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沉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直到翌日天色大亮,我才完全清醒了過來。昨日飄著的大雪已是住了,天地間透出淡薄的陽光。

    紫玥早已打好了水,候在一旁,見我掀簾下床,忙過來替我梳洗更衣,邊道:「主子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我點了點頭,道:「睡得很沉,這些時日,倒將在宮中未睡好的覺都一齊補了回來。」

    紫玥拿了一串大紅珊瑚瓔珞插在我的發間,欣悅的說道:「主子這氣色也看著好多了,連胭脂都不用塗了。」

    我摸了摸臉頰,看著臉上泛著健康的潮紅,被那紅的珊瑚瓔珞襯著,越發顯得嫣然,心下也是覺得舒心,看樣子,這身子真的是好起來了。

    我伸手撫了撫那串瓔珞,聽著它們清脆叮噹,道:「紫玥,將那窗戶打開透透氣吧,整日被這炭火熏繞著,時間長了也是頭疼,熏得滿身都是火氣。」

    「這雪雖是住了,可風還是極寒,主子還是注意些。」紫玥嘴上雖是這樣說,卻還是過去將窗微微的開了些。

    才開了縫,一陣細勁的寒風夾著四散的雪粒子呼嘯的吹了進來,打在人身上寒滲的很,讓人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紫玥忙替我披了件紫貂麾袍,又將暖爐往風吹不著的地方挪了挪,這才道:「主子,隔院的婉兒主子一早就過來看主子了,見主子還睡著,便先回去了。」

    我看了眼窗縫間透下的一縷極淡稀薄地陽光。映在那青磚地上,只是淡淡的一道光影,說道:「一會擺了早膳,你過去讓婉兒姐姐過來一道用膳吧。」

    紫玥點了點頭,掀簾正欲出門,小喜子已是提著食盒進來了,說道:「主子,這是隔院主子送來的膳食。說讓主子先用。」

    紫玥聞言。忙過來幫忙將食盒中的膳食拿了出來。只是幾份清淡的小菜,外加一碗白粥,一份點心。

    用完膳,紫玥已是命小喜子過去請婉兒姐姐,又將暖爐裡的炭火又撥了撥,重加了炭火,不知想起了什麼。竟是歎道:「今日都正月十二了,還未覺得一點過年的味兒,這新的一年已是過了這麼些天了。」

    「是啊,一年一年時間恍惚地快得很,眨眼,就過去了。」我看著紫玥一臉出神似想心思地模樣,故意說道:「你也一年年地大了,改明日回了宮。我向皇上請個旨。替你擇位好的夫婿,也不枉你跟了我一回。」

    紫玥的臉瞬間就紅了,將鐵鉗放到一邊。走到我身邊,道:「主子,你又拿奴婢開玩笑了。」

    我將頭上的珊瑚瓔珞取下,插在紫玥的發間,將她推到妝台前,看著鏡中的紫玥滿臉嫣紅,說道:「主子這是實心話,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幾年,為你選位夫婿,倒是理應的事情,這樣我也放了心,不枉我們這份情意。你看看你,這般地嬌俏可人,還不趁著芳華,也好的尋位好的夫婿。不然韶華易逝,可不就這般耽擱了。」看著紫玥一臉拘謹侷促,一時促狹心起,不禁捉弄道:「紫玥,你是不是已經有中意的人了。」

    紫玥的臉更是緋紅一片,低了頭,不再應聲,連與我相握的手心都冒出了密密的細汗。

    「妹妹這又是亂點鴛鴦,胡亂做媒呢。」話音未落,人已是掀簾進屋,對紫玥道:「還不快謝謝你家主子恩典。」

    紫玥紅著臉站在一旁,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只好焦急的看著我。

    難得見婉兒姐姐如此開朗,如若當初在樂信坊。我心中頓覺安慰,忙笑著移開了話題:「姐姐過來了,昨日睡得可好。」

    婉兒姐姐笑著點了點頭,道:「謝謝妹妹昨日地思量,將我那屋佈置地暖和,我睡的也好,極沉穩,所以今日便早起了。」

    聽著婉兒姐姐話裡的生分,越發像個淡心地人,忙道:「姐姐早上送來的膳食甚合我的口味。」

    婉兒姐姐將手放在炭爐邊暖了暖,說道:「你喜歡就好。我早上過來,見你吃了藥還睡著,便不忍吵醒你。反正也是命了廚子做早膳,一份兩份都是一個樣,也就多做了份,只是想到以前在樂信坊,也是這般。」

    過往的時光這樣被提起,不禁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歎道:「這麼快,我們都幾年未見了。」

    阿蘭見我這樣說,也不等婉兒姐姐開口,忙接口道:「就是,姑娘在這寺院中都住了四個年頭了。」

    我渾身一凜,都四個年頭了。如此算來,婉兒姐姐已是早就離開順親王府了。我愕然的看著阿蘭,說道:「婉兒姐姐都離開王府這麼長時間了嗎?」

    阿蘭點了點頭,看了婉兒姐姐一眼,說道:「姑娘命苦,好好的年

    耽擱在這青燈古佛裡了。」

    我的心裡潮濕翻湧,一時辨不清什麼滋味,只是看著一臉平靜的婉兒姐姐,訝異的問道:「姐姐,為什麼如此?是他,待你不好麼?」

    婉兒姐姐轉身背對著我,說道:「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願意。」

    阿蘭見婉兒姐姐這般,忙向我說道:「蓉兒小姐,姑娘向來都只聽你的話,你幫阿蘭勸勸姑娘,不要這般自己苦自己了,阿蘭看著心疼。原先,剛進了順親王府,沒有多久,順親王就說要娶姑娘,可姑娘不知為何,就是不願意。奴婢真的想不明白姑娘的心思,為何盼了許久的事情,到了面前,卻是不願了……」

    婉兒姐姐打斷了阿蘭的話,沉聲說道:「阿蘭,你先退下。」

    阿蘭委屈的看了看婉兒姐姐,又看了看我,不知該如何。

    我看著婉兒姐姐微微顫抖的背影,說道:「阿蘭,你先下去吧,讓我和婉兒姐姐好好說說。」說罷,轉身對紫玥道:「紫玥,你也先下去歇著吧。昨夜都未曾好睡,這會也定是累了。」

    看著紫玥和阿蘭掩門退了出去,我這才轉身,走到琴案前,輕佻起一根琴弦,猛地讓它彈回,餘音蕩蕩,繚繞環旋。

    「婉兒姐姐,你若不想說,就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問的,我知道你心裡的苦。」我歎了口氣,說道:「原以為,時間很漫長,可是,一年一年,就都這樣的過去了。轉眼的功夫,已是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婉兒姐姐轉身怔怔的看著我,良久才說道:「蓉兒,不是我不願意,是他心中,再也容不下別人。」

    我渾然一震,什麼事都不比什麼都清楚來的痛苦,明知不可能,明知無望……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想了。」我歎了口氣,看著婉兒姐姐,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便淡聲道:「婉兒姐姐,你知道嗎,梅姨,已經死了。」

    婉兒姐姐身子明顯一僵,不敢置信的看著我道:「蓉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前段時間,梅姨生辰那日。」

    婉兒姐姐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梅姨身子向來都好……」

    我原本想告訴她,梅姨並不是病死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其實,告訴了婉兒姐姐這些,只是增添了她的苦痛而已,而對於梅姨已死的事實,毫無益處,還不如就讓她以為梅姨是病死的來的乾脆自然。

    待到午睡時間,我命了紫玥偷偷的將阿蘭尋了來。

    阿蘭似乎也是有無盡的話要對我說,見了我忙道:「蓉兒小姐,你勸過姑娘了嗎?」

    我看著阿蘭道:「你隨了你家姑娘這麼些年,還不瞭解她嗎?她若是有什麼主意,不是別人勸就可以勸回去的。」

    阿蘭難受的道:「阿蘭只是不願意看著姑娘這樣委屈著自己,想想以前在樂信坊,雖是***之人,卻也是自由之身。不像現在,反倒是自己將自己禁錮了起來。姑娘現在本也是正值芳年,在這樣呆在這,阿蘭真的是不敢想。」

    暖爐裡炭火啵出聲,我不禁微微皺眉道:「婉兒姐姐到這天禪寺,順王爺可是知曉。」

    阿蘭點了點頭,道:「當日是順親王送的姑娘來此。」

    「順王爺親送過來的?」我難以相信的看著阿蘭,問道:「在順親王府的那些時日可是發生了什麼?」

    阿蘭搖了搖頭,也是不解的道:「那些時日都是正常,也沒發生什麼。王爺對姑娘也是極好,經常的抽了時間和姑娘撫琴跳舞。只是阿蘭知道,自姑娘進了王府,就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過,還不如當初在樂信坊,每日的對順王爺有所期盼。後來,王爺提出要娶姑娘過門,姑娘卻是突然不願意了,反而起了出家的念頭。」

    看來,婉兒姐姐是從入了王府前,就已經知道了順王爺並不愛她,可是,感情的事又是誰能說的清楚的。

    阿蘭見我不語,繼續說道:「那日王爺送姑娘過來的時候,也是怪,說像姑娘這樣的知音,以後是再也難以覓得。」

    人生苦短,知音向來難覓,如此貼心知己,讓順親王永生惦記,也是無憾了。

    我命了紫玥將我的妝奩拿了出來,用錦盒將些珠釵裝了,遞給阿蘭道:「婉兒姐姐向來孤心高傲,如此與王爺相別,定是不再要王爺的一絲一毫。可你們雖是在這樣深山寒寺,也需用度。你將這些小心的收了,別讓婉兒姐姐看見。以後,還需你好生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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