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月 正文 收服楊再興 IV
    收服楊再興IV

    過楊再興的帳子,楊再興在帳前舞槍,那桿槍在月色光,蛟龍出海般的威猛。看那身影彷彿同六叔還真有幾分相似。

    爹爹難道一點不恨楊再興殺了六叔?雲兒心裡納罕。

    「雲兒,小鬼頭,如何沒去歇息?」楊再興收住槍。

    「楊叔叔,聽說你是老令公的後人?」岳雲問「楊叔叔這路槍法是傳說中的楊家槍嗎?」

    楊再興點點頭「金刀楊令公是先祖,楊家也是忠烈世家,為了保家衛國血灑疆場。」

    「從小,奶奶就給雲兒講李陵碑的故事。」雲兒說,不由想起那被遼軍包圍,撞碑英勇殉國的楊令公。

    楊再興似乎也頗傷感,撫著岳雲的肩問「傷還沒大好,如何就跑了出來?」

    「去爹爹帳裡問安回來。」雲兒說「爹爹還沒睡,為軍務操勞,雲兒哪裡能睡,回營帳讀書去。」

    「雲兒也讀書嗎?」楊再興話問出口,也覺得冒失。武將的陋習很少習文,宋朝的慣例又是重文輕武,就是當年那位填詞「長煙落日孤城閉」的范仲淹大人也是以文臣率武將,這注定了大宋軍力的薄弱。但對岳飛元帥的文采風流他卻是早有耳聞。

    「叔叔小時候頑劣調皮,只愛練武,不愛讀書,沒少被大人責打。鬧得過了,還曾偷偷燒過書,被打得屁股半個月沾不得凳子。」

    「雲兒讀了些什麼書?」楊再興問。

    「才讀過《公羊》、《谷粱》,這些時日爹爹在給雲兒講《史記》。」

    雲兒見楊叔叔成竹在胸的樣子說「雲兒,得空可以來叔父帳裡讀書,《史記》、《通鑒》、《漢書》。你楊叔父還是爛熟於胸的。你營房中還有其他兄弟。夜裡讀書不要擾了他人。」

    雲兒得意的一笑「雲兒不在帳裡讀,雲兒趁了月光讀書。奶奶說,爹爹小時候也是守了灶台爐火和一天月光徹夜苦讀。」

    「楊叔叔也有徹夜讀書地習慣,雲兒可以得空過來。」

    似乎和這楊叔叔有不解之緣,但雲兒始終不願忘記心中地恨意,不然他對不起死去的六叔。

    可又想到朱大叔解釋的父親如今求賢若渴的一番話,想到父親焦慮的愁容,雲兒又不得不對楊再興和顏悅色。

    「聽軍中傳言,楊叔叔要離開岳家軍?」雲兒終於破口問道。

    楊再興先是略含驚訝,然後笑笑說「雲兒都知道了。」

    「楊叔叔言而無信!實非君子所為。」雲兒的指責。楊再興反是笑了。

    「雲兒倒是說說,楊叔叔哪裡言而無信了?」

    「楊叔叔當年答應留在岳家軍抗金的話,都是瞞哄爹爹為了活命的不成?」

    「雲兒!」楊再興嗔怒「休要胡言!楊再興堂堂男兒,一言九鼎,當然要抗金,但不一定要留在岳家軍才抗金。」

    「那同雲兒的擊掌之盟呢?楊叔叔要爽賬?」雲兒步步緊逼。

    楊再興才明白雲兒的用意。笑了說「此盟當然不忘,破了金兵。決戰賀蘭山巔!」

    「那楊叔叔為什麼要走?」

    楊再興目色遲疑,沉吟片刻說「雲兒不會懂。行軍打仗是講『天時、地利、人和』,楊叔叔在岳家軍,怕這『人和』是做不到,眾將間做不到配合天衣無縫。怕難成事。」

    楊再興感歎一聲。對岳雲說「雲兒,你六叔地事,一直是個愧憾。」

    前軍統制張憲奉命追剿逃躥去連州的曹成。曹成奔逃去郴州。又轉往邵州。

    楊再興隨張憲去討伐,岳雲知道,這怕是楊叔叔在岳家軍的最後一仗。

    父親甚至都吩咐了母親為楊叔叔準備送行酒,要在家中為楊叔叔踐行。

    雲兒本想同楊再興一同去追剿逃匪,卻被父親把他留在身邊,雲兒知道定然是爹爹怕他還同楊叔父有嫌怨,伺機生事。

    岳雲摩拳擦掌,心想這窮寇已經是甕中之鱉,正是一舉殲拿的時候,卻被爹爹扣了不許上戰場。

    晚上,岳雲依舊為父親鋪床,佝僂著傷勢未癒的腰,回身時父親正注視著他。

    「雲兒,這幾日沒查兒的窗課,書可讀了?」

    岳雲心裡委屈,心想被你打

    幾日,自然沒法讀書,這幾日傷口發癢,坐臥不寧地讀書?可若是說沒全讀,怕又要被爹爹斥責。

    怯懦的立在一旁不做聲。

    「就是沒讀書偷懶了?」雲兒偷眼看著爹爹,辨別爹爹沉著地臉色是真怒還是佯怒。

    爹爹不會管什麼理由,沒讀完就是沒讀。

    「去把落下的功課補上再睡。」

    雲兒諾諾稱是。

    「雲兒,把書拿到為父帳裡來讀。」

    「孩兒不打擾爹爹清休,還是雲兒回帳去看。」

    父親審視著他「那就要打擾同帳的軍士們休息,過來吧,今晚在爹爹帳裡入睡。」

    這話似乎同楊再興的言語頗像。

    「《史記.李廣將軍傳》,最奪目的反是太史公最後地批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就是說,桃花李花都不能說話,但是春風過處,香氣襲人,就能引來遊人駐足,踩出一道落英成泥地蹊徑。為人也是如此,不需多說,但求問心無愧的做到,自然天會查,人會看。不可欺世盜名。」

    「爹爹,那老子說的『稀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是不是就這個意思?」

    岳飛微頷笑了說「有些意近,但靠在一起牽強,黃老之術,我兒年輕血氣盛者少看。容易領悟不當,消磨意志頹廢厭世。」

    話語裡雖然略含責怪,但目光裡還是鼓勵。

    雲兒點點頭。

    雲兒在抄寫文章,父親在秉燭夜讀,順口對他說「雲兒,有勇無謀是匹夫之勇,不足成大事;有謀無勇是懦夫,反會誤事壞事。所以我兒一定要文武全才。」

    岳雲調皮地偷窺父親的神色說「六叔說,若說大宋前朝是重文輕武,雲兒若生在那時只要文章好,字寫得漂亮,就能當官光宗耀祖。可如今是亂世,戎馬軍中,操練就很累,讀了書也沒個用。『諸君試看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李長吉的詩竟然被兒子活用到來駁斥他了,岳飛板起臉,壓沉腔調「手伸出來!」

    雲兒小鹿眼忽閃中帶了怯然,忽然堆笑了無賴道「爹爹,雲兒的傷還沒愈呢,爹爹好歹留了雲兒的手也要揉揉疼癢。」

    岳飛忍俊不禁,雲兒無賴的時候就是讓人哭笑不得的疼惜。

    又讀了幾章,岳飛考了考雲兒覺還大致過得眼,況且雲兒過目成誦的本領他是知道的,也就吩咐雲兒洗洗入睡。

    雲兒在被子裡蜷縮到父親身邊,嘴裡不停歇的說「爹爹,那個楊叔叔很可笑。他才來,就聽說雲兒不是爹爹親生的孩子,還哄騙雲兒說,爹爹要將雲兒送給他做兒子。~~爹爹,楊叔叔說,等雲兒二十歲**了,他就和雲兒比鬥,如若雲兒有本事手刃了他,他就立軍令狀不同雲兒計較。」

    岳飛撫弄著兒子的頭,不過十三歲的孩子,如何讓他承受這麼多苦痛。

    「爹爹,楊叔叔要離開爹爹,他說他留在這裡會缺了『人和』。」岳雲把那天同楊再興的談話一五一十學給父親聽。

    「其實雲兒也恨他,但有時候又覺得楊叔叔真是員大將,允文允武的大將。」雲兒說。

    「楊叔叔那天指著地上的木桶對雲兒說,說木桶能裝多少水,主要是看箍桶用的每條木板的嚴絲合縫,不在於每條木板的長短。楊叔叔說,他在岳家軍的桶裡,是條無法去抱縫的木板條。」

    雲兒見爹爹仰看了帳頂不做聲,似是在想事,就湊貼到父親身邊,閉上眼不自覺的抓了爹爹束腰的帶子睡下,嘴裡還喃喃的說「其實楊叔叔和六叔哪裡很像,可惜他不是雲兒的六叔。」

    岳飛本想打落雲兒的手,卻又不忍,躺在那裡只端端的審視著兒子清秀的面容,心裡暗自歎了口氣。

    本想將雲兒翻過去讓他自己睡好,忽然意識到兒子腿上的鞭傷,怕是只能側身或趴了睡。

    借了昏黃的燈光,看著雲兒熟睡安詳的臉發出勻稱的鼻息。岳飛輕輕的鬆開雲兒的底褲,看著他身上已退卻暗紫的傷痕,心裡也一陣不忍。伸手去觸摸,卻怕傷了孩子般不敢觸及孩子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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