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務員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意中的生意,真正的大生意
    「唐成」,張亮準確的叫出了唐成的名字。

    雖然從未說過一句話,但正如曾住同一個客棧的張亮細緻的觀察過他一樣,唐成也多次手執茶盞在窗後目送張亮走出客棧。

    說實話,相較於鎮國太平公主府頤指氣使的薛東而言,唐成更欣賞眼前的這個張亮,三十多歲的年紀,瘦瘦高高的身材,此人從氣質上來看更像一個州學或者是道學中的年輕教諭,而非實際身份的大商賈。

    「正是在下」,唐成拱手向迎出來的張亮換了一個禮。

    「山南東道金州人氏,現為金州州衙司田曹刀筆吏,或者該再加上一個鄖溪縣學明經科士子的身份,而今唐少兄又化身成了商賈」,張亮一口講究的陝西「官話」著實讓唐成聽的有些不習慣,「僕心下實為疑惑,唐少兄到底是官,是學,亦或是商?」。

    不管張亮是真好奇還是有別的意思,唐成在話語裡不留半點破綻,「我是吏員,被金州府衙派往揚州大都督府報送公文的吏員,今日此來只是緣於家使君內弟雜事纏身,無暇此顧」。

    「攪動揚州風雲的竟然是個吏員?一個操控千萬貫生意,能與市舶使大人攜手夜遊竟然是個連九流都不入的吏員?金州州衙果然了得!」,張亮啞然而笑,不過卻並未就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請」。

    伸手虛引唐成進入正堂,奉茶坐定之後,張亮徑直開口問道:「唐少兄此來所為何事?」。

    「為張兄前往揚州之事」。

    「好,痛快」,兩邊的底細大家都清楚。實在沒有再彎彎繞試探的必要,聞言哈哈一笑的張亮將手中茶盞放下後,直奔主題,「唐少兄能給什麼,又要什麼?」。

    「山南西道桐油向海商們的出貨權,此外,今年供應海商桐油地最終定價,也請張兄一併參與其中」,看到對面而坐的張亮聞言後眼神猛然一縮,唐成微微一笑的端起了身前的茶盞。

    朝廷劃為軍需用度的不算。能於民間供應海商桐油的只有三大塊,山南東西兩道,另外便是各地一些分散的桐油商戶,這三塊兒的出產量基本是三一三十一。唐成此時開口的雖然只是一個道。但真正給出的卻是這鋪桐油生意地三分之一。

    這可是涉及數百萬貫利潤的生意呀,數百萬貫!饒是張亮是見過大世面的,但像這樣根本無需費什麼手腳。過過手兒就能淨賺數百萬貫的事情擺在面前時,他也難免心下一震。

    談笑之間便能將數百萬貫利潤並部分定價權拱手讓人,且神情眉宇之間不動半點聲色,這可是一個十九歲地年輕人能施展出的手筆?儘管對唐成觀察瞭解並分析已久,但此刻的張亮才發現此前所作地分析究竟有多蒼白。多離譜!

    曾經,不。就是在剛才他還以為這鋪生意會很艱難,畢竟唐成是從小在鄉野間長大的,去年大病初癒時其家裡甚至陷入到了連飯都吃不飽的境地,即便是現在,這個唐成也不過是拿著四貫二的月俸,住在最普通的民宅中,而他這套新宅子小地甚至連個像樣的後花園都沒有。(

    這樣地一個苦日子過大的年輕人在面對如山的財富時應該是小氣的,視錢如命的,這就是張亮提前對唐成所做的分析。而且他很自信這番分析應該不會錯。所以他為今天的這次會面做了很多準備。譬如給這個從偏遠州縣來的年輕人好好講解一下,安國相王府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但就是這個年輕人。去年時還是一文錢掰八半花地唐成,神色不變地張口給出了幾百萬貫的利潤!或者對於張亮而言,更大地衝擊不在於這幾百萬貫錢財的收益,而在於唐成現實表現與他預估之間的劇烈反差,以及由這種反差所帶來的強烈心理衝擊。

    數百萬貫錢財談笑之間揮手讓人,這樣的人張亮見過,而且見過不少,但張亮見過的能做出如此舉動的無一例外不是非富即貴,而且還是大富大貴,這四個字明顯跟眼前的這個唐成沾不上邊兒。

    至於張亮此前準備好的那些功課……在唐成的表現面前,那簡直就成了一個笑話。

    「這是市舶使鄭大人的意思?」。

    「噢!張兄既然這麼想,為什麼那拜帖不投向市舶司衙門?方今之揚州,做出這個決定,並且唯一能做出這個決定的只有吳玉軍」,言至此處,沉聲說話的唐成微微一笑道,「若是張兄連對象都搞錯了的話,再談生意豈不就是個笑話?」

    吳玉軍?如今揚州但凡還有些手面兒的人誰不知道吳玉軍就是個幌子?

    張亮實沒想到在這個此前根本沒放到眼裡的唐成面前,自己竟成了個笑話,而且還是一個笑話之後的又一個笑話。

    這要讓兄長和主子知道,自己可不就成了一個更大的笑話!

    一個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安國相王府中人,而另一個則是僻遠金州的小吏,但兩人見面之後,身份上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張亮卻一再誤判出錯,而就在他的不斷誤判之中,原本並沒被其真正重視的唐成卻越來越明朗的凸現出來。

    能被派往此地負責方面之事,張亮本身就不是個蠢人,不僅不蠢,而且還很聰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接連誤判的根源——心態,並迅速做出了調整,「給的我已經知道了,那你要的又是什麼?」唐成感受到了張亮的調整,調整表現出來的結果就是尊重,而這種尊重不是表現在語言上,他在眼神兒裡,在肢體語言的每一個細節上。平等的尊重。

    「我要友情」,果不其然,張亮地眼神兒又變了,微微笑著的唐成迎著張亮的目光,異常清晰的一字一頓道:「安國相王府三公子的友情」。

    今天的這次會面完全超出了張亮的預想,給出的太多,要的東西太怪,這都是他提前根本不曾預料到的,這就注定了他只能被動地隨著唐成的節奏應對。$

    沉默了許久,全然換上另一種眼光的張亮也將唐成仔細的觀察了許久。「我家王爺雖然生性簡淡不喜歡往皇城走動,但只要說句話,吏部總還是聽地,以唐少兄行事時的手面氣度。一個小吏身份實在是太委屈了些吧?」。

    「相王爺位高身尊,實在不敢高攀。至於功名前程,天生我材必有用。異日我自往長安去取便是」。

    「好一個天生我材必有用!」,張亮眼前一亮,「少兄好豪情!只是少兄怕是不知,我家三公子乃是庶出,本府嫡長子可是李成器長公子」。

    「天生我材必有用!還請張兄異日回京時將在下此言轉述三公子」。言至此處,唐成放下茶盞站起身來。給的,要得我都說得清清楚楚,這生意到底做得還是做不得,張兄一言而決」。

    「既是生意最怕地就是折本,唐少兄就不怕虧了?」。

    唐成沒說話,只是無比自信的笑了笑。

    「好,此來揚州能認識少兄這等人物實是平生一大快事」,猛然站起身的張亮哈哈笑過之後,方又繼言道:「只是唐少兄開出的價碼得王府的交情容易。至於三公子嘛……卻還差了些」。

    聽到張亮說出這句話後。唐成心底長吐出一口氣來。

    於他而言,這鋪生意中地生意。也是真正的大生意終於開始談了。

    站著地兩人重新坐下,唐成伸手提過茶甌給張亮續滿茶水,「差了什麼,張兄直言便是」。

    從遞名刺時的桀驁,到剛才的倨傲,再到「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狂傲,直到現在的溫顏和煦,張亮的眼神隨著唐成的變化而變化,「差了什麼,少兄不知?」。

    這就開始考上了?聞言,放下茶甌的唐成也沒再問,細細梳理起全盤的線索來,原本模模糊糊地想法在憶及門口所見時,唐成已是豁然開朗,「都拉赫?胡人海商?」。

    張亮聞言,撫掌擊節而贊。

    是了,唐成心底謂然而歎,自己地眼界終究還是小了些,因此倒也把手創出開元盛世的李三郎給看小了,授人以魚何如授人以漁?李隆基真正想要地不僅是今年的這幾百萬貫「魚」,更在於產魚的漁夫。

    幾百萬貫聽著雖然多,但對於他那樣的王孫公子,尤其是有志大位的王孫公子而言又算得了什麼。只有抓住海商,才能年年都有魚吃。

    難怪張亮來了揚州這麼久一直沒動靜兒,唐成原還想著他是自矜身份,現在想來卻是錯了,他根本就是在觀望,在等。觀望太子與武三思兩方爭鬥的結果,等適時的插手機會,若是沒有前面那次兵變,只怕自己便是將這幾百萬貫送到李隆基面前他也未必會要吧。

    畢竟以他如今相王府庶三子的身份,實在還不足與武三思或者是李重俊抗衡,為了幾百萬貫錢財而得罪這兩人,年輕時代雄才大略的李隆基必然不會為之。

    小看了,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歷史英雄!

    「張兄移居於此也有月餘之久,想必都拉赫該已入囊中?」。

    「若其已入囊中,僕又何須與少兄說這多廢話」,張亮長歎聲道:「鎮國太平公主雖是女身,但志向之遠大猶勝鬚眉。其自幼便身受先皇及先皇后寵愛,復經數十年經營,如今聲望之高,潛勢力之大便是韋後也要讓上三分,與之相比,我家王爺的性子實在是太簡淡了些,至於三公子……」,張亮苦笑著搖了搖頭。

    要說起唐朝歷代帝王,最有意思就是兩家人,而且是身為父子的兩家人。這兩家裡最主要的三口人所選擇的人生軌跡幾乎是一模一樣。本朝皇帝跟他的老爹,也就是先朝高宗一樣,是好人。卻不是強勢地好皇帝;本朝韋皇后跟她的婆婆則天武後一樣控制了皇帝,且現在正生出心思想效仿婆婆的舊路;就連本朝最受寵愛的安樂公主也是效仿她的姑母,前朝最受寵愛的太平公主而生出了做「皇太女」的心思。

    跟政治謀略極深,有意識經營多年的太平公主比起來,至少在政治上生性簡淡的相王爺的確是差得多了,自然勢力也就差地多,至於相王府三公子李隆基,現在更是提都提不到檯面上來。

    海商們原本的靠山是太子,如今太子已倒,這些人重新尋找靠山的話。自然是要找最為強勢的一方,在鎮國太平公主和安國相王兩邊比起來地話,這些自認為聰明的商賈們難免會選擇跟紅不跟黑。

    這些都是張亮話裡面的意思,唐成一點即通。倒也不需他過多解釋,但這個話題卻也沒法深話,是以他只皮裡陽秋地跟了一句:「自先皇后之後。以女子之身登臨大寶之位怕是不易嘍」。「唐成你真沒見過三公子?」,張亮訝異的看了唐成一眼,「怎得這話跟三公子當日所說幾乎一模一樣」。

    聞言,唐成只能笑笑,但在張亮眼裡。他卻又多了幾分神秘。

    張亮搖搖頭,太遠的東西現在想了沒用。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現在,唐少兄你知道差得那一點是什麼了吧?」。

    「薛東此人如何?」。

    「豎子耳!不過他見了公主殿下卻是要叫一聲嬸子的」。

    唐成點點頭,太平公主地第一個駙馬,也許是她唯一真正付出過真愛的男人便是薛紹,薛東地這聲「嬸子」顯然是由此而來。

    張亮開出了價碼,以下的事情就該是唐成想辦法交貨了,事情都已明白,就無需再留。他遂起身告辭。

    將唐成送到門口時。張亮笑著補充了一句道:「我家相王與公主殿下兄妹情深,至於三公子對其姑母更是敬慕有加。我說的唐少兄可明白」。

    「當然」,唐成笑著拱拱手道:「在下身份雖低,但若論對公主殿下的敬仰之情,實不比張兄少上半點」。

    相視之間,張亮莞爾一笑,「如此就好,待少兄功成之日,我必擺酒相賀,異日少兄若來長安,相王府梅園再設歡宴」。

    「這生意我他娘的做了」,唐成哈哈一笑後,轉身去了。

    從張亮那裡出來之後,唐成策馬直奔蜀崗鄭府,這時天色將要黑定,散衙的鄭凌意正在書房裡寫著什麼,聞報唐成來了之後,立時起身迎了出來。

    「青杏是被你打的?」,看著行走之間有些顛簸的青杏,唐成低聲問道。

    「敢算計主子,沒賣了這賤婢都是好的」,鄭凌意便導引著唐成往花廳走,便笑問道:「怎麼樣,今天忙地焦頭爛額了吧?你昨晚一夜沒睡,可休息好了?」。

    「市舶司指定地商戶是吳玉軍,我忙什麼」,唐成這話引得鄭凌意脆笑不已,待她笑過之後,唐成入了正題道:「此來兩件事,第一就是想問問宮裡對海商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鄭凌意聞言,不解的看著唐成。

    「太子已倒……」,鄭凌意聞一知十,「海商們是歸市舶司管著,只要這個不變,他們還能翻上天去?皇后娘娘借重相王爺和公主地地方還多,這便不能把什麼好處都攥在自己手裡。該抓的堅決不放,該放的也要放的乾脆利落」。

    唐成的目光在鄭凌意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後,才又接續道:「此來的第二件事就是薛東,凌意,我需要你手上所有關於他的資料」。

    正自走著的鄭凌意停住步子,「阿成,你明白了」。

    「明白什麼?」。

    「明白我為什麼把這鋪生意交給你,什麼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天色將暗未暗之間,在一片朦朧的背景中,貌美如花的鄭凌意粲然一笑,明艷不可方物……

    看著眼前如斯絕美的女子,唐成微微一笑,「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凌意,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你的決定到底有多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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