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風(清宮) 第三卷 惴惴不安
    宮內的日子既漫長又似流光劃過,所以即使過了兩年的光陰,對這裡的時間換算,仍有一種抓不著頭腦的挫敗感。

    炎熱的夏日,早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身旁。悶熱的空氣,嘶叫的蟬鳴,交織著夏日的情景。

    身著層層的夏衣,汗水止不住的下淌,浸濕了衣襟,揮不去的燥熱,徘徊在身側。

    這樣的日子裡,老康同志自然不會枯坐在悶熱的紫禁城裡,等待著被烤熟的命運。因此,康熙帝決定在五月三十日,巡視塞外。不過,這次的塞外之行,老康卻沒有留下太子監國。隨行的皇子為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九人。

    德妃也在隨侍的嬪妃之內,自然眉眼含笑,笑顏如花。上個月生辰,老康親自來看她,並題字祝賀,讓她頓時風光了一把,在後宮中的地位自然而然便顯現了出來,成為她人巴結的對象。

    不過,還有一件意料之中,或許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就是——我,完顏凌月,留守紫禁城。紅梅,若含,明宣服侍德妃。

    記得那天聽到德妃宣佈後,我心底竟明顯的鬆了口氣,感激的看向德妃。而她清遠的目光,也頓時讓我明白了很多。

    那次的四爺府之旅,已經是很好的證明了。雖然德妃對我很是親切,但是,那也是一個確實的警告,提醒我注意身份。

    不過,在他們離宮的這段時間裡,她卻讓我做永和宮的主事女官,這一貶一升,也讓眾多人摸不著頭腦,猜不透她的意思。

    「盈盈,對不起,我去找額娘求過情了,可是,額娘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給我。」淡淡的月光灑下,湖泊之上一片銀光,映著他的面孔,黑玉般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我,飽含了歉疚。

    無所謂的笑笑,我掐著他的面頰,緩緩說道「傻瓜,娘娘那是為我好,你就別去麻煩她了!再說了,這次不去,也正合我意,我還是不喜歡坐馬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太多的情緒,可是心底卻隱隱的不安,總覺得籠罩著一股黯淡的灰塵。

    「盈盈,我……會想你的!」肩鄰著肩,我將頭輕輕的枕在他的肩上,微微的閉上眼睛,任月華傾灑而下,聽著他如是的說。

    「盈盈,你睡了麼?」輕柔的手指在臉側流連,淡淡的涼,悠悠的情。

    「我會留在紫禁城內等你的!」倏然睜開眼睛,抓著他的手,堅定地說,暫時拋開了懸浮的惴惴不安。

    笑,眼中跳動著漫天的星辰,閃爍著淡淡的光輝。

    臨出行的前一晚上,我躲在他的懷中,迎著夏夜輕輕的涼風,坐在御花園中偏僻的一角,享受著謐靜的氣氛。

    而無形的預知卻讓我隱約覺得,這次塞外之行,絕不會那麼平坦,好似,有些東西,漸漸在指尖流失,而我,卻,無能為力。

    「知了——知了——」樹上的蟬好似拼了命一般,毫不停歇的叫著,在夏日的清晨,率先迎來了朝陽。

    深深打了個呵欠,揉著惺忪的眼皮,我緩緩的起身,懶散的斜靠在牆上。身上薄薄的特製絲綢睡衣因我的動作而下滑,柔軟的掛在身上。細細的肩帶,露出白皙的皮膚,或許這是古時候唯一的好處吧,防曬做的相當透徹,絕不會像現代那般膚色不均。

    這件睡衣剪裁合身,下擺及膝,本來我想弄個超短的,但是考慮到室友紅梅的承受能力,還是折中了。本來想送給她一件,但是某人極力推辭,我也不好意思違背當事人的意思。

    緩了緩神兒,看向窗外。『林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皇上離開了紫禁城,宮內的低氣壓頓時減輕了很多,作息時間也相對鬆了很多。畢竟這個時候,多半的主子都陪著老康去塞外了。

    迅速的穿好宮裝,打來了清水洗漱。清澈冰涼的水絲,拍打在面頰之上,喚醒了沉散朦朧的意識。

    自從十三離開的那天起,心裡就泛起莫名的恐慌,沉甸甸的,甚至讓我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想要奮力的拋開這些虛幻的情緒,但是無論如何,我就是無法忘記。它就猶如一顆巨石,死死的壓在心頭……

    而這一切的感覺,也讓我漸漸了悟,或許,那一天,快要來了……

    安排好永和宮裡的大小事情,我便順著甬道慢慢的走著,任由思緒徜徉,什麼也不想,讓自己處於一種空滯的狀態下,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一切。

    再抬首時,才驚訝的發現,自己來到了御花園,這個繁花似錦,美輪美奐的皇家園林。以前到故宮參觀時,總不覺得哪裡漂亮,可是真的處於這個繁盛的年代,才察覺到它的氣派豪華,它的美不僅由於超絕的設計,更因為歷史的韻味。

    無論是什麼,少了味道,定會像缺乏了靈魂一般,枯燥乏味……

    「你倒是怡然自得啊!爺還認為這次進宮,定會看到個哭喪著臉的人呢!」熟悉的戲謔聲傳來,我頓住身形,手指不小心被花刺刺到,鮮紅的血滴點落在淡黃色的花瓣上,靡靡中透著淡淡的詭異。

    「九爺好雅興啊,奴婢也曾想過,會不會遇到一個黑臉包公呢!」輕輕的甩著手指,撇撇唇角,我歪頭,看著身後斜倚著樹幹,搖著折扇的身影。

    樹影下,斑駁一片,投注在他俊美無雙的面孔上,看不清他眼眸裡真正的神采,一襲白衣,灑脫超逸。

    「幾個月不見,你這張嘴可真是……」輕笑一聲,他搖著扇子,緩緩走來。面孔曝露在陽光中,皮膚泛著淡淡的小麥色,不再是昔日偏偏佳公子的樣貌,反而多了一絲健康的美感。

    過了年,九爺就到南方去了,想是這兩天才回來的,自然沒有趕上康熙的塞外之行。

    「九爺,江南的景致如何,可否讓您流連忘返?」御花園中一片安靜,沒有行人,跟著他的步伐,我悠悠的開口。

    「景致倒是沒來得及看,你自幼長在江南,還需我道給你聽?倒是你,此番回來,倒是有些不同,是不是……」黑似墨玉的瞳眸,微微的瞇著,危險而魅惑。

    「不是!」直視他的眼睛,我斬釘截鐵的說。「人活得隨意便好,在乎那麼多,豈不被活活累死?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猛然憶起這句在現代頗為流行的話,我隨即說了出來,惹得他沉目審視。

    「嘖嘖嘖,士別三日,定當刮目相看!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可真真是對得很呢!字字珠璣!」啪的一聲,他合上折扇,以扇背拍著手掌,不住的點頭沉思,那樣的表情,惹得我莫名輕笑。

    「笑什麼?」額頭一痛,我仰頭,埋怨的看著他手中的凶器。

    「沒有,就是想笑而已。」

    「凌月,你……」他頓了頓,終是歎了口氣,「哼,不說算了,對了,爺這次去南方,可是帶回了幾個廚子。」他不再理我,兀自走著,可是話語卻清晰的傳入耳中,頓覺肚子裡的饞蟲動了起來,連日來的憋悶也輕了很多,迅速的跟上他。

    「九爺……」我拉長聲音,怪怪的叫著他。他看了我一眼,連忙出手擺在我的眼前,止住了我後面的話。

    「正常些!」他顯然有些吃不消,一臉的陰沉不定。

    「九爺,我想,不知能不能……」囁嚅了幾句,我猜想,自己的臉上肯定是一副饞相。

    「說句好聽的,保不準爺會考慮一下。」他仰高了頭,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悠然一笑,難掩促狹,「禟禟……」

    此時,和他談天揶揄,漸漸忘記了那股惴惴的不安與心慌。

    彆扭的拽著身上的太監服,一臉怨念的看著滿面嘲笑的九爺。報復,這絕對是報復!愛新覺羅家的人都是小心眼,不就是前兩天硬是給他改個稱號麼,也置於他這樣?

    什麼宮中的規矩如此?

    騙鬼啊!現在皇上不在宮裡,他堂堂一個皇子,要是想要帶個宮女混出宮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卻偏偏給我弄個太監服,小跟班?

    「還不走,難不成等著酒樓打烊麼?」他斜了我一眼,難掩歡愉,整一報復得逞後的小人嘴臉。

    「知道啦。」快速的踏上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宮門。透過裂開的縫隙,衝著紅紅的宮門擺手。

    「好像每次離開皇宮,你都會笑得異常開心!」寬敞豪華的馬車內,我正專心的欣賞著,聽到對面閉目的他猛然開口,不禁微微一怔,略略沉思,隨即撇唇一笑。

    「有麼?」

    「有!」他肯定地說,睜開的雙眼帶著一絲探究,蹙起眉頭。

    「你說有便是有吧。」我無所謂的說,繼續好奇的看著他的馬車。

    這些阿哥中當數九阿哥財力雄厚,而且聽說九阿哥對於吃穿用都相當的講究,所到之處的排場自是非同一般。以前並沒有親身體驗過,現今坐在這舒適的馬車中,才驚覺的領悟了什麼。

    不過,他這種講究,我相當贊同!人賺錢就是用來花的,享受便好,快樂便好,又何必在乎那麼多!

    「這是什麼回答?」他驟然逼近,英俊的面孔停留在我的面前,呼出的氣息淡淡的拂在面上。

    我微笑,唇角繼續擴大,身體卻紋絲未動。難道他以為這樣,我便會羞赧的不知所措麼?如果這樣,他就錯了。

    「不想回答的回答!」眼瞼眨也不眨,坦然的看著他,對於他的漸漸逼近沒有絲毫的反應,眼中始終映著愉悅。

    濃黑的劍眉越蹙越緊,墨眸中閃著深深的不解,透著疑惑,不過,興味微減。

    「不怕麼?」他的氣息吹在我的面上,我微怔,洒然一笑。

    「為什麼要怕?」

    「為什麼不怕?」

    因為我不會怕一個身上有著熟悉靈魂的人,一個我無比熟悉,也無比想念的人!

    「怎樣,爺沒有騙你吧?」他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的搖著折扇,眼神裡閃著得意的光芒。

    我漾著笑容,口中嚼著香滑的美食,無暇顧及他的話。

    「這道水晶餚蹄作得不錯,滑而不膩,味道醇美,是地道的江蘇菜,烹調技藝以燉、燜、煨著稱;重視調湯,保持原汁。」嚥下口中的美味,我趕忙說到。對美食,我可絲毫不會吝嗇,一定會痛快淋漓的大吃,才足以飽食慾。

    「還有這龍井蝦仁、西湖醋魚,是典型的浙江菜系,而浙江菜又尤以杭州菜出名,鮮嫩軟滑,香醇綿糯,清爽不膩。」

    「這紅煨魚翅、冰糖湘蓮,應該是湖南菜吧,注重香辣、麻辣、酸、辣、焦麻、香鮮,尤為酸辣居多。」

    一邊執箸品嚐,一邊根據菜色向他緩緩道來。倒不是我自己對菜系有多大的研究,實在是剛才小二報菜名時我留意了下,再根據自己以往的知識,想要說出一番見解自是不難。

    九爺起先詫異的看著我,一臉的驚歎,而後轉為純然的欣賞,滿目的贊同。直到我放下筷子,品著極品桂花釀時,才悠悠的開口「爺長這麼大,除了皇阿瑪和八哥外,還沒佩服過什麼人,尤其是個女人。可是近日,我卻不得不承認,或許,我這凌月樓裡的大廚,還不及你這個小女子。」

    「過獎,過獎,能夠得到九爺的誇獎,我可是終身受益!」誰人不知,皇九子性子陰邪,喜怒不定,甚是自負。

    「九爺?呵呵,我還當你——」他微愣,張口說道。

    「錯,是禟禟,剛才是敬語。」

    「你——」他頓時氣住,嘟囔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怪不得孔夫子曾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來所言非假,爺今兒個可真真開了眼界。」

    我不怒反笑,口中的酒細滑醇美,口齒留香,「多謝誇獎,小女子不才恰恰兩樣都佔了先,能讓當今九阿哥讚賞,實感不好意思。」

    我端著文藝腔兒,一番咬文嚼字,說得他哭笑不得,顫抖的扇尖指著我。想著自己剛剛的話音,也不禁大笑了起來,眼角滲出微微的濕潤。

    「九爺,有件事,不知九爺是否有興趣?」大笑過後,我漸漸收斂神色,淡然的看著窗外,輕掃一個個小販,看著他們疲憊的身影,勞累的雙手。

    「哦?你凌月一句話,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爺都會想辦法給你弄來。」他端起酒杯,魅惑的雙眸直視我,緩慢而堅定的說。

    「倒不是什麼大事兒,只不過,人人都道當今的皇九子家財萬貫,我只是好奇,不知九爺是否滿足於現狀?」禟禟只是我玩鬧時的稱謂,現在談的是正事兒,我定不會拿來嬉鬧。

    「哦,說來聽聽?誰會跟銀子過不去?」他單手托著下巴,頗富興趣的看著我,眼中是真切的誠意,而不是隨意的敷衍。

    我笑,換上鄭重而嚴肅的神色,「我只是有一些商業的點子,自認為應該可以幫得上您,而這些計劃,卻是別人不曾見過的。」微微一頓,沉眸凝視一臉認真的他。

    真正成功的商人,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

    「如果是你有需於我,那我自不會有二話,無論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是,既然你說得是經商的事,那麼……我希望你能說出讓我滿意的點子。」他一臉正然,不再是那副玩鬧的樣子,換上的是少有的正經,精明睿智自他的眸中清晰的流露。

    「我既然敢提,便自然有完美的方案。九爺,您等著擎好便是,只是,我也有條件。」

    「還沒說出計劃,便先提條件,你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人。再說,你又怎能確定,我一定會滿意呢?」木製的扇背托在我的下顎,迫使我直視他的眸子。

    「因為——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堅定地說,四目相對,有的,只是純粹的欣賞與信任。

    機會是創造來的,沒有風險,便不會有收益。同樣,風險越大,受益也就相對越大。

    以前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只是沉浸在與十三相處的歡樂之中。可是這次的塞外之行,心底始終懸著的惴惴不安,卻讓我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做一番計劃。金錢不是萬能的,而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這條真理,古今皆同。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