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沉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翌日醒來,已是午膳之後。

    紫玥正在命人將膳食撤下,重換了熱的來,見我掀簾,忙迎了過來,道:「主子醒了。」

    我微微頷首,起身穿了鞋,道:「不用了,就放著吧。「

    紫玥向他們使了個眼色,又道:「主子,洛大人已經候了許久了。」

    我自行的梳洗,挑了件淡雅的衣裙換上,這才說道:「你去問問洛大人,可有什麼事。如若不甚重要,就改日再來吧。」

    紫玥應了一聲,卻是身形未動,又道:「主子,還是讓洛大人給您請個脈吧,這幾日奴婢沒在主子身邊,也不知主子過的是否還好。」

    我擺了擺手,道:「退下吧,我想一人靜靜。」

    已是好春天氣,氣候最為宜人之時,我卻是整日的呆在怡悅閣間,誰也懶得見,連李公公好幾次來,也是未見。

    倒是趙維,對比並未覺得奇怪,每日都想著心思帶些小玩意來,夜夜呆在瓊瑤苑。

    每日閒暇,人反倒是懶怠了下來,只偶爾描些花樣,連每年必做的花釀都擱淺在一邊,不再問及。

    才至下朝時間,趙維卻是一身朝服的來了。

    因總感倦怠,起床甚晚。此刻才梳洗畢,試著紫玥拿來的新衣。見趙維過來,紫玥忙行禮退下了。

    趙維看著我新穿了件淡藕色裙裳,臉上透過一絲欣喜。笑道:「這衣服甚合了你。」說罷,唇已是覆了下來,溫柔霸道,四周似乎也只有他的氣息,鋪天蓋地。

    許久,他才移了開,撫著我地頰,柔聲的問。「昨夜睡得可好。這幾日見你總是慵懶。可是身子有什麼不適。」

    我的呼吸還有些微促,只覺臉上燙熱灼燒,垂了眸,輕聲的道:「沒什麼,許是天熱了,人有些倦乏罷了。」

    他的心情甚好,笑著坐在椅榻上。將我環在膝上,撫著我的發,眸光溫柔的望著我,道,「可有什麼想要的?」

    我靜靜地回望過去,看著他心情很好,心裡百般掙扎,終是一咬牙。道:「段氏一家於臣妾有養育之恩。臣妾希望……」

    他地臉色沉了沉,旋即如常,打斷了我地話。道:「好好養身,朝堂之上的事情,朕自有定奪。」

    我看著他的雙眸瞬間冰寒,知道自己就不應該開口,可這番說了,也不便收回,只好硬著頭皮道:「如若皇上不願,便算了。」

    趙維目光灼灼的凝視了我片刻,才道:「蓉兒,別想這些了。你的身子禁不起勞神費心,以後也就別再干涉政事了。這天氣眼見著一天天的熱了起來,再過月餘,等事情一定,順親王回了京城,朕帶你上臨山避暑去。」

    這麼一提,不禁讓我想起初入宮時隨他去臨山,後來竟是發生了那樣的事,便笑道:「臣妾不敢,若皇上再有什麼不測,臣妾可再也擔當不起弒君犯上地罪名。」

    趙維道:「以後不會了。那次的事,讓你受驚了,朕真害怕你有什麼不測。」

    我想起那個「北」字,道:「皇上可知那次究竟是誰做的?」

    他一貫的淡然,道:「只是玉妃勾了外人。」語聲平靜,若不關自己什麼事。

    可是,他是否知道,那就是段承康所為呢。段承康是否就是他口中的外人呢。

    我不敢多想,只好站起身,對紫玥吩咐道:「去準備冰糖蓮子羹來。」

    趙維也是站起了身,在我身後輕聲道:「朕還有事,晚上再過來。今日你就自行用膳吧,不用等朕了。」

    看著趙維離去,心中不覺升起一陣空落落的慌亂,也不知為何。看著簷下彩蝶飛舞,便提筆作畫。

    紫玥端了碗冰糖蓮子羹來,見我畫了幅百蝶戲舞,便道:「主子今日好興致。」

    我接過她手中的碗,看著紫玥眉梢間透出來的喜悅,道:「是不是洛大人來了。」

    紫玥笑道:「主子怎麼知道?」

    我稍一揚眉,道:「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紫玥地臉瞬間飛紅,垂眸道:「主子又拿奴婢開心了。」

    我卻是沒有理會,只是淡聲道:「你去帶他進來吧。」

    我靜立在窗下,看著廊下連綿地荼靡,白色如海,花香如故。

    洛之腳步無聲的走到我的身後,輕聲道:「一徑荼靡,韶華至極。」

    我輕呡了唇,道:「往事塵煙千帆盡,一樹奢華知何從。」

    洛之歎了口氣,道:「凡事皆為心魔,看開些,千帆盡處,也見繁華。今去荼靡,余有海棠,萬物皆在輪迴之中。」

    我轉身看向他,「可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它就永遠地在那了。」

    洛之皺了下眉,道:「蓉兒,那次出宮,你後突離了去,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有,只是我自己太過任性,差點連累師父。」

    洛之緊緊的盯著我,道:「在你離開天禪寺後的幾日,寧親王的頭顱突掛在了城牆上,不知是何人所為。只是京中突然有些謠傳,說寧親王是因你而死。」

    我心裡一凜,想起段承康那日的親自前往,應是那次了。面上依舊淡然,道:「蓉兒多謝師父關心。」

    洛之見我如此,知我是什麼都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多問,轉了話題,「聽紫玥說你這些日子身子總是倦怠,不思飲食?」

    我點了點頭,道:「都是小時的毛病了,一直如此,天漸熱,入了夏,便這般不思飲食,整日睏倦不堪,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洛之看了眼窗外的荼靡。道:「可這才五月地天氣,荼靡花都還正開的盛極,連初夏都不是,也就是末春,怎麼就這樣了呢?還是讓師父幫你看看。」

    我只洛之是關切擔心,也就只有任他診脈。洛之的手放在脈上,久久的未挪開,臉色也是越發深沉。讓我心底一沉。忙問道:「師父。可有什麼不好?」

    洛之眉頭深攢,道:「蓉兒,你有身孕了,已經一個多月了。」

    我不敢置信

    他,「師父,是真的嗎?」

    洛之點了點頭,道:「蓉兒。你要考慮清楚。若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硬要這個孩子的話,要挨過臘冬寒節不是易事,危險極大。」

    我目光灼灼地看向洛之,道:「師父,不管如何,我都要生下這個孩子。」

    他是我盼望已久地,總是期盼。不就是為了這個結果嗎?

    洛之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這事,萬萬不能輕率。這可是你生命攸關地事情,絲毫也開不起玩笑,還是待我向皇上稟明後再說吧。」

    「師父。」我不禁抬高了聲調,道:「這事不要告訴皇上。」

    洛之不解的看著我,道:「懷孕這事,你就是想瞞,也是瞞不了多久的。」

    我走到窗前,看著那一壁荼靡迎風而舞,輕歎道:「我會在他們發現之前,離開。」

    不管如何,唯有離開才能保住這個孩子,就算是我的身體允許,在這樣的深宮之中,想要安然生下他,也是難事。

    我在窗下靜坐了一會,想起寧親王的頭顱掛在城牆上一事,靜太妃應該也是早就知道了吧。想了一想,便往錦福宮去了。

    靜太妃剛睡醒了起來,見我過來,還是那般柔和的笑道:「好孩子,你今日怎麼得空過來了,上次煩你描地花樣哀家很是喜歡,還未與你說謝呢。」

    我盈盈的請安,看著吳嬤嬤出去準備茶點,才低聲在靜太妃耳邊道:「寧親王死了的事,太妃應是知道了吧。」

    靜太妃依舊一臉淡然,輕笑道:「你今日過來是要和哀家說這些的嗎?」

    我看了靜太妃一眼,道:「太妃,恕臣妾冒昧,寧親王並非是太妃所出,是嗎?」

    太妃的身子明顯一凜,旋即道:「胡說些什麼。」

    我嫣然一笑道:「寧親王是陳丞相與西盂長公主之子,陳皇后的孿生哥哥,並非太妃所出,這些事情,寧親王在宮外的時候已是親口告訴我了。」

    靜太妃緊緊的盯了我一眼,道:「那看來宮中地傳言應是真地了,寧兒是因你而死。」

    「寧親王因誰而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寧親王真正的身世。」我淡漠地一笑,「太妃與順親王因了寧親王一事已是疏離,如今,陳丞相被發配邊疆,寧親王已死,難道靜太妃還需要因為這個本不成立的事實而與自己的親生兒子永遠這樣敵視嗎?」

    靜太妃的身子微微發顫,靜默了許久,才道:「寧兒確實不是哀家所出。當年,哀家的孩子在出生的時候便死了,陳丞相便出了個注意,將他才出生不久的兒子頂替成為哀家的兒子,免我逃過不吉失寵的後果。」

    糾怨了如此久的真相竟是如此的簡單。

    我看著還沉思在回憶之中的靜太妃,輕聲道:「太妃如此坦誠托出,難道不怕臣妾將這件事說出去。」

    「說與不說都已經不重要了。」靜太妃歎了口氣道:「當年,哀家一時糊塗,沒想到竟是得來了兒子疏離的報應。」

    我看著靜太妃那張似乎瞬間老去的臉道:「太妃不用過於憂心,時間久了,順親王定會原諒太妃的。」

    直到晚間,紫玥折了幾枝荼靡放到案前的碧玉瓷瓶中,突然對我道:「主子不知吧,段將軍和鎮北侯已經起兵了,好像都已經有月餘了。」

    我的身子微微一顫,手上的針就戳到了食指上。拿起看時,已經成了一顆小小的圓潤血珠。我將食指放在嘴上抿了一下,鹹淡的血腥味針扎般的刺進了心底,這一日,在我擔心中,還是來了。無可避免。早已成定局。

    趙維派了劉將軍為主帥,率領了蘇家所有死士兵衛與之相戰,未動朝廷一軍一將。如此的派兵,也是讓我心中惶然。戰事如火如荼,我卻得不到絲毫的消息,李公公也是遠遠的避開,不告訴我與之相關的分毫。

    直到六月末,瓊華公主和順王爺一道回京,與之一道回京的,並沒有王妃。

    我歎了口氣,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面對死亡,可就算是如此,也應該讓我知道消息。我撫了撫依舊平坦的小腹,就算是要我用這個消息,卻換取一個消息,也可以。

    想到此,便再也忍不住,急急的往外走,直奔了御書房去。

    御書房外反常的沒有一個侍衛,李公公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我心下著急,也來不及細想,便推門直入。

    裡面嘈雜聲聲,似有人在爭執。我一道門一道門的穿過,直到進了,到了最後一道門前,才聽得正切。

    是趙維憤怒的聲音:「蝶兒,夠了。」

    瓊華公主哽咽的道:「皇帝哥哥,無論如何,你都不應殺他,你都不能夠殺他,你殺了他,你讓我怎麼辦,讓我怎麼辦。」

    我的雙腿一軟,只好靠著牆壁站著,頭腦也是一陣轟脹。

    他,終是死了。死了。

    裡面傳來杯盞碎裂,桌椅倒地的聲音,接著是瓊華公主的一聲悲悵,「皇帝哥哥,我知道你恨承康,你怪那個賤人送了承康那塊玉珮。可是,皇帝哥哥,他畢竟是你的妹婿,千不該,萬不該,你都不該殺他。該死的是那個賤人……」

    「夠了。」趙維大喝一聲,「蝶兒,不准你再這樣罵她。斬殺段家,是穩固江山的權宜之策,而不是你以為的兒女情長。如若只是為了那般,我可以在你未嫁之前,就可以殺了他。而你,做了多少糊塗事,怎樣的傷害了蓉兒。你和宮裡的妃嬪串通一氣,讓她差點受巫蠱之災而亡,讓她再也難以生育,身體也總是在病中。蝶兒,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瓊華公主冷哼了一聲,「那又如何,皇帝哥哥可以為了她,而棄整個江山於不顧嗎?如果可以,當初也就不會任由我如此了。」

    後邊再說的什麼,我已是聽不清,只覺自己如在雲霧之中,什麼都分辨不清,只能木然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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