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漢女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卷 崢嶸歲月 第四章
    從那日起,孫延齡便不再往我所住的東院來,一日三餐亦是分開而食。阿離私下裡悄悄埋怨我道「格格,那日您也太冷淡了些,這樣僵下去總不是長久之計,畢竟要守一輩子的。」

    我翻著一本史籍,頭也不抬的道「那你要我如何?說要他搬過來嗎?」

    阿離欲言又止,半晌才低聲道「額駙是個男人,好面子,我瞧著這些天他很是後悔那日和您慪氣呢。」

    我放下手中的書,歎氣道「你是要我給找個他台階下,是嗎?」

    阿離含笑不語,正巧碧裳捧著琺琅藍碟進來道「格格,宮裡頭賞下來的時鮮果子。」

    我瞥了一眼,吩咐道「拿些到西院送給額駙嘗嘗。」

    晌午,孫延齡和我一同在園子裡用午膳。

    此時正是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的好天兒,慶芳亭外一片蘭花若有若無的清香悠悠散開來,這蘭花本是空谷靈物,一枝青玉半枝妍,與清風明月做伴,此刻移植在這園中,供人觀賞遊玩,多少失些傲氣。

    孫延齡見我看的出神,亦不敢驚擾,待我坐定,才命人上膳。許是多日不見,這會子相對而坐,俱是默默無言,半晌,孫延齡忽笑道「咱們廣西王府裡頭,似乎沒有種植蘭草,格格若歡喜,待回去之後再補栽幾株。」

    我輕笑道「那倒不必,我記得那園子裡也種了不少的花木,多年不見。竟還連方位都記得清楚。」

    孫延齡為我盛了一碗湯,感歎道「莫說格格,就連我在繁華京城中住了這些日子。心心唸唸的卻還是桂林。」

    我放下手中銀筷,認真的道「你想回去了嗎?」

    孫延齡點頭。又道「如今廣西王府內由我長兄暫管,軍務是線將軍做主,倒也相安無事。」

    線安國亦是父王麾下大將,如今恐怕也是年過半百,我搖頭道「他年漸衰老。軍務繁重,怕是有心無力。」

    孫延齡一笑道「過些日子我便寫辭呈,咱們一同回桂林就是。」

    用過午膳,孫延齡陪我在亭內下棋,一天倒也打發過去了。

    夜間他隨了我回東院歇息,趙麼麼見我夫妻多日不見,生恐出了什麼岔子,此時亦不多加阻攔.新最快.我們婚後頭次的衝突就此收尾。孫延齡雖不是我心中地良人,倒真個如太皇太后所說。心地並不壞,對我亦算的上體貼,我們相敬如賓。他又懂得琴棋書畫,三兩日偶相伴對詩品茗。日子雖淡。卻也相安無事。

    只在月光如水的深夜,我便常常從夢中醒來。獨自一人抱膝坐在高高地門檻之上,無力排遣的感傷總是鋪天蓋地而來,縈繞不絕。

    康熙二年六月,慈和皇太后佟佳蘅若在景仁宮悄然長逝,我沒有得見她最後一面,她卻將至愛地古琴清絕留給了我,此時我方得知那是福臨在她進宮當日欽賜於她的。

    玄燁將母親與世祖福臨合葬在清孝陵,謚號為孝康慈和莊懿恭惠溫穆端靖崇天育聖章皇后。前往孝陵送葬的路上,玄燁緊緊抓住我的手,仰起悲傷的小臉迷茫道「姑姑,皇額娘她歡喜和皇阿瑪葬在一起嗎?」

    我想起蘅若在彌留之際地福臨耳邊說過這樣的話來生,你一定要愛上我,我們做一對這世間最平凡的夫妻。眼中不由滑下淚水,嘴角卻泛起一絲微笑,把玄燁攬在懷裡堅定的道「你皇額娘會歡喜的,她一定會歡喜的。」

    但願來世,莫如今生。

    康熙三年十二月,玄燁下旨在「定南武壯王祠」前立碑。未待我和孫延齡進宮謝恩,卻傳來輔政大臣取消此令的消息,甚至禮部將先皇順治春秋致祭的規矩亦同時廢止。

    孫延齡很是憤憤不平,在朝堂之上句理力爭,輔政大臣只寥寥幾語便反駁來,他本不善辭令,如何駁的過精明地輔政們,我雖不贊同與四位輔政公然作對,卻還是為他這一刻表現出的勇氣而感動。

    太皇太后詔我入宮,我只平靜道「當年父王被太宗封定南王之時,即遭到滿洲親貴大臣排擠反對,如今皇上年幼,四位輔政攬大權於一身,對孫延齡破格拔擢已是不易,禮部不過是聽命於輔政罷了。太皇太后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額娘很是擔憂,玄燁即位之時只八歲,輔政攬權,如今不僅至皇上地聖旨於不顧,更是連先皇也拋之腦後,長此以往,只怕乾清宮的皇帝不過是個擺設。」

    我亦皺起眉頭,半晌方道「玄燁再大些,政權便要逐漸收回了,此時,也拿他們沒奈何。」

    太皇太后歎道「福臨即位之時也不過十歲,我們母子熬了足足七年,才舒口氣,如今又是玄燁,額娘真是累到心裡去了。」

    我心內一酸,為她揉捏著肩頭道「額娘,往後地日子還長著呢,您若倒下了,玄燁該如何呢?」

    太皇太后打疊起精神,執我地手道「你放心,額娘斷不至叫你受了委屈的,定南王為大清立下赫赫戰功,以死殉國,朝廷春秋致祭,在祠前立碑都不為過,若果真廢止,且不說廣西將士如何不滿,豈不叫天下臣民寒心?福臨生前更是一力推行滿漢一家,輔政們本應秉承這一旨意,怎可如此倒行逆施?」

    說罷,喚來索尼,命撤回輔政地批示。索尼一向對太皇太后賓服,見太皇太后下旨,遂順水推舟遵從。

    自此一事,我對輔政大臣們有了更深的感觸,他們代天子行權,甚至能越天子之命,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恐怕他們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滿漢一家,那曾是福臨最恢弘的理想,不知何日才能實現。

    康熙五年,暫管廣西軍務的大將線安國因年老乞求歸京養老,同時,孫延齡的兄長孫延基亦來信要孫延齡奏請出鎮廣西,朝廷正式下旨命孔四格格與廣西將軍孫延齡即刻返回廣西,接管定南王舊部。

    回廣西前一日,太皇太后賜宴慈寧宮為我夫婦餞別,滿漢王公親貴聚集一堂,並請了昆曲班子在暢音閣助興。

    太皇太后依依不捨的叮囑了好些話,紅著眼眶道「此去路途遙遠,不知何年才能再見。」

    我強忍了淚水安慰道「女兒想您了自然就回來看您,您不必掛念,一定要好生保重啊。」

    寧太妃靈月早掉下眼淚哽咽道「說回來談何容易呢?」

    我正欲寬慰她,只見宮女進來道「四格格,皇太后請您到暢音閣去。」

    太皇太后拭了淚水道「你先過去瞧瞧吧。」

    我應著便出了慈寧宮大門,穿過御花園,遠遠便瞧見宮牆底下站著一個偉岸熟悉的背影,不禁放慢了腳步。

    岳樂轉過身子,緩緩走來,眸子深深凝視著我,滿滿的哀傷之情,語氣乾澀單調,略微帶點嘶啞道「真的要走了嗎?」

    我怔怔站住,眼淚瞬間彙集在眼眶中,只微微笑道「我還有事要麻煩王兄呢。」

    岳樂苦笑道「我還能做什麼?」

    我屈膝福了一福娓娓道「妹妹身側有兩個宮女,朱顏碧裳,自入宮便跟隨著我,如今我要回桂林,卻不願她們一道回去,想請王兄在侍衛中挑選兩個忠厚可靠之人,成其姻緣,倒也全了我的一件心事。」

    岳樂點頭道「你只管放心,我自會在所掌正藍旗中挑出好的來,不會教她們委屈就是。」又道「你不願帶她們前往,不過是因著廣西變幻未定的複雜局勢,可你

    我打斷他的話,淡淡道「那是我的命,她們不同,沒有必要隨我過著不安定的日子。」我抬眼注視著他,這些年,歲月彷彿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依然是那樣的俊朗不凡,只此時素日波瀾不驚的面上多了些許沉鬱哀傷。

    我頹然垂下眸子,黯然神傷的道「王兄珍重。」說罷,我提步便行,卻再也忍不住滿心的苦痛,淚水慌亂而下,越擦越多。

    次日一早,我和孫延齡帶著侍衛一行離京返回桂林,諸王公大臣奉命前來送行,嘈雜的人群中不見岳樂的身影,我竟說不出此時是失落或惶恐。

    身著黃馬褂的侍衛們高舉著有「定南王孔」字樣的錦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孫延齡一身朝服躊躇滿志的與眾人告別,我知道他是歡喜回到桂林的,彷彿在那裡他才能脫離夫憑妻貴的色彩,儘管他很不情願的看到四位掌事麼麼與我們一同前往廣西。

    太皇太后並皇太后,寧太妃,惠太妃都命人送來了禮物,並傳旨千里送行,終須一別,親貴大臣送到此處,勿耽誤辰光。

    在浩浩蕩蕩的護送排場中,我和阿離登上馬車,最後回望了一眼我生活了近十年的京城,從此沒有太皇太后,沒有岳樂,沒有福臨,只有我自己,踏上了未卜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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