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沉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信任
    身後傳來隱約的腳步聲。

    我沒有回頭,「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找著紫玥了嗎?」

    身後的人卻不言語,只是嗤嗤的笑著。

    我忙轉身,入眼的卻是一個我沒預見的明媚笑容,讓我驚訝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囁嚅的喚道:「蝶姐姐。」

    她笑道:「怎麼,不相信是我麼?」

    我歡喜的問道:「是啊,蝶姐姐怎麼一大早的過來了?」

    「給你個驚喜啊。這麼些天沒見你,挺想你的,可你又一直都不去霞櫻苑,我只好自己來了。」她拿過我手中的竹葉,「你剛才是用這吹曲嗎?我第一次見,真好聽。」

    「蝶姐姐喜歡聽,亦如就再吹一遍。」

    聽我吹完,她才問道:「是個什麼曲子?」

    我淡笑,「相見歡。」

    「相見歡,襯別離啊。」她明媚的臉上閃過一絲憂鬱,旋即笑道:「填詞了嗎?」

    我搖了搖頭,「蝶姐姐想填?」

    「改天填好給你。」說著,就拉著我的手往外走,「出去走走。」

    「可是……」

    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她就搶先說道:「可是什麼?還是先去幫我解解氣,昨天我和三哥下棋,就沒有贏過一回,我氣的一晚上都沒睡好,只好今日拉你坐陣。」

    我停下腳步,「可我不會下棋啊。」

    她也不予理會,拖著我繼續走,「你少唬我了,段家之女琴棋書畫樣樣精湛可是出了名的。」

    我無語的跟在她身後走著,雖然記得昨夜皇上臨睡前的交代,不過現在離下朝還有段時間,應該來得及。

    她放慢腳步,待我走到她身側,問道:「聽說皇帝哥哥昨日為了你,讓衛婕妤在錦福宮禁閉三日,是真的嗎?」

    我轉眼看向她,「蝶姐姐這是聽誰說的?」

    「昨日去看皇后,聽她說的。其實,這樣也好,正好震震那些不知規矩的小蹄子,以為自己得了恩寵,就可以將別人都不放在眼裡了。」她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的性子也太淡了,難免她們不將你放在眼裡。在這後宮裡,不是你以為忍讓避事,就可以安然無恙的。雖然你有段家這樣的身世背景,可以保你平安。可是這顯赫的身世背景也是你最大的弱點,你懂嗎?」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我一直以為瓊華公主是沒有憂愁的,是直爽的,卻沒想到,從小生長在這樣的深宮裡,再怎麼沒有憂愁,再怎樣直爽,都只是為了安然成長的表象。

    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一個宮女急喘的跑了過來,「公主。」

    她不耐的問道:「慌慌張張的跑來做什麼?」

    「公主大婚的禮服已經送來了。」

    「知道了。」說著,轉頭對我說道:「你先去霞櫻庭吧,估摸這會三哥也快到了。你們在那等我一會,我先去看看母后找我有什麼事。」

    我靜靜的佇立在霞櫻庭上,神情淡漠的看著庭外繁花謝敗只剩翠綠枝椏的櫻花樹。

    再怎麼繁華的景象也有敗去的一天。

    「蓉兒。」身後傳來熟悉的溫和嗓音。

    我回頭,就看見順王爺走了過來。

    還是那樣的溫潤如玉。

    我俯身微微一福,「臣妾見過王爺。」

    他定定的看著我,說道:「我們之間還需要這些復禮嗎?」

    我莞爾一笑,直起身。

    他笑道:「好久都沒有見你,怎麼今日有空往這邊來了。」

    我淡笑道:「過來瞧瞧繁花謝後的櫻花樹是怎樣的光景。」

    他走到我身邊,眼底閃過一絲戲謔,「莫非是蝶兒叫你過來的?」

    「你怎麼知道?」我訝異的看著他。

    他笑意加深,「昨日對弈,她輸了,臨去前說了定會想法勝我。瓊華向來都是這樣不認輸的。只是我沒想到你倆關係這般好。瓊華自小被母后寵壞了,我還從沒見她和哪個妃嬪能如此相處。」

    我緩緩的垂了目光,微微一笑,「那日,多謝王爺沒有當著公主的面戳穿我的身份。」

    他玩味的問道:「什麼身份,我怎麼不記得了。」

    我斜睨他一眼,說道:「王爺忘了?那豈不是最好。」

    他的目光深邃似水,冷了聲,「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

    我的腦裡一片亂麻,指尖發涼,他終究是問了。

    那日,當他在公主面前裝作初識我的時候,我的心中一陣溫暖,歡欣雀躍,恍若沉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因為他沒有追問,沒有當面戳穿。

    可是,此刻,在沒有旁人的庭間,他還是開口問了。

    腦中無數念想閃過,借口,解釋……,可也抵不上心中抽緊冰涼,孤獨無依。

    我閉上眼,轉身背對著他,緩緩說道:「王爺也是怕我身份不明,辱沒了皇家,是嗎?」

    身後無人回應,空間頓時陷入死寂。

    我抓著衣裙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直到最後握緊的手裡面不夾一絲絹綢,修長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錐刺般的銳痛引得我心裡一陣絞痛,卻震得腦裡愈發空白,轉過身,他已靠著庭柱坐下,望向別處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怔怔的看著他,艱難的開口問道:「你問過婉兒姐姐嗎?」

    他沒有答話,許久,起身走到我身邊,低聲而有清晰的說道:「我信你。」

    我信你。

    我信你……短短的三個字,卻已覆蓋了方纔的疼痛。

    他沒有問我多餘的問題,卻是這樣直接清晰的說出,我信你。

    他看著我紅了的眼眶,笑道:「怎麼,又想哭了?我今天可忘了帶絹帕,可沒有東西替你拭淚。」

    我抿了抿唇,勉強的牽起嘴角,「謝謝你。」這才想起他方才說的絹帕,說道:「上次你給我擦淚的帕子,我給弄丟了。」

    「不就一方帕子麼,不用放在心上。」他走下庭,折了一片櫻花葉,拿在手中把玩,「婉兒這些天病了。」

    我一驚,急道:「什麼病?什麼時候的事?」

    他歎了一口氣,「都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請不少太醫看過,可是都查不出病因。大概是在府裡呆著太寂寞了吧。」

    我算了算他所說的半個多月,應該是才進順親王府不久。這樣一個心思聰慧的女子,要用怎樣的心情看著自己日夜思念的人。我不由的想起婉兒姐姐對他的敬佩愛慕,想起她對他的相思,想起她孤獨的對著那有著黃色穗帶的玉珮發呆……,我絞著雙手,顫聲問道:「王爺,你喜歡婉兒姐姐嗎?」

    他緊緊的盯著我,沒有接話,目光複雜恍惚。

    我咬唇,平定了下心緒,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她,還是放她出府吧。也許這樣對她會好些。」

    他的目光怔怔的停駐在我的身上,久久的,最後,才別開頭去,轉身走下庭,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他倉促離去的背影,我長歎了口氣,抬腳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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