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二卷 江湖篇 二十一、再見風月
    景歡看著眼前這輛超大卻看似樸實的馬車,揣測著車裡人的身份,不等人開口,便搶先說道:「馬車這麼大,把整條街都佔了,還要不要人走路啊?」言下之意,我打你馬伕,不過是你自己擋道。

    車裡的人果然聰明,聽出了景歡的話音,輕笑一聲,「這個說法有意思,也難怪了!」然後又沒了聲息。

    景歡提著顆心看著那黑色的車簾,她當然發現了馬車後那些屏聲靜氣的護衛,也明白了成名的緊張從何而來,那些高手她根本就聽不出內力高低,這馬車裡的人要真要對他們做什麼,他們倆逃出去還真成問題。景歡暗自安慰自己,聽著車裡那男人聲音蠻好聽的,人家不都說穿越女大街上遇美男,然後美男被穿越女的美色迷昏嘛,只要那丫的掀開車簾,說不定就被自己美色所迷,然後不跟他們扯皮了呢!

    馬車後的男子了無聲息了半響,才慢悠悠地伸出兩根手指掀開了車簾一條縫,景歡看著那條縫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這麼好聽的聲音應該是個美男吧?可惜那條縫只開了那麼一指寬,景歡在明處自然看不清車裡暗影中的情形,剛想瞇起眼睛仔細瞅那縫,卻見黑色車簾上那兩根潔白修長的手指突然一鬆,簾子又放了下去,車裡人卻道:「算了,跟個毛孩子較什麼勁,我們走吧!」

    景歡看著車子就這樣簡單地移動著向前而去,又有些失望,喃喃道:「咦,就這樣走了?」

    成名一扯她,「你還想怎麼樣?打一架?然後像那車伕似的被拎走?」

    「車伕又怎麼回事?」景歡接話問道,他們便一邊走,成名說了一遍剛才景歡不在時候的事。景歡聽完,手一拍,「這人好大架子,居然把府尹大人的車伕說扔就扔了,不過他最後那句話『右手不好使』什麼意思?」

    成名冷哼道:「這人身份手段的確可怕,還有什麼意思,那車伕那條右臂是保不住了,而且意思是要府尹大人自己動手廢了那人一條胳膊。」

    「啊,不會吧?」景歡的心思哪裡有那麼多狠毒點子,雖然覺得那話的味道不好,不想這麼厲害,「他為什麼要剁了那車伕的手?」

    成名沉吟著,眼睛有些迷惘,「或許嫌棄他丟了他的人吧。」那些富貴豪族何嘗當人命是命,一句話「丟人」就可以抄了一個家,何況是一個莽撞的車伕?

    景歡不笨,自然聽出成名話裡的意思,卻只能感慨,「這人好狠!」猶豫一下站定道:「成大哥,要不我們回何府一趟,那人不是說要去何府嘛!我倒要看看那人是誰,這麼大架子好狠的心腸!」景歡的好奇心還是重了一些,對那神秘人的身份好奇此時已壓過要逃離何家的願望。

    成名早想去探探風頭了,但又怕景歡不肯回何家,所以一直沒說,此時景歡說出來,他當然同意。於是兩人又回轉了路向何家回去。

    到了何家大門,望著那高大的門楣,景歡卻拉了成名便向後門而去,見成名不解,景歡冷笑道:「那些高大門楣本不配我們這些人進的。」她對何家的反感似乎更濃烈了,內心深處藏匿的傷感和失望,從得知芮葭和荀涯的定親那刻起,便成了發酵的麵包,膨脹起來。

    成名深深地看了景歡一眼,「若你不想進去,我去就可以了。」

    「你當何家是什麼地方?你偷著進去還是拜帖子去?」景歡忍住話裡的酸意,「算啦,其實我並不是覺得何家有什麼不好,只是荀大哥跟芮葭姐姐定親了,不能陪我去闖蕩江湖,我覺得不暢快罷了。」

    「我就說嘛,為什麼一個人氣鼓鼓地亂跑,原來不過為了別人定親。」成名不由自主就說了出來,說完又覺得可笑,看著景歡稚嫩的面孔單薄的身軀,不由暗笑自己多心,不過是個孩子。

    「要你管!」景歡記憶中成名並不知道自己女兒身份才是,於是也不管他話裡意思,扭頭快步而走。不過幾步又站定對成名說道:「你不是備好了馬嗎,在北城門口等我,天黑關城門前我一定會到。到時我們一起去京城。」

    「也好。」成名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適合,「我也正有些幫裡的事處理,天黑見。」

    與成名分手後,景歡很快繞到何家後門,看門小廝一看景歡便放行而入,其中一個恭敬道:「景公子,我們三小姐姐到處找你呢。」

    「知道了。」景歡本就要去找芮葭打聽剛才那人身份,邊說:「那你帶我去找你們三小姐吧。」那小廝忙側身應是,景歡心中冷笑更甚,如果何家的下人裡外都這樣規矩懂禮,怎麼會有何遠那樣的奴才?只不知,那個何遠如今是死是活。想到這裡,景歡才發現其實對何家還是有期盼的。

    芮葭見到景歡回來,焦急地牽了她的手問道:「景兒,你去哪裡了,我到處好找。」

    景歡掙脫開芮葭的手,「芮葭姐姐,我不過去街上走了走,姐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芮葭此時心情極好,見景歡回來,也就不在意,拉了景歡進屋,「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想告訴你,我們可能要在家裡住的久一點了。」她與荀涯的親事初定,自然要在家等著荀家正式的媒聘等事宜,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遊走江湖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正要跟姐姐說呢,我今天要離開清源去京城了。」景歡淡淡回道。

    「啊,去京城,你跟誰去啊?」芮葭自然地反對,「不行,你不能走!」

    景歡一笑,「姐姐,這可是怎麼了?我又不是姐姐家的人……」

    話未說完,就見染杏匆匆進來說道:「小姐,大老爺叫你去呢!」

    芮葭放開景歡,蹙眉道:「大伯找我做什麼?不是說家裡來了貴客,不讓我們隨意走動嗎?」

    染杏嘟著粉唇,「我哪裡知道,不過大老爺催的很急呢,說無論如何都要快去。」

    景歡聽著芮葭說起「貴客」就知道定然是街上所遇之人了,便說:「姐姐,那就去吧。」反手又抓住芮葭的手撒嬌般說:「嘻嘻,我也想去看看你們家的貴人,姐姐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芮葭本不願去應付那種權貴,但正擔心景歡離開,見景歡有心跟著,便轉了年頭道:「行,我們一起去。不過都是京裡那些富貴經濟,其實見了也沒什麼意思!」芮葭雖然不清楚來了何等人,讓家裡如此緊張關閉了整個探秋園,卻也能猜到定然是朝廷的什麼貴人!只不知道怎麼會見自己罷了,若是那些獵艷的風流富貴子弟,大伯自然會應付的,現在大伯叫自己,定然是應付不了,那自己走一趟也未為不可。

    「真好啊!」景歡無邪地笑著就跑,芮葭卻一把抓住她,景歡回頭疑惑道:「怎麼啦?」

    芮葭眼珠子一轉,流光溢彩,美艷中又見俏皮,景歡看著都不由心動,「呵呵,你穿這樣進去,一會大伯問怎麼說?來吧!」芮葭扯了景歡就進內室,「換件衣服。」說著又莫測地打量著景歡。

    景歡被她的眼神看的發毛,「你想幹嘛?」

    「給你打扮打扮啊!」芮葭無辜地笑著,拿了櫃裡一件略小的水藍色衣衫,「是你自己換還是我幫你換?」

    景歡一看芮葭那神色,心中苦笑,看她拿那衣衫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早就準備好的,如今看來真不知道自己是算計她,還是她算計自己了,「你要將我扮成女子?」

    芮葭故作輕鬆地說:「我身邊都是女子,大家都知道,你要跟我見人,自然是要委屈下扮成我的丫鬟才行啊。」芮葭臉上輕鬆,心中實則緊張,她就算計著如何試探下景歡到底是個俊俏的少年還是她心中所想的女子了,此時不過正好找了個好借口。她有些期盼地看著景歡,「你換不換啊,不換我可走了。大伯等著我呢!」

    景歡推了衣衫給芮葭,「扮成女子,那我寧可不去了,又不是去動物園看恐龍,哪裡有那麼殷切非去不可的?」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芮葭一把擰住景歡,嘻嘻笑道:「染杏進來,幫景公子換衣服。」

    景歡知道芮葭是用了巧勁的,自己要掙脫卻也不難,但也不想與她為難,便推著芮葭道:「罷了罷了,我自己來吧。」

    芮葭有些緊張地站在門外,對染杏說:「染杏,你說景兒扮成女子模樣,會不會是個漂亮小姑娘?」

    染杏與芮葭從小一起長大,江湖女子也不拘那麼多的禮節,便對芮葭道:「小姐,我看你想五小姐想瘋了,見到跟五小姐年紀差不多大的就想成她!景兒長得是清秀了些,但舉止隨意懶散,哪裡像個姑娘家?」

    芮葭點頭歎氣,「或許真是我多心了,連荀大哥都都說不是了。」

    景歡極少穿女子衣衫,穿到身上總覺彆扭,裹得又緊式樣又複雜,幸好自己尚未發育,不然非得穿幫不可,她將帽子取下,隨意將半長的頭髮編了個辮子,聽著外面又有人來催促芮葭,便走了出來。

    芮葭剛趕退了來催的丫鬟,聽著腳步轉身伸手便道:「景兒,出來了,快走吧!」剛伸出去的手卻在見到景歡那刻僵在了那裡,只見出來的少女,清雅不艷,脫塵不孤,乾淨如初朝清露,自然同山谷清風,裊裊而來,如夏日清泉入喉,清冽滋潤,說不出的清爽。

    「怎麼了,姐姐?」景歡隨意將腰一插,做賴皮狀,「是不是被我的風姿迷倒了?」說完也不管芮葭,拉了染杏就跑,「走吧,又來催了!」

    芮葭見景歡身影已遠,才回味過來,不由浮上一絲欣慰笑容,結果還不錯。想著,這才舉步跟了過去。

    探秋園,顧名思義,秋色極好,應景的顏色,極好的景致招待貴客,是為敬重,或者神秘。院外鴉雀無聲,一個藍衣男子側立門前,年屆二十餘許,面色冷肅,靜默中給人無形壓力。見芮葭和景歡相攜便要入院,那人伸手攔住,「何許人?不經許可,不得入內!」

    「咦,這可奇了,我們家的園子,我還不能進了?」芮葭雖然知道裡面的人身份非凡,但歷來驕傲的她,怎麼會如此聽人擺佈?說著便要往裡闖,也不見那人如何動作,已擋到了芮葭面前,那人眼眸收緊,手已抓上劍柄,芮葭只得生生停步,空氣頓凝。

    「蘇瑞,爺說放行!」一個藍衣男子實時出現向那備戰蘇瑞說道,蘇瑞聽聲,立刻側身讓道,「姑娘請!」

    「哼!」芮葭哼了一聲,也不看蘇瑞拉了景歡就走,景歡與她手指相握,已感覺到她掌心的冷汗。芮葭壓低聲音說:「那人內力好高,剛才氣勢中我感覺自己都沒有取勝的把握。」

    景歡回道:「那人性子古板,內力強也抵不了事,你緊張什麼?」

    芮葭笑了一下,沒說什麼,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今天老是心驚肉跳,覺得有事要發生。

    穿過杏黃紫花園子,便到了一灣碧水前,水中有閣,翩然而立,亭中二人一個負手面水而立,衣帶飄飛,長身俊影,甚為飄逸,另個大老爺何正元恭敬站在那男子身後,讓芮葭更吃驚的卻是父親也赫然在湖邊垂手等待。

    「爹!」芮葭走近喚了一聲,何正群點了點頭道:「去吧。」又詫異地看了一眼身後低頭而立的景歡,「一個人去,別帶丫鬟了。」

    芮葭也不看景歡,只道:「貴人在那裡,怎麼也沒有個端茶倒水的?我還是帶著景兒伺候著的好。」

    何正群皺眉,掃了一眼景歡,心思一轉,若那人真是懷了尋秀的名義來見芮葭,多帶著個女孩過去,會不會讓那人有所收斂?於是便點了點頭,「一切你心中皆有數,只按理回答就是了,其他的自然有大伯應付。」

    芮葭點頭,便緩步沿著石欄向湖心閣而去,景歡望著水波雕欄亭閣,卻有一絲恍惚,似乎曾經來過?

    芮葭進了亭閣,規矩地對被背對之人襝衽行禮,也不吭聲,何正元對那人恭敬地道:「王爺,何氏芮葭到了!」又對芮葭道:「給王爺行正禮。」

    王爺?芮葭稍愣,那人依舊未動,輕笑道:「何大人太見外了,何姑娘免禮吧!」

    聲音熟悉,可不正是街上那人?只少了幾分慵懶隨意,多了幾分深沉尊貴,景歡低頭一哂,原來是個王爺,難怪那麼大的架子!朝廷之人,實在沒什麼交道可打,想起幼時莫名見到的那幾個王爺,莫名其妙胡攪蠻纏,真是可歎可笑,只不知那跟了人而去的淨瓶師妹現在如何了。景歡心中有事,又見那王爺連頭都不回,膽子便放開了,舉手斂了下被風吹亂的額發,舉目望向來時的白玉石欄,那裡曾經似乎是木欄,中間的空隙也比這個大……四歲的孩子記憶如此深刻,想來這個地方就跟住的那裡一樣,在何家五姑娘身上就跟烙鐵似的烙上了永世不可磨滅的印記。

    芮葭抬頭看著那負手而立的紫衣王爺,思量著他見自己的目的,那王爺似感應到了芮葭的心思,慢慢轉過身來,只見他不過弱冠年紀,俊眉修目,一切風情皆在眼角,萬種風流盡顯嘴角,目寒冷月,眉帶寒霜,清俊中帶著幾分戲謔,幾分隨意,幾分飛揚,一雙清透冷峻的眸子帶著笑意緩緩道:「江南一秀,果然名不虛傳。」

    聽著話聲景歡趕緊收回目光,偷偷向那王爺望去,好熟悉的眉眼!好熟悉的笑容!景歡一下子定住了眼珠,風月!她怎麼會忘記帶走了淨瓶的那個賴皮小王爺慶王風月呢!

    風月似乎並未感應到景歡直勾勾的逼視,而是戲謔地打量著芮葭,直到芮葭裝害羞低下了頭,他才慢悠悠地坐下,自己捧茗輕酌,卻不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端坐著。這邊別說何正元有點不知道這個與何家向來不交好的王爺為何會「順道」來清源,連芮葭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尋秀」了。

    「聽說何姑娘剛從水關鎮回來,走的可是水路?」風月終於開口,略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又讓人無端的緊張。

    「是!」芮葭聽風月提起水路,心便提了一下。

    「呵呵,姑娘是江湖女子,果然如傳說中爽亮明快。」風月站起來,「那本王就直說了,姑娘可是路上遇到過蛟龍幫的楊舵主?」

    芮葭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回道:「是遇到過,還起了一點小誤會,不過已經無事了。」她知道慶王既然能說出這話,就必然是知曉情況,不能隱瞞只有承認。

    「很好,一點誤會!」風月輕輕一拍手,「不過,姑娘可知道,楊舵主在回杭州分舵的水路上,船隻不幸撞礁,全船的人全部落水而死?」

    「啊?」芮葭不由驚訝出聲,蛟龍幫以水位生,怎麼可能撞礁落水而死?「王爺這話什麼意思,是懷疑小女子麼?」

    「呵呵,姑娘不必著急,江湖之事,本王向來不感興趣,」風月的笑容跟春風似的看不出絲毫惡意。

    芮葭道:「那王爺對有什麼感興趣呢?」她笑若春花,與風月對視,毫不畏懼,心中雖是疑懼,臉上卻不肯露。

    而在場的四人卻明顯感覺空氣凝滯起來,何正元剛想說話,風月卻突然大笑,身形一動,就欺到芮葭面前,伸手捏住了芮葭的下巴,「如果本王說對你有興趣呢?」

    「啊!」何正元激動地喊道:「王爺……」

    景歡看著芮葭和風月,一個目含莫測笑意霸氣十足又有些無賴相,一個粉面含春目如秋水卻毫不畏懼,四目相對,卻是較量不下。忍不住不由「噗哧」一笑。

    這一笑,似劍穿絲,頓時將僵局打破。

    風月的手依舊抓著芮葭的下巴,臉卻向景歡看來,景歡心中暗道糟糕,把頭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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