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俠傳 第九章 陰陽相濟 第二節 前因後果
    既不得就死,那便不能站在鬼的角度,只是考慮什麼保佑別人了,凡夫俗子比鬼難做得多。先去看看若柳那丫頭是否安好,早上那麼狠拋下她忙著去死確非大丈夫行徑。她若無恙,便可尋覓一隱蔽所在,修習武功。

    半個時辰後已回到客棧,用右手食指在窗紙上戳個洞,貼眼往裡面瞧時不禁大嚇一跳:若柳直挺挺的躺著,左臂垂在床沿,一片殷紅!

    文劍良左手抓住窗格,略一運勁,喀的一聲,插銷已斷,身子一曲,翻窗而入。

    若柳雙目死死的盯住床頂,櫻桃小口中喃喃的道:「我要你內疚一輩子……我要你內疚一輩子……」文劍良聽得心裡一酸:用你的性命來換我一生的內疚,值得嗎?眼睛裡看到的事物開始模糊起來。

    扶起若柳紅通通的左臂想察看傷在哪,竟是找不到傷口,忙拂去眼中淚,仔細再瞧,還是沒有。忙仔細察看若柳的身體,其它地方亦完好無缺,血從何而來?

    若柳見他一直瞧自己的身體,臉上大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操起枕頭便往文劍良頭上劈頭蓋臉的打下來。原來她只是在手上塗了些丹赤顏料罷了。她叫道:「你這沒良心的死小子!留些騙人的鬼話便要撇下我,我……我……我本來真的決意不要活了……卻又擔心你萬一回轉心意找我不著……」話中帶著哭腔。

    文劍良站著像個靶子任她砸,心裡只是覺得對她不住。接著一個悶打,一個悶挨,砸到最後若柳自己手臂發痛:打人的比被打的還辛苦。扔掉枕頭道:「皮糙肉厚的一頭蠻牛!過來替本姑娘捶肩,打你真是費氣力。」被人打完還要替打自己之人捶肩,天下焉有是理?就是有,文劍良乖乖替她捶著香肩。

    「我若真的死了你會心疼嗎?」若柳幽幽的問道。

    「你還沒死,我不知道。」文劍良順口應他。

    若柳的肘在文劍良小腹上一撞,道:「你若死了,我立刻自殺,我死了你也自殺嗎?」

    「你死了,我總要替你守喪三年,然後結廬伴你十年……」文劍良信口開河。

    「再到地下陪我?十三年雖久,我可以等。」若柳認真的道。

    「不是,十三年後娶個女子來傳我文家的香火,省得我百年之後沒人祭掃你。」文劍良講得煞有介事。

    「那你便花十三年去陪娟兒妹子,一十三載後娶了我如何?」若柳滿眼堅毅之色,她已認定此生非文劍良不嫁,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講出這番話來。文劍良沒料到自己亂扯居然扯出個套子把自己套死了。

    「十三年後你定然人老色衰,徐娘半老,我要個老媽子來作甚?」

    「姑娘我風華絕代,休說十三年,便是三十載後,也是一般的明艷動人。」若柳嘟著嘴道。

    「哎,其實眾生皮囊皆是虛幻門面,內心才是根本,奈何時人本末倒置耶?」文劍良沒來由的感慨道。

    「喲,怎地說起佛偈來了,文大俠看破紅塵,想遁入空門?」若柳嘲笑他道。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小僧帶髮修行,不可近女色,不便再為女施主捶肩了。」文劍良講佛偈已然收效,收了手坐在一旁椅上,不再像僮僕廝養,站在她身後伺候。

    「釋迦牟尼那老和尚實在不近人情,他難道便不是女子所生?莫不是他幼時被母親虐待了吧?」若柳編派起佛祖的不是。

    文劍良自幼未曾見過雙親,母親甚是神聖,不容褻瀆,道:「釋迦牟尼是勸人不可接近女色,並未禁人接近母親,我聽人說釋迦牟尼也是娶了親的,我看就是因為你們姑娘都太凶狠毒辣,天下才會有那許多和尚。」其實母親也曾經是姑娘,但她還是姑娘的時候自己沒看到,就當她沒做過。

    「哼……犯了錯的人才出家贖罪,那是他們咎由自取,能怪得了誰?」倒像每個和尚都是戴罪之身,至於那些出身清白的受池魚之殃那是活該,誰讓你沒事學人家當和尚。

    「哈哈哈……姑娘真知灼見,老衲正是犯了錯才縮身少林。」一陣勁風掃過,門閂卡的一聲,折了。房門大開,門外正中立著一個鬚眉皆白的肥胖黃衣老僧。

    老僧滿面紅光,神態慈祥,看模樣是得道高僧,與毀人房門的行事甚是不合。老僧合十道:「老衲少林戒殺,特來找文少俠了卻一莊江湖公案。」

    文劍良近日一心求死,一時倒不知還有何江湖公案能與自己扯上關係。抱拳道:「晚輩江湖上一個無名小輩,竟有幸攤上江湖公案尚不自知,實是愚魯,請大師明示。」文劍良可不知張家堡一役後他在江湖上早已非『無名小輩』。

    「文少俠過謙了。」戒殺和尚臉色突然一變道:「文大俠一日之間滅唐門三百九十二口,手段殘忍,黑道之所無。」

    文劍良本欲自裁,以為一死萬皆事休,也沒考慮旁的。如今戒殺和尚提起,方才想起自己還欠天下英雄一個解釋。忙道:「此事晚輩已有些頭緒,確是誤會一場,遲些核實了自會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

    戒殺和尚陰森森的笑道:「不必核實了,確有以童男童女入藥之事。便是我現在所使的亦是以童男童女之血為引。老夫教你些用毒之道:少男少女之血純潔乾淨,以它為引最容易溶解入人體內血液中,不信少俠運氣試試,才片刻,劇毒已經入了你五臟六腑。」

    文劍良大驚,微一運氣,胸口熱辣辣的有些疼痛鬱悶,真氣渙散,竟是一點也凝聚不起來。少林和尚光明正大,從不用毒,這老僧是冒牌的?問道:「你不是少林和尚?」

    戒殺捋著鬍子道:「老衲是有假包換的少林和尚。不妨讓你死個明白。『毒娘子』是我俗家的妹子,三十年前老衲掌管唐門,多少豪傑喪命在老夫手中……直到後來圓慈方丈以無限慈悲收伏了我。」講到這裡他臉上的乖戾之色突然一暗,一臉慈色,繼續道:「老夫殺氣太重,拜在圓慈禪師門下,他賜我法號『戒殺』,老夫苦修三十載,原已脫離紅塵,戒嗔止殺。」臉色驟然又是一變「沒料想,文大俠殺了我親妹子,她是老衲唯一的親人……此仇不報,何復為人耶?」

    言罷左掌四指併攏,拇指微曲,用虎口扣住文劍良脖子,捏得骨節格格作響,文劍良中毒已深,渾身麻木,動彈不得,閉目待死。

    哧哧兩道白光閃過,逕飛往戒殺和尚雙目,戒殺和尚立時撤掌,側身躲開。

    「你們答應過我不傷他性命的。」若柳癡癡忘著文劍良,文劍良亦驚奇的望著她,因為那兩枚暗器竟是若柳所發!

    兩枚暗器有破空之聲勁道大是不弱,若柳竟有如許高深的內力!

    「你欺騙我,你欺騙我……」文劍良有一種被出賣的痛楚。雖然她不是心上之人,但自己一直把她當成紅粉知己,沒想到她出賣了自己。

    原來那搽在若柳臂上的並非普通的顏料,是劇毒!若柳事先服了解藥,自然沒事。

    若柳見到文劍良眼裡絕望的神色,兩行清淚簌簌而下道:「誰讓你整日想拋下我?」她芳寸大亂,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反正只要自己還活著就不能讓人取走文劍良的性命。

    若柳雙腕一翻,從袖中翻出兩柄薄軟短劍,挺身便往戒殺身上刺去。此招全力刺殺,一味進攻,沒有辦點防守,全身要害大開,竟是拚命的招數。

    「柳兒不得無理!」一個黑影從門外閃入,快逾閃電,一招鷹爪擒拿,捉住若柳雙手在她腕上透出一股內勁,兩聲清楚的金屬撞地,兩柄軟劍已然落地。倏出一指點了若柳左肩的穴道。

    那聲音傳來時,文劍良便覺得耳熟,待見到人不禁大吃一驚:來者竟是張家堡堡主張敬軒!張敬軒不是武林名宿,江湖正義之士嗎?竟會與戒殺和尚暗中往來,師傅亦說他是正義之士,要自己敬他三分,怎知他與宵小之人有染。

    「文少俠當天下英雄面賜老夫的那六腳以及犬子的一條臂膀,老夫日夜念及,沒一刻敢忘!」張敬軒凶相畢露,抬腿便要踢在文劍良身上。

    「爹……你要敢傷他性命,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若柳淒然叫道。此刻文劍良動彈不得,哪裡經得起他六腳?

    原來若柳也姓張!若柳是張敬軒的小女兒,從小送到峨嵋派去學藝。今年回來探望娘親,一日,哥哥張俊傑到她房中說有一個惡毒少年專門採花盜柳,但是手上有天下第一神劍『烏龍劍』,無人奈何得了他。讓妹妹扮成青樓女子引誘他,然後伺機除掉他為民鋤害,若柳想:跟自己一般年歲的大好姑娘若葬身在這種淫賊手上實是可惜,再說扮妓女也好玩,便應了。「盈春樓」哪敢招惹「張家堡」?再說張家小姐也的確有天人姿貌,讓她做頭牌正是求之不得,當然不敢真讓她去接客。

    然後便有文劍良在茶寮遇到張家堡的家丁商量劫擄若柳的那一幕,當然,這都是張俊傑一手安排的。當時文劍良才剛剛出谷,他們怎地便有了如此周全安排呢?全都是因為文劍良手上的烏龍劍!

    「烏龍白鳳,劍尊刀聖」烏龍乃劍之極品,江湖中萬劍之首,無堅不摧,使劍之人無不垂涎。文劍良剛出幽谷,在道上走了不遠,便有張家堡的耳目發現『烏龍劍』重現江湖,立刻飛鴿傳書,張俊傑與父親一商量,馬上便定下計策,文劍良便陷入他們的計謀中,便有了前面的那些故事。唯一不在他們預料之中的是文劍良太俊,娟兒太美,一雙兄妹紛紛愛上一雙師兄妹。

    本來那次文劍良被擒,張敬軒便要奪劍滅口,若柳卻極力阻攔,說服父親將文劍良招為乘龍快婿。不料文劍良大鬧喜堂,還讓張敬軒在天下英雄面前丟盡臉面,張俊傑更被卸了一條臂膀。

    在若柳與文劍良赴武夷山的路上,張敬軒多次飛鴿讓若柳下手,若柳總不答應。直到今日,文劍良留書出走,若柳才答應幫他們制住文劍良,好歹先留住他的人,日後再想辦法留住他的心。

    本來父親與戒殺和尚答應只取文劍良的烏龍劍,並不要他性命,情郎在若柳心幕中自然比那把劍重要多了,這才答應,卻沒想到那戒殺和尚一心只為自己妹妹報仇,出爾反爾,要取文劍良性命,若柳在情急之下只好出手救文劍良。

    事情便發展成現在的模樣。張敬軒知道自己的女兒脾氣倔強,言出必踐。自己的老臉不該丟也丟了,兒子的手不該斷也斷了,總不成再搭上女兒的性命。

    張敬軒放下抬在半空的腳,轉身對戒殺和尚道:「這柄烏龍劍的原來主人是當年的江湖第一劍客『巫山一劍』劉鎮川……」

    戒殺和尚臉色煞白道:「惹上這等厲害的仇家如何是好?」

    張敬軒附嘴在他耳邊用極細的聲音說了一陣,那戒殺和尚頻頻點頭,釋顏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張敬軒對若柳道:「丫頭,我不傷他性命便是,但是你不許動救他的念頭。」對門外叫道「來人!」

    應聲進來四名勁裝大漢向他做禮道:「堡主。」張敬軒指著文劍良道「把文大俠請到地牢去。」

    「是!」四名大漢用鐵鏈鎖了文劍良的手腳將他裝進黑袋中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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