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唐 第二卷大展宏圖事可期 第一五四章勸降
    第一五四章勸降

    梁洛仁道:「眼下只有苑君璋還活著。」

    梁興財問道:「同樣是投降,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不知阿郎想過沒有?」

    梁洛仁思忖片刻卻想不明白,只得搖搖頭。

    「我曾經仔細分析過這些事,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這些投降的人中按出身可以分為三種,第一種是李密、王世充。這兩人均是出自名門之後。王世充更是出自七姓之一的太原王氏。這兩人以前與大唐結的仇最深,互相征伐過多年。然而他們投降後李淵卻沒有立即殺掉他們,而是給予高官厚祿。後來李密因再次反叛而被殺,王世充卻是被仇人獨孤修德所殺。也就是說這兩人李淵原本沒打算殺他們,哪怕他們與大唐互相征伐多年結了深仇大恨。為何?因為他們出自名門,在門閥士族中有很高的聲望,而李淵要拉攏這些門閥士族,所以他不會輕易殺掉他們。」

    「第二種時竇建德、杜伏威、蕭銑。他們三人雖然出身不同,但到他們這一代時家族均已不是豪門世閥,而且他們能力不俗,在百姓士卒中威望甚高深得人心。這三人中竇建德、蕭銑是投降後押回長安被斬,杜伏威亦是暴卒,只是死的破位蹊蹺,我懷疑出自是李淵的授意。李淵殺竇建德、蕭銑、杜伏威三人一是擔心他們會像李密那樣伺機東山再起,另外也是因為他們不是豪門世閥。」

    「第三種是朱桀這樣雖出身貧寒但卻凶殘暴虐,不得民心的賊匪之輩。這種人對於李淵而言最沒威脅,所以李淵用不著殺他。而苑君璋他根本算不上一方豪傑,充其量只能算是員戰將,對李世民根本沒威脅,而且李世民比李淵的心胸要寬的多,所以李世民沒必要殺他。其實陛下若早投降大唐,以李世民的胸襟應該不會置陛下於死地。只是此前李世民派使者來勸降,可陛下卻嚴辭拒絕,讓李世民失了顏面。只怕李世民心胸再寬也未必能容得下陛下。」

    梁洛仁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分析的有道理。陛下應該是覺得自己即便開城乞降李世民也不會留他性命,所以才執意不降。可是……唉。」

    梁興財見梁洛仁滿腹糾結,也暗歎一聲告辭離開。

    梁興財來到自己的住處還未暖熱坐榻,一名僕役過來告訴他,說此前有位梅公子來找過他,請他方便的時候去平安客舍一敘。梁興財立刻想到來找他的是誰。他便交待幾句趕去平安客舍。

    梁興財來到平安客舍見到李潛,看到李潛面前的几案上已經準備好了菜。一壺老酒正用水溫著,老遠就能聞到醇厚的酒香。

    見梁興財來到,李潛立刻起身相迎。梁興財拱手回禮,頹然道:「梅公子,我輸了。」

    李潛笑了笑,「梁兄,今日請你來只為喝酒聊天並非為賭約一事。」

    「梅公子何必拐彎抹角,輸了就是輸了,梁某不是輸不起的人。請梅公子放心,梁某肯定履行約定。」

    李潛赫然一笑,「梁兄果然爽快。不過,今日在下真不是為了此事,而是另有其他事。」

    梁興財詫異,「何事?」

    李潛滿臉誠懇地望著梁興財,「梁兄莫急,坐下喝兩杯再說也不遲。」

    梁興財點點頭入席坐下。李潛緊跟著坐下手持酒壺為梁興財斟滿酒。兩人喝了幾杯,梁興財道:「梅公子,究竟何事是否該說出來了?」

    李潛再次將兩人酒杯斟滿,放下銀壺道:「眼下唐軍兵臨城下朔方城破在即,這點想必已無法否認。」

    梁興財點點頭。

    「那梁兄覺得朔方能支撐多久?」

    梁興財沉默了片刻,「朔方雖然堅固,但唐軍已將朔方圍的水洩不通。眼下突厥內亂,所派援軍又被唐軍打敗短期內不可能再派援軍過來。大梁其他城池兵力不多,縱然唐軍不去攻打,他們也不敢出兵救援,可以說朔方已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孤城。」

    李潛點點頭,認可了梁興財的分析。

    梁興財繼續道:「從兵力上來講,唐軍有十數萬人,而朔方的兵力不足五萬。唐軍若不計損失猛烈攻城,朔方最多堅持一個月。」

    李潛又點點頭,「沒錯。不過若唐軍並不急於攻城呢?」

    梁興財幽幽長歎一聲,「若唐軍不急於攻城,以朔方城現有的存糧也只夠支持三個月而已。此前梁某用戰馬與公子交易糧食便是想增加朔方了糧食儲備。可沒想到糧食還未運到唐軍就兵臨城下了。」

    李潛也歎息一聲,「誰說不是呢。前日我接到消息說糧食已運到汾州,這幾日便能到朔方,卻沒想到唐軍來的速度這麼快。」

    「梅公子可知道若唐軍圍而不攻,三個月後朔方將是什麼狀況?三個月後朔方將再無一粒存糧。而且那時已是冬天,天氣嚴寒風雪交加,活下來的百姓也將面臨嚴寒和飢餓的折磨。若唐軍繼續圍困朔方,兩個月後朔方城將是餓殍遍野死屍籍陳,能僥倖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李潛想到那種慘象忍不住輕輕戰慄。雖然他在戰場上所殺的敵人已經超過了三位數,但那是敵對雙方的生死相搏,容不得一點仁慈,李潛深知這一點,所以沙場上他從不心軟。可他也有底線。下令大軍圍城讓全城百姓坐以待斃生生餓死,這種狠心他下不了,他相信柴紹也下不了這個狠心。

    梁興財忽然補充道:「那些僥倖能活下來的人中絕對多數也肯定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易子而食,析骨為柴,道德理智已完全泯滅。即便他們活下來日後也難以承受的心理折磨與行屍走肉無異……」

    「梁兄,不要再說了。」李潛忽然打斷了梁興財,隨即他忽然想到梁興財說這些目的就是為了擊破他的心理防線,他強行壓下心中的不適,微微一笑,「美酒美食當前說這些是在太煞風景了。」

    梁興財也微微一笑,「梅公子說的不錯。不過請梅公子放心,你是梁某的貴客,哪怕梁某餓死也不會讓公子餓著。」

    李潛舉起酒杯,「多謝梁兄。」

    兩人同飲了一倍,李潛手執銀壺一邊為梁興財斟酒一邊道:「其實這些慘狀完全可以不必發生。而且就連梁兄傾注半生心血創建的盛元商號也可以完全不受任何損失。」

    梁興財點點頭,「你說的不錯。只要陛下開城乞降全城百姓就能保全,梁某創下的商號也可以安然無恙。只是,這樣一來公子你此行的目的只怕就落空了。」

    「也未必會落空。咱們相識一場也是緣分,日後還可以繼續合作。至於利潤分成方面,可以對半分。梁兄覺得意下如何?」

    梁興財忽然詫異地望著李潛,厲聲道:「你究竟說誰?」

    李潛一頭霧水,「梁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梁興財道:「自古商人皆以牟利為目的。可梅公子方才卻想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財富,根本不像商人行事。」

    李潛反問道:「若梁兄與在下易地而處,梁兄會為了賺大錢眼睜睜地看著全城百姓餓死而無動於衷嗎?」

    梁興財想了片刻,默然無語。

    「在下知道梁兄也不會,不然就不會創建盛元商號用費盡心血賺來的錢支撐大梁國十二年。」

    「朔方有我的家人有我的親友,為了家人親友,梁某當然願意。」

    「梁兄想過沒有,若唐軍真的圍困朔方,將朔方變成一座餓殍滿地的死城,你的家人親友能夠倖免嗎?即便梁兄有能力保護他們倖免於難,他們的家人親友梁兄也能保護?全城的百姓梁兄也能保護嗎?」

    梁興財喟然無語。

    「眼下有個機會能讓全城的百姓免於戰火飢餓,而且也可以保住梁兄半生的心血,梁兄為什麼不抓住機會呢?」

    梁興財突然雙目如電地望著李潛的眼睛,「你為何一再蠱惑梁某?莫非你是替柴紹來當說客的?」

    李潛笑了笑,搖搖頭道:「在下的確時說客,不過不是柴大將軍派來的。」

    「那你是誰派來的?夏州的劉刺史還是其他什麼人?」

    李潛望著梁興財道:「有一件事在下欺騙了梁兄。其實在下並非梅紹,在下姓李名潛。」

    「李潛?」梁興財聽到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只是他卻沒來得及仔細想李潛的身份,心中的怒火便爆發出來,「噌」一下子跳起來指著李潛的鼻子驚訝地道:「你……你……你好卑鄙」

    李潛詫異,「梁兄何出此言?在下雖然冒了梅紹之名可在下並沒對梁兄做過任何卑鄙之事啊。」

    「你竟敢說沒有?那四海商號是怎麼回事?」

    李潛恍然大悟,「原來梁兄說的是這件事。呵呵,雖然梅紹這個身份是在下的假冒的,不過在下的對梁兄所作的生意上的承諾四海商號會無條件執行。這一點梁兄大可一百個放心。」

    梁興財冷笑一聲,「說的輕巧,難道你也是四海商號的東家不成?我怎麼不知道四海商號還有你這個人物?」

    「梁兄說的沒錯。在下的確不是四海商號的東家。不過在下與四海商號的老東家有約在先,在下經手的生意可以一文錢不出佔兩成干股。嚴格說起來在下是四海商號的合股人。而且,在下的妻子是四海商號老東家的義女麥紫瀾。」

    「麥紫瀾?」梁興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思忖了片刻就立刻想起來,「你說的可是那位不過十多歲便掌管四海商號,接連打敗江南十多家競爭對手,讓四海商號一支獨大的麥少東?」

    李潛沒想到麥紫瀾在商界的名氣這麼大,心裡既驚訝又暗暗自豪,點點頭道:「正是。」

    「不對,」梁興財冥思苦想了片刻,「麥少東幾年前就嫁給了一位姓李……的將軍,」梁興財忽然瞪大眼睛望著李潛,「是你」

    「便是在下。在下現任右衛中郎將、駕部郎中。」

    梁興財忽然勃然大怒,跳腳大罵道:「李潛,你好卑鄙」

    李潛更是詫異,「梁兄且息怒,在下又怎麼了?」

    梁興財眼中噴著怒火咬牙切齒道:「李潛你個卑鄙小人你先是假冒梅紹欺騙於我,獲得了我的信任後又花言巧語讓我將兩位小郎君和我的子女交給你,你再用他們來要挾我和阿郎,你說你不是卑鄙是什麼?」

    李潛一臉無辜地望著梁興財,「梁兄,在下何時用梁將軍和你的子女要挾過你們?」

    「你……」梁興財頓時語塞。從頭到尾李潛的確一句那他們的子女相要挾的話都沒說。

    「你與我和阿郎身為敵人,卻把我們的子女控制在手中,不是想要挾我們還能想幹什麼?」

    李潛一攤手,「在下敬重梁兄和梁將軍,不忍心你們就此絕嗣,所以才想將你們的子女送到江南為兩位保存一支血脈,從來沒想過要挾你們啊。」

    「那好,既然你不打算用他們來要挾我們,就麻煩你把他們送回來吧。」

    李潛無奈地道:「眼下大軍已團團圍住朔方城,難道梁兄想讓他們回來送死不成?」

    「送死我也心甘情願梁某寧可看著他們死在朔方,也不願他們在你手裡屈辱的活」

    「梁興財」李潛勃然大怒「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嗎?你願意為梁師都殉葬別人攔不住,可你為何還要拉上全城數萬無辜的百姓?難道他們也甘心為梁師都殉葬?」

    梁興財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軟下來,雙眼怔怔地望著前方不語。

    李潛見狀壓住心中的怒火道:「梁管家,實不相瞞,在這朔方城中我所接觸的人不止你和梁將軍兩人,之所以我願意和你們接觸是因為我以為你們是深明大義之輩。眼下的局勢你應該比我清楚。若你們執意給梁師都陪葬我不攔你們。不過看著咱們相交一場的份上,我要提醒你,此戰梁師都必敗。且天下大亂已久民心思安,大唐體恤民情順應民意一統中原乃是大勢所趨,你們想憑借朔方城負隅頑抗根本就是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再者,這朔方城中不願意為梁師都陪葬的大有人在,既然你們願意當梁師都的鐵桿死忠,就怨不得來日將身首異處。來人,送客。梁管家,恕不遠送」

    看著梁興財失魂落魄地離開,李潛心裡百味雜陳。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覺一團火從咽喉直接燒到胃裡。李潛暗暗歎息一聲,拿起酒壺為自己又斟了一杯。這時門簾挑開進來一人。此人來到李潛面前,躬身道:「郎中,您叫卑職來有何吩咐?」

    李潛抬頭看了一眼,壓下心中的百般情緒,努力調動情緒笑了笑,「這段日子曹總使辛苦了,快坐下喝兩杯。」

    曹丘告了個罪坐下,端起梁興財用過的酒杯,將殘酒潑掉,李潛拿起酒壺為他斟酒。曹丘吃了一驚連忙直起身子伸出雙手攔住李潛的胳膊,連聲道:「不敢勞動郎中,卑職自己來,自己來。」

    李潛按住他的手,「不必拘束坐下就是。這些日子你忙裡忙外很是辛苦,李某無以為報,只能為你斟杯酒,聊表謝意。你若阻攔就是看不起李某了。」

    曹丘聽了心中一熱,只得放開手。李潛斟滿酒,放下酒壺端起酒杯,「李某敬你一杯。」

    曹丘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乾了一杯,然後趕緊抓起酒壺準備斟酒。李潛這邊剛放下杯子,曹丘立刻給他斟上。

    李潛笑道:「總使不必拘束。經過這幾個月李某發現你才幹非常,日後李某會視你為臂膀讓你負責的很多事,若在李某面前也這般拘束如何能放開手腳做事?」

    曹丘聽了大喜,拱手道:「多謝郎中垂青。」

    李潛擺擺手,「說說正事吧。你聯絡了多少人?能控制多少兵馬?」

    曹丘不假思索的回道:「共有十二人,能控制的兵馬約有一萬。不過,梁師都老巢裡的衛軍還未來得及滲透。若起兵的話肯定會有一場惡戰。」

    李潛早已得到情報,知道統領梁師都貼身禁衛的是中郎將梁賢臣,而梁賢臣正是梁洛仁的親弟弟,一向對梁洛仁言聽計從。此前李潛一直賣力與梁興財打好關係目的就是想通過他爭取梁洛仁,只要梁洛仁願意降唐,那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可是李潛沒想到梁興財竟然這麼死腦筋。

    李潛思忖了片刻,「你在梁洛仁府上有沒有可靠的人?」

    「有一個。不過他身份太低只是個雜役。」

    李潛點點頭又皺眉思忖了許久,「這樣,你在那十二個人中選一個最可靠的,讓他撥兩百名信得過的兵士交給你,明晚子時前你想辦法帶他們埋伏在梁府後門附近,你再想辦法聯絡上梁府的那個雜役,讓他子時前悄悄打開後門。明晚我會在亥時前先去勸降梁洛仁,你讓那十二人亥時同去求見梁洛仁,一道再勸梁洛仁一次。記住,告訴那十二人無論梁洛仁願不願意降唐,子時前一定要離開梁府。若梁洛仁答應降唐,我會去後門擊掌三聲為號,你聽到後帶人出來相見。若我沒有出現,子時一到你便率眾殺進去,不論男女一律斬殺。我會帶著其他人立刻起兵攻打偽皇宮。」

    曹丘連忙道:「您怎可親自赴險?萬一梁洛仁心生歹意對您不利怎麼辦?還是卑職去吧,你留在此處居中指揮。」

    李潛微微一笑,「怎麼?覺得李某穿了這件儒衫就以為李某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士了?」

    曹丘頓時赫然,「哪能呢,您的本事卑職清楚的很。」

    「那就好。抓緊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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