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先生給換了一把暫新的鎖,他說,這是出廠的次品,能用。
我被他的節儉徹底征服!
書店九點鐘開門,我們上班較晚,可以有充足的時間閒磨。我懶散地塗著化妝品。
什麼聲音?
水流聲?
水管子來水了?
一樓和二樓成了重災區。樓下的一個女人正端著大盆罵陣「瞎了?流到這兒了,還往下潑!有完沒完……」
房東太太仰著脖,向流下的水喊「這是誰幹的?洗完東西怎麼不倒進水池子裡?」
我奔向樓梯,關掉了水龍頭。
我折回屋裡,收拾完畢,準備上班。
「就是三0二干的!就是她!多大個人了,講不講點兒道德?我怎麼收拾?哪兒、哪兒都是水!這個自私自利的三0二!」
「你——是說我嗎?」我問房東太太。
「不是你還有誰?!」
「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誰?」
「不是我幹的,我沒潑水,我不可能那麼幹。突然來水了,池子堵了,淌出來的。我在屋裡聽到水聲,才跑出來關的。」
「……不是你幹的?」
「不是,真不是。」
「啊……可能是剛才我往上上水,水龍頭沒關。」
「是,是沒關。」
「你關的?」
「啊。」
一場誤會冰消雲散。
在西安,最讓我留戀的是吃。各種風味小吃既便宜又實惠,香香辣辣的,滿合我的胃。我發下大話,要嘗遍西安所有的小吃。所以,我將每頓飯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吃,吃完這家吃那家。桑林和丁一坤則逮著一家,不厭其煩地吃,併力勸我入伙。吃一家的好處是我們被奉為座上賓,服務員端上熱茶,老闆親自送煙遞火,並且贈以免費的茶蛋和菜湯。
吃飽喝得,丁一坤去結帳。
「喂——把我早晨和中午吃飯花的一塊三毛錢填裡頭。」我的聲音越過一桌一桌的人,傳向了他。由於我每頓吃的少,小老闆兒們不愛給開幾毛錢一張的票子,我就把幾頓吃的捏在一起,讓他們寫。伊江給我們報銷伙食費。
「咋又多出兩毛?!」我拿著丁一坤開回的單子,大聲地喧嘩著,「你咋不開正好呢?下次還得減下去。咱們一共花了多少錢?十六塊五吧?我把錢給你。」伙食費都在我這兒,一天的帳一天結,我也省心。
「回去吧,回去!咱回去再說!」丁一坤鐵青著臉,逃似的奔出了門。
走了挺老遠,他才放慢了腳步,「我說大姐……」
「嗯?」
「你以後吧,有人在時,你別『毛兒』、『毛兒』的,行不?」
「咋的呢?」
「你看,俺們老在那吃飯,人家都知道咱做的買賣挺大的,你還『毛兒』、『毛兒』的……」
「我那『毛兒』、『毛兒』的,不比桑林那『屯兒』、『屯兒』的好聽多了?」
桑林說「哪有俺那『屯兒』好聽啊!你這一喊哪,那邊的人全往咱這瞅,你沒看見嗎?我趕忙轉過身,用手擋著臉。你說你……嗨——」
「我看見你轉過身了,我哪知你要幹啥呀?」我的反應比較遲頓。
丁一坤說「我拿著那個帳單兒呀,心裡頭直叼咕大姐呀,你可千萬別說話了!沒想到,你一張嘴,『又多出兩毛!』……唉!」
「好幾天了,這兩毛錢老找不齊,老多開。」我說。
「我到那兒開,飯店的老闆說『一塊三咋開呀,開一塊五吧。』我咋說?我就說『開開吧。』明天我還得跟人家解釋去,我就說『俺們那兒新來個會計,可較真兒了,一分錢都不能差了。』你說俺倆這是……」
他倆這是吃辣椒又挨了耳光——內外發燒。
「誰讓你們出去裝了!」我笑岔了氣兒,「在西安,我爭取把你倆的臉丟盡!」
「大姐,求你了,別介!」二人雙手抱拳,差點兒沒給我跪下。
書店的保潔員是個滿頭碎卷兒的人,我上洗手間時,她正在打掃衛生。
「你們的人挺好的,笑呵呵的。」她對我說。
「哦。」
「我願意和你們說話,我不愛搭理那伙兒人。」她是指老戴的人。
「……」
她在清理一個淤塞的蹲位。「你上完廁所要用水沖沖。」她說。
「……噯。」
「堵了不好弄。」
「是。」
「你也要告訴和你一塊兒來的那兩個男的,大便完了,一定要衝乾淨了。」
「……」
她拿過一個抽把,「要這樣……抽幾下……」衝下去了,但邊緣地帶仍有不潔之物。她又找來一把塑料製品的掃帚,「用這個,上邊掃完了,再掃裡邊。掃乾淨它,使勁兒擦兩下就掉了。再用拖布拖一遍。你一定要告訴那兩個男的,讓他們也像我這樣掃。」
「這……」關於清廁的細枝末節,我和兩個大男生是沒辦法說得這般細微的。
每天,她像一條流水線,在我們的眼前過幾次。
「把你們的鞋刷子給我用用。」她對我們的家底兒熟諳得很。「光給鞋刷子,不給鞋油哇?」
「哪有鞋油?!」桑林笑著說話,語氣也很沖。
「怕我用啊?」
「一個鞋油怕你用啥!」
「今天早晨你們打了,我看見了!」
「鞋油在家呢,俺們臨來前兒打的,到這兒又用鞋刷子蹭的。」
因為懶散,因為忘性強,鞋刷子和鞋油兩地分居的局面長期沒有得到妥善解決。
「真不在這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