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驕 外傳 第一百四十七章【魏無忌散盡門客/猗氏荀枯木逢春】
    大梁城,信陵君府,這座被大火焚燬的府第逐漸被修復,所需款項全部由魏王撥付,由此可見魏王對信陵君這個弟弟確實有了改變,兩個人的關係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劍拔弩張,雖然還有龍陽君從中作梗,但是魏王深深的記住了信陵君替他阻擋的那要命一箭,對於手足之情有了全新的認識,而信陵君也改變了許多,因為信陵君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拔除龍陽君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三個人就這麼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信陵君府上最先被修復的便是魏無忌最喜歡的頻臨人工小湖的建築,此時信陵君正在房間內望著湖水,水中不時蹦起一條白魚,信陵君知道這湖中的魚一旦躍起,那麼離下雨的時候就不遠了,這個經驗屢試不爽。

    「君上,門客都遣散的差不多了。」新任的管家魏博走到信陵君身後低聲道:「不過有些人雖然離開了,但是並沒有走遠,似乎在等待君上改變主意。」

    信陵君遣散門客是在不久前決定的,因為他認識到了所謂的門客三千其實就是一個名聲,對自己並無多大的實際利益,而且他充分吸取了孟嘗君和平原君招攬門客的不足之處,那就是門客雖多,但是真正有才幹的卻沒有幾個,餘者碌碌,都是混飯吃的角色,所以他必須要親自招納培養自己的班底,而且遣散門客也是對魏王的一種表態,那就是他絕對臣服,不會有貳心。

    信陵君歎了口氣,道:「也有些年了,都臉熟的很,就這麼散了確實有些不得勁,這樣吧!你多拿金錢送給他們,就說無忌這裡已經非他們可留之所,請他們體諒無忌的難處。」

    魏博點點頭,道:「老奴知道了,馬上就去辦。」魏博剛走出去,就有奴僕報告說魏齊前來拜訪。

    信陵君皺了皺眉頭,他對魏齊這個前任相邦沒有好感,魏齊純粹就是官場上的混混,沒有才能不說還嫉賢妒能,聽說那個頗有才幹的范雎就被魏齊和須賈給逼到秦國去了,可是人家登門拜訪他又不能不見,只好在偏廳接見魏齊。

    魏齊雖然沒有才幹,但是賣相很好,生的一表人才,看起來器宇軒昂,如果不明就裡的人第一次看到他,肯定會讚賞不已,但是魏齊在熟人面前的名聲已經臭了,連曾經甚是欣賞他的魏王都對他心生厭惡,弄的他現在在魏國成了人人鄙視的對象。

    魏齊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但是他不甘心,他曾經是人人尊敬人人畏懼的相邦,在魏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不到一年時間,便被龍陽君和信陵君擠兌的沒有了立足之地,不但丟了相位,還因為范雎之事把名聲搞臭了,這一切都是他急於擺脫的困境,所以才有了這次信陵君府之行。

    「君上的精神看起來很好啊!」魏齊入席笑道:「我來的時候看到大梁城的街上有很多都是君上從前的客卿,一問之下才知道君上將門客都遣散了,君上此舉甚是精明,如果早就如此,君上哪會有此前的一敗呢!」

    信陵君微微一笑,對於魏齊的諷刺不以為忤,他看的很清楚了,逞口舌之利又有什麼用呢!再說魏齊就是一個無賴,越是搭理他就越無趣,想到這,問道:「魏先生不是到無忌這裡來說這些的吧?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魏齊乾笑了兩聲,道:「君上是個爽快人,那魏齊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魏齊想要在君上手裡討個差事,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魏齊面前有兩條路,那就是投奔信陵君或者是龍陽君,以他的眼光判斷,投奔信陵君比較好一些,畢竟整日伺候陰陽怪氣的龍陽君不是那麼容易,再說信陵君禮賢下士的名聲在外,再不濟也好過給龍陽君辦事。

    信陵君哦了一聲,他不認為這是魏齊的心裡話,不管怎麼說,魏齊曾經貴為相邦,而且還是王室遠枝,再混不下去也不會來給自己當門客,那豈不是自毀前程嗎!信陵君突然盯著魏齊問道:「說吧!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如果不說實話,那我們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魏齊嘿嘿笑道:「跟君上說話看來繞彎子不太行,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我想去河東督辦鹽運,大王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因此我希望君上能在大王面前美言幾句,君上放心,我魏齊絕不是狼崽子,一旦我真的到了河東,每年孝敬君上這個數。」魏齊說著伸出了兩根手指頭,意思是兩千金。

    信陵君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魏齊的目的,河東鹽池利潤豐厚,但是主要都被猗頓攥在手裡,也只有魏王能從猗頓那裡分塊肉,魏齊就是想打那塊肥肉的主意,聽說龍陽君已經跟魏王提過這件事了,可見其中的利益非常誘人。

    魏齊見信陵君沉吟不語,有些著急,道:「君上,龍陽君已經替其門客討要這份差事了,難道君上還想便宜龍陽君不成?魏齊雖然不才,但是份量也不是龍陽君的門客可以相比的,只要君上肯為魏齊說話,魏齊一定不會忘記君上的恩情……。」

    信陵君一擺手,道:「先生不必著急,這件事不一定是大王說的算,猗頓才是關鍵之處,如果猗頓不答應,大王也沒有辦法,我會先替你疏通猗頓那邊,如果猗頓點頭了,我再在大王面前提起才能確保萬無一失,不過我要這個數。」信陵君說著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魏齊有些肉痛,三千金啊!能買多少奴僕,能買多少美女,一旦被信陵君索要去三千金,他也剩不下什麼了,幸好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斂財,見信陵君答應了此事,大力點頭道:「好,魏齊就和君上一言為定。」

    信陵君心中也有盤算,之前趙國派來的人已經跟他約好了,此時他才知道造紙廠是由趙括在幕後控制的,雖然惱怒趙括給他製造的那些麻煩,但是有了造紙廠就有了源源不斷的財富,他東山再起指日可待,今次又和魏齊約好,又多了一筆進項,就更加寬裕了。

    魏齊也非常興奮,道:「君上的恩情我現在就能還上一點點,有個人才我要推薦給君上,君上可知荀況這個人嗎?」

    信陵君哦了一聲道:「荀況?可是猗氏的那個荀況嗎?」

    魏齊點點頭道:「荀況雖然是趙國人,但是常年居於齊國,可惜在齊國並不得志,我和荀況有過一面之交,而且荀況欠我一個人情,今次他路過魏國,就被我留了下來……。」

    信陵君的心有些激動,他想要的就是像荀況那樣真正的有才之士,據說當年齊國滅宋的時候,荀況就對齊王獻過良策,可惜齊王沒有採納,否則齊國後來也不會那麼慘,這樣一個人才是信陵君不想放過的,馬上道:「荀況在哪裡?我親自去接他。」

    信陵君見到荀況的時候已經快要吃晚飯了,藉著搖曳的燭光,信陵君仔細打量荀況,只見荀況大概四十多歲,臉容清瘦,三縷鬍鬚十分柔順,頗有山林隱士的味道,一雙眼睛精光閃閃,昭示他正值壯年。

    信陵君對著荀況就是一拜,道:「無忌願將此身托付先生,還望先生不要嫌棄。」說著又對荀況行了弟子之禮,不但恭敬而且恭順,這是他以前禮賢下士的時候從未有過的,可見他對荀況非常的重視。

    荀況確實有才,否則也不會讓戰國末年的韓非和李斯折服,拜其為師,但是荀況的命運卻不太好,生為趙人,卻在齊楚兩國輾轉顛簸,此時的荀況更是狼狽,因為在齊國和田單政見不和,被田單掃地出門,灰溜溜的跑回了趙國,回到趙國的家鄉後得知趙王招納賢才,就想去邯鄲投奔,可命運再次跟他開了一個玩笑,平原君趙勝讓趙媛沿途狙殺投奔邯鄲的賢才,荀況一頭撞到了槍口上,險些丟了小命,受此驚嚇大病了一場,再也不敢前往邯鄲了,就想取道魏國前往楚國,在路上卻一病不起,好在遇到了魏齊,才得以活命,用算命先生的一句話說,荀況是流年不利,幹什麼都不順當。

    荀況聽說過信陵君的名頭,尤其是很欣賞信陵君禮賢下士,這很對自認是儒家子弟的荀況的胃口,但是荀況想要投奔信陵君也沒有門路,而且熟知信陵君門客三千,認為即使到了信陵君府上也不會受到重用,因此早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想到陰差陽錯,經過魏齊牽線搭橋,他竟然和信陵君走到了一起,這可真是命運的陰謀啊!

    「君上言重了,荀況擔當不得,快快請起。」荀況嘴上這麼說,心中卻非常得意,他走了那麼多地方,也和齊王見過面,但是說到誰這麼敬重他,還真沒人能比得上信陵君,俗話說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就沖信陵君這禮性,荀況非常滿意。

    信陵君感慨道:「無忌得先生一人,足抵三千門客。」

    荀況見信陵君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不無感動道:「荀況此生當為君上驅馳,如有違此誓言,必不得善終。」此時雖然還沒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說法,但是荀況心裡就是這個意思。

    信陵君當即引荀況入右席,道:「不瞞先生,無忌意在王冕,先生何以教我。」信陵君上來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語,直截了當的告訴荀況他想要謀奪魏國王位。

    荀況眉頭一皺,對於謀國篡位他有些反感,因為這和儒家宗旨相違背,但是荀況並不是一個古板的人,否則歷史上也不會教出韓非和李斯這兩個法家高徒來,心想自己剛才既然已經說了那些話,那就將此身委於信陵君吧!

    「荀況不曾來過魏國,對於魏國的事情不甚了了,還望君上為荀況詳細述說述說。」荀況想通了,馬上就為信陵君出謀劃策,也算是報答信陵君的知遇之恩吧!

    信陵君就把這段時間以來他面對的處境詳細的告訴了荀況,荀況聽著,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皺,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信陵君有優勢也有劣勢,總的來說是處於劣勢,想要扭轉這種局面單靠信陵君的主觀努力根本辦不到,必須借助外在的力量才行,可上哪去借力呢?

    荀況覺得信陵君應該抓住兩條線,第一條線就是猗頓,猗頓富可敵國,雖然在政治上可能保守中立,不偏不倚,但是猗頓實力雄厚,只要肯出力,不容忽視;第二條線便是趙括的造紙廠,荀況使用過紙張,知道紙張這種東西肯定會是倉頡造字,結繩記事以來最偉大的創造,藉此衍生的財富非常驚人,絕對不能輕易放手。

    就在荀況想要說什麼的時候,管家魏博走了進來道:「君上,中牟急報……。」

    信陵君雖然遣散了門客,看似勢力凋零,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勢力收縮之後反而如臂使指,效率非常之高,中牟城發生的事很快就傳到了他這裡。

    信陵君和荀況聽了魏博的匯報,不由得對望了一眼,信陵君深深吸了口氣,道:「趙括肯定是要前往韓國遊說,想要韓國退兵,至於救走所謂的楚國太子熊完,肯定是意外中的事。」

    信陵君皺著眉頭道:「先生,我在趙括入韓遊說一事上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呢?」

    荀況想了想道:「我對韓魏聯軍伐趙不是十分看好,因為無論是秦國還是齊楚兩國,都不會坐視三晉統一,勢必從中作梗,在可以預見的不遠將來,韓魏聯軍將不了了之,既然如此,君上就應該幫幫趙括,讓他在韓國行事順利,再說即使沒有君上的幫助,趙括得熊完的幫助也可能成事,而且君上應該派人在魏境內截住趙括,和趙括挑明態度,拉攏趙括,至於君上的至親平原君,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

    信陵君絲毫沒有埋怨荀況說話不近人情,他對平原君也非常失望,這個姐夫不但一點力沒借上,反而給他弄的焦頭爛額,點頭道:「先生說的是,趙奢父子在趙國的勢力膨脹的很厲害,尤其是在軍方系統,要是能和趙奢父子搞好關係,遠勝沒有實權的平原君。」

    荀況笑道:「荀況來投君上,寸功未立於心不安,想要親自去見見趙括,看看趙括是何等的少年高才,不知君上以為如何?」荀況覺得拉緊趙括以及造紙廠這條線眼下至關重要,少不得要他親自跑一趟了。

    「也好,趙括在中牟城不但殺了魏軍,還將楚墨符毒的人也宰了,龍陽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得在大梁好好的周旋一下,免得龍陽君調集兵馬沿途阻擊趙括。」信陵君也想讓荀況跑一趟,如果荀況能和趙括達成造紙廠的合作協議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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