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唐 正文 二四九章 螳螂與黃雀(六)
    被安興貴一通怒斥,安元壽驚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意識到這次事情的嚴重性,連忙跪下請罪道:「父親,孩兒知錯了。孩兒這就進宮向陛下請罪。」

    安興貴了一通火,肚子裡的氣也消的差不多了。他搖頭道:「不。這事不能讓你扛。」

    安元壽爭辯道:「父親,錯是孩兒犯下的,孩兒當然要為自己犯的錯承擔責任。」

    「我說了這事不能讓你扛。」安興貴苦口婆心地道:「我已經老了,咱們安家以後全都指望你了。如果你扛了這事,以後只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那咱們安家就徹底沒落了。所以,只能是為父扛起這事,這樣才能保住你。為父的這份苦心你明不明白?」

    「父親……」安元壽頓時泣不成聲。

    「休要哭哭啼啼地做xiao兒女姿態。」安興貴厭煩地道:「吃一塹長一智,希望你能牢記這次教訓。」

    安元壽趕緊抹乾淚水,「父親的教誨孩兒謹記在心。」

    柴紹一路暢通無阻來到皇宮。李世民正與房玄齡、王珪、李靖、魏征等人正在兩儀殿議事,他只能先在宮門外等候,讓內侍前往通稟。

    聽到內侍稟告柴紹求見,李世民傳諭宣召。房玄齡微一沉yin,道:「陛下,微臣等是否需要迴避?」

    李世民擺擺手,道:「不必。嗣昌雖然國戚,不過這次他來見我應該不是為了私事。你們猜猜,他這次來是為了什麼事?」

    房玄齡等都是朝廷重臣,大理寺監牢生了那麼大的事他們怎麼可能沒收到消息?柴紹與李潛的關係又不是什麼秘密,現在柴紹求見李世民所為何事,這還用費腦筋猜嗎?

    所以聽到李世民詢問之後,眾人jiao換了個眼色,房玄齡代表眾人道:「若臣猜的沒錯,柴國公這次應該是為了李潛而來。」

    李世民點點頭,道:「應該如此。」

    柴紹進殿,拜見了李世民。平身賜座之後,李世民才道:「嗣昌,我聽說前一陣子你感染了風寒,可好利索了嗎?」

    柴紹臉色微紅。前一陣子他為了不見麥紫瀾故意裝病,卻不知怎地這消息竟然傳到了李世民耳朵裡。柴紹急忙拱手道:「多謝陛下掛念。臣的賤軀硬朗的很,修養了兩日便已痊癒。」

    「痊癒了就好。今日你來見我不知有何要事?」李世民也不再多說廢話,單刀直入問道。

    柴紹道:「臣這次來是為了李潛一事。」

    「李潛?你要說的可是李潛在大理寺監牢被刺一事?」

    柴紹點點頭,道:「既然陛下已經知曉,臣就不再多費口舌了。」

    李世民拿起一張紙箋道:「我也是剛剛接到大理寺的奏報。你來見我應該不是只想告訴我這事的吧?」

    柴紹回道:「陛下,大理寺監牢乃是執法之地,代表的是律法的威嚴,朝廷的威嚴,更是陛下的威嚴。那些賊人膽敢公然在大理寺刺殺犯人,這分明是向朝廷向陛下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請陛下派人徹查此事,一定要揪出幕後主使,嚴懲不貸!」

    「陛下。」李靖在柴紹說完之後緊跟著道:「臣以為柴國公說的對。此等惡行應嚴加懲戒,方能震懾宵xiao。」

    李世民看到一向恂恂不能言的李靖這次一反常態,主動說出自己的意見有些驚訝。不過旋即他就明白了李靖的心意。李潛乃是武將出身,李靖也是武將出身,李靖自然心裡向著李潛。更何況這次的確是那些賊人做的太過。

    李世民沉yin了片刻道:「兩位卿家說的不錯。朕也打算下令徹查此事。不過,兩位卿家可曾聽說另一件事?」

    柴紹與李靖jiao換了個眼色道:「不知陛下說的是何事?」

    李世民拿起一個奏本道:「長安府尹來報,從昨天開始長安接連出現十二起命案,已在民間引起軒然大波,搞的人心惶惶,謠言四起。這案子是否也該徹查?」

    柴紹當然知道這些案子是怎麼回事。他思忖了片刻,道:「陛下,這事臣也聽說了。臣以為應該徹查。」

    李世民對柴紹的意見不置可否,轉頭問房玄齡道:「房相,你乃朕的宰輔,大唐的大xiao事情按說都應jiao給你來處理。你說說,這事該怎麼辦?」

    房玄齡思忖了片刻正要開口。這時內侍忽然進來稟告,「啟稟陛下,梁國公與東宮率安將軍前來覲見。」

    李世民思忖了片刻,道:「傳。」

    柴紹聽到安興貴和安元壽來了,立刻猜到兩人也是為李潛遇刺一事來的。他猜想,應該安興貴知道這事瞞不住了,覺得與其被追查出來讓李世民大雷霆,不如主動認罪爭取寬大處理,是以他趕緊來向李世民請罪。至於安元壽為什麼會來,柴紹猜測應該是安興貴將他拉來,想通過他向李世民求情。其實,不僅柴紹這樣想,幾乎所有人都這樣以為。而事實上恰恰相反,派人刺殺李潛的是安元壽,安興貴根本是替安元壽頂缸的。

    安興貴父子進殿,趨步上前,跪下自報家門道:「罪臣安興貴(安元壽)前來向陛下請罪。」

    李世民本來想讓他們平身的,聽到兩人如此說只能問道:「安大將軍,不知你所犯何罪?」

    安興貴痛心疾地道:「陛下垂下罪臣不敢隱瞞。事情是這樣的,罪臣因那李潛曾指證罪臣之弟安修仁搶劫頡利汗帳珠寶一事而對李潛懷恨在心。得知李潛被陛下下旨羈押於大理寺監牢,罪臣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派人到監牢刺殺李潛。罪臣做出此等卑劣(注意這詞)之事,實在不堪為人臣子,是以罪臣特來向陛下請罪。」

    聽到安興貴幹脆利索的承認了罪名,柴紹、李靖等人有些詫異。按說安興貴即便知道自己有罪,在向李世民認罪時也會避重就輕,在言辭上耍些xiao花招,將大事化xiaoxiao事化了,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痛快的全都認罪了,而且還將自己說的特別不堪(卑劣),讓人想為他求情都不能。

    李世民沉yin了片刻,望著安興貴道:「此事果真是你做的?」

    安興貴點點頭,道:「正是罪臣所為。」

    李世民目光立刻變得冷厲,道:「那為何死在牢房裡的刺客有很多事安元壽府上的人?」

    安興貴早就想到李世民回這樣問,連忙道:「臣當時覺得若是派臣身邊的人去,事後會查到臣身上。所以臣才派犬子身邊的人去做這事。」

    「你不怕連累你兒子?」李世民的聲音漸冷道。

    安興貴也聽出李世民語氣越來越冷,心中暗喜。因為李世民越是生他的氣,就說明在李世民心裡越覺得安元壽是被自己連累的無辜。所以安興貴用力叩頭道:「臣該死,臣罪該萬死。臣當時只以為犬子與李潛沒什麼仇怨,別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後來臣才知道,臣此舉分明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愚蠢之極,所以臣才趕緊前來請罪。」

    安興貴的解釋合情合情,沒有任何邏輯上的問題。的確,安元壽與李潛沒有任何表面上的恩怨,如果那些刺客順利殺掉李潛全身而退,即便留下什麼蛛絲馬跡誰又會懷疑到安元壽身上?更何況安元壽乃是秦王府的舊人,與李世民的關係非同一般,即便是現在李世民仍非常器重他,在這種情況下沒有真憑實據誰敢懷疑他?安興貴是安元壽的父親,他指使安元壽身邊的人去做事自然非常方便。

    但是,在柴紹看來安興貴這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卻難以讓他信服。安興貴是什麼人?一個在中原沒有多少根基西域粟特胡人,能在很早之前就與李淵拉上關係,率先投靠李淵,後來又在李淵爭天下時鞍前馬後效力,這等眼光比常人高了可不止一點半點。再看他在誅滅西梁李軌一事上的表現,簡直就是個老謀深算老狐狸。像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傢伙,除非真是老糊塗了,否則又怎會犯把自己兒子陷進坑裡這麼低級的錯誤?安興貴老糊塗了嗎?不可能!所以,柴紹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立刻產生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派人刺殺李潛的正是安元壽,安興貴主動把罪名攬到自己身上就是想保住安元壽!

    安元壽還年輕且是秦王府舊人,如果這次能不受牽累,日後前途還很遠大。反觀安興貴,他已經老了且是李淵的舊臣,根本沒什麼前途可言。所以,對安興貴來說犧牲行將就木的自己,保存一個年富力強前途遠大的兒子非常划算。

    柴紹想到這些之後便開始琢磨是否該把這些告訴李世民。他悄悄抬頭打量了一下李世民,卻看到李世民嘴角隱隱露出一抹笑容。柴紹心中一驚,立刻明白安興貴耍的這招李代桃僵之計根本沒能騙過李世民!於是柴紹立刻放棄了打算準備靜觀其變。

    安興貴說完一個勁的叩頭請罪,李世民思忖了片刻,道:「安興貴,你該當何罪?」

    安興貴道:「臣罪當誅。臣不敢乞求陛下開恩,只想懇請陛下開恩,莫因臣的罪責連累犬子。」

    李世民怒道:「現在知道會連累你兒子,當初你怎麼不這樣想?你這個老糊塗!」

    安興貴磕頭如搗蒜,「是,是。臣是個老糊塗,臣……」

    「夠了。」李世民擺擺手,道:「你先回家等著,此事朕會決斷。元壽,你也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安興貴聽到李世民這樣說,知道目的已達到了,立刻叩謝了李世民與安元壽退出兩儀殿。

    等他們兩人走了,李世民忽然道:「這個老傢伙倒是tian犢情深。」

    柴紹聽到李世民如此說便知道安興貴的目的達到了,安元壽保住了。想到這他心中有些不爽。不過,他轉念一想卻也輕鬆了許多。因為李世民既然不想追究安元壽,那麼他肯定得一碗水端平,不會再追究李潛。否則別人肯定不服。至於那些別人是誰,嘿嘿,李世民剛才說的那就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出來是什麼意思。若是聽不出來也不配站在這兩儀殿上了。

    柴紹拱手道:「陛下,李潛遇刺一事現在已水落石出了。只是李潛一案該如何處置?」

    李世民道:「李潛勾結江洋大盜,你說該如何處置?」

    柴紹想了想,道:「不如jiao給有司審理?」

    李世民望著柴紹,柴紹有些詫異地回望這李世民。兩人就這麼對望了片刻,李世民忽然放聲大笑。他這一笑,倒讓所有人倍感詫異。

    李世民笑了片刻,房玄齡道:「陛下何故笑?不如講出來讓臣等也開心一下。」

    李世民與房玄齡、李靖等人之間君臣關係極為融洽,雖然經常在商議政務時各執一詞爭的面紅耳赤不歡而散,不過那是在涉及政務意見不一的情況下。平時君臣之間經常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互相打趣兩句。以前也經常會出現李世民忽然放聲大笑的情形,這時如果有人詢問李世民何故笑,李世民都會說出原因來。

    不過這次李世民沒解釋,他停住笑容道:「這事朕覺得開心,你們就未必也會覺得如此。嗯,剛才嗣昌說要將李潛jiao與有司審理,不知諸位對此有何看法?」

    魏征道:「臣贊同柴大將軍的提議。李潛既然犯了罪就應該jiao給司法機關來審判,否則要律法何用?」

    魏征的不滿已經明明白白寫道了臉上。其實也怨不得魏征不滿。李世民下詔緝拿李潛並未通過政事堂,也沒有通過刑部或大理寺來辦,存粹是一紙中旨(即皇帝自己的意思)。按大唐律法,這種沒經過門下副署的中旨是不被認可的。也就是說,如果李潛願意可以不必遵從而不算抗旨。

    只是魏征不知李潛是不知道這個規定呢還是另有什麼緣故,他竟然遵照聖旨乖乖去了大理寺監牢。這讓魏征很不滿。因為李潛開了一個不好的頭,他這樣做雖然是對皇命的服從,卻是典型的媚上行為,有違臣子的道義。此風一開只怕那些急於求寵的大臣爭先恐後諂媚皇帝,令聖上飄飄然昏昏然,進而蒙蔽聖聽,然後扭曲聖意,那時正直之臣將備受排擠,朝廷正氣dang然無存,國家必然生動1uan。魏征是個一心要致君王為堯舜的忠臣,所以他要想盡千方百計剎住朝堂的歪風邪氣,對某些不好的兆頭予以嚴厲打擊,這其中就包括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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