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的風情 第四部 第二章 黑妞鹽漿
    房內一片,白色,楊錚就躺在白色裡。

    白色的牆,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被單,窗外卻是一片黑。

    黑得令人心都碎了。

    楊錚雙眼雖然望著窗外的夜色,目光卻已不知游向何方?

    遠處的天空有一片浮雲在飄動,風中彷彿也傳來遠方的野狗鳴位聲。

    夜,為什麼總是令人那麼寂寞?那麼感傷?

    今夜星月居然還是無語,大地一片寧靜。

    靜得令人心都醉了。

    目光仍在飄遊,耳朵卻已動了。

    夜靜,所以輕微的腳步聲,就特別能令人注意。

    腳步聲很輕卻短促,這是女人的腳步聲。

    敲門聲還未響起時,楊錚已懶散地開口:「進來吧!」

    腳步聲短暫地停止,彷彿來的人吃了一驚。

    「吱呀」一響,門已打開,走進了一位很美麗很溫柔很甜的女人。

    「爹,還沒睡?」進來的這位女人居然是花舞語。

    「想睡,可是夜太靜了。」楊錚仍然望著窗外。「靜得令我想喝酒。」

    「可以喝酒嗎?」

    「所有的醫生一定都說病人絕對不可以喝酒。」楊錚轉過身來,笑著說:「你說我可不可以喝酒呢?」

    花舞語也笑了。「爹想喝,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聽了這句話,楊錚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無奈:他苦笑著說:「成功的人,往往都聽不到真心話。」

    花舞語當然聽得懂他括的意思,可是她只能笑。

    她的臉上充滿了笑容,眼中卻全無笑意,這種笑遠比不笑來得令人心寒。

    夜靜、風寒、秋殘、星無語。

    「奇怪,今天戴師爺不在這裡,也沒回王府。」花舞語說:「他到哪兒去了呢?」

    「一個地方。」楊錚說:「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很近的地方。」

    「很遠?很近?」花舞語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去的地方,可以說是很近,也可以說很遠。」楊錚看著她。「這要看他遇見了什麼情況?」

    ——如果不幸遇難,就是死了,死了就是到了很遠的地方。如果遇伏,不幸被抓,那一定是在很近的地方。

    堅刻的紋路從鼻翼劃過面頰,直入鬢角——這是歲月的皺紋。

    花舞語看著床上楊錚面頰上的皺紋,幾日不見,他臉上的紋痕又加多了些,也加深了。

    「你一點也不擔心戴師爺,」「我能怎麼樣?」楊錚望望自己腿上的夾板。「我是個病人,腿上又綁著這種要命的木板,動也動不了,就算想去找他,幫他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爹任職這麼多年,一定還有心腹。」花舞語彷彿很關心戴夭的安危。「要不要我替你去通知他們,找找戴師爺?」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有心腹?」楊錚看著她。

    「古往今來,哪個大將身旁沒有心腹的,」花舞語輕輕一笑。「就算一輩子都用不著,也、要準備,以防萬一呀!」

    楊錚笑了。

    「現在離夭亮雖然還早;但是黑暗總是會過去的,黎明遲早會來到。」楊錚凝望著漆黑的天空。「在曙色初露,寒意漸淡的清晨裡,旨夠喝上一碗熱騰騰的鹽豆漿,那才是一種享受。」

    「爹想喝鹽豆漿?」

    「我已有好久沒有嘗到『黑妞豆漿』了。」

    「黑妞豆漿?」花舞語說:「可是銜尾那家只賣鹽豆漿和油條的『鹽漿店』?」

    「是的。」

    「聽說那家的鹽漿是祖傳的,任淮也學不來。」

    「所以她的生意總是特別好。」楊錚說,「等太陽剛爬出山頭,她就已賣完了。」

    「明天我趕個早,替爹買一碗來。」

    「你等她裝好時,用左手接過來然後交給右手再遞還給她。」楊錚說:「你就說:還是在這兒先喝一碗。…花舞語的眼睛已有點亮了。」她一定會間你,用什麼碗,你就說:隨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就這樣?」「是的。」「這是不是聯絡的暗語?「花舞語說:「那個黑妞一定是爹的心腹?」

    楊錚點點頭。

    「要不要告訴她什麼事,」「不必。」楊錚彷彿有點嚥了。「什麼都不必說。」

    「是的。」花舞語說:「我知道了。」

    乳白色的霧從山裡林中升起,從微濕的大地升起,從鍋蓋邊升起。

    黑妞掀開鍋蓋,迅速利落地舀了一碗豆漿,加上一些祖傳的配料,一碗「黑妞鹽漿」就已然放到等著解饞客人的面前。

    現在離第一道曙色出現,還有一段時間,店裡卻已有了六七位客人。

    黑妞一點都不黑,不但不黑,皮膚還很紅潤,紅得就像是多情少女初見情人時,浮現在臉上的那種嫣紅。

    她大約有二十五六歲,臉圓圓的,眉毛彎得就彷彿上弦月,眼睛黑白分明而且亮麗,就宛如雨後高掛天空的那一輪明月,鼻子嬌小卻挺拔,嘴唇微微地噘著。

    微噘的嘴並沒有破壞她的美,反而更顯出她的個性美。

    她的腿修長、圓滑,加上一條緊身的黑色褲,更襯出腿的動態美。

    一雙手雖然成天在工作著,但還是那麼纖細、柔美,就彷彿剛出爐的豆腐般嬌嫩光滑。

    花舞語來的時候,店裡的七八張桌子已坐了十幾個人,每個人都低著頭喝鹽漿,彷彿部互不相識。

    妞笑著說,「姑娘你起得真早。」

    「來晚了,就啥也買不到了。」花舞語也在笑。

    「掏豆、選豆、洗豆、壓豆、煮汁都是我一個人做,份量當然就會少了些。」黑妞說:「還好我是一個人吃飽就等於全家飽。」

    「卻害苦了我們這些想喝『黑奴鹽漿』的人。」花舞語彷彿在埋怨。

    「早起精神好。」黑妞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那早起的蟲兒?」

    「只好被鳥吃了。」

    二人相視而笑。

    剛剛的對話,店裡的十幾個客人彷彿都沒有聽見,他們還是只顧著低頭喝鹽漿,對於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漠不關心,他們來這裡的唯一目的,好像只為了喝「黑奴鹽漿」。

    「裝兩碗鹽漿,我要帶走的。」花舞語將小提鍋遞給黑妞。

    「好的。」

    鍋蓋一掀,濃煙冒起,三兩下地就裝好了鹽漿,黑奴笑瞇瞇地遞給花舞語。

    左手接過,再換到右手,花舞語笑容綻開,又遞還給黑妞。

    「還是在這裡先喝一碗。」

    「哦?」黑妞眼睛一亮。「用什麼碗?」

    「隨便。」花舞語說,「只要不是破碗就好。」

    這些對話完全是照著楊錚所說的,所有的步驟也完全是照楊錚交代的。

    事情到了這時,應該是結束了。

    「隨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這句話剛開始說時,黑姐已接過花舞語右手的小提鍋,等這句話完全說完時,黑奴的眼睛突然一皺,她手中的小提鍋也突然甩回坐在店裡中間那一桌的三位客人。

    空中提鍋裡的漿汁已飛濺而出。

    飛濺的漿汁如細小尖針般地射向那三位客人。

    三個人往三個不同方向翻出。就在漿汁付入桌面時,店裡的其餘客人忽然躍身而起,手上也多出了十幾件兵刃來。

    劍、刀、雙斧、暗器、長鞭、判官筆、腰裡劍,所有的兵刃都往黑妞身上招呼過去。

    黑妞甩鍋,人已跟著飛起,「轟」的一聲,瓦土紛飛,屋頂已破了一個大洞,她的人已站在屋脊上。

    人剛站定,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咻」的聲音,對面屋脊上已射來一排急箭,黑妞扭身,如落葉般飄下,飄落在長街上。

    最先闖出豆漿店的是手持雙斧的少年人,手中雙斧如輪子般地砍向黑妞。

    黑暗中閃出一道血光,血光紛濺。

    紛濺中,手持雙斧的少年人已倒地,身子一倒在青石板上,血花如春雨般灑落在少年人的臉上。身上。他的臉上充滿了驚訝的表情,彷彿至死都不相信黑妞能殺死他。

    血雨中,又有四個人從店裡飛出,分成兩路,一對攻擊黑妞的上半路,一對橫砍黑妞的下半路,第五個跟出的人,手中一條長鞭如赤練蛇般地捲向她的腰。

    「叭達」一聲,長鞭已纏上了黑妞的腰,分兩路攻打黑妞的四個人手中兵刃已離她要害不到一尺。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間發生,花舞語根本還沒弄清楚狀況時,就已看見那根如赤練蛇般的長鞭卷注黑妞的腰,然後又看見四個人手中的武器已朝黑姐身上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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