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族傳說 第二卷 第五章 聯翩步法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過,斷壁的一個缺口處出現了三個人影,雖是在夜裡,但仍可以看出走在中間的是個年老婦人!

    年輕女孩呆了呆,突然失聲呼道「娘!」

    正要撲過去,只聽得兩聲錚響,兩把寒芒如水的刀已架在了老嫗的頸上!

    女孩的身形立即凝住不動了!

    老婦人嘶啞著聲音道「是阿雪嗎?」——她正是曾以一招刀法傷了范離憎的老婦人!但她又怎會被人捉拿住,而在這兒出現?

    阿雪道「是,娘,你千萬不要交出刀訣,只要你一日不交出刀訣,他們就一日不敢殺你!」

    高大偉岸的男子冷笑一聲,道「她可以不要性命,難道她連自己惟一的女兒之性命也可以不要嗎?要想母女二人雙雙保全性命,只有應允我的要求,為我辦妥一件事。」

    老婦人沉默了一陣子,忽然道「我終於明白了你的身份!」

    「哦,不妨說說?」

    那婦人緩緩地道「你一定是牧——野——靜——風!」

    他怎麼可能是牧野靜風?牧野靜風身為風宮宮主,怎麼會暗中救走寒掠扣押的人?

    但高大偉岸的男子卻沉聲道「不錯,我就是牧野靜風!你能猜出我的身份,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婦人嘶聲怪笑,笑罷方道「我隱匿江湖十數年,你還能找到我,豈非一樣出乎我的意料?」

    阿雪不曾料到眼前的人會是讓江湖中人聞之動容的牧野靜風,一時之間心思如潮,神情恍惚!

    如今的牧野靜風,已是一呼而萬應,等閒之人根本沒有機會正視他,只能或敬或畏或恨地遠遠望著他。牧野靜風咳嗽一聲,整個江湖都將為之一震!

    那婦人道「其實從知道你成了風宮宮主之日起,我就猜到終有一天,你會找到我的。」

    牧野靜風道「刀訣本就應當歸屬於我,我只是在十幾年後方取回本就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而已!」

    婦人怪笑一聲「風宮宮主做任何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因為他的勢力就是最充分的理由!牧野靜風,你要從我這樣一個瞎老婆子身上拿走什麼,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又何必這麼勞師動眾?」言語間隱有譏諷之意。

    牧野靜風不以為然地一笑,道「你又何必自稱瞎老婆子?十五年前,你可謂是有著傾城之貌!」

    婦人身子劇震,心中如遭重錘一擊,一陣絞心之痛!

    良久,她方淒聲怪笑道「那個千嬌百媚的段眉早已死了,如今活在世間的不過是個又醜又怪的瞎老婆子!」

    原來,這婦人竟是段眉,霸天城老城主的兩名弟子之一!

    十五年前的段眉的確是有傾城之貌,千嬌而百媚,不知多少霸天城弟子為之魂牽夢縈!

    為何十五年時光,會讓一個嬌艷不可尤物的女子突然變成一個雙目失明、又醜又怪的老嫗?

    霸天城瓦解後,段眉有著怎樣一段經歷,才使她有如此驚人的變化?

    牧野靜風緩緩轉身,背向段眉,道「如果你不希望你女兒重蹈你的覆轍,就應該一切聽從我的吩咐!」

    段眉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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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掠正待離開小鎮時,忽然接到牧野靜風的飛鴿傳書,要他原地待命,明日一早,他將親自前來查尋刀訣的下落!

    婁射日大吃一驚,惶然道「寒老,我們是否速速回復,就說那丫頭已被人救走?」

    寒掠沉吟了半晌,輕歎一聲,道「不可,此事太過蹊蹺,飛鴿傳書只怕解釋不清,可能會讓宮主起疑,我們就在此等候宮主到來吧。」

    當天夜裡,白辰獨睡一間屋子,因為傷勢頗重,他早早便上床歇息了。

    而寒掠與婁射日因為擔心明日不知該如何向牧野靜風解釋今夜所發生的事,一夜輾轉,到了後半夜,方漸漸睡去。

    誰知堪堪入睡,突然聽得外面有人大呼「失火了!」二人一驚而起,向窗外望去,只見西側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婁射日按捺不住,就要衝出屋去,卻被寒掠喝住,他冷笑道「這多半是有人故伎重演,要使調虎離山之計,否則怎麼偏偏現在失火?」

    聽得此言,婁射日便按捺性子,不再理會,只聽外面的火焰吞吐聲,人們的奔走呼叫聲響成一片,過了半個多時辰,方漸漸平息下來!

    婁射日見火勢已滅,不由暗自佩服寒掠的鎮定。

    第二天清晨,婁射日再次被異常響聲所驚醒!

    他凝神一聽,立即判斷出是馬蹄紛沓聲,而且是自四面八方齊湧而至,氣勢之強,讓人心驚!

    婁射日心中一動,暗忖道「是宮主親臨此地了!」

    果然,只聽得一個高亢的聲音倏然響起「鎮民們聽著,風宮宮主駕臨鎮上,任何人不得走上街頭,不得離鎮,不得喧嘩,不得滋事,否則格殺勿論!」

    聲音自西而來,經過此屋附近,復又向東而去,如同一陣旋風捲過!

    馬蹄聲迅速逼近,整個鎮子在如風雷般的馬蹄聲中微微顫慄!

    幾聲馬嘶、幾聲驚呼之後,整個鎮子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彷彿所有的生命在那一瞬間齊齊消失!

    然後便聽得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鎮子上空響起「寒老何在?宮主即刻要見你!」

    聲音似乎並不甚響,卻已傳遍了鎮子的每一個角落,足見此人內力之深厚!

    寒掠輕聲道「此人定是近些日子地位不斷攀升的都陵,宮主對他極為寵信!」

    婁射日道「他們這些年輕一輩之人怎比得上風宮四老德高望重?我婁射日心中就頗為不服!」

    風宮四老手下各有三名殿主,婁射日是半個月前方被寒掠提升為殿主的,寒掠這次帶他來此,是想借此機會讓婁射日立下一功,以使他的晉陞名正言順。在寒掠看來,奪刀訣之事應是十拿九穩,沒想到結果卻節外生枝。

    寒掠看了他一眼,隨即清咳一聲,以渾厚無匹的內家真力吐聲道「寒掠在此恭迎宮主!」

    一個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來「寒老奔勞一夜,辛苦了!」

    寒掠忙道「為宮主效命,是寒掠之榮幸,只是……」

    「哈哈哈,寒老倒與我客氣起來了!我這便與你一道查問刀訣下落!」

    寒掠本待說出昨夜變故,卻被牧野靜風笑聲打斷,他轉念一想,忖道「這種事情,還是當面向宮主解釋為妙!」

    這幾年來,牧野靜風在風宮中的地位日益尊崇,相形之下,他們風宮四老已不再能如最初那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了。

    牧野靜風與寒掠相隔甚遠,對答間卻有如耳語,婁射日聽得瞠目結舌!

    當下兩人在屋中靜候牧野靜風的到來。

    這時,白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寒老,屬下能否與寒老一同候迎宮主?」

    寒掠道「你進來吧!」

    白辰推門而入,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行走時腳步有些虛浮,他走到一個角落裡,恭然肅立。

    婁射日心中忿然道「如果不是白辰這小子誤事,我們早將那老婆子與小丫頭一道擒獲,又怎會如此糟糕?」當下暗自決定到時無論如何也得在宮主面前告白辰一狀,讓他也吃些苦頭。

    婁射日雖然已是殿主,但白辰平日一直追隨寒掠,不歸屬任何分殿,故婁射日對白辰雖然有不平之心,卻也無可奈何。

    不過片刻,一陣有力的腳步聲響起,隨即聽得一聲朗笑,一個高大偉岸的身軀出現在正門前!

    來者雙肩寬闊,面容俊朗,雖然有一道自上而下貫穿面部的疤痕,卻掩不住他的不世氣概,反倒更顯其凌然霸氣!

    此人正是牧野靜風!

    他腰間所佩兵器乃千古神兵破日劍與碎月刀合二為一而成的「伊人刀」!

    他的身後有一女子,三旬有餘,頗具風韻,眉目間卻有絲掩飾不住的淡淡憂鬱。

    她正是葉飛飛!

    三年前,她已成為宮主夫人。

    成為牧野靜風的妻子,葉飛飛竟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覺究竟是喜是悲。

    也許,該說是「含著淚的笑」?

    葉飛飛甫一進屋,目光就落在了角落裡的白辰身上。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與白辰是同病相憐的,她與他不得不屈從於風宮!

    但白辰五年來所發生的變化讓葉飛飛甚為寒心!雖然她極少有機會見到白辰,但她從別人口中能不時瞭解到白辰的情況。

    據說白辰日漸頹廢而不思進取,在他十二歲那年就學會了喝酒,而且時常喝得酣然大醉;十四歲那年,就有人見到他悄然出入青樓、賭場!為此,白辰常常誤事!

    若是換了尋常風宮屬眾,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早已被砍了,但不知為何,寒掠一直不重責他,對他的放浪形骸,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白辰與葉飛飛的目光一觸即分,頭垂得更低。

    他是否覺得愧於面對葉飛飛?愧對為救他而捨命的蒙敏?

    與牧野靜風一同進來的還有兩人,一個是風宮四老中的禹詩,另一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英氣逼人,神色冷峻——此人正是近些日子倍受牧野靜風器重的都陵!

    都陵是風宮吞併黃河下游最大的黑道勢力「獨霸盟」時歸附風宮的,「獨霸盟」盟主宗獨霸共有六名弟子,據說以第四名弟子修為最高,其武功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使得一手凌厲之左手劍法,更兼處事冷靜,頗受宗獨霸器重。當時風宮以血火老怪為首攻襲「獨霸盟」,連闖三道關卡,勢如破竹,直到第四道關卡,攻勢方被所阻!

    守住第四道關卡的人正是宗獨霸的第四弟子都陵!

    血火老怪連番攻打,卻五戰五敗,最後只得向牧野靜風求援,牧野靜風當即派炎越馳援,同時下了死令都陵此人只可活捉!

    其時,牧野靜風雖未與都陵謀面,卻已斷定他必是可用之才!

    後來的事實證明了牧野靜風的判斷是極為準確的,都陵歸附風宮後,其武功可能不是同輩人中最高的,但為風宮所立下的功勞卻遠非同輩人能夠比及!

    牧野靜風徑直走向堂上北面正中央的太師椅,穩穩坐下,雙目環掃眾人,這才道「寒老,讓你取的刀訣乃我師祖所創、所載刀法,天下無一可比,可惜後來卻落到了霸天城城主范書手中,范賊最後雖然被我誅殺,但刀訣卻不知所蹤,不想十五年後的今日,我終於有機會再目睹刀訣!哈哈哈……寒老,這一次你的功勞可不小!」

    牧野靜風的心情似乎頗為愉悅。

    他的心情越好,寒掠就越顯得忐忑不安,未等他開口,牧野靜風已先道「那母女二人何在?」

    寒掠再也不能沉默,他忙道「回稟宮主,那母女二人都……都不在屬下手中。」

    牧野靜風神色一變,失聲道「怎會如此?昨夜你飛鴿傳書於我,不是說已被你擒得一人?」

    寒掠道「屬下的確曾擒得一人,但後來竟被一來歷不明的高手劫救而走!」

    聽到這兒,都陵、禹詩神色皆有所變,葉飛飛卻是神情如舊,她對風宮的諸般事宜本就漠不關心,她甚至已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活著。或者說,她甚至弄不明白自己是否還活著。

    許多時候,她會隱隱覺得自己已面目全非,原來剛烈大膽的葉飛飛早已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一具靈魂出竅的行屍走肉而已。

    那一對母女在不在寒掠手上,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婁射日已冷汗涔涔!

    牧野靜風緩緩起身,沉聲道「難道你竟無法從他的武功上判斷其身份來歷?」

    寒掠愧然道「屬下並未與此人交手。」

    牧野靜風歎了一口氣,道「昨夜為何不將此事從速稟報於我?」

    寒掠遲疑著道「這……」

    牧野靜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先將昨夜所發生的事細說一遍!」

    寒掠應了一聲「是!」略略定神,這才將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敘說出來。越往下說,寒掠心中越是覺得惴惴不安,因為他忽然發現昨夜所發生的事,多半是不合情理的有什麼樣的高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格殺三名風宮頂尖高手而不發出一點聲音?白辰犯了大錯,寒掠為何不加以懲罰?兩個武功極高的少年同時出現,是否太湊巧了?

    如此多的「不合情理」之事同時出現,那麼任誰也會對寒掠所說之話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一側的婁射日的衣衫竟已被冷汗濕透!

    聽罷,牧野靜風歎息一聲,淡淡地道「寒老大概是覺得本宮主所要的刀訣是無甚重要的東西吧?」

    寒掠聽出牧野靜風語意不善,急忙道「屬下不敢!屬下自知有錯,甘願受宮主任何懲罰!」

    牧野靜風苦笑了一下,道「風宮上下誰人不知風宮四老勞苦功高?我怎能為區區刀訣而責怪寒老?」

    寒掠一時竟無法摸透牧野靜風的心思。

    牧野靜風道「還是先看一看幾名死難的弟子,但願能發現其中端倪。」

    婁射日心中鬆了口氣,暗忖道「待宮主見了對方手段之可怕時,自會對我等原諒一二!」當下他趕緊恭聲道「讓屬下為宮主引路!」

    牧野靜風「嗯」了一聲,似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是寒老新提任的婁殿主?」

    婁射日見牧野靜風竟知曉他,一時倍感榮幸,忙道「屬下正是婁射日!」

    禹詩聲色未動,心中卻已轉念「愚貨!你怎能如此回答?聽起來倒好像你這殿主是寒老的私臣一般!」他掃了寒掠一眼,發現寒掠的神色果然很不好看。

    婁射日卻兀自未知,恭恭敬敬地將牧野靜風迎向昨夜關押阿雪的屋子,一行人緊隨其後。

    走至屋外,便可見鎮子四周皆有刀槍寒芒閃動,主要的路口處更有風宮弟子嚴加把守,刀出鞘、箭在弦——整個鎮子已被風宮屬眾牢牢控制!

    婁射日「吱呀」一聲推開那間民舍的門,道「宮主,昨夜那年輕女子就是關押在此,有四位風宮死士中的好手嚴加看管……」倏地,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神情仿若被人重重砍了一刀,全然僵硬,顯得甚為可笑!

    屋子裡的三具屍體竟已不翼而飛!

    寒掠心中忽然掠過一絲寒意,他隱隱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這是他數十年來在江湖風風雨雨中歷煉出來的、超越常人的判斷力!如同一匹老狼,它隨時能察覺到潛在的危險,並迅速做出反應!

    婁射日的舌頭像是短了一截,他嗑嗑巴巴地道「奇怪……昨夜屍體還好端端地在這兒……」

    牧野靜風的目光冷如千年冰霜!

    他寒聲道「看不住一個大活人倒也罷了,難道連幾個死人也看不住?寒老,這又該做如何解釋?」

    矛頭已直指寒掠!

    寒掠此時反倒冷靜下來,他搖頭道「屬下無可解釋,因為昨夜之人行事不但嚴密,而且不可捉摸,眼下情況,的確讓屬下百口莫辯!」

    牧野靜風沉默了良久,臉色方漸漸平復下來,顯得甚為無奈地道「也罷,此事我不再追究,寒老自可放心。」

    寒掠心中一緊,立時明白牧野靜風言下之意!

    他突然有了驚人之舉,竟雙膝一屈,轟然跪於牧野靜風面前!

    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因為風宮四老的確勞苦功高,身份格外尊崇,故自牧野靜風入主風宮後,除了在無天行宮「戰風台」舉行繼位大典時,牧野靜風一向不接受風宮四老跪拜!

    牧野靜風微微變色道「寒老何必如此?」

    寒掠慨然道「取刀訣之事寒掠的確有不力之罪,但絕非有意如此,更無叵測之心,望宮主明鑒!」

    牧野靜風道「你起來再說吧?」

    寒掠正待開口,忽聽得一聲呻吟突然由屋內傳出!

    呻吟聲甚為微弱,但在眾人聽來,卻不啻於一記響雷在耳際炸開!

    △△△△△△△△△

    范離憎與婁射日一拼之後,立即抽身而去!

    疾行三四里遠,方收住身勢,四下一望,才知自己此刻在一片曠野之中,遠處的山巒起伏延綿,前方幾丈遠的地方有一彎流水,寬不過二丈,流水叮咚,其聲纏綿悅耳。

    仰望天空,星高雲淡,夜風習習。

    正值深秋,穀物已熟,深吸一口氣,便有谷香陣陣,沁人心脾。五年來,范離憎一直未曾離開「試劍林」半步,「試劍林」內雖是景色優美如畫,但天天面對著同一幅「畫」,而且又是心情抑鬱之時,也是會厭煩的。此時身置曠野之中,四下無人,彷彿已是天我合一,一種莫名感觸頓時湧上范離憎胸間,使之幾乎忍不住要仰天長嘯!

    激盪如潮的心緒久久方平,范離憎信步走向河邊,但見河中波光粼粼,曠野蟲鳴此起彼伏,他一時竟不由癡了,渾然忘記今夕何夕,身置何地。

    他索性依著河邊的一棵垂柳坐下,拔了一根草莖放入嘴中,慢慢地嚼著,呆呆出神。

    恍惚間,似乎想到了許許多多的事,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正自茫然間,忽覺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對岸竟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子!

    秀髮飄揚,裙角飛舞,飄逸如仙!晚風吹拂,勾勒出她隱含天地至理的曼妙曲線,恬靜超然,彷彿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范離憎呆若木雞!

    他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我遇見仙女了!我遇見仙女了!」

    是的,除了仙界之人,誰會有如此淡雅若仙的氣質?凡家女子又怎會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出現於曠野之中?

    垂柳的枝條一下一下地抽打著范離憎的臉,范離憎竟自不覺!

    甚至,他的呼吸也在不知不覺中已壓得很輕,像是擔心一不留神就會驚擾這如夢幻般悄然出現的女子!

    夢?

    范離憎心中一動,自忖道「這會不會只是一個夢境而已?」

    河面上升騰著淡淡的水霧,讓一切都朦朦朧朧而不真切。

    范離憎用力地擰了自己一把——痛!

    那麼,就不是夢了。

    那白衣女子靜靜佇立了片刻,忽然裊娜娉婷地向河邊的一塊巖中走去。

    不!也許說是「飄」更為貼切些!

    范離憎此刻只能看見她的側影,她面部曲線隱約可見,可謂鍾靈秀美,無與倫比!

    范離憎癡癡地望著相隔數丈遠的女子,恍然有靈魂出竅之感!

    他的心中並無凡俗雜念——也許面對如此飄逸出塵的女子,任誰也難生俗念的——他心中只有對極致之美的東西存有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感覺。

    忽地,那女子幽幽一聲輕歎!

    范離憎心頭一顫,頓時清醒了不少!

    他飛速轉念「仙女永遠是快樂開心的,自然不會歎息,如此看來,她原來不是仙女!那麼,她為何來到這荒野中的河邊?難道……難道她要尋短見?」

    此念閃過心頭,范離憎頓覺手心有冷汗滲出。

    他也不知為何會為一個陌生的女子如此擔憂?

    他在心中默念道「但願這只是我胡思亂想,她根本沒有尋短見的意思,如此美麗的女孩,又怎麼會尋短見呢?……」

    心念未了,忽見那女子突然躍身而起,直向水面落下!

    范離憎的心跳在極短的一瞬間連同他的呼吸一同倏然而止!

    隨即他有了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快如驚電的動作。

    右腳尖一挑,一塊碗大的石塊已被倏然挑飛,范離憎的身軀亦隨之疾然掠出,向對岸標射而去。

    身形去勢已盡,但與那女子落水之處猶有一段距離,范離憎左腳倏然下踏,正好踏在自己挑飛的石頭上!

    身形再起!

    在那女子眼看即將入水的剎那間,范離憎已從她上空掠過,伸手一帶,正好扣住她的一隻手腕,她竟被帶得向上空升起!

    一點寒芒倏然在她的左手指間閃現!

    就在這時,范離憎急切而惶然地道「姑娘為何要尋短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那女子美如貝扇般的睫毛一顫,左手指間的寒芒倏然消失!

    范離憎握著她的纖纖玉腕,只恐一用力便會傷了她,當下以巧勁一帶,左手已攬住了女子的腰肢,右腳在一塊突出的岩石稜角處一點,終於安然落於一片淺草叢中!

    范離憎長吁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軟香滿懷,幽香撲鼻,他心中一蕩,臉上緋紅,趕緊鬆手。

    那女子「啊」地一聲驚呼,失去他支撐的身軀向後便倒!

    范離憎一驚之下,無暇思索,立即疾然伸手,攬住她的身軀,不料草地下有積水,一片淤滑,加上范離憎心慌意亂,被對方身軀一帶,腳下一滑,竟不由自主向前倒去!

    在即將與地面接觸的一剎那,范離憎做出了最後的努力他強擰身軀,讓自己的身子先著地!

    「啪」地一聲,污水四濺。

    那女子嬌呼道「快放開我!」聲如天籟,動聽至極,范離憎忙道「是,是!」但只是一味應答,竟然不知鬆手!

    那女子突然「撲哧」一聲笑了。

    范離憎猛然醒過神來,這才鬆開手。

    那女子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秀髮,嗔怒道「都是你不好,害我沾了這麼多污泥!」

    范離憎翻身站起時,已是渾然如一隻泥猴,他心道「女人就是奇怪,她可以不顧惜性命,卻不能容忍衣衫弄髒少許!」

    當下他道「姑娘為何要輕生?有道是……咳咳……螞蟻尚且偷生……」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是螻蟻尚且偷生。」

    范離憎道「是麼?我識字很少,不會咬文嚼字。總之,天無絕人之路,姑娘年紀輕輕,前途無可限量,怎可如此看不開?」

    那女子道「你說的都頗有道理,但對我全無用處!」

    范離憎頓時緊張起來,急忙道「姑娘何苦一意孤行?總之今次讓我撞見了,我就決不會讓你尋短見!」

    那女子正色道「你怎知我是要尋短見?」

    范離憎一呆,頓時啞然!

    不錯,世間哪有人在絕望之時還笑得如此開心動人?若是連她這般絕色女子也要尋短見,那麼普天之下的女子都應去自殺了。

    范離憎忽然發現自己有時候竟然很笨!

    但只要她不尋短見,自己再笨一些,也是無妨的。

    只是方纔她的舉止太易讓別人誤會了。

    那女子忽然道「聽說武林中人有不少人會飛,就像你方纔那樣,看來,你一定是武林中人了?」

    范離憎見月光下的她神情嬌癡,不由心中一顫,微微別過臉去,笑道「那不叫飛,而是輕身功夫,至於我嘛,大概也算是武林中人了。」

    「你如此年輕,就是少俠了。」

    范離憎一怔,苦笑一聲,道「我哪算什麼少俠?縱使天下每一個年輕人都有可能成為少俠,我仍是不可能成為少俠。」

    「為什麼?」女孩訝然道。

    「不為什麼。」頓了一頓,范離憎又補充道「為什麼太陽總是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有些事情,是無須刨根究底問為什麼的。」

    「錯,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相信終有一日,人們能夠明白太陽為何東昇西落!」那女孩固執地道。

    范離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有這種可能吧,就算我有朝一日,真的能成為少俠……」

    說到這兒,他忽然發現那女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驚之下,正待相問,卻聽對方「噓」地一聲,那女孩探過身來,幾乎是在他耳邊道「小心藏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出聲!」

    「為什麼?」范離憎以同樣低如蚊蟻的聲音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問為什麼的,你能答應我嗎?」那女子的眸子亮如星辰。

    范離憎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美麗的眸子,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女子忽然伸出一隻手指為范離憎刮去了臉上的一點污泥,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倏然轉身,疾奔幾步,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躍入河中!

    范離憎難以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這一幕,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上一塊岩石上。

    水面已經恢復了平靜,幽幽暗暗,向遠方無期無止地流淌著。

    也許流水是世間最為奇異的物質,它可以將一切都掩飾得不留一絲痕跡!

    范離憎不停地安慰自己「她只是與我開個玩笑,她說過不會自尋短見的!」

    但時間越來越久,卻始終不見那女子露出水面!

    范離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顧曾答應她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出聲的承諾,大聲呼道「姑娘,姑——娘!」

    回應他的只有湍急之流水聲!

    范離憎在高低起伏的礁巖上躥越縱掠,在河岸旁來回奔走,不停地呼喊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焦急惶然,為一個陌生的女子焦急惶然!

    終於,他絕望了,因為——人!不可能在水中潛伏這麼久!

    范離憎頹然坐在岩石上,望著河水,悵然若失。

    良久,方暗歎一聲,起身就要離去。

    忽聽「嘩」地一聲響!

    范離憎大喜過望,他倏然轉身,只見一個高挑美麗的女子赫然俏立於河邊一塊圓石上,圓石只比河面高上少許,她赤著腳,背向范離憎,河水一次又一次地**著她的雙腳!

    范離憎狂喜之下,急忙縱身掠至那女子身後,驚喜地道「姑娘,你可把我嚇壞了,沒想到你竟有這麼好的水底功夫……」

    一道寒芒倏然自那女子腋下如毒蛇般疾吐而出,速度奇快無比!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猝不及防的突襲,范離憎根本避無可避,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寒芒向自己胸前疾速射至!

    在寒芒即將穿體而過的那一瞬間,范離憎感覺到腳下的圓石突然一晃。

    隨即一股涼意深深地沒入了他的軀體!

    頓時,涼意化為奇痛徹骨,彷彿有千萬把鋼刀在同時割著他的肉,剮著他的骨!

    范離憎大叫一聲,就此失去知覺。

    △△△△△△△△△

    乍聽得屋內有呻吟聲,無論是寒掠,還是婁射日,抑或是禹詩、都陵,都吃驚不小!

    牧野靜風向都陵使了個眼色,都陵立即一個箭步掠入屋中!

    隨即聽得「砰」地一聲響,像是木椽斷裂的聲音,很快都陵又閃身而出,他的腋下赫然夾著一個披頭散髮、渾身血污的老婦人,她雖是睜著雙眼,卻黯然無神!

    眾人相顧失色,一直一臉漠然的葉飛飛此時神色亦不由一變。

    都陵將那婦人擲於地上,喝道「你是什麼人?怎會藏在夾壁中?」

    老婦人顫聲道「寒……寒老可在?」

    寒掠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老婦人正是他一直要找的段眉,他正待開口,卻見牧野靜風向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噤聲。

    寒掠不明牧野靜風的用意,亦只好閉口不言,心中卻是激動不已。

    牧野靜風清咳一聲,道「前輩所說的寒老是誰?」

    寒掠聽得此言,不由一怔!

    段眉呻吟著道「看來,你們不是風宮……中人了,寒老……乃風宮四老之一的寒……掠!」

    牧野靜風看了寒掠一眼,道「在下乃上官呂蒙,我與幾位朋友聽說昨夜鎮上有風宮中人出現,才匆匆趕來的。」

    上官呂蒙乃武林十大名門中的上官世家當家人,與牧野靜風年歲正好相仿。

    聽到這兒,禹詩已隱隱覺察到牧野靜風的用意!

    段眉顫聲道「原來是上……上官大俠,昨夜風宮四老之一的寒掠將我設計擒住,要我交出一物,我經受不住他的拷打,只好……只好交出了他所要的東西,以保全性命!」

    寒掠大怒,未及開口,牧野靜風森冷的目光已掃至,將他的話生生逼回!同時他亦猛然意識到如果自己此時輕易動怒,反而會讓他人覺得自己心虛,當下強捺怒火,冷哼兩聲。

    牧野靜風道「不知前輩被他劫去的是什麼東西?」

    段眉緩緩搖頭,道「告訴你們又有什麼用?風宮勢力……極盛,人人皆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無惡不做,難道……還能指望狗嘴下有骨頭渣麼?」

    在不知情的人聽來,她這一番話真的將牧野靜風當作「上官大俠」了,向他大倒苦水,而牧野靜風卻知道段眉是借此機會以發洩心頭之恨!

    牧野靜風道「邪終不能勝正,何況既然東西已被劫走,前輩又需避諱什麼?」

    段眉無神的眸子轉了轉,終於道「被劫走的是部絕世刀訣!」

    一時間,週遭寂靜得有些詭異!

    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牧野靜風緩聲道「你只管將真相說出,我會為你做主!只是寒掠武功極高,又有什麼樣的絕世刀訣可以讓他動心?」

    段眉哼了一聲,道「只怕世間再無刀法可比此刀訣所載的刀法更高明!」

    「是麼?」牧野靜風向都陵使了個眼色,又道「前輩傷勢頗重,需得好好調養,我們會盡力為你找回刀訣。」

    段眉一語雙關地道「上官大俠,你……可要言而有信!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害我的人!」說到後來,其聲之淒厲,讓人不忍多聽!

    已極少過問宮中事務的葉飛飛見段眉情形太過淒慘,這時不由對都陵吩咐道「都陵兄弟,好生照顧這位前輩。」

    都陵點了點頭,招來幾名風宮弟子,將一身血污的段眉抬了出去。

    牧野靜風待他們走遠後,方微微一笑,道「原來寒老早已經得到了刀訣,只是與我們開個玩笑,讓我等空擔心一場!哈哈哈……我早就猜知以寒老的武功與心智,怎麼可能連一個老婆子也對付不了?禹老,你說呢?」

    禹詩發現事情有些蹊蹺之處,但卻無法將其中玄奧看透,見牧野靜風詢問自己,他便道「寒老,刀訣是宮主師門之物,你還是交給宮主吧?」

    寒掠倏然起身,狂怒道「這明明是一個陰謀,難道你們竟看不出來?禹詩,莫非連你也信不過我寒掠?」

    禹詩心道「我豈有不知你絕不會吞沒刀訣?但如今局面對你極為不利,連我也是愛莫能助!」當下他緘默不言!

    寒掠見禹詩竟也明哲保身,心中之失望、氣憤可想而知!

    從昨夜起,寒掠便遇事不順,心中早已鬱積了太多的鬱悶之氣,而後因為擔心牧野靜風怪罪,又提心吊膽,現在他竟然蒙上了不白之冤,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滿腔怒火突然全面爆發!

    他後退一步,外袍無風自鼓,本就陰鷙的神情此刻更是殺機隱現!

    他嘶聲道「我寒掠雖然算不得英雄豪傑,但自進入風宮至今,一直忠心耿耿,為風宮南征北戰,出力無數,雖歷盡曲折,而不曾有半點悔意!刀訣失蹤之事,我自有責任,但卻絕對未曾私吞此刀訣,若是有人再如此誣陷於老夫,就是天王老子,老夫也要與他殺個明白!」

    「住口!你怎可在宮主面前如此無禮?」禹詩冷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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