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楊晨比我先到一步。
我向他提出了幾個大綱,我說「你們單位主要有哪幾項工作?這一年干了哪幾件大事兒?……」
「這兒……」他撓了撓頭,「就那幾項,你也能知道,還是按以前幹的,也沒啥呀!」
「最好是跟我說詳細點兒,要不然,我不好寫。」
「詳細點?真沒啥呀!……這兒有幾個材料,你拿去吧,能用就用,用不上拉倒。」
「數字出來了嗎?」
「啥數字?」
「運了多少車了,裝了多少料了,全年的數,有嗎?」
「能有,等著我向他們要吧。」
「我先空著,寫完了你回去填。你能不能再給我講點兒?」
「一年到頭兒,就那些活兒,沒啥新花樣啊!你呀,筆下生花,寫啥樣算啥樣,看著發揮吧!」
白天,我在單位忙得焦頭爛額,下了班,才有空兒搞這些外來的「副業」。
楊晨提供的材料,能用得上的太少太少,我真得發揮了!
「媽,我不做飯了。這個報告要的急,明天我得給人交上。」
「忙你的去吧,啥也不用你幹。今晚能整完不?」
「整不完也得整啊!」
我寫到凌晨兩點多鐘,寫不下去了,腦袋發昏,眼睛發澀,異常活躍的神經如針扎的疼!
休息!我得休息一下,什麼也不想了!
今天交卷……今天能交得了嗎?想累死我呀?簡直……一要就急!我是啥呀?孫悟空啊?拔根汗毛變出個報告來?我咋那能耐呢?……
不寫了!誰能把我咋地吧?
我的思緒飛向了嚮往已久的太虛境界,那裡沒有痛苦,沒有矛盾,沒有紛爭,我和它融為一體,我的渾身通透無比……
「哎喲——」我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材料……我的材料還沒寫完。
差點兒沒睡過去了,多玄!
我的腦袋清醒了,寫的不是很艱澀了。
「幾點了?」媽媽的覺少,早早地起來了。
「四點多吧。」
「寫到哪兒了?」
「『同志們』……」
「快寫完了。」
「你咋知道呢?」
「你一寫『同志們』、『總之』、『總而言之』,那就離『為啥啥而奮鬥』不遠了。」
「媽,你可真逗!」
「快寫你的吧!寫完了,麻溜兒地瞇上一小覺,這一宿靠的!」
當我寫完最後一個字,我深深地做了一個呼吸,啊——可以睡了!
「媽媽,我要撒尿!」淘氣兒醒了。
「來,姥姥給接。你媽媽昨晚寫材料了,好寶兒,聽姥姥話,別吵了,讓她睡吧。」
睡眠是一種充足的補給。
臨上班之前,我交上了卷。
晚上,楊晨打來了電話,「伊依,俺們領導看了,說『好』!你辛苦了!」
「沒啥。」
「我個人還想求你點事兒……」
「啥事兒呀?」
「我的個人總結你能不能幫我寫寫?」
「啥時交哇?」
「明天。」
「明天?!明天……真對不起,我真沒時間了!今天俺們單位有兩個大材料要寫,也是明天交!昨晚,我都熬了一宿了,今晚也不能睡了……你小姨子不是會寫嗎?她在她單位又是寫板報,又是寫稿子的,你自己家有會寫的你還……」
「我信不著她,我就相信你了!」
「我不是不幫你的忙,我是分身無術哇!俺們單位的那兩個,光抄就得半宿!」
「都趕在一塊了啊!」
「你再找別人寫吧。」
沒過幾天,大辮兒找到了我,拉拉著臉子說「俺家楊晨這兩天又找你了?」
「沒有哇!這兩天沒找我呀!」
「真沒找你嗎?」
「真沒找我。」
「沒找哇?」
「沒找。」
她掏出了一個吉它形狀的電子錶,「是你的嗎?」
它的背後有一道疤痕,使我確認無誤。那是淘氣兒拿著玩時,不小心掉在爐子上燙的。這塊小表是我從地攤兒上花三塊錢買的,我拴了個紅繩,掛在了胸前,看時間很方便。它的外型使人很容易記住它。
「我尋思丟了呢!你揀著了?謝謝你呀!」
我剛想取過,她兀地避開了我,雙手交叉著抱肩,挑恤地說「我是在楊晨那兒看到的。」
「楊晨那兒?怎麼會在他那兒?」
「問問你自己吧!」
「我……」
「我提醒你一下,在他的辦公室裡。這件事兒,你必須得給我解釋清楚!」她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閃著寒光,「嗖嗖」地飛向了我。
在辦公室裡?
我的表怎麼跑到他的辦公室裡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呢?
……
「大辮兒,我想起來了!」我說,「那天早晨,我上他單位拿材料,你知道不?」
「知道。」
「那天吧,我著急找筆記東西。我的包亂糟糟的,找點啥,都得翻個底兒朝天。翻來倒去的,表可能就落那兒了。」
大辮兒的臉上雲開霧散,「你咋不早說呢?!破表!給你吧!」她啍著流行小曲兒走了。
我的心裡卻不是滋味。
在我不順心的時候,最好的傾述夥伴是我的父母。
爸爸看到我的樣子,既心疼又懊惱地說「正事兒都忙不過來,你還老攬那些活兒!」
「人家不是求嗎?好不容易張一回嘴……」
「你說說你,挨著累,落了個一身不是!讓別人懷疑著你,冤不冤哪!誰再找你寫啥,能推就推吧!幹好本職工作,比啥都強!」
爸爸說的是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