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欲(未聆風) 第二卷 第三章 碧鱗鬼鰭
    朝陽初升,遍野金芒。三天的大雨過後,萬物彷彿都被徹底地洗禮了一次。遠山如黛,翠樹雜花,叢叢的綠草間晶瑩的露珠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各種生物在憋悶了三天之後,紛紛走出自己的家門,感受一下難得的好天氣。一時之間蝶舞蟬聲,魚躍鳥鳴,甚是熱鬧。

    在蜿蜒曲折的羊腸小路上,遠遠地走來一個人。那人一身短小靈活的打扮,青衣小帽,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裹,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那人漸行漸近,行到近處逐漸看清臉目,卻原來就是小良,公孫良。

    公孫良一路迤儷行來,腦海中還閃現著三天前發生的那一幕一幕。當他拿起釣叟的釣竿之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九死一生了,幾乎毫無勝利的機會。是的,幾乎。所以小良決定還是賭上一賭。

    釣叟滿以為當公孫良拿起釣竿看到沒有魚鉤的時候一定會徹底放棄,哪知道這小童居然提竿放線,竟然真的要開始垂釣了!然而令他更為驚奇的還在後面。當他自信滿滿地以為這孩子一定釣不上來魚的時候,公孫良居然一口氣連著提了五條油黑發亮的鬼墨鰭上來!鬼墨鰭是什麼魚,那是魚中的精怪,水裡的天妖。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古老傳說,鬼墨鰭天生就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只要過了千年的鬼墨鰭,不需要什麼修煉,肯定是一條通精識靈的靈妖,所以老人們通常就將這種魚類稱為天妖。

    老者連著釣了七天的魚,以他的技藝神通,居然一條鬼墨鰭都沒有釣到。而這個垂髫小童居然第一次握竿就連提了五條!老者驚奇不已,雙目奇光閃閃凝定水底,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小良專心垂釣,渾然不覺老者神態的轉變,連著釣上五條大魚讓他心裡激動不已,更是無限自豪。自己居然能光用釣線就釣上來如此多的魚,這在以前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然而今天卻確確實實地發生了。如果照這樣的速度下去,眼看著勝利就會到手了!這時候他早已把為什麼打賭忘到腦後去了,初次釣魚的興奮之情難以言喻。

    微風輕起,碧綠的水面上織出一道道細微的紋理,彷彿光華的錦緞閃閃生輝。水面下生長著無數的水藻和弱小的生物,暗流湧動間,無數的泥土和各種小蟲隨之翻湧,綠色的水藻則反覆招搖。老者依舊凝視著水底,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笑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按道理來說,魚線的一端要是沒有重物略微下墜的話線是拋不到河裡的,更別提叫魚兒發現並咬到了。可是,每當公孫良將線隨風拋到水面上的時候,那線總是會直直地墜到河裡,而且下面會立刻聚集出來好大一片的鬼墨鰭!這個現象很是異常,甚至可以說是百年難得一見了,釣叟決心要探個究竟出來。

    周圍緩緩地起了一股波動,像風卻沒有風一般飄忽快捷,像水流卻又沒有水一般平和厚重。那股波動以釣叟為中心向四周蕩漾開來,四周的草葉刷刷做響,以他為圓心,草葉的尖梢齊齊地朝著圓心微微向上揚起,形成一個真空的球面。而公孫良如果這是稍微留意一下就會發現,那釣叟的雙眸突然射出耀眼的光芒,彷彿能刺穿水域一樣,正在真真切切地觀察著水底的變化。

    水裡確實發生了一些事,否則天生鬼靈精怪的鬼墨鰭怎麼會突然大群的聚集呢?這塊水域由於東連神仙海,北接赤琉灣,西部是高聳入雲的雲祭山脈,每年高山積雪融化的水流都匯聚在這湖裡,加上所在地區氣候長年溫暖濕潤,所以水裡物產極為豐富。而碧鱗蝦就是其中一樣盛產。

    碧鱗蝦一般個頭不大,只有普通人一個食指大小,色呈碧綠,通體晶瑩接近透明。別看個頭不大,卻是這水域裡魚類的天敵。一般很少聽說有蝦可以吃魚的,可是碧鱗蝦就是這絕無僅有的其中一類。它的頭部兩邊生有兩隻粗大的螯鉗,尖端微微呈紅色,頭部前端的須足足可以繞身體三周來回。一般魚只要見了它都會慌張逃命,但往往逃到最後仍不免成為碧鱗蝦的腹中餐。

    天下事物總是相生相剋的,俗話說一物降一物,碧鱗蝦再怎麼兇猛,卻仍有害怕的東西,克它之物就是鬼墨鰭。鬼墨鰭天生愛吃碧鱗蝦,一般一條二尺長的剛剛成年的鬼墨鰭一頓就要吃掉三十條碧鱗蝦。而且鬼墨鰭渾身除了一般魚類的各種鰭之外,在腹下和腮邊還多長了四條線狀的管子。在遇敵和獵捕食物的時候,可以由管子裡噴出大量的墨黑的汁液,使對方視線模糊而自己卻憑著銳利的雙眼和敏銳的感覺在水裡來去自如。所以碧鱗蝦一見到鬼墨鰭就注定了要被吞噬的命運。

    碧鱗蝦並不多見,而像裂玉山區小翠湖裡產的巴掌大的碧鱗蝦就更是絕無僅有的了。有碧鱗蝦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鬼墨鰭,但是老者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一下子聚集了這麼多的鬼墨鰭的地方。當他凝神透視水底的時候,驚訝得鬍鬚震顫,雙眉陡地一挑。原來水底居然有上百條鬼墨鰭,它們上下竄動不休,正在圍攻一條巨大的碧鱗蝦王!

    碧鱗蝦王釣叟不是沒有見過,在自己還是少年的時候隨著師父四處遊歷,在南疆一處名叫影貝灘的地方見過一次,那時師父將那條一丈長的碧鱗蝦王如獲至寶地收取了,那欣喜若狂的神態至今釣叟仍然歷歷在目。而那時候自己才知道碧鱗蝦有多麼寶貴。師父說普天之下因承受日月恩澤而產生的奇珍異寶無數,功用也是五花八門不一而足,但是若論解毒清欲之能,卻只有三樣物事能不分軒輊,碧鱗蝦恰恰就是其中之一。而這次,老者見到的被圍攻的碧鱗蝦王足足有兩丈有餘!

    透過如炬雙目,老者發現這條蝦王通體晶瑩透亮,渾身發出一絲極淡的綠光,而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硬甲,饒是鬼墨鰭尖利的牙齒咬上去也不過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怪不得受百條鬼墨鰭圍攻了半晌仍然絲毫不損。

    這碧鱗蝦王數條長腿上都生滿了倒刺,青白的色澤微微泛著光亮,說來也奇怪,所有的鬼墨鰭不管怎麼圍攻,卻沒有一隻鬼墨鰭來咬這蝦王的腿,看來一定是有些古怪。而這碧鱗蝦王的兩條長鬚也已經達到七丈多長,上下揮動彷彿兩條無堅不摧的長鞭,只要有鬼墨鰭挨上,一定是被抽打得暈頭轉向飛出戰圈。好在鬼墨鰭天生皮堅肉厚,所以並無大礙,回過神來繼續瘋狂進攻碧鱗蝦王。

    周圍的水底已經被鬼墨鰭噴出的汁液染得一片漆黑,說也奇怪,那黑色的汁液居然只是凝聚在水底的一小片地域,並不上升到水面之上,而且只限制在打鬥的那一小塊範圍之內。那被蝦王之鞭抽甩出戰圈的鬼墨鰭恰恰都落在公孫良垂釣的附近,而那鬼墨鰭仍然沒有回過神來,依然瘋狂地亂咬,自然而然地咬到了公孫良垂下的釣線,怪不得他運氣如此之好,連著提上來五條鬼墨鰭了。照這樣下去,就是再連著提上來十隻鬼墨鰭都不在話下啊。

    釣叟現下雖說還是計較著和公孫良的賭約,但是大半的心神已經轉移到了別處了。這只碧鱗蝦王一定不是一般的來路,因為自己連著好多天在這垂釣,從來沒有發現這麼多的鬼墨鰭來。能引這麼多的鬼鰭出現,而且看樣子又不傷所有的鬼鰭,分明是有其他的預謀。如此大的碧鱗蝦王,說不定早就成了精怪,不是一般的情況是絕對不會出來主動惹事生非的,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老者突然渾身一震,不由得轉頭看了看公孫良。難道,難道是為了這個小子來的?

    釣叟疑竇陡生,動念之間一道細微的光華慢慢升起,逐漸籠罩了整個水底,正在劇鬥的碧鱗鬼鰭雙方都沒有察覺。雙方仍然在激烈地打鬥,過了約盞茶時分,忽然,一隻正在上竄下跳的鬼墨鰭象觸電一般身體僵直,凝立了一下恢復了常態。緊接著又有數十隻鬼墨鰭也發生了這樣的狀況,好像能互通信息一樣,所有的鬼墨鰭忽然四散奔逃,再也顧不上圍攻那碧鱗蝦王了。而反觀那碧鱗蝦王,並不因為鬼鰭的逃走而顯得欣喜,好像預知了什麼危險一樣,它卻也是急急忙忙地反身一躍,長鬚輕輕一點水底的泥土,飄忽忽就是十幾丈的距離。可是在逃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所有的鬼鰭都遇到了阻礙,好像有一個無形的屏障在水裡,一堵無聲無色的氣牆橫亙在它們面前,無論向哪個方向沖,都永遠只有一個結果:碰壁。那條蝦王靈性至極,在看到鬼墨鰭們逃跑失敗之後,居然急匆匆地用數條長腿開始挖掘水底的淤泥,企圖從下面逃走。

    釣叟見狀呵呵一笑,眼神微微一凝,罩定了碧鱗蝦王。只見那蝦王轉瞬之間就挖了一丈多深,可是忽然間就全身僵硬,一動不動了,只有長鬚在不斷地急速抽動,彷彿映襯著內心的慌急。釣叟回過頭看了看公孫良,見他仍舊在聚精會神地垂釣,一會工夫居然又讓他釣上來七條鬼墨鰭!水底發生的一切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釣叟偷偷地念動了幾句咒語,之後仍然無事人一樣看著公孫良釣魚。而同一時間,碧鱗蝦王的面前卻出現了一個和釣叟一模一樣的老者,笑面白鬚,衲衣黑鞋!蝦王彷彿受了強烈的刺激,本已經僵硬的身體突然急劇地顫抖起來,口裡突然沁出一股青鬱鬱的汁液。

    水底的釣叟輕輕地一揮手,撤去了對碧鱗蝦王的禁制,並且開口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但是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我想你也許能給我一個正確答案,你可願意回答我麼?」消除了禁制之後,那碧磷蝦王抖動了幾下忽然搖身一變,化成了一個白衣白髮的老人!

    蝦王擦了擦嘴角的青痕,深深衝著釣叟一揖,開口道:「多謝上仙饒恕之恩。不知上仙所疑之事可是因我而起?」釣叟微微點頭不語。

    蝦王繼續道:「上仙垂詢,本不敢不答。只是中間實在有些難處。」

    「噢?什麼難處?但說無妨,一切都有本真人為你做主。相信這裂玉山區還沒有什麼能讓本真人畏懼的。」釣叟語氣略顯威嚴。

    「這,上仙有所不知,那,那差遣小人來的上仙不許小人說出他的名字,只說要我到這裡引上鬼鰭一段時間後就萬事俱消。況且,況且小人也並未傷害任何生靈,還望上仙體諒難處,放過小人吧!」蝦王居然如此低聲下氣,實因不願放棄難得的修道之途,他已修煉千年以上,再修千年就有望踏上大道,所以格外的珍惜這次機會。

    「哦?讓你引來如此多的鬼鰭是做什麼的,你可知道?難道真的是和本人做對的嗎?」釣叟語氣漸漸有些嚴厲。他倒不是因為打賭輸贏的關係生氣,而是居然有人暗中破壞自己的遊戲,不敢光明正大地出來謀求一會,實在是豈有此理。因此他有意逼這蝦王一逼,看看這人會不會因袒護蝦王而現身相見。

    正當蝦王囁嚅著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水裡一陣異樣的波動緩緩地傳來。釣叟微微一合眼簾,手捻白鬚笑著說道:「不用著急了,呵呵,正主已經來了,你在旁邊慢慢看著吧。」

    說話間,遠處的水域忽然變了顏色,深綠的湖水遠遠望去在迅速地轉白,而後由白轉藍,像一片巨大的藍色光幕一樣飄了過來。到了近處老者赫然發現,那藍色的光幕竟然是一張巨大的人臉!

    那是一個女人臉,嫵媚之極,縹緲之極。柔順的長髮由額前垂下幾綹,隨著水波的蕩漾而輕輕飄擺。一雙眼睛若開若合,細細審視著面前的老者。老者也不說話,也在定睛觀瞧對面這個不速之客。

    終於,人臉開口說話了,語音淡淡地,像天空縹緲的雲。「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帝浪的弟子。蝦王是我請他來辦事的,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還請宗真人放過了他吧。有什麼事直接問我就好了。」

    那被稱做宗真人的釣叟微微一怔,轉而笑道:「呵呵,有意思有意思!沒想到這麼多年未出南疆,居然才一出來就被人叫破了道號。如果我沒有猜錯,閣下和幻尊月魂應該有一定的瓜葛吧?」

    那藍臉也是微微一笑,道:「真人法眼無差,在下就是月魂。」

    「哦?」宗真人一驚,連忙雙手一抱施禮道,「見過大幻尊者!」這月魂成仙甚早,細說起來還是宗真人的師父一輩的人物,算起來也是自己的老前輩了,所以趕忙見禮。

    月魂忽然輕輕一笑,一旁的碧鱗蝦王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只見月魂一笑之間顏色頓生,彷彿眾生所有的亮色都被她吸取了一般,美麗得無法言表,蝦王一瞬間被勾得魂飛天外,再不知人世幾何了。只聽月魂說道:「真人不必客氣。敢問真人可是要帶那小童回南疆麼?」宗真人一聽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答道:「正是,不知尊者可有什麼異議嗎?」

    月魂眨了眨眼睛,緩緩地道:「真人不要怪我追問過深,敢問真人可是要收那童子為徒?」宗真人微微有些不快,但在仙人面前卻不敢發作,要知道宗真人現在還只是分神期的修真者,不算真正成仙,而大幻尊者月魂卻已經成仙很多年了。所以宗真人老實地答道:「目前正有此意。」

    月魂忽然凝定眼神,直直地看向宗真人,緩緩地道:「真人不要誤會,月魂並不敢阻攔真人的收徒之舉。只是有一個請求,希望真人能夠答應。就是真人在收徒之前,可否讓令師見一見這個小童呢?」

    「哦?尊者有所不知,敝門收徒向來都是稟明師長的,雖然我現在忝為一派之長,可是每次收徒我還是依老規矩向師尊稟告的。」宗真人耐心地講述道,「不過,在下有一個疑問,尊者為何要這樣說呢?」

    月魂微微一笑,道:「這個嘛,等到真人見到你師父自然就會明白的啦。」說話間,一陣波動漾了開來,月魂那藍色的臉已經飄然遠去。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見到你師父別忘了問候一聲,就說昔日的月兒妹妹向他問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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