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月 正文 生死 II
    生死II

    慧大師用銀針熏了艾篙在岳雲幾處大穴上針灸,久久眉頭露出痛楚的神色,岳飛在一旁輕喚了聲「雲兒,雲兒醒醒。」

    岳飛心生疑惑,於是吩咐朱大壯前面帶路。

    寺院的一個角落,婦人轉過頭,岳飛大驚,竟然是前妻劉氏。

    劉氏見岳飛轉身就走,忙上前追了他說「元帥留步,只一句話事關岳雲的生死你都不肯聽嗎?」

    岳飛停了步,劉氏趕上幾步說「妾身都聽寺裡的沙彌們傳開了,就是那『雙親求子湯』。」

    「你不必多言,就是雲兒也不肯喝你的血,他以你為恥。」岳飛喝罵說。

    劉氏跪在地上「不是為了孩子,就是為了抗金多一員驍將吧。死在鎮江雲兒死不瞑目的,我知道他,他同你一個心思,都是一心要死在沙場馬革裹屍的。相公,妾不見孩子,就在外面,只給他一碗血,就是讓妾身拿命去贖回孩子都心甘,求你允了吧。這孩子夠苦了,他從小沒了娘,十多歲就從軍,受盡了苦,如今才不到弱冠**,就要離去。」

    岳雲看這那碗溶在一處的鮮血,死活不肯喝,一掙扎,卻漾出了小半碗,眾人大驚哭泣。

    岳飛沉了臉「不過是藥,你想它就是藥,它什麼都不是。治病的藥,你好生喝下去。」

    「爹爹,不要!」岳雲淒厲的驚呼跪爬到地上,岳雲哭了「孩兒若是喝了父母的血,於畜生何異?」

    「你若是空白地丟了性命。才於畜生無異!」

    一家人在瀰漫了血腥的帳裡對泣。

    岳飛看了眼劉氏,劉氏含著淚,安撫說「雲兒,當父母的為了子女平安無恙。什麼事都願意做,雲兒你可是要聽話了。快喝了。不然你爹爹惱了可是又要打你了。」

    岳飛默然無語。同劉氏又割出了半碗血。

    岳雲慌得近前跪抱了父親的腿,哀求父親不要管他。

    「你給我規矩地聽話,想當了你娘的面挨打不是?」

    雲兒不語。父親地話令他震撼,父親竟然說「你娘」,而劉氏地眼淚也冒出欣喜的淚光,嗚咽說「雲兒,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如若真的孝順,就別讓爹娘勞心,快喝了吧。」

    「過來!」岳帥沉了臉呵斥,一把從地上拎起無力的岳雲,連拖帶拽的扔到床上。

    劉氏哭求「相公,別為難雲兒。」

    「我掰了他的嘴。你灌。聽到沒有。」岳雲將雲兒貼靠了他地胸膛坐下。

    「爹爹。爹爹!」岳雲想掙扎,卻渾身沒氣力。

    摟在父親懷裡。岳雲被捏開下巴。劉氏顫抖了手把血往兒子嘴裡倒去,雲兒掙扎無益。

    「雲兒,別違逆你爹,你若把這血打翻,娘給你割多少都心滿意足,只是你爹,他要上陣殺金兵呀,他不能倒下。你忍心讓你爹的血沒有流在戰場上,卻空灑在地上嗎?」

    一陣沉默,眼看了那碗血被灌進了岳雲的嘴裡,劉氏忙拿了碗清水給岳雲清口。

    岳雲閉了眼,淚順了腮邊流。

    劉氏擦了淚,起身說「雲兒,娘要走了,你要恨娘就恨吧。你多殺些韃子,四海太平了,多些安穩的家,多些和睦的父母子女。你的娘早就死了,死在了莫吉崖,死在了金兵地追趕下殉節了。」

    劉氏推開門小跑而去,岳雲卻翻滾到地上爬了哭喊著「娘~~」

    ###

    大家撤離蔡州時,岳雲一直躺在車裡。

    外面已經是春寒料峭,他卻心冷如冰。

    父親當然不能當了眾人地面來看他,只是夜深人靜時偶爾來他地床邊坐坐。

    實在無話可說,岳雲閉了眼裝睡,這樣無聲的交流似乎最妥帖。

    父親輕輕搬起他地頭,能感覺到溫熱的鼻息。他似乎記起病重時母親在輕吻他的額頭,用面頰貼了他的額頭抽泣。父親將一個東西套在他頸上,漸漸的,一個冰涼的小東西貼緊他的胸口,那是那枚太平錢,母親留給他惟一的那枚太平錢。

    白天,他要扮了笑臉和眾人說笑,儘管心裡壓抑了無限的傷感。

    終於回家了,雖然身體來虛弱,他卻能行走如初。

    家院見到了岳飛父子回來,驚喜的爭相呼告。

    岳雲猛抬頭,發現門口懸了喜聯,那是生子慶賀的喜聯,頓時頭腦中血湧,激動不已。

    緊步要進門,卻在父親有條不紊的步伐後踟躕了腳步。

    爹爹看到一定要罵他舉止輕浮了。

    於是岳雲壓抑了滿懷的驚喜,臉上收斂住笑容,隨了父親先去拜望奶奶。

    奶奶見了岳雲反是一陣激動的咳嗽,躺靠在床邊捶了腿說「雲

    兒可去看了你媳婦了?生了,是個兒子,岳家有後了

    岳雲謹慎的回答「還不曾去。記掛奶奶,所以過來先探望。」

    「奶奶這老骨頭沒什麼,就是腿越來越酸痛,最近入春,也顯得氣短胸悶。」

    岳飛聽了忙吩咐請大夫來看,並要延防名醫。

    岳雲又拜了拜繼母,才趕去妻子的房中。

    玉蟬抱了剛出生的孩子,初為人母的臉上泛著母性的溫存。

    孩子甜甜的睡著,不時蠕動小嘴,可愛的樣子。

    玉蟬看了眼岳雲,眼淚卻落了下來。

    妻子臨盆他都不能在身邊,岳雲滿懷歉意。

    奶媽忙勸了說「少奶奶,不能哭。月兒裡哭會瞎眼的。再傷了氣,回了奶,小官人就要受罪了。」

    岳雲故作糊塗的問「少奶奶回了奶,我受得什麼罪?」

    奶娘被岳雲問糊塗,玉蟬卻破涕為笑罵了句「啐,誰個說你,是說寶寶。」

    「我可以抱抱他嗎?」岳雲試探的問,那神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臉頰脹得緋紅。

    「你的兒子,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玉蟬小心的將孩子遞給岳雲。

    「抱頭,一隻手拖了下面。」奶娘見岳雲果然不會抱孩子,過來囑托著。

    抱了孩子在屋裡遊走,岳雲逗弄著孩子說「睜開眼,別睡了,看看你爹爹。」

    玉蟬無奈的嗔怪「他才睡下,你偏要弄醒他哭嗎?」

    「見到爹爹敢哭,看不打他屁股。」

    岳雲一句話,玉蟬嬌嗔的說「把孩子還妾身吧。」

    「捨不得嗎?」岳雲逗弄孩子說「現在乖乖的好玩,不知道長到十多歲如何調皮,再大些就要成了父子冤家了。」

    「官人,又要胡說!」玉蟬話音剛落,門口傳來公公的咳嗽聲。

    岳雲忙把孩子抱出外屋給父親看,父親邊看邊歎了句「長的像爹,看這鼻子眼睛尤其的象。」

    「『弄璋之喜』,是該慶祝一下。」父親提議說,而岳雲此刻除去想同玉蟬多歡聚,實在沒力氣去應付任何的應酬。

    但父親的喜悅已經溢於言表。大宋一直沿襲古代的習俗,生女孩子叫「弄瓦之喜」,生男叫「弄璋」。璋是美玉;瓦是紡車上的部件。想來也真不公平。生個兒子便是當做寶貝放在床上,錦衣包裹給塊美玉玩耍;生個女兒,隨便往地上一扔,給個紡磚隨便擺弄。誰讓《#822;小雅》說,「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

    「父親,煩父親給娶個名吧。」岳雲提醒。

    岳飛看了兒子一眼,想想,又看看岳雲說「你總是當爹了,自己給孩子取個名字吧,也知道一下為人父的艱辛。」

    岳雲應承了一聲,心裡也高興。

    待送走父親,岳雲獨自在庭院站了,仰望天空發呆。

    玉蟬喊了小娥叫岳雲進屋,奇怪的問「外面冷,官人在院裡站了發呆為何?」

    「給孩子起名字呀。」岳雲一本正經的說,「爹出生時,天邊飛過大鵬而得名;岳雲出生,天上飄過祥雲。這小子害苦了為夫,站了半天,除去看到一窩啣泥築巢的新燕,什麼也沒見到。總不能叫岳燕,岳巢之類~」

    「啐!又沒正經了。」玉蟬笑罵。

    「夫人給起個名字,夫人學富五車,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才女。」

    「那是你做爹爹的權力,你起名字好了。」

    「做爹爹的權力,就是日後等這小娃娃長大了,我好好逞逞老子威風,教訓他幾頓揚眉吐氣。」

    「又不正經,看我學給公公聽,讓你先吃頓教訓再說。」

    小夫妻逗鬧一陣,岳雲也忘卻了往日的不快。

    去吃飯時,父親忽然問他「雲兒,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岳雲搖頭說「回父親,兒子愚笨,一時還沒想出合適的。」

    都不及岳雲多說話,父親立刻說「為父看,不如就叫『岳甫維岳,由甫及申』。」

    岳雲忙應了說「就依父親。」

    心裡還想,父親有一個孫孫還不夠,難不成還想第二個?連名字都一起想好了。

    李娃在一旁已經忍不住笑了打趣「雲兒,你爹剛才一直在給孩子想名字,巴不得給孫兒起名呢。」

    「安娘呢?」岳雲忽然發現妹妹安娘一直沒見。母親遺憾說「張憲統制家裡出了點事,他生母過世了。怕是守孝就要當安娘的婚事。」

    岳云「哦」的應了聲,心想或許對安娘來講是個緩,彼此都多些時間去解開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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