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做什麼呢?」
冰冷熟悉的聲音帶著憂心在耳邊響起。
我垂眸掩笑:「皇上。」
他輕輕的替我拭去臉上的淚痕,「怎麼又哭了?還當著婢女的面,仰臉失聲,太失宮妃之態。」
我抬眼看著他眼底的無奈,再也無法冷聲。
這個男子總是這樣對我包容輕柔,慢慢柔化了我近四年來在心底壘起的對他似堅牆似鐵瓦般的責怪記恨。
他牽著我的手走到桌邊,「先吃點東西,一會要吃藥。」
我點了點頭,看著桌上擺好的精巧膳食,默聲緩慢的吃著。
他神色凝重的看著我吃完最後一口,淡聲說道:「朕還欠你一個答案。」
是要面對的,終究逃不過。該你承受的,就只能勇敢直面,這就是個人的命。
我心底抽緊,緊張的看著他緊抿的薄唇,卻不知要說些什麼,要問些什麼。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輕柔直接,不問原因,只說結果。
放棄了一個君王應有的姿儀,只如普通男子般的等待守候。
我卻不明瞭他何以對我如此,在初見時就已對我特殊另待,讓我總錯覺自己還是那幼時的蓉兒,他願與之一生歡笑的蓉兒。
我深深的凝視他的雙眸,卻只尋見自己顫微的單薄身影。
空間瞬息安靜的只剩我們眼中的彼此,他柔水般的目光滲入我的心底,滑入那堅銅利瓦的仇恨裂隙間,一寸一縷的輕輕安撫,將那堅硬慢慢化為柔軟。
「皇上,藥煎好了。」
「端上來。」他起身從李公公手中接過藥碗,遞到我唇邊。
我張嘴讓藥汁滑進嘴裡,不知是藥太苦,還是心底苦楚過甚,竟激得我淚緩緩落下。
入宮後的淚無端的多了起來,讓我感覺自己都變得太過於懦弱。
不像那孤居樂信坊的三年多,堅強柔韌的未曾落下一滴淚。
失了琉璃彩瓦的罩護,失了父母親兄,失了族氏羽翼,單剩自己,寄人籬下,卻反倒多了些孤勇無懼。
不似現在這般,宛若心中多了旁掛。
我含淚嬌笑,「皇上此言當真。」
「你不信麼。」他勾起我的下頜,深邃的目光直視我的眼底,「朕可以昭言天下。」
我垂目脆言,「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如何?」他俯身逼近,鼻息拂掃我的面頰。
我嬌羞著輕推開他,「慧妍,準備筆紙墨硯。」
無需昭言天下,只關我一人的事,只要對我一人承諾。
對天下人說的再多,也終是無用。
他挑眉輕笑:「你總是如此無視君威。」
「臣妾不知君無戲言,只懂白紙黑字。」我將飽蘸墨汁的筆遞與他,「只有如此,臣妾方信。」
已是深信過一次,換來的只是滅頂之災,誰還會在同一個坑中繼續第二次的摔得頭破血流。
我也再無第二次的運氣去逃脫厄運。也再無如此的勇氣。
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原言原意。看著他遒勁有力的字落在雪白的紙頁上,我輕舒一口氣,「慧妍,待墨痕乾透後,仔細收好。」
他將我一把抓入懷中,吻上我的眉梢,漸漸往下,臉頰,唇瓣,頸項……直至我虛軟的倒在他懷中。
他緊盯著我,「還敢如此放肆麼?」
我含羞的避開他迫視的灼灼目光,低語,「慧妍還在呢,皇上怎可如此。」
他抱著我走到床邊,「早就退下了。」
話音才落,門外傳來李公公尖細低微的嗓音,「皇上,過亥時了,還去蓮瑤苑嗎?」
蓮瑤苑三字才進入耳朵,我在他懷裡的身子一緊,無意識的抓住他的衣袖。
他將我輕放在床上,脫去我的外裳,拉下紗簾,在我身邊躺下。
「皇上。」
依舊是李公公輕微尖細的嗓音,許是等了許久,沒等到回話吧。
「退下。」
他沉聲吩咐,將我摟在懷裡。
我抬眼看向他,「皇上不過去麼?」
他摟住我肩臂的手緊了緊,「睡吧。」
一夜朦朦好眠,他只是將我輕擁入懷,沉穩睡熟。
還是一貫的天未透亮就已經清醒,李公公的聲音也適時的在門外響起,「皇上,該上朝了。」
他攬住我肩臂的胳膊輕輕的移了移,似擔心將我吵醒般。
我抬眸,目光清澈,輕喚:「皇上。」
他傾身在我額前輕吻,「醒了?」
我點點頭,「什麼時辰了?」
他坐起身,柔聲道:「還早著呢,你再睡會。」
我起身,將臉埋在他的頸項,「臣妾想親自伺候皇上梳洗。」
他默然起身下床,牽著我的手走到妝台前。
我輕梳他如墨的黑髮,綰髻,換上明黃朝服。
「再會床上睡會,朕下朝後再來看你。」
我替他繫上冕冠的帶子,「皇上應已國事為重,下朝後,還是先去看看蓮貴妃吧。昨夜翻了她的牌,卻未過去。」
他捏住我的下顎,俯身在我唇上蜻蜓點水般的掠過,「這話,在朕聽來,怎麼就似不滿抱怨。」
我瞪眼低語,「皇上後宮妃嬪眾多,臣妾若要不滿抱怨,許是也不滿抱怨不過來。」
語罷,才覺話語是越說越不是,越發顯得語意酸澀,倒像凡家妻子對夫君的埋怨,不由的紅了臉,咬唇看著他。
他的臉上卻浮上久未見的爽朗笑意,眉眼含笑的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