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之戀 正文 第38節:山楂樹之戀(37)
    她的心砰砰亂跳,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什麼。她把那玻璃瓶裝滿了水,把花插好,放到她床邊的小課桌上,盯著那花看了好一陣,覺得心裡甜甜的他還記得我,還記得我想看山楂花,他跑這麼遠的路,就為了把山楂花給我送來。

    她甜蜜了一小會,就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會不會同時還留了一封信在花旁邊?按說他應該放一點什麼表明他身份的東西吧?不會這樣不聲不響地放束花就走了。如果他是放了一封信的,那麼信到哪裡去了呢?

    她家門前就像市裡的解放路一樣,是學校最熱鬧的地方。全校只有兩個自來水龍頭,都在靜秋那棟房子旁邊,她對面又是學校食堂的後門,到食堂打水打飯的人要從那裡過,到水管來洗衣服、洗菜、提冷水的人也一眼就能看見她家門口那張桌子。

    她不寒而慄,想起了曾經發生過的一件事。那時她家隔壁住的就是她初中的班主任,叫嚴昶,L師大畢業的,聽說文革初期在L師大是個非常活躍的造反派,很會整人。後來造反派失寵,他被分到比較邊遠的市八中來了。但他造反的勁頭絲毫沒減,總是很積極地參與整人。

    嚴昶是教數學的,對靜秋的數學才能很讚賞,但是他也很愛管閒事,尤其是男女關係方面的閒事,經常把班上的學生搞幾個出來,整了材料,送到學校,讓那幾個學生受處分。那個寫「毛非女子千八日」情信的學生,就是他查出來送交學校處分的。

    他的好管閒事差點把靜秋害慘。靜秋小學時有個同學,叫張克樹,人生得黑黑瘦瘦,但成績倒還不錯。張克樹的父母都是市造船廠的,母親還是個小官。那時造船廠自己建了子弟小學,就把所有的船廠子弟轉到船廠學校去了。張克樹從初一起,就跟靜秋不在一個學校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位張克樹就開始給靜秋寫情信,他寫得一手好字,文字上也很通順,但靜秋就是很討厭他,也不知為什麼。她警告了他幾次,他仍然不聽,照寫不誤。

    有一天,張克樹把信放在靜秋家門前的一隻舊鞋裡,因為他要趕在船廠中學上課前到這來,所以來得很早,靜秋家還沒人起來。隔壁的那位嚴老師起得早,看見了那封信,就擅自拿走了,而且當仁不讓地拆開來看了。

    那封信首先就談當前國際國內形式一片大好,然後談到我省我市形式也是一片大好,再談到我校我班形式還是一片大好。這樣好了一通,就用掉了兩三頁紙。不過那就是當時的寫法,沒誰能夠免俗。那封信只在最後寫了一下很敬佩靜秋的才華,有點惺惺相惜,英雄識英雄的意味。當然最後沒忘記問靜秋願意不願意跟他玩朋友。

    大約連嚴老師這樣的人也看出這事靜秋沒責任,所以嚴老師把信交給了靜秋的媽媽,叫靜秋的媽媽找靜秋好好談談,一定要教育靜秋好好學習,思想上不要開小差。嚴老師還表了一通功,說幸好是我看見了,如果是別人看見了,還不知傳成什麼樣呢。

    靜秋後來看見了那封信,謝天謝地,張克樹還沒胡編亂造一點兩人的戀愛史,不然肯定要鬧出軒然大波。但靜秋的媽媽嚇了個半死,少不得又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訓搬出來,把靜秋狠狠叮囑了幾遍。

    對張克樹那樣的人,靜秋討厭歸討厭,但還不是特別怕,因為他們說不出她什麼來,她問心無愧,從來沒有跟他們說過話,更談不上做下什麼事了。

    但對老三,靜秋就沒有這個把握了。她越想越怕,老三肯定是寫了信的。他那樣「文妥妥」的人,回去拿個包那麼一點時間,他都要寫一封信,他這次會不寫信?可能他連信帶花都放在這桌子上,某個路過的人看見了信和花,就陰險地把信拿走了,把花留在了這裡。

    靜秋心急如焚地跑去找那幾個小孩,但他們都說沒看見什麼信,他們就是想拿枝花玩玩,別的什麼都不知道。問他們看見是誰把花放在哪裡的,他們也說不知道。問他們去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別的人,他們說沒看見。

    靜秋方纔的甜蜜心情一下子被刮得煙消雲散,開始發瘋一樣地思考這事。如果老三寫了信,他會寫什麼呢?如果他只說他在追她,她還不那麼害怕,被人追追應該不是什麼罪過。但是她敢肯定老三不會那樣寫,他一定會把他們之間的事寫出來。比如說「你還記得不記得那天我們在山上,你讓我牽你的手,我把你抱在懷裡……」

    如果這樣一封信讓嚴昶那樣的人拿到,她這輩子就算完蛋了,肯定要把她當作風不正派的人批判了,那就不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連媽媽和妹妹也連累了。如果老三又寫了上次那樣的反動言論,那就更糟糕了。

    這樣一想,她連那束花也不敢留了,好像有了那束花,別人就能順籐摸瓜找到她頭上一樣。她趕快把那花剪碎了,扔到廁所裡去了,玻璃瓶也扔到很遠的一個垃圾堆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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