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猶記多情系歸舟月兒正在岳飛家裡陪安娘玩耍,就見岳雲尾隨了六爺岳翻匆忙回到小院。
安娘抓緊了月兒的手腕,月兒能感覺到小安娘的恐懼,那同她哥哥一樣漂亮的小鹿眼深鎖了一片茫然。
「安娘,你的手在抖。你冷嗎?」月兒問。
安娘的眼裡如蒙雲霧,喃喃自語般說「爹爹在彈琴,爹爹生氣了。」
月兒沒有聽懂安娘的話,更不明白「彈琴」與「生氣」這兩個貌似沒有干係的詞為什麼令小安娘如此緊張不安。
「哥哥~~」安娘衝上前一把抓住哥哥岳雲的腰帶,兄妹二人四目相對時,那巧奪天工的美目俊美得令月兒好生的羨慕。
「爹爹在彈琴。」安娘不斷重複這句話。岳翻俯身抱起安娘,摸摸安娘的頭。
「雲兒,你留下陪安娘,不許進去。」六叔吩咐,大踏步走進小跨院。
錚錚淙淙的琴聲如行雲流水般縈繞小院,兄長心情不佳時總是焚香撫琴,靜心養性。
兄長當年也算少年得志,如今剛過而立之年就已經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元帥。文韜武略且不多說,就是這滿懷才情不遜於任何才子詞人。兄長本不會撫琴,自從娶了雲兒的娘,那前任的嫂子,那人人驚艷的相州大家小姐,兄長就開始跟了嫂嫂學撫琴。兄長年輕氣盛,每遇不平之事總按奈不住性情拍案而起;兄長嫉惡如仇,眼裡不容半點邪惡。嫂子說她深深迷戀兄長的個性,因為他比那些庸庸碌碌人云亦云的官宦更令她崇敬依戀,但嫂嫂也怕兄長這個性子,為了這按奈不住的性格,兄長暴躁起來不知道惹出過多少亂事。
嫂嫂開始教兄長撫琴,撫琴能調心養性,撫琴能壓抑住兄長那每每撩起的一腔怒火。
此刻,岳翻當然知道兄長為什麼要撫琴,他在靜心定神,他在嘗試著將一懷的怒火付諸指尖隨了那梵音消失在風中。
岳翻進屋,兄長守著綠紗窗輕按琴弦,他沒有看岳翻,手指在弦間迅然撫弄,聲音急促一陣又嘎然而止。
岳翻想開口,但那琴聲又起,一曲隨了一曲,大哥的新潮久久未平。
月兒和安娘扒了窗往屋裡偷看,岳元帥弟兄二人生得還真是相像,一樣的骨胳清秀,身材頎偉,一樣的劍眉星目。只是岳元帥的眼眸中多了分深邃,多了分憂慮。鬢髮間早生了些許明顯的少白頭,唇上多了淡淡的鬍鬚。
不知撫過幾曲,也不知道那馬上橫戈的指尖飄過幾遍「宮商角止羽」,琴音停了,岳元帥的手扔撫按在弦上,目光卻平視前方,嘴角略抖,許久才問出一聲「放不下?」
「不會放!今生今世。」岳翻眉梢微揚,傲岸的神色不減。
「軍法如山,我本不該徇情。」岳飛沉吟,猛的回頭,鋒利如劍的目光射向膽大妄為的弟弟,那是他惟一的弟弟。
「岳翻擅自出營那一刻起,就沒枉盼元帥手下留情。」
岳飛微闔雙目,他的眼睛怕見日光,可能是江南潮瀝,他近來眼病反是厲害,肝火旺時,偶爾會看不清眼前景物。
岳翻的嘴角優雅的線條流露中堅毅「情,本是古難全。大哥不必為難,只待協助韓世忠元帥破了金兵,大哥可以對岳翻數罪並罰,是斬是剮,岳翻毫無怨言。只是,兄長也要先放下這些私情,小弟給兄長一個東西看。」
岳翻掏出一方帕子,那是方錦帕,淡粉色溢著芳馥。
岳飛眉頭緊蹙,強壓了火氣,剛要斥責,岳翻手中的帕子抖開,竟然呈現幾行血書。
「金甌黯黯補天缺,
兵車轔轔紅顏劫。
欲罄老鸛河底泥,
去將丹心昭冰雪。
「帕子是玉娘的,是~~是小弟贈她的。」岳翻滿懷愧疚。
岳飛審視兄弟淒然的神色,那絕對不是為了兒女情長。
血書是多少癡男怨女才子佳人動人傳奇的佐料,卻不想風流重寫到岳家?
岳飛端詳著這方帕子,心想這風塵女子倒也是癡情,身陷囹圄卻念念不忘一段癡情,但如今弟弟遞給他這方錦帕怕意義不僅限於此。
「哥,你想偏了,你也太小覷了玉娘。」岳翻一句點撥,岳飛再次仔細掃了眼那首詩,只輕輕用手掌覆了後幾個字,端端的露出每句的字首「金兵欲去」。原來是首藏頭詩,雋秀的字體,好個才女。
「老鸛河是何處?」岳飛警覺的問岳翻。
「黃天蕩河道內的一條死泥溝。小弟回來路上向當地的漁民打探過。」
「通向哪裡?」
「江南河-運河。」
岳飛臉色泛青,一臉的驚愕,忽然轉向岳翻「快!將此信速速呈給韓元帥。怕是金兵要逃遁。」
柳洵直大人的英名岳飛早曾聽說過,這位為民請命殞身不恤的清官,曾是工部治水世家。如果真如岳雲那夜窺到的隱情,莫不是柳玉娘已經將這秘密告訴了金兵,又不甘心金兵逃走,特地留了這方帕子示意宋軍去堵截?
「岳雲!雲兒!」岳飛忽然大喊。撫在門邊偷看的安娘卻緊張的一步未站穩,跌進門裡。
「爹爹」安娘惴惴不安的看著父親,月兒怯怯的立在一旁,
岳雲大步的進了屋,叉手施禮,應了聲「父帥,末將在!」
那話音裡含著調皮,岳飛沉了臉對岳雲說「去傳令下去,中軍升帳,立刻!」
又轉向岳翻吩咐「你去趟韓元帥的水師大營,立刻去,把這帕子親手交給他。看來金兀朮要垂死掙扎。」
岳翻得令收了錦帕剛要走,岳飛喝住他「六弟,你知道大哥不是個徇私情的人,誰觸了法線,定不輕饒!今天的事,你我兄弟心中有數,擒了金兀朮,再同你理論。」
岳翻笑笑,那笑容裡泛了不改的頑劣。一把抓了正欲離開的雲兒,拉在面前問「雲兒,你爹爹打屁股疼不疼?」
岳雲眼珠忽閃,看看臉色沉肅的父親,又看看一臉壞笑的六叔,抿了嘴點點頭。
「雲兒夢遊偷了令箭,五哥夢遊教訓了雲兒,夢裡一場真假戲。」
月兒在一旁看著岳六爺和大帥如打謎語般的對話,雲裡霧裡的不知頭緒。
岳翻出了門,月兒追出去一把拉了岳翻的袍襟問「六叔,我玉姐姐她如何了?」
岳翻抱起這個醜醜的娃子,安慰說「你玉姐姐就快回來,六叔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