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第三卷:驀然回首 九十二回:千尋鐵索沉江底 一片飛雪又經年
    到了川蜀一帶,漸漸山水都熟悉起來,只是那悲涼的氣氛卻似乎漸漸遠離了她的回憶,她看著這蕭索的環境,連昔日繁華的馮門、唐門附近都只有一些身穿紅衣的人出沒,這變化似乎來得太快,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冰珀宮似乎還沒有變化,冬日大家都沒有事情,只是在洞裡幹些刺繡之類的活,冰雪喜歡一個人彈琴,覺得琴聲能寄托自己無限的哀愁。洞裡寂寞的歲月擋不住春的腳步,又是一年春天到來的時刻,又是一個播種耕耘的季節。一群女子忙碌的奔走在一望無際的瓜果園裡,那是她們開墾了多年的土地,由山谷成了一片廣闊的平地,每每看來就讓人覺得回憶萬千。

    這日珀兒正在鋤草,忽然聽到一陣琴聲傳來,珀兒覺得眼前一亮,往那邊看著,身不由己的走到親身跟前,只見眼前一亮,十來個白衣飄飄的男子正在樹上樹下團坐彈琴,那琴聲和氣勢霎時飛滿整個樹林,讓人為之震驚。那十幾個男子都是那麼俊秀飄逸,如同珀兒夢裡飛來的故事。

    珀兒沒敢說,悄悄看了一陣,便回到瓜果園繼續幹活。

    這是珀兒心裡的秘密,從那天起,她一聽到琴聲,就會去偷偷看一看,覺得那樣心裡才會舒服,而從此每一個夜晚,都會充滿神秘夢幻的快樂。

    直到有一天,珀兒來到那裡,琴聲裡只有一個白衣公子坐在那裡,孤獨的彈琴,珀兒覺得那琴聲是一個故事,一個讓自己很感興趣的故事,她身不由己的向前走了一步,那人忽然停下了彈琴,轉身說「姑娘喜歡聽這曲子?」珀兒壓抑住內心的激動,不知該說什麼好。那人說「這首《千年修》說的是一個故事,姑娘聽明白了嗎?」

    珀兒覺得嘴有點笨拙,說「沒有,我只是感到裡面有一種溫和的力量,貫穿在琴聲裡,讓人覺得溫暖和快樂。」那人說「不錯,這溫暖的力量便是愛情,它讓人受到陽光的普照和雨露的滋潤,讓人重新展示自己璀璨的生命,在黑的夜和看不到希望的人生裡找到自己的方向。故事裡邊的人,因為執著的追求他們的愛情,不惜犧牲一切乃至生命,最後來到地獄,開始忍受孤獨和思念的折磨,而這愛情也從此在地獄生長,於是千年之後的地獄,成為了地下的天堂,重獲新生的情侶,在地下看到了久違的陽光。儘管這過程那麼曲折,而結局卻是那麼讓人快樂,這就是愛情賜予人的魔力,因為愛情追求的真諦,就是幸福和快樂,不但是自己,甚至是整個世界。」

    珀兒點頭說「不錯,好美妙的故事。」

    那人緩緩起身,說「姑娘會彈琴嗎,我想聽聽姑娘的故事。」珀兒急忙說「我沒有故事,我……」那人抬頭一笑,讓珀兒的心幾乎快跳了出來,那是一個完美的笑容,曾多少次出現在她午夜的夢裡。

    那人說「姑娘有,姑娘有對自己的愛,一個沒有愛心的人是不會明白愛情的真諦,甚至對世間萬物都漠不關心,他們不覺得生活有多麼快樂,甚至認為陽光雨露只是平凡的自然現象,在他們狹隘的思維裡,只有自己簡單的生命才是最偉大的奇跡,他們看重自己勝過看重別人,而從姑娘的眼睛裡,我看到了對別人的關懷。」

    珀兒驚說「我的眼睛?」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人起身,拉著她的手,使她全身有如被雷擊一樣,每一個毛孔和每一個意識裡都在黑夜瘋狂的呼叫起來。

    那人將她拉到琴架前,輕聲的,不,是柔聲的說「彈一曲你心裡最想彈的。」珀兒坐下,彈的是《千年修》,這是目前珀兒最能彈的曲子了,彈到一半,珀兒覺得身後那男人的氣息漸漸濃郁的佈滿全身,她激動的心跳開始催促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那人說「好琴,姑娘的琴聲,已經得到了愛情的洗禮。」珀兒下意識的說「是嗎?」

    那人的呼吸在她耳邊縈繞,話語飛入她內心的深處,輕輕說「是的,愛情已經來到你的心靈深處,讓你的靈魂燃亮了希望的明燈,從此,你不再寂寞。」珀兒一驚,幾乎覺得自己已經融入他溫暖的胸懷,樹上零亂的花朵墜入她迷亂的雙眼,開始在風裡飄舞,而她柔柔的身軀,也終於軟軟的融化在他鐵一般的軀體裡,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般顫抖著,隨著一股旋風般飛舞的氣流,剎那將這世界化為混沌般模糊……

    珀兒回到冰珀宮,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覺得每個人都在看她,而不知從何時起,她發現每個人都不再說話,大家如同木偶一樣木然重複著每天的事情,既沒有交流也沒有驚喜。

    珀兒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在深夜的時候來到那琴聲響起的地方,閉上雙眼回味著白天的經歷,那關於男女間最大秘密的揭露,以及人世間最快樂沉淪的感悟,在夜裡再不是夢,而是回憶。

    她回到洞外,忽然看到船上有人,她不覺全身一驚,只聽冰兒說「你一定去見紅塵十三俠了。」珀兒一愣,問「什麼紅塵十三俠?」冰兒上了岸,說「珀兒,你想什麼難道我不知道嗎?你可以嫁人,但是不能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一起,你知道嗎,他們的到來完全是居心叵測。」

    珀兒搖頭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冰兒說「你以為我沒有見到嗎?那樣勾魂的曲子,那樣動人的故事,為什麼我能踢斷他的琴,而你只能陷入他的懷抱從此不能分開,即便是愛情也要理智,要清醒,否則那就不是愛,而是沉淪。」

    珀兒轉過身去,冰兒說「我知道,十幾個女人和幾個老婆婆,在一起當然會很寂寞,你完全可以尋找自己的愛,但是我總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們不能這樣就將自己送入漩渦,不能自主,因為愛情仍然是自己的一個選擇,而不是別人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珀兒說「一個局?我得感謝上天賜予我這一個局。」

    冰兒還要說話,珀兒斬釘截鐵的說「不要和我說,我知道你忠貞於令師的誓言,寧可埋沒一切的感情。如果要我為冰珀宮死去,我也毫不猶豫,但是現在,我不能回頭,不能證明我以前是錯誤的。」

    冰兒看著她上了船,輕輕滑動雙槳,頃刻便進入洞中。

    她心裡十分擔心,來到冰雪門外,冰雪正在彈琴,見她在門口,便說「你不高興?」冰兒進來,輕輕合上門,說「宮主,難道你不知道紅塵十三俠的事情,忽然來了十三個俊逸瀟灑的公子,彈著動人心魄的琴,將著激動人心的故事,給人如癡如醉的微笑,讓人陷入愛情的漩渦,不能自拔。」

    冰雪說;「這正是我想的,她們在山洞裡,掩蓋的不只是才華和思想,十二個不同的人,卻並沒有作太多不同的事情,那是因為這個環境使她們失去了自由和自我,應該有一個自由的天空,讓她們展開自己自由自在的思想,接受新的生活,如同春天綻放的花朵,千姿百態各有美麗的地方,而不是千篇一律在冰珀宮裡身穿白衣,來去如風。」

    冰兒說「我不反對她們嫁人,甚至離開,但是……」冰雪說「我只是以為你們沒有地方去而已,始終找到自己的男人才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使命和幸福所在,冰兒,不要壓抑自己的內心,在你雪白的衣衫下,有著年輕女子花一樣的美麗和火一樣的**,壓抑不但令你失去本性,也會讓你失去幸福,更不要阻止別人,儘管這樣我會很感激你,但我想作為朋友更多的應該是祝福而不是毫無意義的感激。」

    冰兒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忽然問「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對你有所行動?」冰雪說「有啊,可是她們都離開的時候,他在我身邊彈琴,我覺得就好像什麼都沒有一樣,他用盡了所有的手段,我想一定很生氣。」冰兒說「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對姐妹們而言,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勾引,因為她們以為是真正的愛情所以毫不覺察,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存心不良的居心,不管怎樣,我要小心一點。」

    次日冰兒悄悄來到林子裡,只見花前樹下,人語琴聲交相輝映,冰兒看他們相距不遠,但互相之間卻絲毫沒有感覺。比如神兒同離兒本來就不遠,連說話都能聽到,神兒卻在那裡說著「這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裡,我感到所有的幸福都縈繞在我身邊,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冰兒從她身邊走過,她還在說「只有風會來看我們,只有陽光能夠照在我們的頭頂,只有你在我身邊,這樣的日子,如果是永遠,那就是幸福的全部意義。」

    冰兒幾乎快要暈過去了,一伸手抓住神兒身邊的人,往一旁便走,神兒急忙一把拉住那人,大聲說「你幹什麼搶我的愛情,你這萬惡的神靈,嫉妒我的幸福,你這……」冰兒扔下那人,大聲喝道「都給我醒過來!」

    林子裡忽然一片寂靜,花瓣片片墜落。

    冰兒看著墜落的花瓣,似乎看到許多白衣飄飄的女子埋葬在無言的風裡。

    她來到瓜果園裡,看到只有冰雪一個人,帶著幾個老婆子在田里勞作,她心裡有氣,手上一揮,動用真力,一時間風雲大作,地裡的草在輾轉的風裡咆哮著,隨風散落在田野裡,那幾個老婆子站著看冰兒,冰兒說「這樣快!」那幾個老婆子一點頭,一起揮手,剎那間風雲變色,地上的草如同被風雷轟過一樣,片刻便已經全部除去,比冰兒可厲害多了。而樹上的花,卻一點也沒有墜落。

    冰雪回頭說「冰兒,你不要激動,這是何苦呢?」冰兒驚道「你們也會武功?」冰雪說「在冰珀宮這麼多年,你忘了她們以前就是跟著母親的人,說到功夫自然比不上你,可是多年苦修的內力,你是比不過的。」

    冰兒說「唉,只有咱們幾個人相依為命了,看來咱們是無法叫回那幾個被愛情迷住了心智的傻瓜。」一個老婆子說「傻瓜,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不想著婚嫁?」冰兒說「當然想,可是不是被人勾引,要真正見到喜歡的人。她們那是相愛,就是被迷惑罷了,不要以為世上只有狐狸精,其實迷惑女人的老虎精,也是有的。」

    冰雪一笑,說「你又哪裡來這麼多稱謂,真是的。」

    冰兒回到洞裡,珀兒她們一個個都沒有回來,冰兒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漸漸那幾人便不會再回來了。想到這裡,她倒是有些難過,畢竟多年來大家一起,幾乎如同同一個人一樣,現在終於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性格,終於是離開的時候了。

    她正在想著,神兒來到洞裡,冰兒說「這麼早就回來了。」神兒看著冰兒,一個勁的笑著,冰兒奇怪的說「看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夢石。」神兒一驚,說「你……你怎麼知道?」冰兒說「熱愛中的人,總以為世界是她們的,其實別人也活著,只是被你們所謂的愛情迷住了雙眼,從此忽略了整個世界罷了。也不看看你這德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就把你迷成這個樣子,你還是一個武林高手嗎?」

    神兒說「我們不是已經打算退出江湖了嗎?」

    冰兒說「退出江湖,江湖又不是什麼玩藝,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嗎?」

    不覺間已是花散天熱的時候,冰雪命老婆子到外面採辦了嫁妝,珀兒等人嘴上說著不願離開,可是心裡都高興,於是人前都裝作依依不捨,互相說著不願離開了話,到了房間趕快關上門,珀兒這樣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是婢兒這樣不愛笑的人,也偷偷的在梳妝台前坐著,看著自己淺淺的笑臉。

    珀兒她們離開冰珀宮的時候,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每個人都會離開一個地方,或是活著的時候離開,或是臨死的一刻徹底的別離,不過於她們而言,只有這樣才能找到她們的幸福,因為有的地方於某些人而言,無異於一種束縛。

    冰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自己的容顏開始慢慢老去,她想到珀兒她們因為施了脂粉而美麗端莊的臉頰,以及那因為幸福而快樂的眼神。

    冰雪緩緩來到屋裡,說「也許這才是她們的歸宿,不管怎樣,那所謂的紅塵十三俠已經成為了過去。」冰兒平靜的說「你想過沒有,當年孟前輩說過,我們十三人一起用冰珀劍法,威力幾乎天下無敵。」冰雪說「西南這片平靜的土地,不會有殘忍可怕的廝殺,你難道不知道嗎?武林已經漸漸告別了殺戮,難道你忘了,連風雲會都到了勾魂島。」

    冰兒說「關於權力和財富的爭奪永遠沒有休止,殺戮不是目的,沒人天生喜歡殺戮,君王們的帝位沒有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大赦天下。」

    冰雪歎說「也許希望平靜只是心裡的一個夢而已,又不能看著夢變成真實,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冰兒說「以後,我就陪宮主在冰珀宮,永遠在一起。」冰雪問「為什麼?」冰兒歎說「因為一個誓言,師父將我救回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永遠留在這裡,侍奉我的恩人,直到最後一刻。」

    冰雪說「為了一個誓言,你沒必要葬送自己的幸福。」冰兒搖頭說「不管是誰,如果她連一個誓言都無法堅持,那麼她這一生無論做了什麼事情,都是如浮萍一樣來來去去,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也沒有收穫。」

    冰雪歎說「可是你過早的注定了自己太長的生命,你知道嗎,那時你才五歲,一個五歲孩子的誓言,難道值得你付出那麼久?」冰兒悵然說「雖然只有五歲,可是飽受了世間的磨難,是磨難讓人成長,我始終相信,那曾經經歷過的磨難,使我覺得我在人間一切的經歷都那麼美好。」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一個老婆子進來說「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到了洞口,人就走了。」冰雪打開信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個字,「鏡湖之畔,昔日之人,月上中天,相見為憑。」冰兒問「什麼人寫的?」

    冰雪說「從字上看不出,不過此人一定受過嚴格的訓練,字跡寫得不錯。」冰兒說「你會去嗎?」冰雪笑說「也就那麼遠的路,難道還爽約嗎?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約我,倘若是紅塵十三俠之類的人,那就笑話死人了。」

    月上中天,冰雪來到鏡湖之畔,看著波光粼粼的鏡湖,心裡的思緒也如同湖面一樣,在微微的風裡一點點散開。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冰雪回身一看,只見來者是屈懷英,屈懷英說「姑娘果然來了,知道是因為什麼嗎?」冰雪說「屈教主請指教。」屈懷英說「我知道有一個人,長得和龍濤一樣,所以……」

    冰雪冷冷的說「我的事情,似乎不勞你來操心,屈教主,你似乎想得太多了!」屈懷英說「想得不多,宮主不要擔心,我手上有『記憶之水』,可以讓你回到龍濤沒有死去的那一刻,只當他是和你經歷了一場你根本就記不得的夢而已。」

    冰雪說「說來倒要感謝你,不過,我不需要什麼靈藥來滿足我內心的需求,也不需要你來為我安排我一生的幸福。令兄以前也曾告訴過我,不過我不知道原因,現在終於知道,原來這不過是令兄當年沒有完成的計劃而已。如果我需要記憶之水,那還不如用來忘卻我的感情,讓我相信我是天上的仙女,那樣我的快樂將會更多,甚至我可以讓我相信自己擁有更多值得快樂和驕傲的東西,但是你覺得那還是一個正常的人嗎,當回憶和經歷沒有聯繫,當記憶只是填充內心空白的幻象,只是逃避現實的工具,你覺得那樣的人,能夠得到正常的發展,能夠享受普通的生活嗎,而那子虛烏有的記憶,就真能帶來那麼多的快樂?」

    屈懷英哈哈大笑起來,說「既然宮主不願領情,我也不必強求,不過我得告訴宮主,因為這個人重新出現在西南,我擔心他會對咱們兩派不利,如果宮主真的打算面對現實,那麼就請拿出你的決斷來,至少不要傷了我們兩派的和氣。」

    冰雪笑說「屈教主想得太多了,當然不會。我已經不問江湖中的事情,你自己去辦吧,我不會阻攔你。」

    屈懷英問「宮主說得那麼斬釘截鐵,難道不怕以後後悔。」冰雪漫不經心的說「以後的事情誰能預料,越是為以後打算越多,越會遭受不在預料中的打擊和失敗。」屈懷英說「宮主決心做一個心如明鏡的人,不沾惹半點凡塵的侵擾,而這無疑是世上最有野心的人的開始。」

    冰雪淡然說「我的母親在此多年,心如同明鏡一樣,難道你一定要用你利慾熏心的靈魂,來比擬別人心裡的想法嗎?」屈懷英哈哈大笑起來,說「心如明鏡?宮主天天同她在一起,居然說她心如明鏡,她不但派人到江南試圖東山再起,而且還去過江南,只不過因為懼怕薛成才沒有放肆,宮主是因為愚蠢還是無知,還是心裡一定要隱瞞,這是誰不知道的事實?當冷翡翠的故事傳遍武林的時候,你知道嗎,或明或暗去了多少人?你雖然無意於此,可是那時你不是正在江南嗎?」

    冰雪說「我當你什麼都沒有說,我去什麼地方自然有我的道理。」屈懷英大笑說「可是我從來不敢忽略冰珀宮的實力,當年在武林掀起的驚濤駭浪,現在讓人想起來還那麼驚心動魄,誰又敢相信你們骨子裡的隱忍,是不是在期待更大的成就。」

    夜風有些涼涼的,冰雪說「你不要再說下去,以後你會慢慢看到的,既然解釋已經無濟於事,我也不想多費唇舌,你走吧。」屈懷英說「令姐在江北大展鴻圖,江南已經到了佟澤手上,他可是令妹最好的朋友,難道你不希望在西南也有你的一方天下,那時,整個武林,就是你們三姐妹的了!」

    冰雪冷冷的說「權力對我的傷害還沒有那麼大,我所想的並不是你所要的。屈公子,你變了,不再是那個純真的少年,我無意於你對自己的心靈如何的扭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後會有期!」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知這少年叫自己來是要和自己聯手,還是要對付我,他已經不是當時的少年,一個人手上一當有了權力,則一切就將改變。

    冰雪回到冰珀宮的第二天,就收到屈懷英的請柬,是同黃山流光劍梅千尋成親的請柬。

    冰雪和冰兒到了廣靈宮,一切佈置得光鮮而又華麗,穿著蠟染的苗人和身著盛裝的漢人來來去去,在金碧輝煌的樓宇間穿梭著,而那穿破雲霄的嗩吶聲也在鼎沸的人聲中似乎永不停止。

    冰兒畢竟對什麼都好奇,四處走著,冰雪也在那一刻忽然發現冰兒並不是那樣心如止水,她將自己的一切都深藏在洞裡,連同青春和個性一起掩埋,她是最應該離開冰珀宮的人,冰雪想到這裡就有些擔心,怕冰兒真的因此而誤了一生,甚至有離開冰珀宮讓冰兒解脫的念頭。

    來的人很多,不過一個太平盟的人都沒有看到,黃山七劍都已經到了,冰雪知道這預示著屈懷英從此不再是中原武林的敵人,不再遭受黃山的殺戮,不再成為別人的眾矢之的,而靈教的勢力,將大大超過已經日趨沒落的馮門和唐門。

    冰兒看著那些放鬆的表情,覺得自己也彷彿已經卸去了身上種種的負擔,她快樂的走在樂聲飄飄的每一個角落裡,恨不得這腳下的路永遠都到不了盡頭。她走得累了,來到亭子裡休息,剛一坐下,忽然聽到有人叫著救命,她立刻心裡一緊,站起身來,四下一看,只見假山在風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心裡想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聽到什麼聲音,難道這裡鬧鬼?

    它趕快逃也似的離開,剛走了一陣,心裡忽然想大白天,就是有鬼有什麼了不起,不怕,看看是什麼人,敢在靈教裝神弄鬼!她壯著膽子來到假山旁邊,只聽那聲音真如同來自地獄一樣,輕輕的卻又似乎是用勁了全身力氣一般,她往裡邊走去,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喝道「什麼人!」冰兒嚇了一跳,回過身來,只見來者是個年輕公子,她彷彿記得是靈教的南靈公子南陵。

    她緩了口氣,說「這裡面好像……」南陵冷冷的說「姑娘沒事就請離開。」冰兒往外走著,剛走到南陵身後,忽然一道劍氣撲來,冰兒心裡一驚,頃刻間已經回過身來,揮掌擊出一道冰柱,一面喝道「為什麼要殺我?」南陵冷笑說「你來了不該來的地方!」冰兒哼了一聲,說「你殺得了我嗎?」

    南陵手上長劍威力展動,冰兒也拔出劍來,一股勁氣咆哮,假山頃刻便四散炸裂開來,只聽一陣咳嗽聲傳來,有人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快停下來!」

    冰兒和南陵都停了手,只見煙塵中梅千尋走了出來,茫然的說「這是怎麼回事?我覺得有人在我腦後敲了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冰兒也覺得奇怪,梅千尋現在應該出現在洞房裡才對。

    忽然聽到屈懷英的聲音說「娘子,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梅千尋急忙跑到他身邊,說「我也不知道,看到你就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夢……」忽然她的身子緩緩向後退著,冰兒注意到她心口插了一把刀子,屈懷英不屑的說「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梅千尋顫聲說「為什麼,你不是要娶我嗎?」屈懷英說「你應該知道,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甚至還討厭你,我同你成親,只是為了免除你父親對我無端的迫害。」梅千尋痛苦的說「我知道,但是我會聽你的話,會彌補你因為我父親而遭受的災難,我……」

    屈懷英說「已經晚了,在我向黃山提親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一個和你長的一樣的人,我娶的,只不過是你的名分,地位,和一具軀殼;只不過是要從你的手上,得到更多的權力和安全的保證。所以我不得不讓你死去,讓一切順著我的計劃,在我的掌握之中。」

    梅千尋的淚水流了下來,同鮮血一起流了下來,她悲慼的聲音飄動在風裡,「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麼多天以來我做的美夢,和我構想的未來的那麼多日子,就這樣全部消失了,為什麼不給我機會,讓我這樣痛苦的看著你,離你而去,你可知道,我有多麼的愛你!」

    屈懷英說「是你的父親親手扼殺了你的幸福,是他給靈教帶來的災難使你成為報復的工具,你不用埋怨,這對你而言只是更加的困惑和痛苦,在這樣生命都無法得到保障的日子,你有什麼資格說愛,當你的父親將別人的幸福看著野草一樣毫不在乎的時候,他的子女也將沒有機會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梅千尋閉上雙眼,不是她想閉上,她實在是太累了,因此無法控制自己疲憊的感覺,從而陷入沒有知覺的狀態。

    屈懷英轉身對南陵說「找個好點的地方埋了,放上一隻紙鳳凰,讓靈鳳帶她到九重天上去。」

    冰兒說「你太殘忍了,對一個無辜的人,不但使她成為愛情的工具,也使她失去了生命,如果你不愛她,為什麼要……」

    屈懷英看著冰兒,說「你要明白,你看到了本不該看到的事情!」冰兒冷冷的說「你也要明白,我說出去的後果,你以為現在你能殺了我嗎?」屈懷英沒有說話,手上一動,一道掌風撲來,冰兒只覺全身被一陣旋風牽制,她急忙飛轉身形,一掌拍出,剎那間一切都給凍在冰裡,冰兒正要說話,忽然一陣狂風撲來,事先毫無徵兆,她覺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南陵說「教主的欲彌九式更見長進了。」屈懷英頭也不回的說「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情,我走了,外面還有客人等我去招呼。」

    冰兒在迷迷糊糊中醒來,還聽到鼓樂的聲音傳來,她急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身後有人說「是龍山,你應該很熟悉的。」冰兒轉身一看,說「是你,你救了我嗎?」那人正是南陵,他淡淡的說「我沒有救你,只是放了你一條生路,你的冰力很強,不但削弱了教主的攻勢,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不過,沒有十天半月,你是好不了的。」

    冰兒問「她死了嗎?」南陵說「刀插在心口上,怎麼可能不死?」冰兒看著天上的月色,說「太可怕了,為什麼會這樣!」南陵說「要知道為什麼,就想想靈教曾經經受的苦難,而且太平盟虎視眈眈,盟中之人大練『太平劍法』,滅我靈教之心始終不死。姑娘,你也不願見到你的朋友遭受滅頂之災,導致家破人亡吧。」

    冰兒搖頭說「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自己要的是什麼。似乎到了江湖中,我就必須要學會掩藏自己真實的感覺,去避免可能帶來的傷害,還要多一雙玲瓏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危險所在。」

    南陵笑了笑,說「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說出去,我也不想殺人,不過你知道,如果說出去了,你們也將遭受多大的災難,因為誰也無法斷定,教主將會傾注多大的決心來面對你傳出的謠言,我也不知要放過你是出於什麼原因,但是我想不會是為了做一件好事,也不是希望你以後報答我,也許只是在那一刻不想再殺人。」

    冰兒緩緩向山下走著,想著這生死原就在一時之間而已。遠處的燈火還那麼通明,她聽到歡樂的聲音,想到如果世上真有靈魂的話,那麼此刻梅千尋的靈魂一定在上空徘徊,一定希望將這可怕的事實告訴別人,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可見關於靈魂的傳言果然是子虛烏有,純粹騙人,一個人連活著都不快樂,就算死了,也不是一種解脫,而是一個悲劇已經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

    她來到洞裡,只見孟生已經等在大廳,她對楊媽說「為什麼要他進來?」楊媽說「他說有要事,而且——」

    冰兒說「而且和龍公子長得一樣,是不是?一個人一旦不是因為真心的喜歡同另一個人在一起,那麼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是一種傷害,孟公子,我們小姐是最明智的,已經放棄了一切,我要告訴你,不用在他身上花費過多的功夫。」

    孟生說「誠如姑娘說的那樣,沒有愛將會增添兩個人的痛苦,我不是為了同她在一起,而是要告訴你們,我們已經取消了對靈教的攻擊,明天我就會離開,而靈教不會放過你們,這是我在靈教多日感受最深的一點。屈懷英能夠娶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想來他是要放棄自己對愛情的追求,而要成為一個真正空前絕後的教主。所以你們要小心,因為危險始終在你們身邊。說了這話,我便要離去,因為見了宮主,只怕徒增她的煩惱。」

    冰兒說「你們已經在西南準備很久了嗎?」孟生起身來,說「不錯,我們已經準備了很久,本來這次是一定要將他消滅,但是屈懷英走了讓人出乎意料的一步,雖然上次同風雲會的交手我們贏了,但盟主比誰都明白,那是因為除邪島的實力大過黃山派,現在真要遠到西南,黃山能來這裡,除邪島卻不願到此,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蠻荒的地方而已。」

    冰兒歎了口氣,說「你們已經實際上控制了江南甚至西南大部分武林,你覺得給武林帶來了什麼?」孟生歎說「那些武林中沒有名聲的人忽然加入太平盟,享受起作為盟人自己加封的光榮,而練過那種劍法之後,人人都覺得自己是高手,現在盟人已經遍及天下,不知是福還是禍。」

    冰兒說「佟澤的夢想終於實現,他應該遵守自己的諾言,否則,將會被武林中人恥笑,你是他忠貞的追隨者,應當明白你的責任,不但要幫助他得到武林,還要幫助他造福武林。倘若果真如此,當日宮主救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孟生應著離開了,楊媽說「姑娘,這公子的人品不比龍公子差,為什麼不能讓他留在這裡?」冰兒歎說「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但是我發現那並不是每個人都必須擁有的,我希望出現在宮主身邊的人,是一個簡單的人,而不是你根本就無法瞭解的人,你又怎麼知道他那張熟悉的面孔下面,包含了怎樣的想法。」

    她靜靜的坐了好久,才看到冰雪疲憊的進來,見到冰兒,才高興的說「原來你在這裡,我還擔心你走了!」冰兒說「你還是不想我們走,那為什麼要讓她們離開?」冰雪說「我不能太自私,就是你,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你要走,我也不強迫你。」

    冰兒本來想把事情告訴她,可是話到嘴邊又不太想說出來,因而說「屈懷英真是野心勃勃,他同梅小姐成親,不就是為了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和保證自己的安全嗎?真是讓人感到害怕,難道他心裡沒有把我們視著眼中之釘,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冰雪說「冰兒是不是想成名?現在各派都很凋零,需要人才,只要你去,難道還怕不能揚名立萬?」冰兒說「我對冰珀宮的感情如同天地一樣寬廣而沒有盡頭,我不會因為對名利的執著而放棄我的決心,不過,我真的很擔心它的命運,害怕這是一個噩夢的開始,現在準備還來得及,咱們不能失去了防備,而我終於明白,要退出江湖,是多麼的困難,一點小事甚至是你見過的一件事情,有時就能將你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冰雪說「你太多慮了,我們正是要以什麼都不管的決心,來證明我們真正離開了江湖,如果一點顧慮就讓我們放棄了自己的追求,那麼我們永遠也沒有這個機會,將隨著江湖的世事不斷深陷,最終不能自拔。」

    冰兒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用處,心裡想怎麼也得想個法子,來應付眼前這凶狠的恨不能消滅一切的對手。

    她思量了一夜,最終決定離開冰珀宮,到江北去尋找薛冰,讓她來幫助冰雪,或者乾脆離開這個地方。

    冰雪當然沒有體會到冰兒離開的目的,因而覺得這是在送她離開,在她看來以後的日子雖然孤單,但不用為拖累別人而感到不安,她不知道正如當初自己留書一封到江南尋找杜秋月一樣,卻告訴母親自己是去江南遊玩一樣,冰兒此行也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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