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第三卷:驀然回首 七十七回:從此隨風散盡後 飄飄何似在人間
    司徒霜走上前去,關切的說「你根本不喜歡那個契丹將軍,更何況,你已經……」何秋抬頭看著遼闊的天空,歎說「天地真的好廣闊,但是雲霧宮卻沒有彈丸之地,看著自由的人們在草原上奔跑,我的心就想到逍遙的玉山往事,沒有自由,我的魂靈將會因為束縛而生不如死,每一個雲霧宮的人,都應該為雲霧宮犧牲他的一切,以換來弟兄們的自由和幸福。」

    司徒霜說「你——」何秋說「不要說是佟澤離開了我,就是他在我身邊,我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為了自由,什麼兒女情長甚至榮華富貴我都絕不在乎,我一路跟著耶律敵烈,想的不就是從他身上得到讓雲霧宮重獲新生的力量嗎?現在這種力量已經來了,就算犧牲我的性命,我也毫不留戀。」

    風在輕輕的吹著,朝陽絢麗的光芒朗照著大地,司徒霜心裡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看著何秋將自己的幸福葬送,看著她決定離開佟澤,她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何秋拍拍她的肩頭,起身來緩緩的走著,說「司徒姑娘,你和我不一樣,你心裡只想著有一群無話不說肝膽相照的朋友,身邊有一個你們互相愛慕和關心的人,而我要的,是雲霧宮的自由,只有真正體會到那滋味的人才知道它的可貴,才會為它不惜犧牲一切。」

    司徒霜說「我知道,這對你很重要。也許為了你所謂的自由,就算挑起一場戰爭,燒燬整個城市,你們都願意。」

    何秋淡淡的一笑,說「也許是這樣的,這可怕的世界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世人執迷的財富和權力只會招來無盡的煩惱。」正說著,只見耶律敵烈快馬過來,二人忙上前去,耶律敵烈高興的說「已經讓你的兄弟們回去了,為什麼不讓他們參加我們的婚禮?」

    何秋笑說「他們和我不一樣,我願意將這一生在草原上度過,但是他們不能,他們急著回玉山去報仇雪恨,重新建立他們的家園。」耶律敵烈愛憐的看著何秋,將她摟在懷裡,幸福的說「我們在這裡建立自己的家園,秋,我會讓你幸福,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何秋看著南方的天空,遙遠不及的地方,的確牽引著她美麗的夢。

    耶律敵烈剛毅的臉上浮動著從來沒有的快樂和笑容,何秋柔軟的軀體貼在他強健的胸膛上,剎那間融合在遼闊的草原,似乎人間最般配的眷侶一樣和諧自然。

    司徒霜上前故意咳嗽了兩聲,何秋才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耶律敵烈放下雙手,不好意思的說「司徒姑娘,原來你在這裡。」司徒霜笑說「你都幸福得把我忽略了,算了,我就不和你計較,在我們那裡,新郎倌是最幸福的男人,新娘是最幸福的女人,我沒有必要同天下最幸福的人過不去。」

    何秋笑說「你這麼說,耶律大哥都不知道怎麼和你這小丫頭說話了!」

    司徒霜看著耶律敵烈幸福的臉龐,忽然覺得有些羨慕,何秋能夠同耶律敵烈在一起,是她的幸福,雖然遠離了故土,但是天下有幾個耶律敵烈這樣偉岸體貼的男人大丈夫,草原人的胸懷和中原人的柔情在他的臉上表露無遺,讓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會為他留下最好的印象。

    她一面想著,耶律敵烈說「你看,我叫他們給你送來了從外邦送來的什麼。」何秋走上前,只見幾個人端出箱子,司徒霜一眼就看到那朝陽下閃閃發光的一個杯子,何秋小心翼翼的舉在空中,那杯子居然是透明的,晶瑩剔透無法形容。

    司徒霜奇怪的說「這是什麼?」

    耶律敵烈笑說「這是從中土送來的玻璃杯子,其實根本不實用,雖然好看,卻不經摔,想來只是給女人用的,所以皇上賞賜給我,我就都給你送來了。」何秋輕輕放下,說「我用不著,你知道我只喜歡舞刀弄槍,不喜歡這些金光閃閃的玩意。」

    耶律敵烈急忙轉身說「把這些都拿下去!」然後對何秋笑說「我一定找來草原上最好的弓箭,最好的馬匹,最好的……」

    何秋一面往帳篷裡走著,一面說「我什麼都不想要,你不用多費心思。」

    耶律敵烈一直跟在後面,司徒霜見他們進了帳篷,不便走近,便在帳外四處走著,心想現在至少自己應該找到佟澤,告訴他何秋已經另嫁他人,不知道佟大哥是什麼反應,是高興還是傷心?他心裡究竟有我嗎?還是只是把我當作最普通的朋友,如果能像原姐姐那樣永遠陪在心愛的人身邊,那該有多好。

    草原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一望無際的天空看來甚是迷人,司徒霜伸伸懶腰,看著草原了上來去的牛羊和人們,心裡竟然有些輕快起來。

    她正要四處走走,只見耶律敵烈從帳篷走出來,笑說「司徒姑娘,我還有事要處理,要幾天之後才能回來,這邊的事勞你費心了。」司徒霜一笑,說「別客氣,再說何姐姐根本就是在照顧我。」

    看著耶律敵烈上了馬,司徒霜心裡也不由為何秋高興,耶律敵烈應該是那種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同他一起的日子就算不幸福,也不會難受,因為他不會讓你受到半點的委屈。

    夜色漸漸降臨,她們二人徘徊在月色裡,何秋歎說「現在何重他們應該已經到了中原吧。」司徒霜笑說「算算也有十幾天了,他們的速度,應該沒有問題。」何秋說「是不會有問題的,現在有了這些兵器和財力,應該沒有問題了。」

    司徒霜笑說「你的心願已了,你可以安心的在這裡享受快樂幸福的生活。」何秋苦笑一聲,說「佟大哥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恨我……」司徒霜說「不會,他不是那樣的人。」何秋說「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而且,耶律敵烈不會到中原去,即便去了也不會成什麼氣候,而佟澤不一樣,他將是中原武林的盟主。」

    司徒霜笑說「你的意思,何姐姐,你別怪我多嘴,現在你不能離開耶律敵烈的。」何秋點頭說「是的,一定不會,我將永遠伴隨他,因為他是這世上真正愛我的人。不過,……司徒姑娘,你見到佟澤,一定要告訴他,是耶律敵烈逼我嫁給他的。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司徒霜一驚,說「但是,你……」何秋說「他不會來尋仇的,我太瞭解他了,他才不會同契丹的朝廷官員為敵。如果不這樣,雲霧宮的未來,也是一場惡夢。」司徒霜說「不會的,何姐姐,你是想得太多了,這絕不可能。」

    何秋長歎一聲,說「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慢慢的你就明白了。司徒姑娘,你還小,還不知道在這個世上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多麼的困難。」

    司徒霜心裡想何秋就是這樣喜歡把事情看得那麼複雜,不過也是,讓她完全放下佟大哥,是不可能,欺騙佟大哥雖然不是我心裡所願,但也於大事總算無礙。於是她笑說「你說什麼,我就怎麼作就是了。你看你,憂心忡忡的,你看這遼闊的草原上,有幾個人有你幸福,能找到英俊體貼的丈夫,能夠在這世上找到一個喜歡你,你又不討厭他的人。」

    何秋靜靜的聽著,忽然對司徒霜說「你知道嗎?人一當服下水銀之後,就會死去,此時面上仍然是栩栩如生,就像是根本沒有死去的人一樣。你說這死法是淒美還是可憐?」

    司徒霜笑說「又淒美,又可憐!」

    何秋淡淡的一笑,說「你這個調皮的孩子,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世事的艱辛,是啊,你本來就是自由的,不像我們,要為著它犧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司徒霜問「你現在不是很好嗎?」

    何秋說「一點都不好,我覺得簡直就是進退兩難,你說我離開了耶律大哥,他會怎麼樣?」

    司徒霜笑笑,一邊隨意的甩著手,一邊說「他會到處找你,直到你回到他身邊,你怎麼可能離開他呢,你是不是因為看不到他,覺得無聊,拿我尋開心?」

    何秋笑說「是啊,逗你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二人都笑了起來,笑聲瀰漫在草原上。

    夜色和月色朦朧的交融在一起,悠悠的琴聲和風裡的鈴聲響了起來,司徒霜看著搖曳的風鈴,想到那遙遠的雲霧宮,那裡到處是風聲、琴聲和鈴聲,都是那麼縹緲,那麼美麗。

    司徒霜漸漸睡熟在那裡,夜半的時候,才朦朦的醒來,看到天上還有一點淡淡的月光,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她揉揉眼睛,只見是耶律敵烈快馬加鞭的趕來,她迎上去說「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耶律敵烈笑說「皇上特旨,知道我迫不及待的要完婚,皇上到時候還會來呢。她呢?已經睡了?」

    司徒霜一笑,說「真是如膠似漆,來,我去替你看看。」

    她來到帳篷裡面,只見何秋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連衣冠也是那麼整齊,面上如同初生的月亮,那麼讓人見憐。司徒霜一面咕噥著,一面說「連衣服都不脫。」她伸手去拍她的手,說「你……」忽然一怔,再用手去試探,果然冰涼如水,她剎時愣在那裡,忽然想到何秋的話來,「人一當服下水銀之後,就會死去,此時面上仍然是栩栩如生,就像是根本沒有死去的人一樣。」

    她立刻大叫起來,剎時想到何秋晚上說過的話,心裡想難道真的必須死嗎?為了雲霧宮,要從耶律敵烈手上得到復興的財富和力量,要從佟澤手上得到和照顧,要讓雲霧宮重新恢復自由的天空,難道她不死,佟大哥真的會翻臉無情嗎?

    難道死亡是唯一的結局,還是他根本就不愛耶律敵烈?

    耶律敵烈衝到帳篷裡,問「怎麼了?」司徒霜指著栩栩如生的何秋,顫聲說「她,她死了!」

    耶律敵烈強壯的身軀一下子軟軟的跌在地上,司徒霜登時驚呆了,愣在一旁不敢說一個字。

    好半天,耶律敵烈才轉頭說「今天她說過什麼,是不是她恨我,恨我使她遠離了家鄉,遠離了故土?」

    司徒霜搖頭說「沒有,一句都沒有,似乎還有些思念你,其實我能感覺到她對你的愛,只不過,也許這當中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原因,既然,既然已經如此,用我們的話說,還是節哀順變。」

    耶律敵烈閉上雙眼,說「節哀順變,我不知道什麼是節哀順變,男人是不會落淚的。司徒姑娘,你出去一下。」

    司徒霜走出帳篷,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悲悲的哭泣聲,在月下顯得那麼淒涼和孤獨。

    司徒霜希望看到的婚禮成為葬禮,按照漢人的習俗安葬,何秋的臉色依然那麼潔白如玉,寬寬的額頭、柳葉彎眉杏核眼、突出的顴骨、狹窄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那麼栩栩如生。

    當她的軀體被放進彩繪漆棺裡,隨著金器、銀器、銅器、玻璃器、玉器、漆器一起進入墳墓,棺木的四周是搖曳的風鈴,似乎一直在奏著悅耳的聲音。

    司徒霜沒有看完葬禮,便騎馬離開,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念,她要尋找她需要的東西,無論天涯海角。

    北方遠遠的落在身後,江北到處可以看到四處策馬揚鞭的武林中人,看打扮已經知道是風雲會的人,司徒霜一路避開,平安的到達大名府,此處離惡門已經不遠,司徒霜心想避開惡門的範圍,省得同薛冰見面。

    這日下午正在客棧休息,外面忽然間車馬喧囂,她打開窗戶一看,已是暮色蒼茫,但是街上十數個勇士正在拚命的往江南趕路,而且其中幾人是風雲會的人,大多是惡門中人,其中更赫然有龐學禮在內,而且,居然還有一個太平盟的人,正是司徒霜認識的文翼。司徒霜心想難道有什麼大事嗎?

    她急忙下樓來,牽馬跟著離去。只見一群人飛快的奔著,中間一輛馬車,由數十人簇擁著,一路不停的趕著,所走的方向居然是惡門的方向。

    她一面納悶著,一面跟上,只想知道那車中究竟有什麼人。以及為什麼這三派的人會合力要挾一個人。

    車馬行到深夜,已經快到惡門的地界了,龐學禮命眾人在一個丘陵旁停了下來,司徒霜心想為什麼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停了下來?

    正想著,只見兩個人從丘陵的另一頭行來兩個人,一個風度瀟灑,羽扇綸巾,雄姿英發,正是車凌,另一人巾幗尤勝鬚眉,舉手投足間豪氣干雲,不是原友清又是誰!

    司徒霜心裡一喜,只見龐學禮打開車簾,說「鍾總使,一路委屈了你,請下車!」只見鍾震緩緩下車來,司徒霜心想他們要挾鍾震幹什麼?鍾震可是主管著風雲會所有的高手!

    鍾震下車來,表情木然,轉頭看著楊雲,說「恭喜楊左使,你又要高昇了!」

    楊雲正色說「總使,事關重大,楊某不敢以個人榮辱行事!」車凌笑說「鍾總使,咱們是老朋友了,想起當年咱們一起主持風雲劍會,如今高手已經有了,邪派卻沒有變少,我們有愧啊。薛大俠泉下有知,一定不能瞑目。」

    龐學禮亦說「鍾總使,是該考慮的時候了,合盟,合所有正義之盟,剷除生死門。」鍾震哈哈大笑起來,說「難道我還能不答應你們嗎?結盟,結盟會帶來多少好處,龐掌門,你想作江北武林的盟主,我是知道的,但是你何必這麼著急,遲早是你的。」

    楊雲說「今日前來的人,沒有一個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鍾總使,拋開個人的生死,想想武林的水深火熱,難道,你真能無動於衷?」

    鍾震說「當然不能,好,結盟,不然,鍾某今日葬身荒野,天地不知!」

    龐學禮說「口說無憑,總使要立一個天下人的見證,來人,筆墨伺候!」說完手上一動,一卷絹布已經展開,火光中看到鍾震的臉慢慢的扭曲起來,好半天才說「好,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們,為了大義,為了武林。」說完一陣怪笑,說不出的陰冷和絕望。

    鍾震接過筆來,在布上寫了幾個字,龐學禮說「好,從今日起,太平盟和風雲會,將聯手剷除生死門。」鍾震冷聲說「既然已經完結,我能走了嗎?」龐學禮說「我派人送你回去。」鍾震說「大家都是盟友,龐掌門,這一路上多承你的照顧,我還沒有好好謝你,既是如此,咱們不妨結伴同行!」

    龐學禮爽朗的說「好!我就陪君一行!」

    司徒霜見他們很快離開,龐學禮命惡門門人回到惡門,楊雲也跟著龐、鍾二人同行。車凌笑說「鍾兄,來日車某定當上門拜訪!」

    司徒霜騎馬出來,笑說「人家已經走了,大哥還在那裡說話,未必能聽到!」原友清說「你大哥虛偽得很!偏要在人家聽不到的時候叫。」車凌說「不是虛偽,是激動,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司徒霜問「什麼守得雲開見月明?不過,想想以後不用被生死門人追殺,的確是件好事!」車凌說「是啊,兩派互相廝殺,都已經大傷元氣,現在生死門又開始猖獗起來,如果繼續下去,江南江北,將會無一寸土地不入其手。幸好湖西湖東掌門賀一鳴和葉承名二位掌門首先加入太平盟,薛女俠又想出這個辦法要挾鍾震,不見天日的屠殺,終於結束了。」

    司徒霜問「賀一鳴?不是上次刺殺你們的人嗎?就在,就在佟大哥大婚之日,想不到,他居然是最先投靠太平盟的人。看來那次真沒有白放他走。」

    車凌笑說「說到底,真是為了武林太平的人,總會走到一起的,倘若只想著個人的榮辱,就算到了一起,也不長久。」司徒霜點頭說「不錯,像鍾震這種人,就應該下狠招!沒想到姐姐還挺大膽的。」

    原友清說「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司徒姑娘,我們就在前面的營帳裡,一起去湊過熱鬧。」司徒霜心裡最高興的當然是同薛冰再也不用成為敵人。

    正想著,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只見薛冰風塵僕僕的過來,司徒霜大叫道「姐,在這裡!」薛冰勒住馬頭,說「龐大哥呢?去了哪裡?」車凌說「同鍾總使回了風雲會!」薛冰急說「糟了,我得趕快過去!」

    司徒霜問「已經完了,已經結盟了,還有什麼糟了的,姐,下來一起說說話!」薛冰說「你們不知道鍾震的為人,他們一個也活不了!我一定要趕過去救他!」

    司徒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到一陣漸漸遠去的馬蹄聲,只好回頭問車凌「是真的嗎?」車凌說「我一時高興,倒是真給忘了,不過有薛姑娘在,誰都知道她是薛大俠的妹妹,名震江湖的女俠。」

    司徒霜鬆了口氣,說「幸好姐姐知道了!」

    三人來到營帳,司徒霜看到很多熟悉的人,但是怎麼也不能搜尋到佟澤的樣子,她想問卻又不好說出口,畢竟現在佟澤還是有家室的人,而司徒霜,也不是當時那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了。

    她同獨孤雲等人喝了一陣酒,就著篝火抒發著心裡快樂的心情。

    不覺間已經到了午夜,司徒霜在靜夜裡忽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簫聲,那簫聲從遠處來,一直飄在心裡,司徒霜憑著直覺一直往前走著,走了一陣,忽然看到丘陵之上,一個白衣的人影站在那裡,低低的簫聲傳來,如同月光般柔和,那身影是如此的偉岸,牽動著她狂亂的心扉,在初夏的夜晚裡那麼令她激動。

    她心裡在歡笑和高呼著,人卻靜靜的站在那裡,那白色的人影從天上飄忽著緩緩來到身邊,讓她心裡幾乎就此沉醉。

    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叫出一聲「佟大哥。」

    佟澤微微一笑,晃著手上的簫,說「霜兒,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我也是剛到這裡!」司徒霜一笑,佟澤問「你一個人來的嗎?」

    司徒霜說「她……她死了!」

    佟澤驚問「什麼,你說她死了?誰?怎麼可能?」

    司徒霜想起何秋的話,覺得應該照著她的話說,讓佟澤心裡好受一些。於是說「是耶律將軍要娶她,她自殺了。就是這樣,你不要多問,我很抱歉,真的!」佟澤說「不要說了,霜兒,我要好好的靜一靜!」

    司徒霜靜靜的坐在一側,看著他站在那裡,靜靜的吹簫,簫聲忽然變得蒼涼而淒美,讓人心裡一酸,幾乎就要流出眼淚。

    夜裡微微的風吹打在他們身旁,沒有語言,只有說不出的感覺,這感覺令他們忘記了時間、空間,昨天、今天,乃至一切。

    佟澤放下簫來,長歎一聲,說「斯人已隨清風去,留待長河成夢魂。音容尚在人不在,天上人間何處尋。」

    司徒霜問「佟大哥,你會找耶律敵烈報仇嗎?」佟澤苦笑一聲,說「這是遲早的事情。」司徒霜心裡一喜,說「可是,可是姐姐說,不要替她報仇。」佟澤仰天長歎一聲,說「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對付不了契丹人,但是,你的仇,我怎能不報?只是男人丈夫,先大業再小節,我遲早會讓你含笑九泉的。」

    司徒霜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還是佟澤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說「上次事出緊急,我也對你們日思夜念,沒想到事情果然到了如今後悔莫及的地步。」

    司徒霜茫然的看著佟澤,看著他因為沾惹風塵而更見魅力的臉,他深深吸引著他的一如既往的神色,她很想伸手去擦拭他臉上的灰塵,也希望自己能夠永遠在他的懷裡相偎不離,,但是她知道,一切都只是心裡的一個夢想,上天從來沒有垂憐過她的感覺,照顧過她的情緒。

    佟澤說「到帳篷裡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們也要趕路了。」

    司徒霜問「去哪裡?」

    佟澤說「我聽說黃山派秘密派遣了一批人,往靈教送去許多兵器,靈教的回贈是一批草藥。」司徒霜問「這有什麼不妥嗎?」

    佟澤說「各派都已經元氣大傷,只有除邪和黃山二派實力雄厚,他們都想成為武林真正的盟主,勢必要干涉江南江北武林的大事。所以萬不能掉以輕心,更加上靈教乃是苗人邪教,威脅大宋的山河,虐待大宋的子民,而西南各派已經遠去東邊勾魂島,無暇顧及,只怕日後危害武林,與黃山派南北夾擊,武林平靜的夢想岌岌可危。」

    司徒霜點頭說「還是大哥所想甚周。」

    佟澤說「我同車兄、原姑娘一起,前往靈教,餘下的由獨孤兄等人分別帶領,到南邊會合,剩下的人留在此地對付生死門,兩邊都不能輸。」

    司徒霜不假思索的說「我也要去南邊。」

    佟澤看著司徒霜,愛憐的說「霜兒,現在屈懷剛實力雄厚,勝算本來就小,我不想讓你冒險,每次看你身在險境,我卻不能相救,我真恨自己!」司徒霜笑說「我已經長大了,你是成大事的人,不能因為我而壞了你的大事,所以你不用管我,說不定有些時候,我還能幫上你什麼忙!」

    佟澤長歎一口氣,忽然說「霜兒,我欠你的太多了。」司徒霜故作納悶的說「什麼?大哥把我說糊塗了。」佟澤轉身去,看著蒼茫的夜色,歎說「等到來日江湖平靜天下無事,沒有殺戮和爭鬥,我就可以好好帶你遊遍大江南北的山山水水了!」

    司徒霜心裡一甜,說「我可不是喜歡遊山玩水的人。大哥,咱們什麼時候動身?」佟澤說「今晚休息一下,明早就走。」

    薛冰一路追了過去,但是似乎鍾震等人一直走得很快,居然根本就沒能追上,她一路馬不停蹄的往風雲會的方向趕著。

    一連趕了兩日,才真正到了秋水山莊,薛冰心裡一緊,也不管是白天,趕快潛入莊內,抓到一個莊丁,問今天鐘震帶來的幾個客人都在哪裡,莊丁惶恐的說,好像安頓在會風樓裡休息。

    薛冰一路前往會風樓,只見外面守衛森嚴,她畢竟熟悉路徑,很容易就上了樓,只見樓上也是來來往往的高手如雲。

    她身形轉動,遊走於屋簷之下,忽然見到頂樓屋裡端坐著一個人,她心裡登時一鬆,掀開窗戶,閃身來到裡面。那人轉身來,驚說「是你!」薛冰說「不多說了。我不是告訴你不能和他一起回來嗎?」

    龐學禮說「只要大事成了,我被他軟禁解氣,也讓他消消氣。」薛冰搖頭苦笑說「你別天真了,這樣也能消氣,那就不是鍾震的為人,他眼裡可不僅僅是普通的江湖恩怨,他要的是一個武林。走,快點走。」

    龐學禮正要說話,忽然門開了,只聽鍾震說「久仰薛姑娘的大名,沒想到這麼快咱們就相見了!」薛冰冷聲說「姓鍾的,你別得意,讓開!」鍾震皮笑肉不笑的說「姑娘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讓鍾某略盡地主之誼。」

    薛冰冷笑一聲,說「地主之誼,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你,今天你來為我盡地主之誼,倒也出乎我的意料。龐大哥聽你的,我可不聽你的。」鍾震笑說「姑娘一定是誤會了,我正要同龐兄共商大計,咱們男人丈夫,當以大事為重!」

    薛冰說「這話倒也不錯,你風雲會有大事,惡門也有大事,惡門的大事,當然要在惡門相商,我們正要相約總使,前往一敘!」說完拉著龐學禮,逕直往外走去,鍾震沒有攔他,而是對身邊的人一使眼色,說「叫掌門人!」

    薛冰一路離開秋水山莊,憤憤的說「鍾震太目中無人,居然敢對我無禮。」龐學禮說「他已經是很謙虛了,在你面前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薛冰轉頭看看龐學禮,說「你怎麼越來越不長進,惡門也是江湖大派,你怎麼甘願聽他使喚?」龐學禮鄭重的說「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我是為了江湖。」薛冰停了下來,問「你見過誰,誰告訴了你這些江湖大義?」

    龐學禮說「我見過車凌,是他讓我燃起了胸中的火,覺得一個人不應該為了自己而活著,我還記得車凌開玩笑的時候說過一個故事。說地獄和天界有著天壤的區別,地獄的人骨瘦如柴,天界的人豐滿健美,人間一位大師想要求證原因,來到了天界和地獄,他到了地獄,發現他們吃飯的勺子很長很長,以至於自己都不能夠到,看著美食卻不能消瘦,因而瘦弱;他到了天界,看到天界的人也拿著同樣的勺子,他們自己當然不能讓自己享受到美食,但是他們將手上的勺子用來往別人嘴裡喂東西,這樣每個人都能享受豐盛的美食,因而豐滿健美。其實江湖也是一樣,需要我們為了別人獻出自己的美食,我已經不是簡單的為師父報仇,這辱沒了我的志向,也阻擋江湖走向平靜的腳步,因為個人的仇同江湖的阻礙,實在難以相提並論!」

    薛冰呆呆的站著,忽然握著他的手,說「我沒有看錯人,好,這才是我心中的好大哥,但是鍾震為人陰險,不能同他講什麼江湖道義。我讓你們前來捉人,交代你不能留下來,便是擔心你會被他算計!」龐學禮說「冰兒,你真厲害,車凌說你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巾幗英雄,若不是你想出這個法子,只怕兩派還在廝殺。」

    薛冰說「我也是有私心,不想霜兒和我為敵。哪比得上你們男人丈夫,大義在胸,不顧一切!」龐學禮笑說「誰說我不顧一切,我心裡一直想著你!」薛冰一怔,幸福的說「你想著我,為什麼不來找我,以後,不許你想我,你要一直在我身邊!」龐學禮看著她嬌嗔的樣子,宛若桃花帶笑,不由深情的說「你真好,我真的好想生生世世,都同你在一起。就像,……」薛冰笑說「就像夫妻一樣,對不對?」

    龐學禮一笑,薛冰緩緩撲入他懷裡,閉上雙眼,說「等到大義結束的那一天,我真的很想和你過平靜的日子,歸隱山林,你願意嗎?」龐學禮點頭,緊緊摟著她,說「我願意。」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冰妹,你怎麼!」二人轉頭一看,只見薛名站在二人身邊,滿臉都是憤怒。薛冰說「薛名,都已經過去了,以前的事,我只想忘記!」薛名說「不能忘記,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靈與肉的結合,心與愛的交流,已經讓我們緊緊連在一起,不論是在夢裡,還是在硝煙四起的現實!」

    薛冰有些激動的說「不要說以前的事情,那只是一個無知的少女因為懵懂而受到欺騙,差點害了她的一生,看在義兄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那只有恥辱和仇恨的日子,你還希望釀出一個圓滿的結果嗎?」

    薛名搖頭說「不,那不是懵懂,那是愛,那是發自內心的愛,即便四季消失風雨永遠不來,那愛仍然存在,在天地的開始和盡頭,那愛都一直在,我們把它找回來,如同從前,找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薛冰恨恨的說「我不想見到你!」

    說完拉著龐學禮轉身離去,薛名忽然大叫一聲,手上長劍一動,「先天劍法」的威力剎時如同山崩海裂般肆虐起來,薛冰急忙轉身來擋,但是龐學禮已經軟軟的倒在她懷裡,她沒有想到薛名這一招那麼凶狠,她同薛名自小修煉天下無雙的絕世劍法,威力獨步武林,此時一劍既出,龐學禮毫無防備,竟然連話都沒有來得及說一句,便閉上了雙眼!

    薛冰看到那血從龐學禮身後湧出來,如同刺在自己的心上,她瘋狂的搖著龐學禮,同她一起倒在地上,尤自緊緊的抱著,血染紅了她本來便是血色的衣衫,兩個人在血泊裡緊緊連在一起,如同即將融化一樣。

    薛名大聲說「現在他已經不在了,難道你還不清醒過來,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永遠在你身邊的人!」薛冰大叫一聲,忽然飛身而起,手上一動,一掌擊去,掌力中冰稜亂飛,剎那間薛名已經傷痕纍纍,倒在地上。

    薛冰呆呆的站在那裡,漸漸兩人的血流在一起,她感到自己的心靈也在那一刻完全融合在可怕的血液裡,刺痛的靈魂在呼叫著遠離她的理智。她瘋狂的大叫起來,叫聲穿透了林子,穿透了雲層,漸漸越飄越遠!

    薛名猝死,鍾震以總使之職,主持葬禮,而後繼任新掌門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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