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進霞櫻苑,心情卻沒了昨日的輕鬆。
才一日,事情就變了樣。
承哥哥已經回朝,封了鎮北侯。
慈寧宮的請安,太后的幾句話,讓我成了眾矢之的。皇后的憤恨,眾嬪妃的不屑與鄙夷,還有不滿。
慧妍,紫玥,綠依,都已經不在我的身邊,留在怡悅閣的是一群將我不放在眼裡,現在跪了滿地的宮女。
皇上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道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我在浴桶中沉眠。
而我,也在清醒的狀態下,沿襲不敬。換來的結果,是身邊人的懲罰。
所有的所有,都讓我感覺到措手不及。
突然的孤立無援。
美景沒有變化,依舊是鋪天蓋地的落花繽紛,可我已沒了仰臉接觸花瓣的心情。
輕吻臉龐的花瓣,也無法再安撫得我心緒平和。
我歎了口氣,不再沿著小徑,抬腳踏上樹間的泥土,彎彎曲曲的向前走去。
絲鞋覆滿塵土,裙擺也是帶滿灰塵,終究是走到了庭前。
霞櫻庭。
春日溫暖的午後,我總愛依偎在姑姑懷裡,看著姑姑刺繡或者描花樣。
那時,小小的我總是不懂得,卻最喜歡的就是姑姑為我繡的繁服素裳。
沉重的冬裳,因了姑姑的巧手,變得絢麗多姿。
如紗的夏裙,因了姑姑的巧手,變得衣袂搖曳。
那時,那麼幼小的我,已經懂得美麗。
每次穿上姑姑新制的衣裙,我就高興的在趙維面前轉圈歡笑。
那時,他是太子,我總喚他太子哥哥。
只剩下我倆單獨玩耍時,我就輕輕的低聲喚道,維哥哥。
他笑著,伸出手,牽著我的小手,在花徑間行走。
那時,都太小,他夠不著樹上新開的嬌媚花朵,只好撿了飄灑落地的花瓣,擇了乾淨的,放在我的發上,輕聲說,蓉兒,等你長大了,我娶你做我的皇后,就像父皇疼蘇姨那樣疼你。
蘇姨,是他對我最愛的姑姑的稱呼。
我不明白話間的意思,只知道重重的點頭。
為的是他言語中的疼愛。像他父皇對姑姑的深情。
六年後,他登上皇位,一道指令,將他曾經說要娶為皇后一世寵愛的小女孩斬殺。
十年後,逃過劫難的女子,芳華絕代,處於他的深宮,站在他的面前,他卻忘了那一刻的諾言。
誰說,君無戲言。
我輕倚庭欄,看著庭前花飛蝶舞,竟愣了神,淚流滿面。
一塊絹帕無聲遞到我面前。
我驚訝的抬起頭,是順王爺永遠帶笑的臉。
我接過絹帕,別過臉,拭去臉上的淚。
順王爺在我對面的欄上靠著庭柱坐下,扭過頭,望向別處。
空氣沉寂,卻……平和清淨。
狂亂的心緒也如空氣沉靜了下來,卻又莫名的懊惱起來。
為什麼每次的見面,我都是如此的狼狽。
初見在順王府,雖然一曲舞,讓他讚歎,最後竟是與婉兒姐姐抱頭痛哭,讓他歎笑。
昨日,在霞櫻苑,我差點跌落在溪水中,他飛身救了我。
今日,在這霞櫻庭,我卻獨自莫名掉淚……
都是笑話。不是大家閨秀之舉。
我不安的雙手絞著絹帕,鎮定了語氣,說道:「這個,絹帕已經髒了。我洗淨了,還你。」
說完,卻又覺得錯了,越發的不安。思索了半天,腦子一片混亂,最後只好站起身,告別。
「快到午膳時間了,我先走了。」說罷,抬腳就走。
身後,順王爺緩緩的開口,「蓉兒,我知道是你。」
我一怔,頓住腳步。
依舊是那溫和的聲音,平靜的說道:「雖然,你的容貌有些變化,你的眼睛也不再水波瀲灩,可是你的眼神沒有變。」
我的眼神?
我緩緩轉身,望向他。
他依舊是那個姿態,眼睛望向別處,卻讓我感覺所有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許久,他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我的心裡卻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越發的著急了。身份陡然被人揭穿,就算問心無愧,也像自己做了諸多錯事般。
因為,隱瞞,本身就是一個錯。
他扭頭看向我,眼睛溫暖含笑,滿是關心,「你的眼神,永遠都是堅定,不屈。」
我驚愕,抬眼望向他。心中翻轉感動。
只為了,他的懂得。
堅定,不屈。
如若沒有這堅定與不屈,我怎可在父母親人全部離去後,安然的在樂信坊長大。
他緩緩的走到我面前,溫柔的撫摸我右臉頰上的蝴蝶,「這蝴蝶翩飛,是怎麼回事?」
我定定的看向他的眼底,那裡面的我,惴惴不安。
陌生而又溫暖的男子氣息慢慢俯進,他眼底的我也慢慢靠近,越發清晰。
我慌亂的跳開,耳根卻慢慢的燒了起來,浸染了雙頰。
他默然的收回手,直起身,眼睛裡面閃過一絲落寞,「婉兒,我已經將她接到順親王府了。」
我澀聲道:「謝過王爺。」
他轉過身,淒然道:「謝我什麼,我接她回府,只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說罷,走回剛才的位置,復又坐下,不再言語,轉過頭,看向別處。
那身影,落在我的眼裡,越發顯得落寞。
這就是那外邊盛傳的落拓不羈的順王爺,眼裡永遠含笑,溫潤如玉的順王爺?
為什麼此刻在我眼底的,卻是如此的落寞孤寂。
看來,道聽途說,很多時候,產生的都是錯誤。
我慢慢的走下庭,撿了幾瓣地上的落花,走到他看向的地方,勾起嘴角,伸開手,花瓣便隨風飄舞起來。
他眼裡的落寞慢慢隱去,笑意慢慢的滲透開來。
那些笑意,惹得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一個女子從櫻花樹後走了出來。
彎彎的月牙眼,都是無憂的笑意,眼珠子來回轉動,看看庭下的我,又看看庭上的順王爺。
順王爺正背對著她,沒有發現。
我笑著低頭欠身行禮,「奴婢見過公主。」
順王爺這才回頭,笑道:「蝶兒,你來了。」
公主饒有趣味的看著我們,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們,怎麼在這?難道是約好的?」
我的臉頓時燙了起來,忙說道:「公主別開奴婢的玩笑了。奴婢和他都不認識,怎會約好呢。只是,這是禁地,能進來的人也有限。還是煩勞公主給奴婢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