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的風情 第二部 第一章 江湖人
    有些人也正如百煉精鋼打成的利器一樣,縱然消沉,卻仍存在。

    這世上永遠有兩種人。

    一種人生命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存在,而是為了燃燒,燃燒才有光亮。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光亮也好。

    另一種人卻永遠只有看著別人燃燒,讓別人的光芒來照亮自己。

    哪種人才是聰明人?其實燕十三第十五種劍法變化,三少爺並不是唯一見到的人。

    在燕十三使出那一劍時,鐵開誠已經悄悄地到了決戰地的旁邊。

    鐵開誠也是燕十三唯一「教過」,卻不承認的「徒弟」。

    ——「他一定也很想見你,因為你雖然不是他的弟子,卻是他劍法的唯一傳人,他一定希望你能看到他最後那一劍。」

    這是後來三少爺對鐵開誠說的話。

    所以能將燕十三的第十五式變化再使出來的人,三少爺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鐵開誠也會。

    如果「毒龍」會再復活,並不一定在三少爺身上。

    「只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這是三少爺對鐵開誠說的話。

    「只要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這是鐵開誠的回答。

    其實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雖然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

    他們雖然沒有根,可是他們有血性、有義氣。

    他們雖然經常活在苦難中,可是他們既不怨天,也不尤人。

    因為他們同樣也有多彩多姿,豐富美好的生活。

    江湖路,雖然永遠難預測的,但是,身為江湖中的人,卻還是懷念江湖中的事。

    「五麻散既然有人能再找得出來。」戴天望著風傳神。

    「就有人能製造出這種氣體。」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事都難猜的。」風傳神也注視戴天。「有人願意跳河,說不定也有人可以自殺?」

    這世上的事,又有誰能預料得到呢?

    戴天轉身,感慨他說:」好好地埋葬他們吧!」

    他們就是指杜無痕和溫火。

    「我會。」風傳神很正義他說:「這是『傳神醫閣』的規定。」

    真的嗎?

    有日出,就有日落,所以就有了黑夜。

    有壞人,就有好人,所以就有了執法的人。

    這是一成不變的。

    也是自盤古開天就有了。

    可是有一種也是自開天以來就有的。那就是——邪不勝正。——永遠的。

    一定永遠的。

    遠古以來就是這樣。

    千年之後還是一樣。

    王府宅第雄偉開闊閡大。

    可是一到了晚上,卻總是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冷清陰森之意。

    冷清也許是因為它太大了。

    陰森呢?

    今夜寒冷,蒼穹卻難得地出現了星星。

    雖然沒有夏夜來得燦爛、繁多,但也有它的淒美、蒼涼。

    朱總管已經在南王府耽了十幾年了,從小廝熬到總管並不容易。他雖然在王府住了那麼久,可是晚上也不太敢一個人走在園子裡。

    朱色,就是紅色。

    朱總管的名字,讓你一看就知道是講顏色的。

    他姓朱,單名」綠」。

    朱綠。

    朱總管『還有三個兄弟,都是以顏色為名。

    老大朱藍。老二朱白。朱綠是老三。老么是朱青。

    朱總管的父母一定很喜歡各種顏色,姓已經有顏色的意思了,連名字都直截了當地取之顏色。

    朱綠卻不喜歡綠色的衣服。

    當然綠色的帽子更不喜歡了。

    ——這一點,只要是男人,一定都不會喜歡的。

    今夜朱總管穿了件深藍色的棉襖,勉勉強強地巡視南王府一圈。

    這是他每天晚上睡覺前,必須做的事。

    不可能有小偷敢到南王府內偷東西,這一點朱總管比誰都清楚,可是每天晚上,他還是要巡視一番。

    ——一個人活著,有時並不是只為了自己,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為了別人而活著的。

    ——如果你已經擔起了一付擔子,就不能隨便放下去。

    朱綠的擔子就是明知道沒有人敢來偷東西,仍要每晚巡視一次。

    巡視完了「聽月小樓」後,朱綠緩緩地鬆口氣,他決定回房後一定要他老婆起來替他炒幾樣下酒的菜,然後再陪他喝幾杯。

    月本無聲,月怎麼能聽,就因為月無聲,所以也能聽。

    聽的就是那無聲的月,聽的就是那月的無聲。

    有時候無聲豈非更勝於有聲?

    沒有月,卻有星。

    星光靜靜地酒在窗紙上。

    月無聲,星也無語。

    聽月小樓裡也靜悄悄的。

    現在已是半夜了,也正是人們入睡的好時刻。

    花舞語早已入寐了。

    她就住在聽月小樓。

    南王府內更早就靜靜的。南王爺楊錚「住閣療養」,戴師爺在旁侍候。

    這正是手下們鬆懈的好時刻,所以該溜的,早已溜出去玩,偷懶的早已人夢鄉。

    南王府今夜就好像一座空城般的靜悄悄。

    寂靜的聽月小樓忽然閃出一條人影,飛身縱入林中。

    人影纖細,就彷彿是女人。

    她一身夜行人打扮,連頭都蒙住,只露出一雙閃著智慧的眼隋。

    她落入林內,四周望了望,輕巧地躍起,一閃沒入黑暗中。

    再次無聲地落在王爺寢室門前,黑衣人雙眼掃了掃,輕輕推開房門,迅速地閃入。

    房內漆黑,夜行人卻女如臨舊地般地搜了起來。

    手法熟練、仔細,一看就知道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一會兒的工夫,已搜完整個房間,看黑衣人的樣子,彷彿沒有找到她要我的東西。

    穿黑色的夜行衣,走在黑夜裡,就彷彿一粒米放在一堆米裡一樣。

    夜行人縱身飛出王爺寢室,只幾個起落,就已飛人工爺書房。

    書房一樣漆黑。

    夜行人輕巧迅速地四處搜尋。

    她一間找過一間,到底在找什麼?

    珠寶,或是貴重物品,還是文件書信,搜尋的結果還是失望。

    夜行人有點懊惱,她再望了四週一眼,轉身欲從窗戶出去時,突然窗外飛人一人影。

    夜行人門身,雙手如利刀般地切向飛入人影。

    雙手連環,快速且狠毒。

    她的秘密決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所以她必須殺死這飛入的人影。

    六六三十六招,只在彈指之間,卻仍未傷著人影。

    夜行人準備使出絕招時,突聽:「你應該一出手時,就使出本門絕學。」

    聽到這句活,夜行人立即注手,雙眼露出詫異。「你是——」「天青如水,飛龍在天。」

    「幾月兒日?」夜行人間。

    「三月初七。」

    這是日期,不是人的名字。也許不是日期,而是一個約好的暗號。

    但是現在這個暗號卻代表一個人,屬於一個極龐大秘密組織的人。

    四百年來,江湖中從未有過比「青龍會」更龐大嚴密的組織。

    它的屬下有三百六十個分舵,分佈天下,以太陰曆為代表。

    「三月初七」,就代表它屬下的一個分舵的舵主。

    「是你?」夜行人感到驚訝。

    「你一定想不到『三月初七』就是我。」

    星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在這個人的臉上,只見這張美麗純潔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機詐的樣子。

    這個人赫然就是因景小蝶。

    她笑嘻嘻地望著夜行人。「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青龍會』的人。」

    「實在想不到。」夜行人歎了口氣。」我連做夢都沒有夢過。」

    因景小蝶很」純潔」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你會在今夜就動手了。」

    「錯過今夜,恐怕難再有此良機。」

    「今夜之後,蛇已被驚,哪會有良機呢?」因景小蝶笑意中,含有譏意。

    「那依你之見?」夜行人彷彿看不出她笑意之譏。

    「我十六歲時初來此地,也懷著和你相同的心理,想早一點立下功勞。」因景小蝶連歎息聲都很好聽。「唉!結果差點連命都丟了。」

    「哦!」

    「楊錚表面看來彷彿是沒有心機的人,如果你也這樣認為,我勸你趁早替自己訂副棺材吧。」困景小蝶輕聲如啼。

    「戴天更是不可想像的人。」

    「是嗎?」

    「不管你在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什麼場所,只要和戴天聊過話,哪怕只是無關痛癢的話,他都會做成記錄,然後存檔。」因景小蝶說:「也許這一份存檔,他一輩子都用不到,可是只要他想對付你,那這份存檔就成為你的弱點。」

    夜行人很仔細地聽著。

    「只要和他見過一次面的人,在他的檔案裡,就有你的資料。」因景小蝶說:」包括你和我。」

    「楊錚呢?」夜行人問。「他連王爺也做資料?」

    「是的。」

    夜行人視線落在好遙遠的地方。「我想我已有戴天的弱點了。」

    「錯了。」因景小蝶說。

    「為什麼?」

    「你以為知道他也將王爺做成資料檔案,就是擁有他的弱點?」

    「你認為呢?」

    「如果以為這就是他的弱點,那你實在太悲哀了。」因景小蝶彷彿很同情她。

    夜行人一點也不生氣,她只是笑笑。「現在我該怎麼做?」

    「趕快回房睡覺,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就這樣?」

    「對的。」

    「好。」

    夜行人轉身離去。

    困景小蝶靜靜地望著遠去的夜行人,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她緩緩地關好窗戶,然後打開門,輕鬆地走出,再將門關好。

    書房內又恢復寂靜。

    真的寂靜嗎?

    就在因景小蝶關好門離去後一會兒,寂靜的書房內,突然有了腳步聲。

    輕微,但聽得出是腳步聲。

    書房的牆角陰暗裡走出一個人,他走至星光處,停足凝望著窗外。

    星光撒在他的臉上,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就是那個總管,朱綠。

    朱總管剛才一直待在書房內,為什麼困景小蝶和夜行人沒有發現?

    以因景小蝶他們那樣的高手,為什麼沒有」覺房內有人?

    是朱綠的武功比她們更高?

    還是她們的警黨性並沒有像她們的武功那樣高?都不是。

    因景小蝶她們既然能被派到這裡做密諜,功夫能差?警覺能低嗎?

    她們沒有發現朱綠,那只因為朱總管太平凡了。

    「平凡」。

    平凡得讓你不覺得他在你身旁。

    平凡得讓你不注意。

    就因為他太平凡了,所以你才沒辦法注意到他。

    「平凡」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一個人要經過多少痛苦?多少淒涼?多少辛酸?才能達到——平凡。

    從平凡的出生,然後長大,再在社會裡闖天下,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從一切不平凡裡去找更「不平凡」的經歷。

    有的人會得到不平凡的成功。

    有的人會得到不平凡的失敗。

    可是,會得到「平凡」結果的人,是少之又少。

    「平凡」,多麼平凡的兩個字。

    可是又有幾人能做到達兩個字,——如果你是一個「平凡」的人,那一定過得很幸福快樂了。

    平凡。自開天以來,上帝就賜予我們這個權利。

    可是,我們卻疏忽它,不要它。

    這是多麼深遠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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