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月 正文 血親 IV
    血親IV

    鞭抽在背上,起初是打得厚重的冬服「撲撲」作響。

    父親震怒的一把扯開他腰間的束帶,揭開他身上那件為年節新做的淡藍色袍子。

    岳雲不等父親再動手,解下棉袍順手扔搭在旁邊積雪的枯樹枝椏上,一陣積雪亂顫而下。

    皮鞭掛風帶雪「啪啪」作響,一陣痛楚,但冰冷的身軀幾乎是冷到了心裡,凍結得沒了知覺般麻木。

    父親的鞭子打打停停,打的時候雲兒咬牙忍了,停的時候父子的目光對視時父親是期望他在認錯說些什麼。

    雲兒慘笑,我錯什麼了?不該不聽話?還是不該去見那個女人。

    僵持的局面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岳雲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抽到臀上的鞭傷。

    「雲兒!」父親終於抑制不住喝道「手拿開。」

    聽父親喊出「雲兒」,岳雲心裡一驚。自從他十六歲以後,隨了他在岳家軍的職務越來越多,軍務越來越繁忙,父親同他之間彷彿更多的是元帥和將領的關係,每天圍繞在他耳邊的多是「岳雲聽令!~~岳雲,如若有閃失,拿你試問!」

    而他也安之若素的應著「是!元帥」

    「雲兒」如今聽來,好個生澀的稱謂,令他忽然間恍悟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爹爹,這其中有著多麼可笑的含義。

    「爹爹,孩兒要騎馬,不能誤事。爹爹要打就打脊背吧。」岳雲說的很坦然。

    小時候,惹禍調皮,被爹爹抓住就按在腿上屁股遭殃。疼得他哭鬧求饒喊奶奶,不知道何時開始,爹爹的家法怕都淡漠了,剩下地都是無情的軍法。

    他跪過轅門。挨過軍棍,被推去過轅門候斬。就差嘗一嘗冰冷鋼刀的滋味。

    岳雲的話也令岳飛一愣。雲兒說地是實話,打傷了他,怕騎馬不行就要誤事。

    可教訓孩子~~

    「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要去找她?」

    「岳雲不會再找她!」岳雲毅然說,聽了父親脫口而出的問話,岳雲仰起月色般慘白地臉一頭痛楚地豆汗問「父親恨她?」

    「貪圖一頓饑飽沒了名節忠誠的賤人,她不配。」

    岳雲心裡暗笑。她不配,不配做我母親還是你的妻子?

    「國家淪落,被擄去金邦的二帝不也是眼睜睜看了妻子子女當眾受辱嗎?不也是視若不見。爹爹何苦為此事糾葛,國且如此,何況於家。再者她已經另有了家室,爹爹也有了李氏母親在家。」

    「逆子!」岳帥一腳踢飛岳雲。這腳太狠了。岳雲的淚在月色下閃爍片刻。又稍縱即逝。

    岳雲拾起地上的馬鞭,雙手恭敬的遞給父親。

    他沒有看父親。他不覺得自己有錯,只是父親心裡有怨氣。你們彼此都成立了新家,又何苦去糾纏,我不過就看她一眼,你又何苦這麼認真?鞭子遞給你,不是雲兒有錯,是你我父子間必須有人要退一步,不然如何了局,如何下台?

    岳飛審視著兒子,接過皮鞭。

    「跪好!」

    雲兒伏跪在地上,那皮鞭卻又凌虐地折磨他的腰間臀部,彷彿這是父親責打兒子的最佳地方。

    「平日你的書是白讀了,做人要有氣節。這女人見異思遷,為了嗟來之食就叛家,就因為中原這等賤民多,所以才整個中原沒個氣性,為了金國壓力下芶延殘喘而割地求和,而不知廉恥。你若是同她一樣,芶同她的做法,不如今日就結果了你,我岳家沒有這種軟骨頭。」

    岳雲直起身,抬了眼看了父親「孩兒當然知道禮義廉恥,不然何以在軍隊供職。她再下賤,也是父親為雲兒選的母親,她生了雲兒。這些年,雲兒不提她,不代表雲兒不想。只是怕提及她,挽不回逝者,空令父親傷感。」

    岳雲清亮地眸子望著父親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這是父親教訓兒子地話,父親忘記了?她再下賤,她也是雲兒地娘。」

    他曾安慰月兒這句話,如今卻用到了自己身上,是多麼的無奈。

    父親地鞭子沒再打下,岳雲又說「爹爹如果這麼恨他,為什麼給雲兒編了那麼美好的傳說。莫吉崖,烈女被金兵追趕到崖邊,為了不受辱,蒙面墜崖而亡。雲兒夢裡多少次見到她,恨逼死她的金兵咬。到頭來烈女變賤人,爹爹不覺得這個笑話太荒謬

    幼年時那如山般高大的身影,如今剩得蕭瑟在這暮色中沉寂無語。

    就連小時候那打在屁股上碩大的巴掌,今天都不再奏效。

    記得五歲那年,他偷偷拾起小販掉在地上的一支竹笛,藏了起來。被父親察覺後按在膝上扒去褲子打得小屁股腫痛,他哭喊,母親在一旁替他求饒「相公,別打雲兒了,你手重,他小,受不住。」

    直到奶奶來了,雲兒都是瑟縮的抽噎。

    父親卻拉過他,褲子都不及提起,逼問他「可知錯了?」

    他就胡亂的點頭,被父親抱了在懷裡。

    眼前的父親,他軍中的元帥,卻是如此的執拗,憤怒之極到無可理喻的地步。

    父親氣憤的又抽了他幾下,濃眉下鋒銳的目光透出些柔和,喘息的說「起來吧,是爹無能,不能給她一口飽飯吃。」

    父親的落寞無奈,彷彿讓雲兒聯想到月兒的哭訴「父皇他也沒辦法,誰讓他亡國之君,誰讓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只能眼睜睜看了金兵在他面前糟蹋玩弄貴妃和姐姐們。」

    覆巢之下無完卵,這該怪誰?

    「回營吧,回營到爹帳裡,給你上藥。」

    雲兒不置可否,試了兩次去娶掛在樹枝上的袍子,一伸手卻牽動傷口劇痛,跌倒在地。

    「別逞能了,疼得厲害,趴到爹的馬上回營吧,回去給你上些藥。」父親一把揪下袍子為他披上。

    眼前想起那年沖坡墜馬被爹那一百棍打得死去活來的景象,那年他十二歲,還真是個孩子,娘知道這些嗎?她做何感想?

    一切過去了,再傷感也無益。

    「爹爹說笑了,只有俘虜才背馱在馬背上擒回軍營。岳雲身為宋軍將領,被元帥馱回帳裡豈不被人嗤笑?」

    岳雲緊要了牙,一頭的冷汗濕了後背,瑟縮顫抖的咬了牙在雪中跋涉向軍營走去。

    「去爹的帳裡上些藥。」

    「多謝爹爹,孩兒帳裡有藥。」

    沒了繼祖哥的陪伴,張憲統制也告假回鄉省親,軍營裡大年前顯得無比寂寥。

    岳飛來到岳雲的營帳,見桌案上擺滿零亂的瓶瓶罐罐,知道他自己上了些藥。

    「讓爹看看。」岳飛湊到岳雲的床前,岳雲卻翻身起來「不妨事,帳裡冷,岳雲就不脫衣服煩父親看了。」

    見父親遲疑的目光看著他,岳雲解釋說「親兵來給岳雲上過藥,岳雲就在軍營呆上兩日,怕回去嚇到媳婦。父親請回吧,別讓奶奶擔心,就說岳雲臨時有軍務。」

    岳飛也感歎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般的周密仔細,怕同他做機宜文字的職務有關。

    「你記得晚上睡覺多加兩床被子。」

    岳飛囑咐一句,離開帳子。

    「贏官人,怎麼不回家過年,反來營裡了?」親兵小許是孤兒,也是當年童子營過來的。看了岳雲擺了一桌子的藥罐問「你掛綵了?」

    岳雲搖頭,見小四驚愕的樣子忙說「是元帥剛才摔了一跤。」

    小四這才放心,端來一碟雪白的饅頭,那是細面饅頭,軍營裡逢年過節才吃得到。

    岳雲望著那蒸騰熱氣的饅頭,忽然眼睛潮濕,對小四說「這些饅頭真好,我帶回去幾個給妹妹吃。去幫我牽馬來。」

    岳雲有意牽了馬出營走出一段,翻身幾次要上馬,都被傷口牽得疼痛跌落下來。

    咬咬牙,他終於翻身上了馬,打馬再次來到那個閒置的小院。

    「哥哥~~」燕奴驚喜的撲過來。

    「雲兒,娘就知道你會回來的,雲兒,你沒事吧?」劉氏喜極而泣,拉過岳雲去摟他,卻見兒子的眉頭猝然皺緊。

    「雲兒,他又打你了?」母親關切的問,岳雲笑了搖頭說「你們走吧,這些饅頭帶在路上吃。」

    「雲兒,雲兒快讓娘看看,他~~他當真打你了?」

    「若是真為岳雲好,你們就快走吧。」岳雲沉下臉說。

    劉氏無奈的點點頭,含了淚「娘不連累你,娘就走。」(未完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作者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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