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硃砂痣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一天(一)
    「月華,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緊了?你對我厭了也倦了吧。」苻清流的聲音悠遠而清晰,「我等得好苦,苦不堪言。感情在心中越儲越滿,滿得都溢了出來。眼前的你,一顰一笑,一怒一嗔,那般的真切,哪怕梁日旭此刻不在你身旁,我卻……」

    我轉過身子,慘淡的一笑,說道「我害慘你了,我對任何人都可以心安理得卻唯獨對你虧欠甚多。」又是一陣大風,吹開了我斗蓬的帽子,也吹起了我散落的髮絲。我伸手擋住撲面的風沙,也理了理散亂的面容。

    「因為我,你才會不顧忌的有所虧欠,對嗎?」苻清流抓住我半空中的手,一把拉我入他的懷中,緊緊的環著我的身子「不要再掙脫,好嗎?就一會兒,讓我切實地覺得你就在我身邊,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的心好痛,自從耿氏去世後,許久都未曾有過的痛那麼真實地侵襲向我,原以為我是瞭解苻清流的,到頭來,不過是看到了他身上與我一般的孤單寂寥,卻從來沒有明白過他的痛心掙扎。似乎他對我一切的好都是應該的,從來不曾探究過,那背後千百次的愁腸百結。

    「月華,你身上有梅花的香氣。」苻清流的手越來越緊,鼻息就在我的耳旁,熱烘烘的。

    也許是這個擁抱來得太突然,又或是我等得太久,全身僵硬地連呼吸都有些滯,「我從不用那些熏香,何來的香氣?你莫不是在這黃沙寒風中失了嗅覺?」

    苻清流悶哼一笑,轉而又認真的說道「許是梅花糕吃得多了,又或是你這一身的孑然,猶如寒風中飄搖的梅花,讓路人從那一絲香氣中,擷取了陣陣的溫暖。」

    梅花糕?猶記得日旭當日與我一同雙手共做梅花糕,後又故作幸福地誇我做的好吃。心中一驚,不自如地推開苻清流的身子,垂下眼簾說道「莫要讓遠處的士兵們看到我們這不妥的樣子。」渾身上下有些顫抖,為什麼我腦中日旭的一點一滴越發的清楚了起來?

    「是我做得過火,都不像往日的我了。」苻清流歎了口氣,語調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只是滿腔的情感如決堤般,讓我如何抑制?」

    「去看看營帳搭得如何吧?」我見不得苻清流那種絕望的眼神,先一步走開了。我也許真的是一個冷薄的人,從來都不曾有過抑制不住的情感,從來都是退縮不前,把自己護得牢牢的。

    「好……」苻清流在背後答允道,語調也恢復了往昔的沉靜。苻清流的確是謀略的高手,那日我在都城看到的不過是送糧的先頭部隊,就如他所說的,一前一後互相照應,在安營處匯合,交換拉糧的馬車。如此這般,馬匹因為前後兩天的負重和行徑速度的不同,可以有喘息的機會,而不至消耗過大,拖緩了我們的速度。

    「苻大人,我們都安頓好了。」楊都領看見我和苻清流往營帳處走去,畢恭畢敬的說道。

    苻清流抬了抬手,說道「辛苦你了。傳令下去,今晚就在此處過夜。明日我們一鼓作氣過了鴻木鎮穿過落峽谷,直接往嘉峪關而去。」

    「大人做軍隊統帥的話也絕不遜色。」楊童威嘖嘖稱讚,一臉的獻媚模樣。這些天來,常常與他打交道,便知道此人雖然行軍也有一套,但是最大的愛好便是阿諛奉承,難怪曾經跟隨日旭的他,如今卻被棄置在都城。不知苻清流為何選了他?

    苻清流倒是臉色不改地把楊童威的奉承一併收下,說了一句「有事來營帳找我」便冷著臉往最大的營帳走去。

    「苻大人有什麼不痛快的事情嗎?」楊童威一臉擔憂地看著我,「白大人是苻大人的心腹,如果楊某有什麼做得不夠的,可要提點在下。」

    我渾身的不自在,生怕楊童威說個沒完,只得敷衍地答允了下來「楊都領,你太過擔憂了。苻大人他一貫如此冷靜,並沒有遷怒於你。這一路上,你小心謹慎,做得很好。」

    「白大人,你真是見多識廣,難怪苻大人如此器重於你。」楊童威一張臉又恢復了生氣,此刻正對著我笑得十分歡快。

    「在下還要去苻大人地營帳商量事情。楊都領,你也好好休息。」我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透著涼氣,只得抬出擋箭牌,臨走前想起什麼,匆匆說道「我不過是一介書生,不是什麼大人。」

    楊童威在身後有是一陣拍馬,我嚇得加快腳步往苻清流的營帳中躲去。

    我掀開簾子,一邊走入一邊嘀咕道「虧你一路上受得了楊童威的滔滔之水,我是忍上一時半刻都覺得會折壽。」轉過頭卻看見苻清流的眼神從手中的新月掛墜移到了我這邊。

    「月華,你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那麼從容面對我?」苻清流平緩而沉重的說道「那是因為沒有人會在乎自己對自己的看法,只有面對自己的時候,才可以毫無保留的暴露出自己所有的想法和心性。」

    「怎麼突然有了這樣一番感悟?」我走近他的桌前,故作輕鬆的說道「說的就像看破紅塵後悟出的禪機。你可是武朝的尚書令,全天下的百姓都指望你呢。」

    「你為了梁家可以放下自己的原則,放下自己的驕傲,真的只是因為想心安理得?還是不知不覺中,有了更加顯而易見的理由?」苻清流放下了手中的掛墜,一雙眼睛凝望著我,思慮再三後說道「月華,權當作自己是未出嫁的女子,放開懷抱的與我相處一個晚上,好嗎?如果梁日旭真心待你,也一定會希望你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再無旁糾。」

    放開懷抱的相處一個晚上?苻清流到底是何意思?我隱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卻不願再去深究,一味地逃避道「怎麼才算做放開懷抱的相處?」

    「就如普通的男女一同吃飯,聊天。你不要記得自己是梁家的媳婦,梁日旭的妻子。」苻清流乾脆地說道「這裡的夜晚,天空猶如白日,墨藍的猶如湖水倒影,我們一同去看看那滿天的繁星,把臂笑看天下。」

    我點了點頭,莞爾一笑道「我一直嚮往以地作床以天為被的豪邁,你的提議可是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就如苻清流所說,也許真的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

    「喜歡吃些什麼?」苻清流拉著我坐到他的身邊,捱得緊緊,「知道你喜歡清淡的南方小菜,只是在這途中,只有些粗製的菜餚,挑些自己還嚥得下的。」

    「我可沒有那麼嬌氣。」我不滿地拉了拉苻清流的衣袖,說道「其實吃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同吃,吃的時候又是怎麼樣的心境。」

    「看模樣,你似乎對我這個同伴很滿意。」苻清流拍了拍我身上的黃沙,寵膩地說道。

    我答地毫不猶豫「那是自然。」只是眼前苻清流的笑臉和我記憶中日旭的臉龐重疊在了一起,那一日,我問日旭他喜歡吃的菜色,他也一樣答了我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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