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環王 第一部 魔戒遠征隊 第二十一節 大河 上
    佛羅多是被山姆叫醒的。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裹在一件溫暖的斗篷裡,而自己則是身在大河安都因西岸的一叢灰色樹林底下。他已經睡了一整個晚上,灰色的晨光已經開始照耀在樹林間,金靂則是正忙著升起一小堆火。

    在天色大明之前,他們就又再度出發,並非每個成員都急著想要往南方走,他們很慶幸現在還不需要急著做出決定,可以等到未來在拉洛斯瀑布之前再下定決心。他們讓大河以自己的步調帶著他們前進,不急著衝進任何一個方向都會有的危機之中。亞拉岡讓他們照著自己的意思在河上飄湯,同時累積未來所需要的精力。但他堅持至少每天都應該及早出發,極晚再停下來。因為他內心覺得,寶貴的時光依舊在不停地流逝,當他們待在羅斯洛立安的時候,黑暗魔君並沒有閒著。

    不用說,當天他們自然什麼敵人的蹤影也沒看見,第二天也是一樣,他們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旅程中沒有任何起伏。他們可以看見東邊的岸上,是許多外貌模糊的斜坡綿延伸展;它們看起來黃褐、枯萎,彷彿剛被野火燒過,沒有留下任何的翠綠之色。在這塊邪異的荒地中,甚至沒有任何一株站立的樹木或是岩石。他們已經來到了介於南幽暗密林和艾明莫爾之間的廣大荒地,被稱作褐地的區域,連亞拉岡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疫病、戰爭或是魔王的伎倆,才把此地變得如此恐怖。

    他們看見西方,右邊的土地也同樣是光禿禿的,但唯一的差別是至少這裡很平坦,間或交雜著大片綠油油的草地。河的這邊有許多的雜草和森林,幾乎遮蔽了整個西方的視線,因此小舟靠近的時候什麼也看不見。偶爾在這一堆雜草中還有著開口,佛羅多突然間會看見許多綿延不絕的牧草地,在極遠方的地平線有一道黑色的輪廓,那裡就是迷霧山脈最南緣的區域。

    除了鳥兒之外,四野一點生物都沒有,但鳥類的種類相對起來就十分繁多。野鳥會在雜草中發出叫聲,四處覓食,但夥伴們極少看見它們覓食的身影。眾人偶爾甚至會聽見天邊傳來淒厲的嘶鳴聲,一抬頭就看見一隻巨大的天鵝飛越天際。

    「天鵝!」山姆說:「好大一隻啊!」

    「是的,」亞拉岡說:「而且它們是黑天鵝。」

    「這塊土地看起來怎麼這麼荒涼!」佛羅多有氣無力地說:「我一直以為越往南走會變得越來越溫暖、越來越快樂,也會離冬天越來越遠。」

    「這是因為我們走得還不夠南,」亞拉岡回答:「現在還是冬天,我們又離海很遠。在早春之前,這裡都會很冷,甚至可能會再看見雪花。到了遠方的貝爾法拉斯灣,如果沒有魔王的影響,或許會又暖又快樂,但是,根據我的推測,這裡距離你們夏爾的南區可能不到一百八十哩。你眼前的是驃騎國北端的大平原,也就是洛汗國,牧馬王的家園。不久之後,我們應該就可以來到林萊河匯流口,看到法貢森林,那就是洛汗國北邊的邊境,在古代,林萊河和白色山脈之間的所有土地都是屬於洛汗國的。這是塊豐美、富饒的大地,草原也是最富庶的;不過,在這亂世時,人們不敢居住在大河邊,也不敢騎馬靠近這附近。安都因的確很寬,但半獸人的箭矢也可以輕易飛過她的河面。近來,甚至有半獸人大膽地越過安都因,直接劫掠洛汗國放牧的馬匹和牲畜。」

    山姆不安地看著兩邊的河岸。原先的樹木在他眼中看來虎視眈眈,彷彿隱藏著無數個敵人。現在,他反而希望樹木還在那邊,至少可以遮掩敵人的視線;不要讓大家曝露在大河的正中央,甚至是處在兩軍交戰的邊界上。

    在接下來的一兩天之內,他們繼續朝南走,所有的隊員現在都開始有了那種不安的感覺,他們一整天都會下意識地拿起槳拚命往前劃。很快地,河面就變得更寬、更淺,東岸是多巖的灘頭,水面底下還有隱藏的漩渦,因此駕船者必須格外小心。褐地則變成高地起伏的荒原,其中飄湯著東方吹來的陣陣冷風。在草原另一邊的景物也有所變化,慢慢地轉化成叢草聚集的沼澤。佛羅多一想到幾日前還居住在羅斯洛立安的草地和噴泉之間,不禁懷念起那裡的太陽和溫柔的陣雨來。每一艘船上都極少有人交談或是談笑,每個成員的時間都花在沉思上面。

    勒苟拉斯的心思,正奔馳在夏日北方森林之間的草原上,金靂腦中則正想著打造黃金的細節,思索著是否適合用來收藏女皇的禮物。中間船上的梅裡和皮聘則是十分不安,因為波羅莫不停地自言自語,有時甚至會露出十分煩心的表情,咬嚙著自己的指甲,或者是拿起槳,不由自主的劃近亞拉岡的小舟。當坐在船首的皮聘回頭觀望的時候,發現對方正瞪著佛羅多,眼中露出奇怪的光芒。山姆雖然勉強相信小舟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危險,但卻比他所想像的要不舒服許多。他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看著兩邊流逝的河水和死氣沉沉的冬日大地,長期不能動彈的結果讓他渾身酸痛,即使他們要划槳的時候,也不敢將這責任交給山姆。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他坐在船首,回頭看著佛羅多、亞拉岡和其他的小舟,一心只想要趕快上岸,活動活動筋骨。突然間,他看見了某種東西,一開始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景象,接著,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那景象卻已經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們一群人擠在一個靠近東岸的小島上。山姆裹在毯子裡,睡在佛羅多身邊。「在我們停船之前一兩個小時我作了個怪夢,佛羅多先生,」他說:「或者那不是夢,但真的很好笑。」

    「好吧,是什麼情況?」佛羅多知道山姆如果不說出這故事來是不會放心的,只得讓他說了。「自從我離開羅斯洛立安之後,已經有很久沒有笑過了。」

    「不是那種好笑啦,佛羅多先生,我應該說是詭異才對。一切都不對勁,又不太像是作夢,你最好聽我說。我看到的是長了眼睛的浮木!」

    「浮木還好吧?」佛羅多說:「河上面本來就有很多浮木,你只要不管那雙眼睛就好了!」

    「我可不會這麼做,」山姆說:「就是那雙眼睛讓我寒毛直豎,我看見了有個浮木漂在水面上,緊跟在金靂的小舟之後,我本來沒有注意。然後,我發現那浮木似乎慢慢地追上我們。這實在太不合常理了,因為你知道我們都一起浮在同一條河上,沒道理它的水會流得比較快……就在那個時候我看到了那雙眼睛:一對白點,有著某種特殊的光芒,就在靠近浮木尾端樹瘤的地方。而且,這好像又不是浮木,因為它有一雙長蹼的腳,幾乎像是天鵝的腳一樣,只是看起來更大,一直在水中起起伏伏。」

    「我就在那時候坐了起來,揉揉眼睛,萬一我把睡意趕跑之後,它還在那邊,我就準備大喊出聲,因為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它都在快速地靠近金靂。不過不知道是那雙油燈般的眼睛發現了我,還是我終於恢復了清醒——當我再看的時候,它消失了。但是,我覺得我用眼尾餘光一掃過去的時候,似乎有什麼黑影躲到岸邊去;不過,我再也沒看到什麼眼睛之類的東西了。」

    「我對自己說:『山姆·詹吉,你又在作夢了!』因此我當時沒有聲張。可是,我又想了好幾次,現在我反而覺得不大確定。佛羅多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山姆,如果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眼睛,我會覺得這多半是傍晚的浮木加上你眼中的睡意所演出的插曲。」佛羅多說:「但情況並非如此,我在我們剛從北方抵達羅瑞安的那天晚上也有同樣的經驗,我看見一個有著發亮眼睛的怪異生物想要攀爬上瞭望台,哈爾達也看見了。你還記得那群追蹤半獸人小隊的精靈所說的話嗎?」

    「啊,」山姆說:「我想起來了,我現在想起更多的事情了。雖然我的腦袋不好,但是在聽說這麼多事情和比爾博先生的故事之後,我想我可以猜出那傢伙的名字來。一個很爛的名字,可不可能就是咕魯呢?」

    「是的,我一直擔心是這樣!」佛羅多說:「自從在瞭望台的那晚之後我就開始懷疑,我想它當時可能在摩瑞亞閒晃,正好遇見我們;但我也暗自希望待在羅瑞安的那一陣子,可以讓我們擺脫掉它的追逐。這個可憐的傢伙,可能從頭到尾都躲在銀光河沿岸,看著我們出發!」

    「多半是這樣,」山姆說:「我們最好小心謹慎一點,不然哪天晚上,如果我們還來得及醒來,可能會發現有人勒住我們的脖子不放,這是我自己的推論。今晚先別驚擾神行客和其他人,由我來守夜就好了,反正我在船上也跟行李差不了多少,我可以明天再睡。」

    「或許吧,」佛羅多說:「我可能會用『長了眼睛的行李』來形容你。你可以值夜,但你必須答應我,如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請在半夜叫醒我。」

    半夜,佛羅多從沉睡中被山姆搖醒。「我真不想叫醒你!」山姆壓低聲音說,「但你是這樣交代我的。沒什麼特別的,至少沒有太特別的事情可以向你報告。不久之前我聽見有水聲和嗅聞的聲音,不過,半夜在河邊本來就經常聽到這類的怪聲音。」

    他躺了下來,佛羅多裹著毯子坐起來,努力驅趕走睡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在佛羅多正準備屈服於瞌睡蟲之下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悄悄溜上島岸,撥開草叢,走上大伙沉睡的地方。那雙發光的大眼四下看著,最後直勾勾地固定在佛羅多身上。對方距離佛羅多不到一兩尺,他可以清楚地聽見那生物的呼吸聲。佛羅多猛地站起來,拔出寶劍刺針。那雙眼睛立刻就消失了。在一陣嘶嘶聲之後,水花四濺,那個如同浮木一般的身體就悄無聲息地往下游繼續漂去。亞拉岡翻了個身,立刻坐了起來。

    「怎麼一回事?」他低聲問道,邊走到佛羅多身邊。「我睡覺的時候感覺到有不對勁,你為什麼拔劍?」

    「咕魯,」佛羅多回答:「至少我猜是他。」

    「啊!」亞拉岡說:「原來你也聽到了那無時無刻不出現的腳步聲,是吧?它一路跟蹤我們穿越摩瑞亞,最後來到寧若戴爾。自從我們上船之後,他就趴在浮木上,手腳並用地往前劃。有一兩次,我試著在晚上抓住它;但是它比狐狸狡猾,比泥鰍更滑溜,我希望這場漫長的河上旅程可以讓它放棄,但它的水性實在太好了。」

    「我們明天最好快一點,你先躺下去吧,今晚就由我來守夜了。我真希望可以抓到那個爛傢伙。我們可能可以好好利用它。不過,如果不行的話,我們必須要想辦法擺脫它。它很危險,除了半夜試圖不軌之外,還有可能吸引要命的敵人跟過來。」

    咕魯當天晚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再露出來,在那之後,眾人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但卻沒有再發現任何咕魯的蹤影。如果它還緊追不捨,那麼它真的非常聰明狡猾。在亞拉岡的指揮下,他們用力地划船,看著兩邊的河岸快速掠過。但是,他們對於四周的環境沒有多少機會認識,因為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晝伏夜出,白天用來休息和恢復精神,同時盡可能的隱藏行蹤。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七天。

    天空依舊是悶灰色,唯一的風是從東方吹過來的。隨著天色逐漸轉暗,晚霞的餘暉也讓天空變得萬紫千紅,無比絢爛。接著,一彎新月照在遠方的湖泊上,映射出潔白的光芒來。山姆看著眼前的景象,雙眉緊鎖。

    第二天,河流兩岸的風景都開始急速地變化,河岸的地勢開始升高,變得岩石處處。很快地,他們就來到了一塊山丘遍佈的區域,兩旁的斜坡都被掩埋在大量的荊棘、籐蔓和蕨類植物之下。在那地形之後則是低矮的懸崖,長滿春籐的石柱,在懸崖之後則是在強風之下顯得奄奄一息的樅樹。他們正越來越靠近艾明莫爾,也就是大荒原南端的區域。

    懸崖和石柱上棲息著許多的飛鳥,他們頭上一整天都盤旋著各式各樣的鳥類,彷彿天空上無時無刻掛著一團黑雲。當天紮營休息的時候,亞拉岡不安地看著頭上的飛鳥,擔心是否咕魯做了什麼事情曝露了他們的行蹤。稍後,等到太陽開始落下後,眾人正準備收拾行李出發時,亞拉岡突然發現天上有只大鳥盤旋著,慢慢地飛向南方。

    「勒苟拉斯,那是什麼?」他指著北方的天空說:「像我想的一樣,那是只飛鷹嗎?」

    「是的,」勒苟拉斯說:「那是只飛鷹,是只在狩獵的飛鷹。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義,它距離平常的山脈棲息地實在很遠了。」

    「我們等到天全黑之後再出發,」亞拉岡說。

    緊接著是他們旅程的第八天晚上,當天十分寂靜,一點風也沒有,灰濛濛的東風已經停止了,新月早早落下,天空還算清澈,南方有著發出微光的雲朵聚集,西方則有許多閃耀的星辰。

    「來吧!」亞拉岡說:「我們今晚是最後一次乘著夜色旅行了,因為接下來的河道我就不熟悉,以前我從未曾走水路來過這附近,從這邊到薩恩蓋寶之間的河況我都不確定。如果我猜得沒錯,我們眼前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即使在我們到達激流之前,眼前還有很多危險的地方,河中央的岩石和孤島都是我們必須避免的危險,我們得要小心翼翼,不能夠劃得太快。」

    由於山姆在第一艘船上,因此他肩負起瞭望員的工作,他眨也不眨地瞪著眼前的景象。夜色越來越暗,但天空上的星辰卻發出奇異的光芒。時間快到午夜,他們已經漂流了一段時間,沒有機會使用船槳。突然間,山姆開始大叫,幾碼之外的河中浮現黑色的輪廓,眾人都可以聽見激流流動的聲音。一道強大的水流將眾人衝往東邊河岸,比較沒有阻擋的河道去。當他們被衝開的時候,大家都看見眼前是眾多白花花的水沫所構成的湍急河流,中間有著鋒利的岩石,如同利齒一般地阻攔任何大意的旅人,小舟全都擠在一起。

    「喂!亞拉岡!」波羅莫的小舟在急流中撞上帶頭的小船:「這太瘋狂了!我們不可能在夜間硬闖急流,不管是黑夜或是白天,薩恩蓋寶的激流不是小舟可以度過的。」

    「後退,後退!」亞拉岡大喊:「轉回頭!快點轉回頭!」他把槳用力插入水中,試著固定住船身,邊開始靠岸。

    「我的計算出錯了,」他對佛羅多說:「我不知道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安都因的流速比我預估的快多了,薩恩蓋寶一定就在眼前了。」

    他們好不容易才把船控制住,慢慢地轉回頭;但當他們一想要逆流而上的時候,他們就被水流衝開,慢慢漂向河東岸,在黑暗中,那裡似乎透露著不祥的氣息。

    「全部的人用力劃!」波羅莫大喊著:「快劃!不然我們就會擱淺了。」就在同一瞬間,佛羅多感覺到船底擦過岩石,發出讓人牙齦發酸的摩擦聲。

    就在那一刻,他們聽見弓弦彈開的聲音,幾支箭冷不防地射向他們。一支箭正中佛羅多的胸口,讓他往後一彈,不小心弄丟了手上的槳;幸好,他衣服底下的鎖子甲擋住了這攻擊。另一支箭射穿了亞拉岡的兜帽,第三支箭則是牢牢地釘在第二艘船的船舷上,距離梅裡的手只有幾寸。山姆這才看見有許多黑影在東方河岸邊跑來跑去,他們似乎非常靠近。

    「Yrch!」吃驚的勒苟拉斯用自己的語言說道。

    「半獸人!」金靂大喊道。

    「我敢打賭這是咕魯安排的,」山姆對佛羅多說:「選的地方還真好,大河似乎就把我們一直推到他們懷抱裡。」眾人全都彎下身,拚命地划槳,連山姆都捲起袖子幫忙,他們隨時都擔心會有黑羽箭再度落到任何人的身上。許多支箭飛過他們四周,落入河中,但再也沒有任何一支射中目標。天色雖然很暗,但對於習慣夜視的半獸人來說,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而且,在微弱的星光下,他們一定是很明顯的標靶。唯一的可能,就是羅瑞安的變色斗篷和灰色的精靈小舟融入夜色之中,擊退了魔多射手的威脅。

    他們一槳一槳地努力劃著,在黑暗中很難確定自己到底是否有在移動;不過慢慢地,水流漸漸趨緩,東岸的陰影也被他們拋進夜色當中。最後,他們終於再度回到河中央,也避開了嶙峋的怪巖,然後他們拼盡最後了一絲力氣,劃向西岸。在河邊的灌木陰影保護之下,他們把船暫停在河邊,想要獲得喘息的機會。

    勒苟拉斯放下槳,拿起羅瑞安的長弓,一溜煙地跑上岸邊。他彎弓搭箭,瞄準著對岸的黑暗陰影。隨著他的每一箭射出,對岸就會傳來一聲慘叫,但從這邊什麼都看不見。

    佛羅多抬頭看著那名正搜尋著目標的精靈。他沐浴在星光下,散發出如同聖人一樣高潔的氣息。但是,從南方突然飄來一大朵烏雲,遮蔽了這些星光,眾人被恐懼所包圍。

    「伊爾碧綠絲!姬爾松耐爾!」勒苟拉斯歎著氣,抬頭往上看。在此同時,一塊如同烏雲般黑暗的形體從南方的闇雲中飄出,快速地飛向遠征隊的成員,遮擋住所有的日光。很快地,底下的人開始看清楚那是只巨大的有翼怪獸,如同黑夜中的黑洞一般吸去所有的光明。對岸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佛羅多覺得一陣寒意流過,讓他心臟快要停止;這種恐怖的寒意如同他肩膀上的舊傷一樣,毫不留情地讓他全身如同浸泡在冰水中一樣。他趴了下去,準備躲起來。

    突然間,羅瑞安的巨弓開始吟唱,尖銳的破空聲伴隨著精靈弓弦的彈奏聲,譜出了驅魔之歌。那有翼的怪獸幾乎就在他頭正上方開始搖晃,接著傳來沙啞的慘叫聲,那怪獸似乎就這樣落到東方的河岸邊。隨即而來的是眾多腳步聲、詛咒聲和哭嚎聲,接著一切歸於平靜。當夜再也沒有任何的箭矢從東岸射來。

    不久之後,亞拉岡率領著眾人溯河而上,他們靠著河邊摸索著,最後才來到一個淺灣。幾株低矮的樹木生長在靠近水邊之處,在它們之後則是一道陡峭的巖坡。遠征隊決定在此等待黎明的到來,當夜再冒險前進是毫無意義的。他們不紮營也不生火,只是蜷縮在船上,等候黎明的到來。

    「感謝凱蘭崔爾的弓箭,和勒苟拉斯的巧手和銳眼!」金靂嚼著一片蘭巴斯,邊說道:「老友,那可真是黑暗中漂亮的一箭!」

    「誰知道有沒有射中呢?」勒苟拉斯說。

    「我不知道,」金靂回答:「但是我很高興那黑影沒有繼續靠近。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情況,那讓我想到摩瑞亞的陰影,那炎魔的影子。」他最後一句話是壓低聲音悄悄說的。

    「那不是炎魔,」佛羅多依舊為了剛剛的寒氣而渾身發抖:「那是更冰冷的妖物,我猜它是——」然後他閉上嘴,陷入沉思。

    「你覺得怎麼樣?」波羅莫從船上跳下來,彷彿急著想要看見佛羅多的臉。

    「我想算了,我還是不要說好了,」佛羅多回答:「不管那是什麼,它的墜落都讓敵人很失望。」

    「看起來是這樣,」亞拉岡說,「但是我們對於敵人的動向、數量、位置都一無所知。今夜我們絕不能睡覺!黑暗可以隱藏我們的行蹤,但誰又知道白天會怎麼樣?把武器放在手邊!」

    山姆百般無聊地敲打著劍柄,彷彿在計算著自己的手指數目,一方面,他也抬頭看著天空。「這真是奇怪,」他嘀咕著:「在大荒原和夏爾的月亮都是同一個,可是,要不是它的軌跡變了,就是我對它的記憶有問題。佛羅多先生,你還記得我們躺在瞭望台上的時候,月亮正開始漸虧,大概是滿月之後一周。而昨天晚上,也就是我們出發之後一周,天空上高掛的還是新月,彷彿我們根本沒有在精靈王國裡面待過一樣。」

    「是啦,我的確記得其中的三夜,之間恐怕還過了幾天,但我發誓我們絕對沒有待上一整個月。大家搞不好會覺得時光在裡面停滯了呢!」

    「或許就真的是這樣,」佛羅多說:「或許,在那塊土地上,我們是身處在一個其他地方早已流逝的時間中。我想,在銀光河帶我們回到安都因河之後,我們才重新加入了凡人的時間流動之中。而且,當我留在卡拉斯加拉頓的時候,我根本不記得什麼月亮的事情,只有白天的太陽和晚上的星辰。」

    勒苟拉斯在船上變換了個姿勢。「不,時間並沒有靜止,」他說:「但變化和生長這兩樣東西並非在每個地方都一樣。對於精靈來說,世界在他們的四周移動,有極快速,也有極慢速。快速的原因是他們自己極少變動,世界相對於他們來說就快速地變個不停;慢速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們自己從來不計算時間的流逝,至少不為了他們自己這樣做。對他們來說,四季的更替不過是漫長時間流中不斷重複的泡沫而已。但是,在太陽下,所有的萬事萬物都有其終點。」

    「但是,這消耗的過程在羅瑞安中極為緩慢,」佛羅多說:「女皇的力量保護著一切。在卡拉斯加拉頓,雖然每個小時都似乎很短暫,但卻過得很豐富,因為凱蘭崔爾配戴著精靈魔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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