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上卷:萬里江山歸何處 第三十四章 兄弟
    細雨紛飛,道路泥濘,回京的路並不算好走,在易洛的堅持下,王駕仍然冒雨前進。入了秋的天氣,雨水濕透衣裳,寒意入骨。

    「真是見鬼了!怎麼天忽然就變了?」一個軍士接連打了好幾個寒顫,忍不住嘟囔著抱怨了兩句。正好他的隊率從旁經過,聽到他的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可抱怨的,別說你我,便是王上,也沒有多餘的衣裳!」

    前些天還是夏日天氣,又要快速成行軍,誰也不會想到要帶上秋衣,那名軍士的抱怨也正是因此。不過,這樣的怨言對所有人都是嘴上說說而已,畢竟,易洛與所有人一樣,只著夏衣,騎馬前進。既然連最尊貴的王都如此了,其他人的抱怨自然不會太凶。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道路,易洛的心情並不算好,甚至,隱隱地,他能感覺到從宛城戰事時就累積的怒意正在不斷增加,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紫華君遇刺?」

    「你們是在告訴朕——在東嵐的京都之中,在你等儀衛的護衛之下,紫華君被刺客重傷,至今生死難料?」

    「這還是不是我東嵐的王京?你等還配稱白王親衛嗎?」

    剛進太元門,韓元與蕭漠的請罪之辭成了最後一根稻草,讓易洛心中的怒意終於發作出來。

    韓元本就羞愧,此時,更是臉色霎白,一個字都說不出。蕭漠想辯解又無從說起,只能沉默低頭。

    「王上恕罪!一切都是罪臣的錯,韓衛率與內史令並無過錯!請王責罰罪臣!」一個憔悴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話中的每一個字都透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易庭?!」易洛有些驚訝,卻又覺得理所當然,一時間,看向易庭的神色顯得格外的複雜古怪。

    「是!」易庭維持著跪姿,叩首應聲。

    易洛盯著他了一會兒,最終一擺手,冷然言道:「那麼,就請三王弟跟著朕到含元殿好好說一說,你犯了什麼樣的錯,竟能讓朕的紫華君受重傷至斯。其餘人都暫時在此候命!」

    易庭再次深深地叩首,掩住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默默地起身,隨易洛到了含元殿。

    「王為何不先去看望紫華君?」殿門關上,沒等易洛坐定,易庭不滿地質問,惱意明顯。

    易洛在王座上端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卻絲毫沒有掩飾嘲諷的意思。

    「三王弟,你有資格責問朕嗎?」易洛按住扶手上的龍頭,不屑一顧地反問,「你難道不該守在她身邊嗎?」

    易庭忍不住冷冷地嘲笑道:「臣守在『您的紫華君』身邊嗎?」

    易洛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話,最後才淡淡地道了一句:「……你這聲『臣』真是刺耳!」

    「王是看到罪臣就覺得刺眼吧!」易庭微微挑眉,反而不惱了。

    「你我心知肚明,無論此前是何狀況,既然你還能在太元門迎駕,這罪臣二字就大可不必再用了!」易洛輕叩扶手,「朕要知道紫華君受傷的詳情。」

    易庭抿唇,良久苦笑道道:「一定要臣來說嗎?」

    「那倒不一定!」易洛握住扶手,淡漠地道,「只要三王弟謹記『避嫌』二字!從今而後,你與紫華君再不得有任何非必要的交集!」

    這句話令易庭愕然地抬頭,簡直感覺匪夷所思了,就這麼看了易洛好一會兒,他緩緩抿出一抹冷笑:「王……不,易洛,你從來都是如此,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為自己算計!說實話,你就不累嗎?」

    「閉嘴!」這句話彷彿碰到了易洛的痛處,他猛地站起,手狠狠地拍在金質的龍頭上。

    易庭冷笑,卻沒有絲毫怒意:「為什麼如此惱怒?您不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嗎?何必如此處心積慮地隔絕臣與紫華君?你以為如此,紫華君就只能是你的了?東嵐的紫華君怎麼可能聽憑別人的擺佈?」

    「朕說了!閉嘴!易庭,你別以為有恃無恐!」易洛壓下怒意,冰冷地斥喝。

    「臣謹奉王命!」易庭低頭答應,再抬頭時,他斂去嘲諷的笑容,很認真、很鄭重地進言:「王,早在一年前,您就失去了白初宜,臣希望您不會讓東嵐在一年後失去紫華君!請王謹之、慎之!」真正算起來,易庭對白初宜的瞭解並不下於易洛……

    言罷,易庭一絲不苟地行禮告退,畢恭畢敬,完美無暇。怔忡間,易洛並未阻攔。

    「該死!」沒等易庭退到殿外,易洛回過神,再壓不住怒火,或者說,易庭這番真心的諫言觸動他內心最深的恐懼,那是這麼多天來揮之不去的一種預感,只是,他一直不願深思發生的可能性,而現在,易庭再明白不過的話語令他再無法迴避這個問題——東嵐的紫華君不會背叛,就一定會留在東嵐嗎?

    有白王的殷鑒在前,紫華君為什麼就不會學她最敬愛的父親?

    易庭被易洛嚇了一跳,抬頭就見他伸手推倒前面的書案,案上陳設的物品匡匡啷啷地滾落在漫地金磚上。

    「王上?」邵楓與沐清同時衝了進來。易庭在詫異之後,露出譏誚的笑容。

    ——很顯然,他們是怕他這個「叛逆」有不軌之舉!只是,他們似乎忘了,所有王子中,只有他對武學毫無興趣,而易洛先有白王的調教,後有紫華君傾其所有的指點,身手在諸王子中無人能出其右!

    「出去!」易洛同樣不願將自己失控的狀況暴露人前,幾乎在他們闖門的同時便大聲冷斥,讓外面的其它親衛與宮衛都不敢妄動。

    一眼看清殿內的狀況,邵楓立刻退出,沐清卻訝然地站在原處沒有動。

    易洛倒也沒有再堅持,皺眉道:「關門!」

    沐清這才警醒,回身將殿門關上。

    「王要殺了臣嗎?」易庭站得筆直,平靜地看著易洛。

    生在王家,他太清楚王的忌諱了——王無私情,可是王也是人,感情積累到一定程度再爆發出來,那等同於將弱點昭告天下,因此,這個王宮永遠充滿了血腥氣,只為了保守王的秘密。

    「朕不會殺你!」易洛慢慢坐下,手放在腿上,握起,又鬆開,反反覆覆,良久方開口。

    沐清先鬆了一口氣。現在的情況怎麼容得易洛心煩意亂?

    「紫華君既然不取你的命,朕就不會殺你!」易洛的語氣森冷,「因此,朕不希望你再言及任何與紫華君有關的話題!」

    這一次,易庭似乎察覺了什麼,並沒有多說,只是低頭答應:「臣謹奉王命!」苦澀的笑意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何嘗有資格說易洛呢?

    「其實,易庭,你又有多瞭解紫華君呢?」易洛忽然笑了,語氣也平和下來,「你只看到她傷痛入骨的那一幕而已,你又有多瞭解前因後果?她失去了那個孩子,難道那就不是我的親骨血?易庭,聽從你母親的忠告,離紫華君遠些!白王的繼承人啊……」易洛笑得冷然,最後的話語卻只有他自己聽到。

    沐清凜然,腦海驟然浮現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阿清,阿清……她是東嵐的紫華君!她是白王繼承人!如果有一天,我忘了這個事實,你一定要提醒我!」那個夜裡,陰鬱深沉的王子一身酒氣地跑到他的住所,似哭似笑,已是神智不清地樣子,口中翻來覆去、含混不清地說著那幾句話。第二天醒來,易洛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也再沒有說過那些話。

    易庭默然。

    ——紫華君……他的確……何曾……瞭解過全部的她?

    ——「你若瞭解我,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謀取東嵐王位!」她不就是冷笑著如此說的嗎?

    ——言之鑿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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