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四卷:在水一方 十七、心有靈犀
    古玉龍一路飛行,一直到了一個山頭,這才停了下來,看著山上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一時間想起許多東西。

    忽然一陣駿馬奔騰的聲音傳來,山下走來一隊人,古玉龍一眼就看出那是松雲道長一行人,看到他們一路往英雄山莊而去,古玉龍也淡淡的笑了一笑。

    松雲等人來到莊外,莊內的人早就迎接出來,一行人走了進去,少不得寒暄幾句,夏玉剛才準備下的筵席,正好用來接風,各人正落了座,門外忽然走來華不諱和幾個黃山派弟子,立時人群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如新冷冷的喝道「華掌門,想不到你居然能自己回來。」華不諱說「在下僥倖未死,自然會前來和大家匯合,但教有一口氣在,便會和大家同生同死。」如新哼了一聲,說「是嗎?當日形勢危急,華掌門的輕功果然不錯,最先溜走。若不是有高手忽然出現,暗中相助,只怕你想見我們,只能到陰曹地府了。」

    華不諱說「師太吉人自有天相,這是哪裡話呢?語微,沒嚇著你吧,師叔最擔心的,莫過於你了。」語微還沒說話,如新站前幾步,華不諱說「對了,我打聽到了,各派有幾個弟子,現在在天醫派,不必擔心……」如新哼了一聲,說「貧尼已經知道了。」林羽依急忙說「夏莊主,不是有英雄宴嗎?難道在這裡站著不成?」

    夏玉急忙引眾人上樓,一行人落了座,如新正襟危坐,說「莊主,我們都是吃素的,不習慣這樣大魚大肉,況且台灣的百姓處於水深火熱,如此浪費,實在不該。」

    夏玉連忙稱是,一面命人去備齋菜。

    語微少許用了點飯,便離席而去,來到樓下,依然能聽到大家說話,她感覺他們是在極力的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和慌張,他們本來是要離開這個地方,卻發現離開的結果,最多只是死路一條,在島上顛沛流離幾個月的生活,歷經了背井離鄉的痛苦,和九死一生的恐懼,還不如在這裡,至少有一個遮擋風雨的地方,有一個可以說話和睡覺的地方。

    語微靜靜的看著眼前漸漸陷入暮色中的一切,她覺得自己很辛苦,辛苦到了幾乎無法承受的地步,她覺得自己變得憂心忡忡,總是擔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一切那麼突然,卻又那麼自然,以至於她自己都沒有想到,是從何時開始。

    忽然傳來師父的聲音,她轉過身來,如新看著她,愛憐的說「傻孩子,在想什麼,想回家嗎?」語微說「師父在哪裡,哪裡就是弟子的家,弟子剛才在想!」如新拍拍語微的肩頭,說「孩子,你受苦了,這些天,師父也想著你,彷彿這個世上,只有你才讓我牽掛。」

    語微說「弟子蒙師父錯愛,卻不能為師父分憂。」

    如新笑了笑,說「師父愛弟子,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語微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她對師父一向充滿了感激,但卻難以用行動來證明,她開始厭倦這種沒有能力的生涯,想表達卻又無法表達的痛苦,不知何時已開始深深的壓著她。

    如新說「好了,經過這麼多磨難,今晚可以睡個好覺,我們決定去找紅豆仙子,已經決定了。」語微說「真的嗎?太好了,紅豆仙子是個好人。」如新歎了口氣,說「不服輸不行,如果長刀會和平教聯手,那他找武林五大門派報仇,那是遲早的事情,新仇舊恨,我們不能不解決。為師以前總繞不過這個彎子,總認為自己是名門大派,不肯紆尊降貴,其實說白了,這個時代,只有刀劍武功才是真本事,什麼名門,那都是空談。今晚先休息吧,明日我們就派人去請紅豆仙子。」

    語微問「師父,為什麼我們不前去烈火谷?」如新說「那是中原武林最後的尊嚴,孩子你別想了,快回去吧。」

    語微醒來的時候,便看到院外來來去去忙碌的身影,她揉揉雙眼,語靈等人已經洗漱完畢,她也趕快洗漱完,心裡想難道真的準備迎接紅豆仙子?

    她來到後山,見黃山派幾個師兄弟在那裡練劍,雖是熟識,但也不好前往觀看,因此她便一個人在林間漫步,想著以前同鄭玉蛟、展玉簫二人在南少林後山玩耍的事情,那時候,其實世道一樣的混亂,只是她的心,卻一點憂慮都沒有。

    逛了一陣,她也練了些武功,就回到前院,正好是大家吃飯的時候,這次倒是簡單了許多,語微也只是隨便吃了一點,便回到房中休息。

    語靈和幾個師姐妹抱著一本劍譜研究著,她們其實甚少說話,語微頗得師父寵愛,自然語靈等人有些不滿,語微已經習慣了,只不過現在感到有些討厭而已,她便拿著幾把小劍,來到林子裡一個人練「觀音神劍」以氣御劍的法門。

    練了一陣,依然不能收發自如,她盯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小劍,有些氣惱的站在那裡。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心如果不能安靜,學,便決不能有所成。你心浮氣躁,自然難以領會其中深意。」

    語微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白衣公子緩緩走來,語微問「你是何人?」那人一笑,說「在下牟希,你叫我牟大哥好了,學武其實並不難,難的是用心,首先要問自己,心裡已經學會了什麼,然後才能將它練成武功。腦子裡迷迷糊糊,根本無法靜下心來,那怎麼可能練成?你說呢?」

    語微點點頭,說「可是我的心……」牟希上前,撿起小劍,說「我知道西陵派曾有過無數高手,她的武學博大精深,只要勤加練習,一定能有所成就。但西陵派的武功,決不能速成,師太也不可急躁,不管怎樣,藝無百日之功,冰凍三尺,不是一日之寒。」

    語微歎說「我也知道,可是……」牟希說「你要牢牢的記住口訣,記住心法,先練氣,再御劍,方能融會貫通。」說完手上一揚,小劍在空中繞了一圈,便在語微身邊繞來繞去,牟希說「靜下心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語微看著牟希遠去的背影,撿起地上的小劍,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們等來的不是紅豆仙子,而是青弦,青弦來的時候,看著武林各派的掌門人,冷冷的說「各位今日用上了請字,本姑娘真是不勝榮幸,只是不知道各位有何吩咐?」夏玉急忙說「青弦姑娘,不,青弦女俠,你先請座,咱們慢慢再說。」語微站在如新身後,聽到如新說「青弦,紅豆仙子為何不來?」青弦說「我家主人有事,自然不會前來,她可沒有閒情逸致,在這裡和大家閒話家常。」

    如新哼了一聲,說「這可不是閒話家常,實話說了吧,我們看在紅豆仙子一心為著台灣百姓,心想咱們武林中人,學得一身本領,那不就是為了為民除害嗎?所以有心和她商量,要幫助她,不料她竟然不來。實在有些掃興!」

    華不諱急忙說「不過青弦姑娘來了也是一樣,青弦姑娘英勇頑強,可歌可泣,可歌可泣,華某早有耳聞,何況,青弦姑娘說話,也是算數的。」青弦說「若是我,一句也不想和你們多說。姐姐說了,你們要去便去,烈火谷所處之地形,雖在谷底,然而易守難攻,恰好得天之助,大家同心同力,說不定會有些作用。其實很簡單的幾句話,話既然帶到,我就先走一步了,青弦沒參加過武林大會,更沒參加過英雄大會,各位英雄,告辭。」

    說完起身離去,夏玉正要說話,青弦已經飛身離開。如新冷聲說「哼,沒有教養的丫頭!」林羽依說「我說這孩子有些脾氣,有脾氣又能活下來的人,倒也有些本事。好了,既然已經決定了,咱們何必要在乎那點客套。青弦的話不多,但已經說到點子上了,咱們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夏玉起身說「既是如此,在下,在下也隨同前往。」

    華不諱說「夏莊主不必了,你是英雄山莊的主人,長刀會和平教都忌憚你的名聲,你沒必要離開。」夏玉說「可是……」這時一個莊丁過來,對夏玉說「莊主,外面有個婦人暈倒在門口,請莊主示下。」夏玉急忙說「快扶到莊上,找郎中看病,不必煩我。」

    語微見夏玉舉手投足間少了很多意氣風發的東西,多了客套和不安,心想亂世也有好處,至少會讓人多一點易地而處的經歷,不再高高在上。

    如新回頭對語微說「你怎麼看?」語微一愣,回過神來,說「弟子沒什麼想法,師父覺得怎樣,弟子便覺得怎樣。」如新輕聲說「你林師叔最是嘴硬,大家現在已經心照不宣,看來便要去烈火谷,那是個新地方,或者不如咱們西陵派自在。」語微點頭,輕聲說「弟子和師父在一起,自然什麼也不怕。」

    夏玉目送眾人上了馬,一直到看不見馬群,這才回過身來,莊丁上前說「莊主,那婦人醒了,沒什麼病,只是走累了,加上這不熟悉附近地形,附近農民,大都搬走了,沒找到落腳吃飯的地方,所以……」夏玉手一揮,說「別說了,這點小事。」

    語微等人行到夜間,正在路上,忽然一陣琴聲傳來,琴聲忽高忽低,忽遠忽近,松雲說「壞了,是平教護法!」語微向四週一看,山上不見一個人,如新低聲說「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跟著我,寸步不離。」說完左手已經拉著語微的右手。

    語微看著如新,使勁的點點頭,忽然一陣琵琶聲傳來,林羽依說「糟了,又來了一個!」松雲指著天上說「不對,他們鬥起來了。」眾人抬頭一看,只見琵琶聲和琴聲在空中迴盪,一股咆哮盤旋的罡風在上空纏繞廝鬥,直有天昏地暗之勢。

    忽然那罡風一散,山間立刻傳來一陣百鳥驚叫的聲音,天空中漫處是羽毛,飄灑而至,撲在眾人面上。只見那罡風忽而化作道道閃電,如同撕裂天地般奔騰,天空為之一亮,漸漸鋪散開來,如同籠罩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語微從來沒見過琵琶和琴的爭鬥會如此激烈,只聽一聲長笑傳來,琴聲漸漸停息,琵琶聲也漸漸停息,眾人忽覺胸口一鬆,眼前一亮,千山明月靜干戈,心頭只覺甚為愜意。

    松雲說「奇怪,為何他會出手幫助我們?」林羽依問「你說的他是誰?」松雲說「難道不是平教護法琵琶客嗎?天下誰的琵琶有他厲害?」

    如新說「琵琶客不會救我們,除非他瘋了。」林羽依說「我想應該是紅豆仙子請來的人,倘若連這都預料不到,紅豆仙子豈非徒具虛名。」忽然一陣笑聲傳來,只聽有人說「你們說對了一半,紅豆仙子是讓我前來看看,但我還沒動手,孟公子就已經出手了。」

    只見一個老者身形一閃,已經從山腰一下子飛到山頂,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外。華不諱說「看此人的身法,倒從未見過,他是哪一派的?」如新說「天下有那麼多門派,華掌門難道都知道不成?」林羽依說「我倒看到他手上有一把刀,不過江湖上用刀的門派太多,也難以猜測其身份,見到紅豆仙子,一問不就清楚了嗎?」

    一行人繼續向前走著,忽然間天上飄落片片花瓣,風中似乎有人在念著「落花散去,亡魂歸來,悲喜無常,與君徘徊……」如新一抖拂塵,喝道「裝神弄鬼,什麼人,出來!」那花瓣落得漫天皆是,幾乎瀰漫了人的雙眼。

    如新拂塵一卷,幾把小劍飛出,向那聲音來的方向飛快刺去,小劍在空中一繞,跌落在風中,那聲音漸漸清晰,只見一個中年紅衣婦人,翩然落在眾人身前,身旁簇擁著十二個綵衣女子。

    林羽依手上綵帶揮動,向那婦人打去,那婦人長袖舒展,布帶和長袖接觸,化為片片飛絮,落在風中。

    松雲抽出劍,卻忘了撲上去,婦人冷冷的說「雪兒,這就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你去見識見識。」一個白衣女子緩步上前,長劍一揮,一道劍氣擊來,松雲感到全身一震,長劍已經脫手落到地上。

    雪兒回頭看著古春花,古春花點頭說「你們已經怕了,既然怕了,為何不投降?歸順平教,我家主人不會為難你們。」如新喝道「古春花,你想得倒美,我等士可殺,不可辱。豈容你這邪魔外道胡言誹謗。」說完拂塵晃動,向古春花撲去。

    古春花長袖捲動,將如新逼退,如新只覺一股罡風射來,自己身不由主的向後退著,忽然身後一股柔和的力道射來,自己緩緩落到地上,只聽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說「古護法,你到底心急了。」

    如新回頭一看,只見紅豆仙子蒙著面紗,衣袂飄舉,款款而落,帶著一股悠悠的香味,令人無限回味。

    古春花說「丫頭,什麼地方,好像都少不了你,既然這麼有緣,我又何必拒絕。」紅豆微微一笑,說「古護法武功高強,自然有恃無恐,紅豆不喜歡客套,所以說話未免讓前輩生氣,憑你的功夫,當個平教大護法已經是便宜了你,又何必一定要弄點轟轟烈烈的事情?像你們這些邪門歪道的武功,我還真沒放在眼裡。」

    古春花手上一揮,雪兒等十二人飛身過來,但見衣袂飄舉,長劍翻飛,風起雲湧,朝紅豆身上圍來。紅豆手上一抖,但見數十枚暗器如漫天的花雨,被她勁氣控制,點點飛揚,處處風散,將十二個女子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之極。

    古春花笑說「好厲害的天女散花式,我雖不才,卻有一手散花手,比你的如何!」說完手上大袖一揚,忽然天空數十個如同芙蓉花瓣的暗器飄灑而出,在十二個女子身邊翩然而動,衣袂飄飄,暗器隨風散開,和紅豆在風裡激烈的碰撞著,忽然間紛紛揚揚,化作漫天花雨,跌落地面。

    紅豆手上忽然多了一柄長劍,一招「無邊落木蕭蕭下」,將十二個女子逼得往後退去,一個個跌落地上。

    古春花說「好俊的劍法!」她手上綵帶繞動,人也撲了過來,身邊暗器圍繞,密不透風,紅豆乍然與她相鬥,只覺她劍法氣勢洶洶,似乎無堅不摧,一時間有些手支腳絀起來。如新等人在下面看著,只見兩人來去飛舞,幾乎看不清人影。

    忽然一道白光電馳而來,只見一道劍氣磅礡而生,古春花覺得一陣巨大的力道撲了過來,像是席捲天地般廣袤無邊,她登時感到全身一緊,急忙換出凶狠的「落葉散風劍」,但是劍還未出,便覺一股巨力襲來,自己如同斷線的風箏,向後退去。她知道今日自己受了內傷,一定不敵面前這兩人,也知道這二人雙劍合力,自己遠不能敵,因而展動身形,翩然離開。

    那十二個女子也跟著飛快離開,紅豆看著後來的鄭玉蛟,點頭一笑,鄭玉蛟也笑說「上次王城之危,多謝仙子解救。」紅豆一笑,淡然說「公子策劃周詳,雖未傷及要害,卻也令敵人膽寒,那就已經達到目的了。」

    鄭玉蛟說「我和談兄等人都說,仙子真乃神人,神機妙算,罕有其匹,因此特地前來,希望能和仙子並肩,驅除外族。」紅豆見談秉劍、楊柳、花飛絮、刑丹陽四人果然來了,鄭玉蛟說「從今以後,我們都跟著仙子,仙子只管吩咐。」便說「鄭公子,紅豆無才無能,怎能擔當重任,島上自有能人,公子何必相信一個弱女子。」

    鄭玉蛟說「仙子雖是女流,然膽識胸襟,智慧武功,雖鬚眉難及,在下愚鈍,但是還算有知人之明,請仙子不要見怪。」花飛絮說「紅豆仙子,咱們雖然武功不高,但是做點事情,還是可以的,仙子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紅豆說「花姐姐說重了,紅豆掃榻相迎,敢怠慢,怎能拒人於千里呢?既然如此,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前面再說。請!」

    語微看著四周,心想不會再有什麼人來阻攔了吧。不過看著鄭玉蛟和紅豆走在一起,心裡又想就算有,那也不怕,紅豆仙子真了不起,聽她的聲音,也不過才一二十歲,可是她的武功,卻是那麼出神入化,尤其是他們雙劍合璧,難道便真是心靈相通?她心裡想了許多,如新看她魂不守舍,便問「語微,你在想些什麼?」語微回過神來,說「我,我只是想,剛才那個散花護法,她的暗器好厲害。」

    如新說「散花門不過是江湖上已經滅絕的門派,他們靠著一兩套速成的邪門功夫,短時間還能佔個上風,若說到取勝,他們有這本事,還沒這時間。正派只要有一個人在,就不容他們肆意妄為,擾亂武林。」語微點點頭,心想這是真的嗎?

    到了夜裡,一行人快馬加鞭,方才到了丹霞山下,紅豆帶著一群人穿過曲折的桃林,此時桃已經成熟,夜空裡飄蕩著一陣甜蜜飽滿的香味。

    烈火谷底房間不多,紅豆安頓各派在半山一個小院裡住下,小院裡正是明月朗照,夜色宜人的時候,語微似乎忽然間感到了一種安全的感覺,正慢慢踏實她脆弱的心,似乎多年漂泊輾轉的行客,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她和語靈等人住在一間屋子裡,語靈和幾個師妹商量,想要向紅豆仙子學藝,語微心想西陵派武功博大精深,你們要能學會也就好了,根本就不是學武的人,怎能將武功學好!因此難得聽下去,就到院子裡散步。

    她想起上次在烈火谷的事情,覺得世間的際遇很是奇妙,順著月色朦朧而優美的軌跡,她緩緩向山下走去。

    忽然間一陣衣袂破空的聲音傳來,她抬眼看去,只見一青一紅兩道光芒在林中飛繞,長劍捲起一陣磅礡的劍氣,捲動樹葉,在風中舞動翩然身姿,令人歎為觀止。

    她正看得目瞪口呆,那二人停了下來,只聽是青弦的聲音說「姐姐,你怎麼想到雙劍合璧?」紅豆說「和鄭公子幾次雙劍聯合,讓我覺得更加順暢,今日正好有時間,和你試一下。看來這劍法當真神奇,雙劍合璧的說法,以前總不相信,原來兩個人是可以互補所缺的。」

    青弦一笑,說「鄭少俠怎麼會這套劍法,他是少林弟子,要說會,那也是你教的。你怕我知道你們的事情,還偏要告訴我這雙劍合璧的來歷。」

    紅豆平靜的說「你說遠了,師父曾經叮囑過我,一個女人,如果偏要嫁給一個男人,那就等於成為這個男人的附庸,就等於自己死了。青弦,我是認真的,在我們烈火谷,有人是因為受到荷蘭人傷害,有人是因為受到天災,還有的人,就是受到男人的傷害。男人,是和敵人、劫數一樣可怕的東西,我怎麼會當真放在心上。」

    青弦說「咱們姐妹二人,可不用這麼客套。罷了,都說曾經滄海難為水,你卻是一從談虎就色變,別人說的,別人經歷的,未必就真。我要是遇到我心中的英雄,我就一定會和他在一起,什麼敵人,什麼劫數,什麼男人,我都不怕。」

    紅豆一笑,說「世上有壞的男人,也有好的男人。比如上次救你清白之人便是其中之一,對了,他既然救了你,你為何沒有留下一點印象。」青弦紅著臉,說「誰說沒有,他留下的劍傷,當世之中,已經很少有人能以氣傷人,一招斃命,那傷痕凝重而深沉,用劍的人絕不張揚,卻又一定是一個年輕俠士。」

    紅豆問「你怎麼判斷出手人的年齡?」

    青弦臉上更紅,說「劍招雖然老到,但是從傷痕判斷,此人用劍時心存恨意,所以劍招凶狠,絕不留情,不過雖是凶狠,卻也看得出俠義二字。」紅豆哈哈笑了起來,說「完全自圓其說。青弦,你很會為自己編織美麗的花環,不過,再美的幻想,也敵不過真實的現實。其實當時我去了,只不過,他先出手,我便沒有動手。」

    青弦問「那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紅豆說「他蒙著面,就像我一樣,別人對我的種種猜測,你知道的,那都是自己為自己的幻想畫的一幅畫而已。好了,今晚已經很晚,雙劍合璧再厲害,你我姐妹二人也不能永遠在一起。師父說這劍法練到極致,便真能御天地自然之氣,出神入化,不在『大化神通』之下。可是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我至今還不能作出假設。」

    青弦見紅豆欲走,急忙說「對了,姐姐,你怎麼出爾反爾,不是說咱們就一幫女孩子,趕走荷蘭人嗎?為什麼你又收留一群沒用的東西?」紅豆回頭一笑,說「人的想法自然會隨時而變,況且收留無路可走的人,本來就是我輩應當作的事情。以前他們視我們我異類,我們自然置之不理,可現在,他們……」

    青弦說「他們把我們當神,姐姐眷念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像是成了真正的仙子,因為羽化而忘記了人間的煩惱。我可告訴你,我們這是在將自己的敵人不斷增多,將自己的顧忌不斷累積,將自己的負擔不斷加重,最後只能,……總之,我的確不明白。」

    紅豆笑說「難道你真看不出,鄭公子前來,說明鄭將軍已經有所打算。青弦,等到台灣真正回到大明,你我就不必這麼辛苦,我就可以安靜的修煉武功,你就可以找你的父母,找你未來的丈夫,大家在烈火谷裡拚命掙扎,那只是我們不得已的行動,絕不是我們期望的生活。」

    青弦說「好了,總之說到後來,你自然能把我說糊塗。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還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我看到那幾個沽名釣譽的掌門人就噁心,哼!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我呸,吃了這麼多虧,一點長進都沒有,真是窩囊到了家,就是畜生,也不至於如此。」

    紅豆說「青弦你才是自以為是,天下有很多隱藏不露的高手,你也應當知道。我們總是習慣歌頌英雄,甚而歌頌自己,因為總認為那些作了大事卻又不為人知的人,其實並不存在。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也許你不知道那天救你的人是誰,但是說不定,她是你討厭的一個人,或者是你曾經匆匆遇見卻又無暇顧及的人,甚或是你根本認為不可能的一個人。那些標榜功名的人,所得到的,僅僅是功名,誤的卻是自己一生。而埋頭苦幹甚至於被歷史掩蓋的人,不但成全了自己,也拯救了別人,才是真正難能可貴。四大派的掌門人,何嘗不是為名所累,如果他們能夠靜下心來,哪怕苦練一年,所謂藝無百日之功,憑各派高深的武學,又怎會落到如此田地?你可別為名所累,以為自己成了台灣的救世主,那將使你迷茫,最終失去一切。」

    青弦點頭說「行了,姐姐說的,我都記下便是。」

    語微聽得入神,不覺間兩人走了,她還在那裡呆呆的站著,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是月到中天,林中只有清脆的蟲鳴,不絕於耳。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回去了,但是在林子裡轉來轉去,似乎仍然還是在原地打轉,她感到越來越害怕,越來越急躁,有種想哭的感覺湧上心頭。

    忽然一個黑影在她身前一閃,拉著她往前奔去,她只覺眼前一片混亂,似乎飄上雲端一般,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她發現前面就是半山的小院。回頭一看,那黑影已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好似遇到山中鬼魅一樣,覺得奇怪,呆呆的回憶著,如新衝了出來,拉著她的手,說「你去了哪裡?語靈說你一直沒有回來。」語微淡然說「師父,弟子剛才就在四處走走,這林子裡有陣法,很難走出來。」

    如新看著山間桃林,歎說「不知道這陣法,能不能擋住別人。」語微不知該說什麼好,如新歎了口氣,拉著語微,說「別多想了,快點休息,明天早點起來,我也抽點時間,好好教你們幾個練功。」

    夏日初生的太陽帶著一貫猛烈的氣勢,朗照大地,一如既往。如新站在桃林裡,感到一陣似乎突如其來的輕鬆,她從袖中取出一支沒有劍柄的劍來,手輕輕一捻,劍一化為五。如新看著這五支薄如蟬翼的小劍,緩緩說「這是創派祖師留下的『觀音神劍』,上代掌門已經能夠一化為五,一心控制五劍,這十幾年為師很想將這劍法傳授你們,只是時機尚未成熟,當年創派祖師憑著這飛劍的絕技,名揚天下,創立西陵派。歷代掌門,也憑此絕技獨步武林,此飛劍絕技,乃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絕學,但也並非人人可練,以你們的功力,別說一心五用,就是以氣御劍,也尚且不能。不過,為師現在若不傳授,只怕其中精華,便要長埋地下。當年聖平先師曾說過,這觀音神劍,就在一個字上,『快』,只有快,才能一心幾用,只有快,才能將不在手上的劍,收控自如。你們看這飛劍!」她手上一動,五支小劍在空中一繞,傳過桃林,劃落幾片樹葉,又回到如新手上,如新說「只有能夠御劍,才能說快。我先用簡單招式,教你們御劍的法門,等你們能夠收控自如,我再傳授你們這裡面九九八十一套招式。」

    語靈笑說「好,師父,我們一定用心學習。」如新又示範了一次,說「掌中之氣,發於丹田,氣貫於手,自勞宮穴而出,控一支劍,如要控制兩支劍,就得在控制一支劍的時候,保證另一支劍仍受餘力控制,如此類推,同一時間,自然只能控制一支劍,但同一時間給敵人造成威脅的,卻是幾支甚至無數支。」

    語微一直想練成飛劍絕技,但總難成功,試著以氣御劍,好不容易從勞宮穴射出一道勁氣,小劍在空中急飛,忽的一下,只聽有人尖叫一聲,她急忙跑上前去,只見小劍插入華不諱的肩上。語微嚇得愣在那裡,華不諱一面叫痛,一面說「語微,是你用的劍嗎?你師父怎麼教你的,還不過來,給師叔把劍拔下。」語微走上前,顫聲說「師叔,你,你忍著。」

    正要拔劍,如新冷冷的說「語微,劍是不能這樣拔的,黃山派是劍道正宗,如何調理劍傷,自然不用你來操心。對不住了,都怪貧尼教徒無方,誤傷了華掌門。」

    華不諱看著劍,說「師太別說了,快把劍拔出來。」忽然青光一閃,只聽華不諱大叫一聲,青弦手上已經握著劍,說「看你們練劍,真是比什麼都要好玩。」

    華不諱摀住傷口,哭笑不得,說「姑娘,多謝你替我拔劍。」語微忽然回過神來,上前要撕開僧袍,替華不諱包紮,不過也許太著急,還是不知道怎麼撕,半天也沒能撕下來。青弦遞了一塊手絹,說「包上吧,這上面有山草藥,便宜他了。」

    華不諱一笑,說「謝謝青弦姑娘。」青弦哼了一聲,說「各派都在教弟子練功,華掌門到處亂走,是因為什麼?」華不諱說「黃山派弟子也在練功啊,我不想打擾他們而已。」青弦覺得可笑,說「你是掌門人,你不想打擾他們,那可是我今天,不,這輩子見過的最搞笑的事情了。」

    華不諱也一笑,說「姑娘說笑了,華某哪有這麼好笑。」語微已經包紮好了,華不諱看著傷口,小心翼翼的說「很久沒有受傷了,不過很快就會好的。語微,下次練功小心點。」語微紅著臉,如新說「這次幸好只傷到皮肉,下次若傷到五臟,語微,你的罪孽,可不輕了。」語微呆呆的站在那裡,華不諱笑說「師太說哪裡話,咱們都是自家人。這十來年,算起來,咱們大半的時間,倒也都在一起。」

    如新說「哪裡,平時自然在一起,可是遇到危險的時候,華大掌門去了哪裡,貧尼就不得知了。語微,還不回去練功。」

    華不諱看著二人去了,對著青弦笑說「姑娘,咱們好像哪裡見過一樣。」青弦說「咱們本來就見過很多次了,華掌門,你可別說好像上輩子就認識,我這輩子倒霉,上輩子可不倒霉。」

    華不諱歎說「是啊,十幾年前,中原武林還是人才濟濟,中原的天下雖然混亂,卻也是自己的天下啊。」青弦冷笑一聲,說「我不管天下是誰的,誰讓我不好過,我就殺了他,倘若殺不了,那我就殺了自己。反正,我是不會給人當奴才,看著主子的臉色,討得一碗殘湯剩飯。就說這烈火谷,每年所種的穀物果蔬,根本就吃不完,本來大家可以自得其樂,偏又有人要不勞而獲,這是什麼道理,本姑娘看不過,誰要這樣,我就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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