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族傳說 第四卷 第七章 俠魂永存
    第七章俠魂永存那尖銳的聲音怪笑道「哈哈哈,還是年輕人識時務,一千兩銀子夠你這叫化子乞討一

    輩子了!」

    略略一頓,又道「白辰,快快出來受死吧,免得臨死還見不到日頭!」此言自是對著

    地窖說的。

    白辰默默地聽著,他要永遠記住這個聲音,直到這個人死於他的劍下為止!

    「棒子」有些顫抖地道「大爺,這地窖不大,擲些石頭下去,他准……准藏不住身

    形。」

    白辰無聲地冷笑著。

    「擲石頭?嘿嘿……點幾個火把扔進去,看他能支撐到什麼時候,不是說白辰那小子能

    忍麼?我就不信他能忍受烈焰的焚燒之苦!」

    火焰的「嗶剝」聲響起,轉而幾個人同時得意狂笑起來。

    過了一陣子,笑聲漸止,一人罵道「媽的,這小子還真能忍!」

    那尖銳的聲音道「只要是血肉之軀,身受烈焰焚燒,就絕不可能毫無動靜!叫化子,

    你下去看一看!」

    「棒子」驚惶地道「大爺,裡面火勢太大!」

    那人一聲冷笑,道「白辰都可以忍受那麼久,相信你一時半刻也死不了!」

    「不……不,大爺放過我吧,我怕……啊……」

    一聲尖叫,然後便是人體落地的砰然聲響起,原來是「棒子」已被推入了烈焰肆虐的地

    窖中。

    隨即便聞到「棒子」撕心裂肺般的大聲呼叫,其聲之慘烈,讓人不忍多聽。

    那尖銳的聲音緩緩道「叫化子,裡面可有白辰那小子?」

    「沒……有,救命!大爺,快救我!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啊……痛死我了……不

    要……」

    那人冷聲道「既然白辰不在裡面,我更不可能救你出來,敢欺騙我的人,怎能不付出

    代價?給我燒!燒死這叫化子!」

    「不!」棒子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號叫。

    到後來,嘶叫聲卻變成了淒厲的狂笑聲,若非親耳聽見,誰會相信世間會有如此可怖的

    笑聲?

    「棒子」是在生命即將消亡時,才發覺自己的可笑可悲嗎?

    笑聲漸漸低啞,終於消失。

    空氣中有皮肉被燒焦的獨特氣味,讓人聞之欲嘔,白辰雖是在腥臭的陰溝中,卻也聞到

    了。

    他心中歎息一聲,為「棒子」而歎息,若說世人的死亡有千萬種,那麼「棒子」的死也

    許是最可悲的一種。

    這時,有人低聲驚訝「這兒有一本書,會不會是白辰逃走時失落的?」話音剛落,忽

    又一聲驚叫「是……是……是一部刀訣!」

    不錯,白辰在隱入陰溝前扔出的正是一部刀訣,一部從「笛風軒」中取出的假刀訣。

    白辰之所以能知道此刀訣是假的,那是因為他被牧野靜風攔截並廢去武功後,牧野靜風

    並沒有搜回刀訣,當初牧野靜風為了得到此刀訣,費盡周折,可見他對刀訣的重視,所以絕

    不可能是當時忘記了,惟一可能的解釋就是此刀訣是假的,因此牧野靜風才會對它毫不在意。

    白辰卻不知道牧野靜風沒有取回刀訣的原因他只猜對了一半。牧野靜風讓白辰攜帶刀訣

    而走,另有一目的,就是讓白辰一旦想依照此刀訣重練武學,必受其害,永遠也練不成武功。

    那尖銳的聲音道「刀訣?……」沉吟片刻,道「給我!」

    白辰心道「我在風宮中時,並不知道苗風軒內的刀訣有假,此人的聲音很陌生,在風

    宮中的地位想必也並不高,如此說來,他也不知此刀訣是偽造的,只怕一見之下,會如獲至

    寶,立即返回風宮邀功請賞!」

    果不出其所料,那尖銳的聲音道「這的確是白辰遺落的,你們五人沿著這個方向追蹤,

    其餘的人立即與我一道返回!」

    一人遲疑道「白辰那小子似乎有些邪門,連炎老屬下兩位殿主也被殺,分開追擊,只

    怕有些欠妥……」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自有主意,縱是抓不住白辰,宮主也絕不會怪罪於我,也許還

    要大大獎賞我!」

    「是……」

    少頃,紛紛沓沓的腳步聲四散而去,漸漸消失,一陣子過後,馬蹄聲又在鎮子中肆無忌

    憚地響起。

    危險終於過去,白辰卻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感覺,他慢慢自陰溝中鑽出,也不顧一身腥

    臭的污水,便向夫子廟跌跌撞撞走去,他要看一看苦葉與她的父親老七。他知道對方多半已

    遭到不幸,他們是為他而死,他不能讓他們暴屍荒野。老七隻是一個叫化子,死後又有誰會

    為他們收殮?更何況他們是被風宮中人所殺,誰會為一個死去的叫化子而得罪風宮?

    白辰走近夫子廟後門時,便聞到血腥之氣,他的神情微變,臉色蒼白,心中隱隱作痛。

    他幾乎沒有勇氣邁入夫子廟內。

    但他所擁有的時間並不多,在鎮上多呆一刻鐘,便多一刻鐘的危險,

    白辰終於輕輕推開了夫子廟的後門。

    進門的一剎那,他便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七與他的女兒苦葉,兩人無聲無息地躺於血泊之

    中。

    老哈與關東跪在他們旁邊,悲慟欲絕,以至於神情有些木衲,當白辰推門而進時,他們

    木然抬頭,似乎對一切都已經漠然。

    但很快他們的眼中閃過了極度驚愕之色。

    老哈望著白辰,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關東猛地站起,衝到白辰面前,一把

    抓住他的手,顫聲道「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你活著,老七也算……沒有枉死……」

    白辰緩緩走到老七與苦葉的身邊,雙膝跪下,心中默默地道「我白辰上跪天,下跪地,

    再跪父母,如今,我向老七大哥,苦葉妹妹跪下了,你們教會了我該怎樣做人,該怎樣做一

    個頂天立地的人!」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響頭,額頭立時有鮮血滲出。

    白辰卻渾如未覺,他從懷中掏出用布包著的那一小塊糖,慢慢打開,因為在污水中泡得

    太久了,污水已滲入布包內,白辰用手仔細地將表面污水擦去,然後放至嘴邊,輕輕咬下一

    半,然後鄭重地放到苦葉的嘴裡。

    苦葉的胸前一片血污,她的臉色極為蒼白,蒼白如一張潔白的紙。

    老哈咬牙切齒地道「棒子那王八羔子,若不是老七給他一碗飯吃,他早已成了餓死鬼,

    若讓我撞見,不將他腦袋擰下就……」

    「棒子死了,是被那些人燒死的。」白辰道,他將剩下的半塊糖小心收好,重新放入懷

    中,放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老哈一怔,忽然苦笑道「這又何苦來著?這又是何苦來著?」

    白辰站起身來,道「老七大哥與苦葉妹妹的後事就要煩勞兩位料理了,在下不宜久留,

    以免連累兩位,就此告辭!」

    關東道「小葉兄弟切勿急著離開,鎮上經這麼一鬧,早已把眾人都驚動了,只是懾於

    風宮之淫威,暫未來夫子廟而已。此刻風宮的人已經退去,你若在這時候離開,如何能逃過

    眾人耳目?若是再有如棒子那樣見錢眼開的人,你便又是凶多吉少了。依我之見,你倒不如

    先隱匿於此,等到夜裡再離去不遲!」

    未等白辰開口,老哈已先道「這主意雖有道理,但想要在眾目之下隱匿,只怕不太可

    能……」

    正說話間,外頭已傳來了腳步聲,以及雜亂的議論聲,定是鎮上的好事者來夫子廟前湊

    熱鬧的。

    關東神色微變,低聲道「如何是好?」

    老哈卻顯得異常鎮定,他對白辰道「快,快躺下!」

    白辰雖不知其意,但他相信老哈絕無惡意,當下依言躺下。

    老哈在他耳邊低聲道「閉上雙眼,不可動彈,因為你已是一具屍體了!」

    白辰一愣之下,立時明白過來,暗暗佩服老哈臨危應變之策。

    他閉上雙眼,手腳攤開,便覺有冰涼之物抹在了自己臉上、頸部,隱隱有血腥味。無疑,

    是老哈將地上的血污抹在了他的身上。這時夫子廟外響起了低低嘈雜聲,七嘴八舌,老哈掃

    了門外一眼,發現外面站著五六個鎮子中的人,既有些驚懼又有些好奇地望著廟內,他們顯

    然對這血腥的場面仍有些畏懼。

    老哈彎下腰身,一把抱起白辰,扛於肩上,對關東道「我們去將兄弟安葬了吧!」

    關東點了點頭,將老七扛於肩上,再將苦葉抱起,便與老哈神色凝重地向外走去。

    圍觀者看著白辰、老七、苦葉皆是一身血污,形容可怖,立即齊齊退開,一人低聲道

    「沒想到叫化子當中也有官府緝拿的人……平時看他們,倒像是挺規矩的……」

    「這世道,什麼樣的人沒有?日後見了叫化子,可得小心防備,若是被他們搶了殺了,

    可就冤了……」

    老哈與關東像是根本未曾聽到這些話,自顧扛著白辰、老七、苦葉,向鎮外走去。

    老哈、關東出了鎮子,盡揀荒僻的小路而行,走出三四里之外,眼前出現了一個亂葬崗,

    順著山坡,零零落落散佈著幾十座墳丘。

    兩人將老七、苦葉、白辰放下,老哈對白辰道「小葉兄弟,此地已荒無人煙,由此脫

    身,應不會有事。」

    白辰睜開眼來,只見四下一片荒涼死寂,偶爾一聲孤鴉的淒厲叫聲響起,更顯森然之氣。

    白辰望著無聲無息的老七、苦葉,黯然道「還是待安葬了老七大哥和苦葉子,我再離

    去吧。」

    老哈見他神情堅決,也不再說什麼。白辰用離別鉤砍削了三隻木鏟,選了一處鬆軟之地,

    默默地挖掘著。他功力盡失,一身傷痛,幾乎每一個動作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不過片刻,

    他的全身就已被冷汗濕透,更有傷口迸裂,血水滲出,浸染了衣衫。他的衣衫本就破爛不堪,

    又污垢至極,髮絲也亂如枯草,臉色泛青,與地道的叫化子已全無不同。

    當堆上最後一鏟土時,一種深深的失落悄悄侵入白辰心中,他也不明白,與老七、苦葉

    相處不過一日,是什麼東西,讓他與他們息息相通?

    三人默默地坐在墳前,一時間誰也不願開口,不願打破沉默,似乎在無聲之中,三人的

    靈魂已在與老七的靈魂交談著。

    「……叔叔,糖可甜了……」

    「……我再舔一口好嗎……」

    「……爹救我,爹……」

    不知不覺中,白辰的手指深深摳入了士中,尖銳的碎石將他的手指劃出了道道血痕,鮮

    血滲入土中。

    關東終於開口道「小葉兄弟,你先離去吧,你放心,我們會時常來這兒看望老七兄弟

    的……我早已看出你不是個平凡之人,能不低瞧我們叫化子,我們已很感激了。」

    老哈卻道「叫化子怎麼了?老七當初做父母官過於迂腐,豈能不貶為貧民?倒不如今

    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叫化子。」

    白辰詫異地道「老七他……本是官場中人?」

    關東道「不錯,我們初遇他時,他總不時念叨起他先前為官時如何如何,因為他是七

    品官員,所以我們索性稱他為老七。老七酸迂之氣太重,不宜為官,但比起貪官污吏,他也

    算是個清官好官了。可在官場中貪一點並無大礙,若是迂腐而不圓滑,就注定要丟了烏紗帽。

    老七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同僚打擊排擠了不說,且連結髮妻子也棄他而去,投入排擠他的人

    懷中……他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五穀不分,除了咬文嚼字之外,再無其他

    本事。家中一點財物早已悉數用於十年寒窗,得了功名入仕途後,除了掙些俸祿外沒刮民脂

    民膏,一旦被革了職,除了沿街乞討之外,還真的別無選擇……」

    白辰此時已知關東、老哈皆是性情中人,當下道「實不相瞞,在下並不姓葉,而姓白,

    當初進入風宮,實是有不得已之苦衷……」

    聽到這兒,老哈的神色變了變,道「兄弟是江南人氏?」

    白辰見他神色不同尋常,遂點了點頭心道「莫非他發覺了自己什麼蹊蹺之處不成?」

    老哈低聲自語道『江南……姓白……風宮……」忽然低低地「啊」了一聲,道「恕

    我冒昧相問白兄弟是否是臨安白家的三公子?」

    白辰已久未聽過「白家三公子」之稱謂,這時冷不防由老哈口中說出,自是驚愕不已一

    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老哈見他這般神情,立知自己猜測不假,他歎了口氣,道「原來白家的三公子真的還

    話著……當年臨安白家乃江南大戶,白宮羽大俠英名赫赫,誰會料到白家竟會覆亡於旦夕之

    間?」眼望白辰,接著道「不瞞白兄弟,我也是生於江南,長於江南,對臨安白家的事略

    知一二。」

    白辰道「你是否也是武林中人?」

    老哈自嘲地一笑,道「我本是嘉興一家鏢局的鏢師,也算半個江湖人物吧、在江南一

    帶行鏢,途經臨安境內時。最為安全穩妥,這與你們白家的俠名不無關係。十年前我曾到府

    上拜訪令尊,那時我比你現在還年長幾歲,而你尚很年幼。」

    白辰自責道「原來是家父故交,我應稱你為世叔方是。」

    老哈忙道「那時我拜訪令尊,是以晚輩之禮相見的,所以你我輩分相同,我比你癡長

    幾歲,稱我一聲哈大哥,我就十分知足了。」

    老哈由鏢師淪落為叫化子,自有原因,而且多半不願為外人所知。白辰自也不會問及此

    事,他轉換話題,道「『棒子』向風宮告了密,但風宮中人沒能找到我,一怒之下。對

    『棒子』下了毒手,若他們知道你們與『棒子』一樣,曾與我相處一宿,極可能會對你們采

    取不利之舉,二位大哥是否暫且迴避,以免招來禍端?

    關東歎息道「我們三人分頭察看鎮內動靜,誰料到『棒子』竟會為一千兩銀子而出賣

    了你?他們突然包圍了夫子廟,我便覺有危險,沒想到等我們趕到時,老七已遭了毒手,我

    們還以為你也難逃此劫……不知你是如何逃脫的?」

    白辰便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聽罷,老哈連聲道「好險!好險!『棒子』自作孽不可

    活,也算是天理報應吧。」感慨一番後,又道「我老哈是不會離開這兒了,老七被風宮中

    人殺害,我定要向風宮討還血債,他們不是常常會在這一帶出沒嗎?找準機會,殺得一個就

    夠本,殺了兩個,便賺一個,我一個叫化子無牽無掛,大不了吃飯的傢伙搬了家!」

    關東望著遠方,幽幽地道「我也不可能離開這兒……」他的眼中有著異樣的光芒閃過。

    白辰心知勸說不了他們,當下道「二位大哥日後多多保重,在下需得向二位告辭了。

    救命之恩,白辰沒齒不忘,但願來日有重逢之時。」想到自己與他們二人皆是飄零無根的人,

    這一分開,不知何時方能相見,不由很是惆悵。

    關東與老哈相視一眼,老哈道「你將何去何從?」

    白辰靜默片刻,緩聲道「天下之大,總有我可去之處……」話雖如此,卻隱隱有種說

    不出的落漠。

    他明白,天下雖大,卻未必有他可去之處,因為他是風宮的敵人!

    但這樣的話,他絕不會對老哈、關東說,他不想讓他們為他擔心。

    關東沉聲道「臨別時,我有一句話相送,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辰毫不猶豫地道「但說無妨。」

    關東道「風宮勢力之大,無論是否是武林中人,皆瞭然於胸。所謂大隱隱於市,白兄

    弟不妨讓自己融入芸芸眾生之中,也許那樣才能進退自如。以一己之力,與風宮對抗,縱有

    通天的本事,也是枉然。」

    白辰靜之聆聽,神情若有所思。

    老哈插話道「風宮縱使再如何人多勢眾,也無法與天下叫化子相提並論!大江南北、

    關中關外,我們的同道何止萬千?其中自有不少能人異士,若合眾人之力,與風宮對抗絕不

    會落於下風!」

    關東搖頭道「話雖如此說,但卻無人能夠讓天下叫化子萬眾歸心,咱們散漫慣了,若

    是讓人約束著只怕不習慣。」

    老哈道「說的也是……」

    白辰向二人深深一揖,道「多謝二位指點,白辰就此別過。」

    關東道「若有緣分。他日我們終會再相見。」

    白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此刻他一身襤褸,除了離別鉤外,再無一物。

    關東與老哈望著白辰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若有所失,他們既已知道白辰的身份,自然

    明白他與風宮的血海深仇,更明白他為了將水井中被投毒之事告訴鎮民而留在鎮中,需要冒

    多大的風險。

    兩人心中同時浮現這樣一個憂慮「他連走路都有些力不從心,究竟能否逢凶化吉,躲

    過風宮的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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