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客棧 三之沙月飛鶴 第五章 瀚海擊掌平沙沈
    這一掌去勢並不急,也沒有方才兩招的勁急風聲相隨,但凌抱鶴週身的真氣卻被帶動得勃勃躍動。此掌竟將全部勁力內蘊,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於平淡中卻孕育著最狂野的變動,雖緩慢卻凌厲之極。

    凌抱鶴端凝不動,微笑站在那裡。雙手背負,竟是什麼招式也不出。大倌心下猶疑,莫非他修習了少林寺的金剛不壞神功?還是魔教的不壞心法?但就算是這兩種武功,也未必能擋住自己的瀚海長風掌。難道他竟然反璞歸真,煉成了傳說中的嫁衣神功,真氣不動不搖,任何外力都無法撼動麼?若是如此,方纔他又怎會給自己打得連連咳嗽,受了內傷?大倌頃刻間連轉了幾個念頭,掌勢去勢雖緩,也已及凌抱鶴之體。但見凌抱鶴笑容絲毫不減,不由得更為慎重,勁力暗摧,將瀚海長風掌運至極處,真氣在掌際成形,隱隱雷爆之聲潛響,一掌按在凌抱鶴的胸口。

    大倌霎時就覺不對,掌勢觸體柔軟,凌抱鶴竟然什麼功夫也沒運,就這麼站在那裡挨打!大倌顧不得思量,內力急收,同時掌勢一斜,向旁邊衝去。但她此掌蓄意已久,威力之大,便是連她都無法控制。掌勢被她硬生生錯開幾分,「咯嚓」一聲,雖躲過了凌抱鶴的胸前,卻將他的左臂擊折。

    大倌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鐵木堡的堡主,不配做你的對手?」

    凌抱鶴臉上一陣蒼白,右手伸指將肩上幾處穴道閉住,吐納幾口,忽然笑道:「這只有一種意思,就是你現在除了我,誰都嫁不了了。」他的面容宛如白玉一般,這笑容猶如刻在上面的雕塑,被痛苦扭扯得幾乎剝離而去。

    大倌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方纔若是不收手,你已經進了鬼門關了?」

    凌抱鶴淡淡道:「我只知道若你不收手,我娶了你也沒什麼意思。」

    大倌胸口莫名地動了一下,待要說話,卻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講到終身大事,任她怎麼瀟灑,畢竟還是有些羞澀的。

    凌抱鶴悠然道:「你能臨時住手,這就說明誰能遣此,未免有情。我的建議,你可願意考慮?」

    他的眼光輕柔無比,宛如春風拂過這片入秋的沙漠大地。大倌被他這目光照射著,猛然一陣紅暈悄上臉來,再也不能自主,禁不住頭就低了下去。

    凌抱鶴哈哈笑道:「你自命英雄,這時卻又作起兒女態了。我輩行事,向來只講本心,你情我願的事情,何必怕什麼別人之羞?我凌抱鶴今日就當著這天下群雄之面,說一句我喜歡你,你若是也有一絲憐我之意,那便應我一句,咱們揀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成親如何?這些來參加大會的少俠們,便都是我們喜事的客人,連請貼都不用另發了,不是很好的事情麼?」

    他素來狂放慣了,只行心中所喜,這一段話說出來,當真驚世駭俗。他說得揚揚自得,台下眾人卻一齊臉上變色。大倌臉緩緩抬起,低聲道:「你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凌抱鶴點了點頭。

    大倌默默坐著,良久不語。凌抱鶴低頭看著她,台下的眾人連同福伯都看著兩人,一時周圍靜到極處,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大倌突然抬頭,道:「答允你了!」她站了起來,爽然笑道:「今日眾位都不要走,須得吃完我們的喜酒,才肯放行。」她素來豪放,這時心曲放開,便不再與尋常脂粉相同,大有林下之風。

    凌抱鶴大喜,道:「不想今日亡命塞外,還有如此奇遇。我……」他走上前去,方要說幾句喜慶的話,突然腳步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凌抱鶴一聲呻吟,手抱住了頭,臉色慘變。大倌驚道:「你……你怎麼了?」

    凌抱鶴搖手止住了她,不讓她上前,自己扶住頭顱,突地一陣猛捶,臉上神色極為痛苦。眾人盡皆不明白他怎麼了。良久,凌抱鶴緩緩住手,呼了幾口氣,抬起頭來,盯住大倌。大倌強笑著看著他,道:「今日是你我的喜日,你總該多招呼一下我們的客人。」

    凌抱鶴臉上一絲一絲僵硬起來,他的語音同樣冰冷無比:「我不能娶你。」

    大倌的身體猛然繃緊,嘎聲道:「你……你說什麼!」

    凌抱鶴搖頭道:「我突然想起來了,我有多少大事未了,怎麼能娶你?」他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道:「像你這樣的女子,想必最討厭輕薄之人吧?你若是多打聽一下,又怎會不知道中原武林中,我便是第一輕薄人!」

    大倌的臉色變了。一瞬間變得沒有任何表情。凌抱鶴又感覺真氣被激得狂猛跳動,但他怡然自得地彈著衣服,竟然渾然不放在心上。

    二小姐突然嬌斥道:「走開!」

    凌抱鶴悠然道:「走什麼走?誰若有本事,只管殺了我好了,要我走,那得看我高興不高興。」

    大倌怒聲道:「我讓你高興!」

    左掌揮出,一道潛龍般的勁氣著地捲出,向著凌抱鶴擊去。她這時含怒出手,再也不留任何餘地。凌抱鶴若是像方才一樣不避不擋,必定會筋骨斷折,死到不能再死。

    只見綠影閃動,鐵木堡二小姐擋在了凌抱鶴面前,驚懼的道:「不要,姐姐住手!不可以殺人……」小姑娘長得嬌怯怯的,蓮步邁出,一襲綠裳水波似的擺動,宛如在大廳中間開了一朵嬌弱的花。

    大倌急忙住手,生怕傷了自己的妹子,怒喝道:「你為什麼要擋著他?今日我不挫其骨揚其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二小姐剛要說話,凌抱鶴低頭嗅了嗅,讚道:「卻原來還是二小姐香,先前我的眼光竟然看錯了。這樣好了,你們打上一架,誰勝了,我便娶誰。」

    大倌冷笑道:「妹子,你聽到了,這是他自取死路,不是我狠心。」

    說著,袍袖長龍一般捲出,將二小姐隔在一邊,右掌跟著探出,向凌抱鶴擊去。凌抱鶴雙臂展開,隨著她一擊之力飄飄而起,騰起四丈有餘,落在鐵木堡牆外。遠遠就聽他哈哈大笑而去。

    大倌怒氣勃生,大喝道:「哪裡走!」身形躍起,追了出去。鐵木堡牆極高,幾可四丈,一人輕功再高,也難躍上。大倌身軀騰空,一掌擊下。她的掌力極為強勁,登時反推得身子扶搖而起,躍牆而入。兩人一逃一追,轉眼就走得遠了。

    二小姐頓足道:「暴風將至,姐姐卻追了出去,福伯,這可怎麼好?」

    福伯也呆住了,囁嚅道:「這……老僕可不知道了。」

    二小姐道:「福伯,我去追姐姐回來。」

    福伯大驚,道:「二小姐,這可千萬使不得!」

    二小姐皺眉道:「為什麼不行?」

    福伯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實,二小姐雖然生得美麗,然而十三歲上得了一場大病,心智從此停滯,言談舉止實在與十三歲小女孩沒有區別。若非這樣,以二小姐的人才,早就得配佳偶,又何必在大漠之中比武招親?鐵木堡又何必以武林至寶炎天令作為嫁妝?

    然而此事神木堡上下,也就只瞞著二小姐本人而已。福伯只好吶吶道:「沙漠暴風的厲害,您又不是不知道,萬一您有個閃失,老僕怎麼對得起泉下的老爺?」

    二小姐道:「我總是不放心姐姐啊。福伯,不要多說了,趕緊給我準備駱駝!」

    福伯拗不過小姐,只好哭喪著臉去準備,暗中派了幾個堡中的好手,跟著二小姐,怕她出事。

    二小姐歡欣喜悅的來到台上,道:「大家那麼遠過來做客,我和姐姐沒來得及好好招待,真是慚愧。今天就到此為止,日後再請大家過來。暴風快來了,各位就在堡中休息吧,等天變過後再走。」

    眾人見二小姐美艷難得,天真爛漫,登時都後悔方才沒有出手。此時都為了博美人賞識,哪裡還肯囉嗦。轟然答應一聲,都退了下去。一時福伯牽了駱駝過來,伺候二小姐上騎。二小姐道:「福伯,你不必跟我去了,就在堡中照顧客人好啦。」

    福伯道:「可是……二小姐,您自己去,福伯不放心啊。」

    二小姐笑道:「有什麼不放心的?上次暴風時我還獨自去捉鳴風雀了呢。我追到了姐姐便立時回來,暴風不會這麼快來的。」

    福伯道:「既然這樣,二小姐可小心了。若見暴風起時,千萬不要逞強,立時便要回轉。大倌武功蓋世,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的。」

    二小姐道:「我只擔心姐姐性子過剛,反而有礙……好了,我走啦。」

    一聲嬌喝,打起駱駝,得得向外行去。

    一時堡門打開,二小姐策騎而出。突然,旁邊閃出一條人影,抱拳道:「這位姑娘請了。」

    二小姐看也不看,依舊打駱駝前行,道:「你先進去吧,比武大會延後召開,我要追我姐姐去。」

    那人沉吟道:「是不是一位紫眸之人鬧的?」

    二小姐立即勒住轡頭,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那人歎道:「我名鐵恨,此次千里追蹤,就是為他來的。這位姑娘請回吧,我自會替你將他追回的。」

    說著,抱拳一揖,轉身走去。二小姐急道:「你不可去!」

    鐵恨頓住腳步,等著她說話。二小姐道:「現在暴風將起,你去不得!」

    鐵恨道:「這個姑娘倒可放心,在下別無所長,就是一條賤命,怎麼都死不了。」

    二小姐道:「不行!要去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鐵恨回身訝然道:「你?」二小姐嬌怯怯的,裊裊細腰,僅只一束,彷彿江南細柳下的渙紗美人兒,卻哪裡像這北國沙域佳人?鐵恨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她與這沙漠聯繫在一起。

    二小姐微哼道:「怎麼,你看不起我麼?」

    鐵恨不答。二小姐道:「你若是不肯,那也沒有辦法。只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說著,策騎向前行去。眼見鐵恨一動不動,想必是等她走遠了才動身,從另一條路尋跡而去。二小姐沿著牆根緩緩走著,一面喃喃道:「姐姐跟那人是從這裡越出去的,若是不快一點追出,只恐一會大風起了,將蹤跡吹得一乾二淨,可就再也無法找了。」

    她一句話才說完,鐵恨已經衝了出去。二小姐臉上慢慢顯出一絲笑容。她深知大姐的武功強絕一時,倒不擔心發生什麼事故。所慮的是大姐城府不深,時間長了,只恐中了凌抱鶴的詭計。卻也不可不擔心。

    鐵恨果然不愧為神捕,一經二小姐領到兩人躍出之地,立時便尋出了兩人追去的方向。順著跟了下去。二小姐也不作聲,跟著他追了下去。大風將起,空氣悶塞,天上的枯黃更彷彿實質,浸浸然將整個長天染成一塊巨大的琥珀。兩人都是藝高人膽大,絲毫不放在心上。

    二小姐指著地上一處蹤跡,道:「這便是我姐姐的瀚海長風掌。看來他們在道上還一面鬥著。我姐姐的武功乃是在這大漠狂風中練成的,你的朋友只怕要吃虧了。」

    鐵恨淡淡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二小姐道:「不是朋友,難道是仇人麼?」

    鐵恨道:「他不是我的仇人。」

    二小姐笑道:「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那你為什麼要追他?」

    鐵恨道:「我是捕頭,他是要犯,所以我追他。」

    二小姐訝道:「你是捕頭?」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捕頭這行業,在江湖人眼中,是有些可笑。

    鐵恨板了臉不去回答,二小姐見他臉有不豫之色,立即住笑,盈盈一禮,道:「這可對不住了,我好久沒見到官家的人,可有些奇怪。大俠您千萬不要怪罪才好。」說著又忍不住笑起來。

    鐵恨哼了一聲,不去理她。長沙莽莽,凌抱鶴與大倌留下的蹤跡清晰異常,兩人順著一路行下。到了中午時分,走至一個小沙丘上時,這蹤跡卻突然消失了。

    鐵恨皺眉站住,二小姐笑道:「這可要考考你了,你是追捕的大行家,現在應該怎麼辦呢?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鐵恨仔細查看周圍,凌抱鶴的輕功極高,一下躍出,兩個腳印相距三四丈。他足著軟底千里靴,腳印極為明顯。而大倌以掌力助長輕功,每一躍出,便在空中擊出一掌,將沙面擊出一坑,也是橫掠四丈。只是她輕功略差一點,落地之時,腳印略微深些。兩人一追一逃,都是快到急處,兩行腳印,看去醒目之極。這本是鐵恨追蹤的最好助證,哪知從這個沙丘開始,這些蹤跡一概沒有了!

    沙面上一平如砥,漫說是腳印,就是連一點小凹都找不出來。鐵恨追蹤多年,到了此時,也覺一籌莫展。

    二小姐嬌笑道:「大捕頭也有袖手的時候了吧?你看不出來我卻能看出來。只要你叫我聲二小姐,我就告訴你,怎樣?」

    鐵恨粗豪漢子,向來與之交道的都是江湖豪客,這等軟語,卻哪裡聽說過?登時臉皮紫漲,將一張黑臉憋成了醬黑色。二小姐笑盈盈地看著他,便等著他的回答。

    鐵恨臉皮漲得通紅,彷彿立時就要發作,其實心底窘迫萬分。這種情形他以前何嘗夢想過?眼見二小姐盈盈嬌羞,脈脈淺語的模樣,正笑嘻嘻地等著他回答,心中禁不住一陣慌亂。他看去滄桑,卻只有二十八歲,剛比郭敖大四歲。平生塞北江南,盡在風浪頂上遊歷,哪裡消受過這等溫柔?一時心頭一陣慌亂,卻又沒來由地感到一絲茫然無措。

    二小姐見他呆呆怔住不回答,只管注視著自己,也不覺有點嬌羞,拍手笑道:「好啦,你不叫就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讓你寫個欠單。怎樣?」

    鐵恨也覺察出自己有點失態,急忙轉頭去看腳底。暗中深深吸了口氣,許久,心神方才定住,問道:「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二小姐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凌抱鶴藉著大倌掌擊之力,飄飄躍出圍牆,腳尖在地上一點,「哧哧」聲響中,著地滑出,一掠就是十幾丈。沙漠之上沙粒甚粗,滑行之際別有妙處,幾乎有飛翔之感。正在心曠神怡時,陡聽背後一聲嬌叱:「哪裡走!」一道掌風捲下,正是大倌襲到了。

    凌抱鶴也不回頭,「哧」的一聲反手一指點出,運起挪移功夫,待要藉著大倌的掌力再度飄出。耳聽大倌冷笑不絕,那股洶湧的掌力一陣搖晃,化作萬千細流,都凌空盤旋,向凌抱鶴撞去。凌抱鶴不敢托大,腳尖在地上輕點,宛如一隻大鳥,貼地疾飛。「撲撲」一陣響,地上的沙土被大倌這一掌擊得沖天而起,彷彿一條奮怒的黃龍,撲向青天。大倌雙掌送出,將這條黃龍向前送出。她絕頂的內力貫於沙中,登時化虛為實,氣勢更為凌厲,那些沙土被她一掌擊得「嗚嗚」尖嘯,宛如無數暗器尖刺,呼嘯而出。

    凌抱鶴不敢硬接,足尖運勁,用力踏出。大蓬的沙土被他一踏之力震得破空飛出,向著大倌撲去。兩股沙土形成的黃幕在空中碰在一起,畢竟大倌的功力更勝一籌,宛如灰龍般將凌抱鶴踢來的包在一起,跟著撲出。凌抱鶴卻趁著這片刻的耽擱,運起絕頂輕功,瞬間就竄出了七八丈。

    他身上衣衫破成片片縷縷,但偏生神態中絲毫不在意,運勁飛縱之時,從從容容,自有種清華的態度在裡面。

    大倌怒氣勃發於胸中,忍不住怒道:「看你能逃到哪裡去!」一聲嬌叱,瀚海長風掌運處,一掌擊在沙上。身子跟著騰空,宛如沙漠中的蒼鷹,向著凌抱鶴直撲而下。身在半空中,一掌擊出。猛惡的掌風遙遙向凌抱鶴罩去。

    兩人相距四五丈,大倌掌力雖然雄勁,但擊到如此之遠,卻也力有所不及。凌抱鶴身形不停,袍袖揮拂而出,將她運來的勁力一一化解,長笑道:「癡情女子薄情漢,我只道是傳說,哪知今日卻被你坐實了。難道我逃到哪裡,你便追到哪裡麼?」

    大倌又是一掌擊出,冷笑道:「你便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也必定跟去!」

    凌抱鶴笑道:「這可好了,我一面不要你,你一面緊著跟我山盟海誓,天涯海角。莫非你真的喜歡我了麼?」

    大倌臉上閃過一陣羞怒,厲聲道:「我喜歡你死!」突地發力一縱,兩人距離竟被她拉近一丈,瀚海長風掌的掌勁登時強了不止一倍,宛如天塌下來一般,向著凌抱鶴當頭壓下。

    凌抱鶴身子倏地一折,不知用了什麼身法,身子突然翻轉。原本是他逃大倌追,這下登時變成兩人面對面而立。尤其怪異的是,凌抱鶴的身子轉過來後,本來前行的身體立即變成後行,由逃而變成向大倌直撞了過去。

    這一變當真誰都料想不到,自然連大倌也想不到。她的瀚海長風掌本擊向三丈外,便沒有多少餘力護在身周。又有什麼人能想到凌抱鶴居然有這等身法?

    倏然之間,凌抱鶴已經直撞入她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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