眼看了看何越,嘴裡含糊地問道:「你是誰家少年?怎麼會跟著我?」

    這個文士雖然身體不聽使喚,但是頭腦似乎還挺清醒的。

    何越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回答:「我是從韓城跟著大叔出來的,只是覺得大叔念得東西有些奇怪,就跟著來了。」

    「你跟著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你跟著我做什麼?」

    「大叔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看大叔的樣子似乎是乞活軍裡挺有地位的人,現在戰雲密佈,難道大叔想要臨陣脫逃?」何越用調侃的語氣朝這個醉酒大叔笑著問道。

    文士搖頭晃腦地道:「乞活軍又不是真的軍隊,何來臨陣脫逃之說。咦?你是怎麼知道戰雲密佈的?」

    文士本來有些朦朧的醉眼突然變得閃亮起來,不過只是一時的變化,要不了多久這個大叔又會馬上恢復醉眼朦朧的樣子。

    「我是自己猜的,乞活軍趁著韓城兵力空虛的時候趁機佔據了韓城,拿下韓城是容易,但是想要守住韓城就難了。我想官府肯定不會允許乞活軍一直佔據著韓城,他們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回攻。」

    文士詫異地看了何越一眼,接著閉上眼睛,精神不濟地道:「酒多誤事啊,我得找個地方睡一覺,然後再和你好好談談。」說著文士掙扎起來,找了一塊乾燥的草地就躺下來呼呼大睡起來。

    看著這個大叔就這樣倒地大睡,何越十分無奈地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等待他從醉酒中醒過來。

    直到日落西山,這個醉酒誤事的大叔才從宿醉中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看著還坐在自己身邊的何越,一邊用手搓著太陽穴一邊道:「早知道不喝這麼多了,沒想到你還真的一直等我睡醒。年紀輕輕看不出居然這麼信義。」

    「不過只是等大叔你睡醒而已,沒什麼的。」

    何越嘴上是這麼說的,可是實際上並非如此。他趁著這個大叔睡覺的時候進城了一趟把身上的幾個小錢統統消費掉,買了一些食物。他是打算遠離韓城,免得遭受池魚之殃,因為他並不看好乞活軍。

    「從小處看人才見真章,對了,你是誰家少年?怎麼會在這裡?」

    「我叫何越,從北邊來,因為答應了一個人到廣陵謝家捎一個口信,正好前幾天在城外的一個村子裡遇到了乞活軍就跟著他們看看大戰爭是怎麼樣的,所以才會在韓城遇到了大叔你。」

    「你叫何越?姓何?是廬江何家的人嗎?」

    「不知道,應該不是吧。對了大叔,你真的要臨陣逃脫?」何越一臉笑意地岔開話題朝這個大叔問道。

    「呵呵,因為我覺得我在這個時候還不走的話,以後就別想再走了。乞活軍是不可能守住韓城的,這個我比誰都更清楚。」

    「為什麼大叔認為乞活軍是不可能守住韓城的?」何越不解地問道。

    這個大叔比自己的判斷更加肯定,心生好奇。

    「我陸雲從二十三歲就加入乞活軍到今年已經十二年了,對乞活軍可以說是瞭如指掌,當然知道乞活軍是不可能守住韓城的。以前我還一直幻想著乞活軍會像最初那時候一樣,可是現在我越來越覺得乞活軍不成樣子了,所以才會離開。如果還是死守著不放,那個時候玉石俱焚,我連死都不會瞑目。」

    陸雲語氣生硬,一臉悲憤。

    「以前,我們是想攻下更北面的清澗城,那個城雖然小但是卻易守難攻,所以當時我是想把那個城做為我們乞活軍的據點。前幾天,大元帥李耀在和章異的會面之後,回來的時候突然說要攻打韓城。我極力反對,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攻打韓城,但是偌大的韓城豈是我們區區一萬乞活軍能夠守禦得了的?所以當時我們幾個人就極力反對。但是李耀不顧我們的反對,執意要攻打韓城,沒有想到我們居然真的攻下了韓城。」

    「大叔不會是因為自己判斷錯誤才離開乞活軍的吧?」何越一臉愕然地朝陸雲問道。

    「當然不是,如果李耀每次都能夠像這次這樣千真萬確,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離開乞活軍?我有離開乞活軍的決定是在攻下韓城之後才出現的。剛剛攻下韓城,我就建言:韓城地方太大,我們必須要馬上補充人手才行,軍中有些人在得到糧食之後就會離開,所以要開倉放糧,吸引附近流亡的百姓,趁著秦軍反撲之前大量擴軍。」

    「這很正確啊,開倉吸引流亡百姓,再同河東的乞活軍聯絡上,只要能夠把韓城守到冬寒到來,那麼官府想要再奪回韓城難度就變得非常大。難道李耀並沒有聽你的建議?」

    陸雲臉上眉頭微微皺起來,反問道:「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有跟河東的同道聯絡?」

    「呵呵,事實上我跟李耀先前見過一面,他要去見的章異是一個叛徒,所謂的清澗城情報根本就不存在,章異不過就是設了一個局等待李耀自投羅網,只是剛好被我遇見,我偷聽到了他們的計劃之後就一把火攪亂了他的局。在離開的路上沒想到遇上了李耀,差點就被他給殺了,到了韓城發現乞活軍大量聚集就知道李耀要攻打韓城了。」何越把自己和李耀遇到的前因後果都輕描淡寫地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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