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月 正文 血親 II
    血親II

    如其來的變故令繼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頭腦此刻是否岳雲追逐了他一路回到軍營。

    「安娘已經沉默幾天了。」岳雲說,他當然知道安娘心裡有的是繼祖。

    繼祖呆坐在床頭無語,忽然起身向帳外走去。

    「繼祖哥,你去哪裡?」

    「我去找義父問個明白。」戚繼祖頭也不回。

    岳雲剛追出去幾步,安娘卻立在帳外。

    「葉兒哥哥,你回來了?」安娘紅腫著眼,淒然的望著戚繼祖,秋風中一朵瑟縮的小花般,清美柔弱,惹人疼惜。

    「等我!」戚繼祖只從牙關裡擠出兩個字。

    絕境中他意志的就是眼前的安娘,昔日那個牽了他衣襟的小女孩,他生命中惟一的女子。為了安娘,他從來沒對別的女子多看過一眼,如今,忽然有人對他說,其實他一直眷戀的女人將成為別人的妻子。

    「安娘!」岳雲喝住安娘,自己卻大步追向繼祖,作為大哥,他當然要幫安娘贏回她該有的幸福。

    一盞青燈下,父親正放下書卷端詳著闖進帳的戚繼祖。

    「義父,繼祖有一事不明。想當面請教父帥。」戚繼祖目光執著,毫無懼色。

    「葉兒,所為何事?」岳飛的餘光瞪了眼繼祖身後的岳雲,岳雲卻上前一步說「爹爹,孩兒求爹爹收回成命,成全繼祖和安娘吧。」

    「放肆!」岳飛拍案而起「婚姻大事豈是兒戲?」

    戚繼祖拱手問「那請義父明示。繼祖在義父身邊多年,蒙義父教誨,繼祖喜歡安娘妹妹,從未遮掩。怕也是眾所周知。繼祖犯了什麼錯,義父倉促的要將安娘嫁給他人?」

    「婚姻之事,沒有對錯,只有合適不合適。為父母的總會為子女的終身多做考慮,葉兒,你和安娘並不合適。」岳飛說。

    「可是,爹爹~」岳雲剛要辯駁,戚繼倒,給岳飛恭敬的磕了三個頭。

    岳雲本以為繼祖要求爹爹成全他和安娘。卻見繼祖面色平和地轉身出帳了。

    岳雲忙追了出去,卻看到茫茫夜色籠罩下,繼祖漫無目的在營間遊走。

    第二天,岳雲醒來時已經不見了繼祖。

    桌上一封信,還有安娘當年送給他的香囊。那信很簡單,只是說辭去岳家軍的一切職務回家侍奉母親去了。

    岳雲才恍悟繼祖昨天給父親磕的三個頭,怕就是告別了。

    繼祖哥性格內向。很多話不願意說出,如今這麼一走,怕真是傷透了心。

    岳雲回到家,妹妹安娘獨自坐在屋裡做針線活,不停的垂淚。

    見了岳雲進來,安娘擦了眼淚扮出笑臉說「哥哥不用去軍裡嗎?怎麼得暇回來看安娘。」

    岳雲手裡緊緊的握著那個繼祖還給安娘的香囊,不敢拿出來再傷安娘的心。

    岳雲忽然感覺回天無力的無奈,自己妹妹地終身幸福他竟然無力去幫她。而繼祖哥如何就扔下安娘一走了之。

    去父母房裡問安時,聽繼母李娃對父親說「天涼了。相公也注意身子,多加衣服。」

    父親回了聲「又不是霖兒,還總要你如此的牽念。」

    話音都是笑吟吟的,讓人想到「美滿」兩個字。但這兩字似乎十年前該屬於令一個女人和爹爹,岳雲在廊上徘徊幾步,踱了散步去奶奶的房間。

    「雲兒,知道你為了安娘的事同你爹爹鬧氣。是奶奶不想讓安娘嫁給那戚家的兒子,你別怪你爹爹。」

    「奶奶!」岳雲愕然驚叫,他不懂奶奶為什麼這麼做。

    奶奶還是一如往昔的疼愛地用滿是老繭的手掌輕撫岳雲的臉,語重心長的說「雲兒,這老一輩講的看人要看面相,是有道理的,不能不信。你看那葉兒。眼深眉散,命中乏子,怕安娘嫁去日後不免蒙不白之冤受公婆閒氣。」

    岳雲哭笑不得「奶奶。你也信那些鬼話。」

    「哎,准著呢。你看那葉兒,顴骨高鼻樑高,生得俊美但這不是吉相,是剋星;還有,葉兒這肩膀,男孩子削肩多是沒個擔當的相,敷衍避。」

    —

    「奶奶,繼祖哥不是那種人。」岳雲不信。

    奶奶卻捏捏他的肩頭,撫弄他的頭髮說「哪裡有奶奶地雲兒生的周正。老人言是要信的。」

    說罷拍拍身邊的枕頭說「雲兒,看你這眼圈黑地,又沒睡好覺。乖,在奶奶這裡睡一會兒。」

    「奶奶,孫兒回房去歇息。」

    「切,回房去。你媳婦有了身孕要養身子,你那點猴兒心思就收收了。再說,讓你爹見了你大白天睡覺,還不掀翻了打。」奶奶邊說邊借勢輕拍了雲兒一巴掌說,「躺奶奶這裡,他奈何不了你。」

    岳雲彷彿又回到了兒時的時光,躺在奶奶的床上甜甜的睡,奶奶在一旁用大蒲葉扇為他煽涼驅蚊。

    ~~~~~~~~~

    臨安「行在」,一派大年將至的喜氣。

    鵝兒雪柳,冰雕玉琢的世界。

    張俊都督花園裡僕人們用雪堆砌了一座精緻的小房子,引來眾人圍觀了讚口不絕。

    樹上的梅花飄散,點點瓣瓣舞落入河中逐波而去。

    月兒披了一領白狐皮的披風,挽了個俏皮的烏雲卷雪髻,素服襯托一張未施脂粉地面頰楚楚動人。

    九哥帶了幾位老儒和官員拉張府賞雪飲酒,硬是拉了月兒作陪。

    月兒知道,九哥是有意給她引薦一些朝中的青年才俊。

    「長公主,為何獨自在梅花樹下發呆?」張繡湊了過來。月兒回眼看了他,眼前的張繡成熟了許多,沒了昔日「小韓」地囂張跋扈,也沒了昔日同岳雲揚州蹴鞠比試時的張揚霸道。一副面容都帶了官場上的謙和做作,怕這就是眾人推崇的世事洞察,人情練達了。

    「在感歎這梅花,生來卻比桃花梨花的命好,名聲在外,沒落得桃李的輕賤。」

    張繡問「長公主何出此歎?」

    「輕薄桃花逐水流,生得玉蕊盈薄,想不輕薄逐水怕也難呀。」月兒纖長的指輕掇了一朵梅花扔下水去,「若是梅花,就是掉入水中,怕也逐不起來。這河是半凍著得。」月兒忽然發出一串咯咯的笑聲,輕拽著裙擺昂著頭孔雀般驕傲的走開。

    月兒回到花廳,九哥和眾位大臣談笑正酣,見她和張繡一道進來,忙招呼說「月兒,來,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你。前番秦相公送你那方奚氏古墨,你還沒謝過呢。」

    「不敢不敢,秦檜伸手去阻擋月兒遞過的酒壺,卻一慌,衣袖劃到了小臂,露上一段肉臂。

    秦檜自覺失禮,忙抱歉的去捋下袖子,這時月兒已經清楚的發現秦檜的小臂上有塊兒烙印,就是她頭上母親遞給她的殘梅釵的烙印。

    想想母親的叮囑,月兒心裡一陣心慌,明明那四葉殘缺的梅花釵烙印在秦相公身上,她頭次發現這個秘密。

    她曾經將梅花銅釵給九哥看,講了母親的話,九哥卻嗤之以鼻的一笑說「怕是娘在北國時間長了,草木皆兵。尋個釵就說有人要害我,豈不是玩笑話?」

    「秦相公。」月兒忽然好奇的問「秦相公胳膊上也有塊兒梅花形狀的胎記嗎?」

    秦檜端在手中的酒盅一抖,卻沒將酒溢出來,旋即露出平和的笑說「是呀,那是出娘胎就有的。」

    但月兒看出他眼神的游移,心裡也暗笑,隨即促狹了說「巧了呢,月兒見另外一個人身上也有梅花胎記,似乎是一模一樣,秦相公可否讓月兒看仔細些,天下有如此巧事?」

    「月兒放肆!」九哥嗔怪的話音,秦檜卻尷尬的一笑說「臣污濁之身,不能穢了公主千金之軀的眼。」

    月兒扶扶頭上的金釵說「也是怪了,真怪。昔日月兒的一個宮女胸上有個梅花形狀的胎記。」

    秦檜的眉宇漸漸舒展開,那笑容如春風浮動,附和說「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就是多,臣和臣的拙荊耳朵上都有顆黑痣,一人長在左耳,一人長在右耳。」趙構聽得大笑說「前世有緣,前世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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