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樣年華 正文 第三章 頹廢到底 上
    現在,當我寫這篇小說的時候,心中湧動著一種難言的苦澀,腦海中閃現著一幅幅關於我當時苦悶情景的畫面:躺在床上一蹶不振地抽著煙;手裡拿著啤酒,蹲在夕陽下的樓頂,凝視著天邊的晚霞;寂靜的月光下,獨自一人發瘋般地在*場上奔跑;面對著作業本和黑板時心中的失落,如坐針氈般坐在教室的椅子上,聽著老師念念有詞;當同學們去上課的時候,我一個人孤落地呆在宿捨,煩了的時候抽一根煙,在空蕩蕩的樓道裡蹓躂來蹓躂去……一想到距離畢業的那一天還遙遙無期,心情便沉重起來,渾身不自在,腦袋“嗡”地一聲響,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才算到達終點,結束這種苦悶之旅。

    宿捨門後貼著一張值日表,上面規定宿捨的每個成員在哪天應該做什麼,只有它才能強迫我們每天輪流打掃宿捨衛生,打開水。沒有這張表,我們的生活環境就會變得骯髒不堪。

    我被安排在周一打開水,這件事情在此期間被我認為是唯一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所以,每當一個星期剛剛從周一開始的時候,我卻在打完開水後認為這個星期已經結束,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於是,剩下的幾天將被我渾渾噩噩、狼狽不堪地度過。

    突然間,我對整座校園、整座北京,還有我的生活產生了陌生的感覺,置身於此,我有些格格不入,壓抑的苦悶始終伴隨著我。

    我決定離開北京,去外地走一走。

    這個學期在我打了次開水後接近尾聲,期末考試再次向我們襲來。

    就在老師給同學們上期末復習課的時候,我到北京站購買了去往西安的火車票。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帶著身邊共有的00塊錢,獨自踏上由北京開往西安的列車。

    我在車站廣場的售貨攤買了兩盒“康師傅”、一袋“曼可頓”、一盒豬肝和一瓶礦泉水。上車後,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我身邊的是一個頭發半長的女孩,大大的眼睛下面翹起一個頑皮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在白晰面容的衫托下愈顯紅艷,身體散發著清香味道。我把剛剛從車站廣場買來的食品放到桌上,坐在緊靠窗口的座位上。

    “你去西安?”女孩看到我的吃的問道。

    “對,你去哪兒?”

    “我也去西安,你是去玩嗎?”

    “就算是吧,我去轉轉。”

    “你還在上學吧?”

    “嗯,你呢?”

    “馬上就要畢業了,我的論文答辯已經通過了,等我從西安回來的時候就可以拿畢業證了。”

    “你在哪個學校上學?”

    “北外,你呢?”

    “我在北X大,你學什麼專業?”

    “西班牙語,你學什麼?”

    “機械。”這兩個字從嘴中蹦出時,我的心中彌漫著悲哀與無奈。

    “你上大幾了?”

    “大二。”

    “現在正是期末考試的時候,你怎麼還能去西安玩?”

    “我不想考試,沒勁!”

    “我上大一、大二的時候也特別討厭上課、考試,但慢慢就混到畢業了。”

    “你找到工作了嗎?”

    “找到了,我8月份去西班牙,給一家公司做翻譯。”

    “你已經混出來了。”

    “你也會有混出來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還要混多久才能結束這種無法忍受的生活。“光當”一聲,火車啟動了,我的身體隨之一晃。

    火車有節奏地奔馳在鐵軌上,窗外的景象漸漸由燈火闌珊的城市變成漆黑一片的莊稼地,車窗像一面鏡子,映射出我的五官。我在車窗的另一側看到一張麻木的臉,上面雜亂地擁擠著眉毛、眼睛、鼻子、嘴,郁悶像揮之不去的表情,滲透其中。

    “喂,你想什麼呢?”女孩問我。

    “沒想什麼,我有點兒困了。”

    “吃點兒東西就不困了。”女孩掏出一包“曼陀思”薄荷糖,問我:“你以前來過西安嗎?”

    “沒有,我只去過西單。”

    “嘿。我還去過東單。”女孩笑著說,“我以前來過西安一次,我男朋友的家就在西安。”

    “哦,他怎麼沒陪你來,正好可以回家看看?”

    “我們分手了。”

    “為什麼?”我隨口問道。

    “他畢業後要去中國駐古巴的大使館工作,將來很可能就留在那裡,他想讓我作為家屬跟過去,可是我不願意去。我打算去西班牙。結果他就提出和我分手,分就分,誰怕誰,西班牙有的是帥哥。”

    “沒有你他只能在古巴玩黑妞了。”我說

    “玩就玩,反正我現在和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女孩表現得很堅決,“你有女朋友嗎?”

    “有。”

    “是你的同學?”

    “不是同班同學,我們在同一所學校。”

    “你們怎麼認識的?誰追的誰?”

    “我倆是一見鍾情。”

    “這樣最好了,我就是被我男朋友騙到手的!”女孩憤憤地說。

    “他都怎麼騙你了?”我好奇地問。

    “剛入校的時候,他整天給我寫信,還請我吃飯。一個月後我就屈服了。結果第二天就成了我請他吃飯。”

    “你應該多堅持一段時間,能堅持到畢業最好了,四年裡每天都會有人請你吃飯,還能收到求愛信,這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呀!”

    “我現在也挺後悔那麼快就答應了他。”

    “他都把你什麼騙走了?”

    “該騙走的都騙走了。”

    我和女孩的談話起初還屬於高談闊論,隨著我們談得愈發投機,談話變成了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語,我們省去了逐漸熟悉的中間階段,直接發展到親密地步。下半夜,火車尚未開過太原,這個女孩的頭便已經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睡著了。

    此時,車廂內的旅客們已經以各種姿勢睡去,我隱約看到窗外黑黝的山脈在遠處緩緩移動,一陣困倦襲來,我便將頭抵住女孩的頭,聞著她頭發散發出的洗發水的清香,也睡著了。

    當我擦著垂涎到下巴的口水醒來時,看見女孩正專注地看著我。

    “怎麼啦?”我問道。

    “你打呼嚕的聲音怎麼這麼大呀!”我感覺女孩的話語中摻雜著崇拜情結。

    “我睡覺還打呼嚕?”

    “不會吧!呼嚕聲都打得那麼響了你居然會不知道?”

    “我睡著的時候怎麼會知道自己打呼嚕,難道你睡覺的時候知道周圍發生的事情?”我反問。

    “當然知道”。

    “知道什麼?”

    “我就是在睡著的時候被你的呼嚕聲吵醒的,我以為火車出了事,趕緊睜開眼睛,結果就聽見你的呼嚕聲在我的耳邊轟轟作響,嚇死我了!”

    “給你吃豬肝,算我給你壓驚。”我把那盒豬肝遞到女孩面前。

    “拿走,拿走,我才不吃這東西呢!”女孩扭頭說,”你知道你為什麼呼嚕打得這麼響嗎,就是因為你老吃豬肝,肝和肺連在一起,肺和你的呼吸道相連,所以你打起呼嚕來如雷貫耳,多少受到一些豬的熏陶。”

    我很佩服女孩豐富的想象力。

    時間已至凌晨四點鍾。我站起身,准備去趟廁所回來後吃些東西。廁所裡,我小便完後又產生了要大便的感覺,於是我褪下褲子,蹲在坑上,一股冷風從坑底湧上,吹在我溫暖的屁股上。我拉出一撅屎,正好落入坑中的小黑洞,它順著小黑洞自由下落,掉進一片黑暗中,在列車的隆隆聲中消失。我想,如果列車在行進時不發出聲音,那麼我就會聽到這撅屎落地時的“啪”的一聲,然後它被摔得四分五裂,一塌糊塗得不可收拾。

    我又想起另外一件曾經困擾過我的問題,我們在飛機上拉出的屎究竟會去向何方呢?

    記得我第一次坐飛機的時候,為了徹底搞清楚這個在我心頭聚積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我在上飛機前特意將應該在早晨就排出體外的大便堅持憋到中午。上飛機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飛機上的廁所拉屎,漂亮的空姐兒笑容可掬地對我說:“對不起先生,現在飛機還沒有起飛,請你稍候片刻,待飛機平穩飛行後我來通知您。”

    飛機起飛後,空姐兒走過來對我說:“現在可以了。”

    我迫不及待地沖進廁所,一屁股坐在馬桶上,竟然忘記脫掉褲子。

    拉完屎,我澎湃的心潮立刻平靜了許多,心髒跳動倍感輕松,此前它一直在做艱難地負重運動。我搬動水箱旋鈕,一股清水呈旋渦狀自上而下流出,我蹲在馬桶旁,仔細觀察我的屎究竟會被這股水卷到哪裡。馬桶的底部裝有一個銀白色金屬片,水出來後這個金屬片便被沖開,屎們相繼做30度旋轉落下。這時突然有一撅屎被卡在金屬片間,我又放水沖了一遍,它依舊在晃動了幾下後停在原處。我再放水沖了一遍,它還是戀戀不捨地呆在原地。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一個男子在外面喊道:“裡面的這位,您行行好吧,您再不出來,我的屎就出來了!”

    情急之下,我從包中掏出空姐發給旅客們的蘋果,將它狠狠地向那撅屎砸去,“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蘋果強迫性地將那撅屎頂了出去而自己卻留在裡面,這下可大事不好,如果被門外的人看見我拉完屎後留下一個蘋果在馬桶裡,他將對我的腸道和消化系統感到驚詫。好在蘋果在我又沖過一遍水後,沒有違背我的主觀願望,順從地消失在馬桶中。

    屎被沖出馬桶後,它們是否也會被沖出飛機呢?有人說,屎的確被沖出飛機。我聽後大為驚訝,這個人又說,屎在大氣層中便被分解成無數個微小的顆粒,從此以後,我便不再喝生水,因為生水是由湖泊水而來,而湖泊水又來自降水,降水中含有大氣層中各種物質的微粒,譬如那些屎的微粒。

    我又想,如果一個人拉出的屎比較多,屎們在沖出大氣層繼續下降時尚未被分解完全,它們落到莊稼地裡倒可盡其職責,可要是落到某人的腦袋上或是掉進哪個正在露天吃飯的人的飯碗裡,那可怎麼辦?

    至於那個蘋果的去向我甚為關心,它是否會砸到某個正在樹下看書的青年的腦袋,使他頓發奇想,一舉成名。不過,如果被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的蘋果砸到的話,死不了也會腦癱的,至少腦袋會被砸出一個蘋果大的洞。如果這個蘋果沒有砸到任何東西,而是被某個人撿到吃掉,我是否應該告訴他,這是一個曾經被用來砸過屎,並卡在馬桶裡久久不願離去的蘋果。

    我洗過手從廁所回來,問女孩是否吃方便面,她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吃!”於是,我拿著兩盒“康師傅”去車廂的盡頭接開水,女孩沖我喊道:“多接點兒水,我愛喝湯。”

    我端著兩碗面回到座位,把其中湯多的一碗遞給女孩,她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我一邊吃一邊問道。

    “湯珊。”

    “你姓湯?”

    “對呀,怎麼了?”

    “怪不得你這麼愛喝湯。”

    “那你一定姓朱了。”女孩見我正吃著豬肝道。

    “對了,我包裡有牛肉干,你吃吧!”湯珊站起身,從行李架上取下書包,拿出牛肉干擺在我面前。

    我毫不掩飾對牛肉干的熱愛,抓起一把塞進嘴裡,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

    吃過方便面,尚未到五點鍾,窗外依然一片漆黑,火車在黑暗中疾速行駛。由於已經睡了一會兒覺又剛剛吃過食物,我倍感精力充沛,便向湯珊詢問西安的好玩之處,她給我講了許多有意思的地方,但見我依然一臉茫然,便說:“算了吧,還是我給你當導游吧,不收勞務費,所有的費用制。”

    “那也得看我願不願意。”

    “你別後悔!”

    “我後悔不讓你當導游。”

    中午正要吃飯的時候,我感到腹中一陣翻滾,隨之而來的便是萬馬奔騰般的湧動,我急忙拿著手紙跑進廁所。

    從廁所回來後我剛坐到座位上,腹內又一次告急,我非常不好意思地向湯珊要了些衛生紙,慌慌張張地再次跑向廁所。

    兩次過後,我面色憔悴地從廁所回到座位上,湯珊說:“我幫你分析了一下原因,在你吃過的東西中,我只有豬肝沒吃,而我現在身體狀況良好,由此看來,你就是因為豬肝吃壞了肚子。”

    我覺得湯珊分析得合情合理,便抄起剩下的豬肝走向廁所,我要將這個罪魁禍首繩之以法,順便再上一次廁所。

    當我第三次踱步回到座位的時候,湯珊說我在轉瞬間發生了巨大變化,兩只眼睛比剛才大了許多,只是更加沒有神采,雙腮也深深地陷入臉頰,顴骨格外地突出,整個人一下子瘦下去許多,好像大病了一場。

    好在再過一會兒火車就要到達西安,我揉著肚子,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

    下午三點鍾,列車緩緩駛入西安車站,我的情況甚為糟糕,已經到了站都站不穩的程度。湯珊看到我搖搖欲墜的樣子,便不再指望我替她背書包,自己將裝滿東西的書包雙肩背在身後,我把東西也塞入她的書包,赤手空拳地和她走出站台。

    出了西安火車站,我的眼前呈現出一幅與北京截然不同的城市面貌,不太清潔的街道,熱鬧但不華麗的城市建築,熙熙攘攘的人群,並不很綠的樹葉上面落滿塵土,紅色的“奧拓”牌出租汽車在道路上奔跑,整座城市彌漫在鴿灰色的天空下。

    我走出車站廣場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I卡電話亭給周舟打了一個電話,周舟焦急地問我:“你在哪兒,我都找你一整天了,以為你失蹤了。”

    “我沒有失蹤,我在距離你000公裡之外的西安。”周舟在電話裡哭了起來,我告訴她不要哭也不要惦記我,我過幾天就會回去,然後便掛下電話。

    在我打電話的時候,湯珊一直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四周景象。打完電話,我走過去對她說:“走吧,先找一個住的地方。”

    湯珊背起包,和我沿著大街漫無目的地尋找旅館。

    “剛才你是不是在給女朋友打電話?”湯珊問我。

    “是,怎麼了?”

    “沒什麼!你對她還挺戀戀不捨的。”

    “我告訴她我現在西安。”

    “她不知道你來這兒了?”

    “嗯”

    “來之前你為什麼沒有告訴她?”

    “不想。”

    “為什麼不想?”

    “不為什麼!你能不能少問點兒為什麼,馬上就是要大學畢業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多為什麼!”

    “算了,我不問了。”湯珊轉身就走。

    “嘿,你上哪兒去?”

    “你管不著,我自己走!”

    “別呀,我現在站都站不穩了,你就這麼狠心把我丟下,萬一我暴死客鄉怎麼辦?”

    “你活該!”

    我們在車站附近找到一家旅館,在我們把身份證交給服務員登記的時候,我問湯珊:“我們是不是開兩個房間?”

    “不用了,開一個就行了,還可以省一半的錢。”

    “那就開一個房間。”我對服務員說。

    “結婚證?”服務員問道。

    “沒有!”湯珊說。

    服務員會意地一笑,把房間的鑰匙交到我們的手裡,說:“上去吧,308。”

    “謝謝!”我和湯珊異口同聲地說。

    進入房間後,我立即沖進廁所,可當我坐在馬桶上准備放松機關的時候,卻發現衛生間內沒有手紙,於是我又提上褲子,沖出衛生間向湯珊要了些手紙,再次沖進廁所。

    就在我如釋重負的時候,湯珊在衛生間外喊道:“你幫我看看有沒有熱水,一會兒我要洗澡。”

    我打開淋浴器,一股溫暖的水柱噴下,我索性脫去衣服,先洗了個痛快。

    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湯珊正倚在床上看電視。

    “你去洗吧,水挺熱的。”我站到空調下,體驗著冷風吹在身上的涼爽感覺。

    湯珊走進衛生間關上門,又探出一個腦袋說:“我就不插門了,你可千萬別進來!”說完,她的腦袋便消失在門縫中。片刻,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我躺在床上琢磨湯珊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她究竟是讓我千萬別進去,還是一定別忘了進去,如果我進去了,她是否會先是用胳膊擋住身體,然後說我是臭流氓,再一邊用淋浴器向我身上噴水一邊喊道:“你出去!快滾出去,”如果我沒有進去,會不會讓她感到失望,認為我不夠豪爽,想著想著,我便睡著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先是聞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感覺一縷潮濕的東西貼在臉上,睜開眼睛一瞧,湯珊正俯身看著我,一縷濕露露的頭發垂到我的臉上,我們臉與臉的距離很近,我甚至能夠看到她臉上那兩顆微黃色的小痣,她鼻孔中呼出的氣息正噴在我的臉上。

    “洗完了?”我問。

    珊沒有張開嘴唇,只是輕輕地一答。

    “我們去哪玩?”

    “不知道。”

    “那我們總得干點兒什麼吧!”我感覺肚子停止了對我的折磨。

    “是呀!”

    “干什麼?”

    “不知道!”

    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愈來愈近,鼻子幾乎抵在一起。

    “我知道!”

    我將湯珊緊緊抱住翻於身下,四片嘴唇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待我正准備長驅直入時,湯珊推開我說:“現在不行,不安全,你得帶套。”

    我說:“我沒套。”

    她說:“你身上怎麼不帶著!”

    我說:“我一個人來西安帶套干什麼?”

    “那你就去買,要不然別想進來!”說完,湯珊便從我身下抽出身子,躺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

    我無奈地穿上衣服,推門而出說:“你在這兒等著我。”

    臨關門前,我沒忘記對湯珊赤裸的身體又看了一眼。

    旅館的隔壁就是一家藥店。我來到避孕套櫃台前,五花八門種類繁多的避孕套看得我眼花繚亂,無從選擇。

    售貨小姐看出我面臨艱難的選擇,便主動又親切地詢問我對此用品有何要求並向我推薦一種物美價廉的合資產品,它有一個讓我怦然心動的名字——堂·吉珂德。

    售貨小姐問我:“您是需要一盒0個的還是要一盒20個的?”

    我想,也不知道要在西安呆多久,干脆買一盒20的,省得萬一不夠了還要再來買。於是,我對小姐說:“要20個裝的。”

    我拿著小姐開給我的票據來到收款台付款,遞給出納員一張百元的人民幣,在等待找零錢的時間裡,我想起剛才那個售貨員為何那般年輕卻對此種商品如此了如指掌,聽語氣,她定是諳練此道的行中高手,莫非她身兼多職,除了做售貨員外還是個風塵女子。不過,上崗考核也是致使她的業務水平如此之高的一個原因。

    “拿著!”出納員打斷我的思路,將兩張蓋了戳的票據遞給我。

    我接過這兩張票據,又把它們交給售貨小姐。她把它們中的一張收起來,將那盒避孕套和另一張票據遞給我說:“這張購物小票您留好了,如果商品出現質量問題,您可以憑借小票退換商品,3日內有效。”

    我想,避孕套這東西怎麼能夠在3日內發現問題,至少也得一個月後,如果真是出現了問題,不僅過了退換期限,還要追悔莫及地去醫院。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將這張購物小票塞入錢包深層,拿著避孕套出了藥店的門,一拐彎,又進了旅館,心想,真他媽方便。

    我進了房間,卻看見湯珊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看電視,她看見我說:“這麼快,買著了嗎?”

    “買著了。你怎麼也不等等我呀!”

    “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萬一闖進來一個壞人怎麼辦?”

    “難道你穿上衣服就沒有壞人闖進來嗎?”

    “至少我可以利用脫衣服來拖延時間,等你回來將壞人拿下。”

    “要是我在關鍵時刻趕不回來怎麼辦?或者我袖手旁觀呢?”

    “那我就讓他先殺了你,然後他想干什麼我就讓他干什麼!”

    “他要什麼都不想呢?”

    “那他就不是一個男人!”

    “我現在就是什麼都想的男人。”我摟住湯珊的肩膀。

    “可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湯珊把我的手從肩膀上挪開,站起身走到窗前說,“我要出去轉轉。”

    夏日傍晚天黑得晚,晚上六點半鍾,我和湯珊走在西安的小吃街上,街邊各種風味小吃吸引得她邁不開腿,她說:“我餓了,咱們就在這兒吃吧!”

    我們坐在一家麻辣燙攤位旁,老板問我們要什麼鍋底,湯珊說要紅油鍋底,我因為肚子剛剛好,要清湯鍋底,為了這件事我們爭論了好半天,湯珊說我不像個男人,連辣的都不敢吃;我說湯珊不像個女人,比我還能吃辣的,最後,老板調節說:“二位別爭了,我們這裡有鴛鴦鍋底。”

    店伙記拿來菜單讓我們點菜,西安的麻辣燙價格很便宜,素菜一毛錢一串,葷的兩毛錢一串,我們總共要了二十多串,可是店伙記端上來的串卻讓我們出奇地失望,這裡串的量少得可憐,就拿鵪鶉蛋來說,比牙簽還細的一根木棍上僅串著一個鵪鶉蛋。在北京,一串鵪鶉蛋的價格是一塊錢,總共有個,而在這裡一個鵪鶉蛋卻要兩毛錢,實際價格比北京的還要昂貴。

    我和湯珊又要了一百串,吃完後沒有飽的感覺,湯珊還要再吃一百串,我說算了吧,這樣的東西就是吃一千串也不會有感覺的,不如吃點兒別的,可湯珊卻一再堅持要吃麻辣燙,我只好又要了一百串。

    這個鴛鴦鍋底實際上就是用一個鐵片將大鋁盆從中間一分為二,一側是紅油,另一側是清湯。這個鐵片卻不能嚴絲合隙地將紅油與清湯分開,它與盆底之間存在一個很大的縫隙,所以我會將湯珊放進紅油那側的食物通過縫隙撈過來。那些食物在沒熟之前是沉在鍋底的,這很有利於我在水下秘密工作。湯珊把食物放入鍋內,久久等待卻不見它們浮出水面,只見我不停地把清湯這側漂浮在水面的食物夾進嘴裡,這也是我們吃了一百多串而她依然饑腸轆轆的原因,她壓根兒就沒怎麼吃到東西。

    吃到整個鍋底全部變成紅色的時候,我吃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從鍋底撈食物,這時湯珊那側才有食物漂出,她吃完後來的那一百串撐得站了起來。

    結帳前,我趁旁桌人不備,將我們桌上的220根木棍抓起一把,放到他們的桌上,老板拿起剩下的木棍一根一根地數了後,說總共7根,我很痛快地付給老板5根的錢。

    回旅館的路上,湯珊問我:“我記得咱們要了220個串,老板怎麼數成7了?”

    “誰知道!”我看著馬路對面說。

    在旅館門口,我們從一個老太太手裡買了一張西安旅游交通圖。

    回到房間後,天色早已黑下來,西安城夜晚的燈火在窗外閃爍。湯珊拉上晚簾,在床上攤開地圖,問我:“明天去哪裡玩?”

    我說:“你以前不是來過西安一次嗎?”

    “是來過,可那次是男朋友帶我玩的,我向來是一個路癡。”

    “既然你不認識路為什麼還要給我當導游?”

    “我是怕自己走丟了,想找個伴兒,再說了,我一個人出門在外,難道你不能主動地伸出援助之手嗎?我明天想再去看一回兵馬俑。”

    “好吧!”我按照地圖上的路線尋找去那裡的車輛,最後找到了一條較為方便又便宜的線路——出旅館走幾百米到火車站,然後花兩元錢乘坐小巴即可直達那裡。

    為了明天可以早早地起床,我們決定現在立即上床睡覺。

    臨睡前,我問湯珊:“我不洗漱了行嗎?”

    “可以,不過你別和我睡在一張床上。”

    “房間裡只有這麼一張床,你想讓我睡地板上?”

    “那我不管,你愛睡哪兒就睡哪兒,反正不能離我太近。”

    “如果我偏要和你睡一張床上呢?”

    “那你現在馬上去洗漱。”

    洗漱完畢,我一頭倒在躺在床上,對看電視的湯珊說:“該你了。”

    “我太困了。免了吧!”

    “不行,我都去了,你必須得去。”

    湯珊站起來說:“想不到你還挺斤斤計較的!”

    “這是原則問題,我們從現在起要建立一種男女平等的關系,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願意聽別人說你不講衛生嗎?”

    湯珊很勉強地從床上起來,光著腳丫子走進衛生間,也沒有關門,拿起牙刷抹上牙膏就在嘴裡擺動起來。她刷完牙,彎腰洗臉的時候,一扭頭見我正注視著她,便問:“你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你的身材不錯。”

    “真的?”湯珊從水龍頭下掬到水,浸在臉上說。

    “沒騙你。”湯珊的身材的確很好,雖然個子不高,但比例勻稱,有曲線,有起伏,特別是當她彎腰洗臉的時候,雙腿顯得筆直修長,臀部微微翹起。

    湯珊洗完臉,又把腳抬起很高,伸到洗臉池裡,擰開水龍頭,“嘩嘩“地沖洗,使我感覺她的身體柔軟異常。

    湯珊洗完第一只腳後,發現沒有拖鞋,便沖我喊道:“嘿,把拖鞋給我扔過來。”

    我將剛才穿過的那雙印有旅館名稱的拖鞋扔向衛生間,結果它撞到門框,落在門口。湯珊一只腳彎曲,另一只腳著地,蹦到門口,將那只抬起的腳伸進鞋裡,說:“你怎麼扔得這麼不准!”

    湯珊洗完腳,關掉衛生間的燈,走到床邊說:“我要睡覺了。”

    “你睡你的,我再看會兒電視。”

    “電視開著我睡不著。”

    “關上電視你讓我干什麼?”

    “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真的?”

    “嗯。”

    “那好!”我按遙控器關上電視,撫摸著她的後背說,那就開始吧。

    “把燈關上。”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想開著燈!”

    “可是我想。”

    “可是我不想,你還想不想來?”

    “想!”

    “那就把燈關上!”

    “如果我偏不關燈呢?”

    “那就別來!”

    “如果我想開著燈來呢?”

    “不可能,沒門兒!”

    最後我還是關掉了房間的壁燈,屈服了。

    在行事過程中,我曾騰出手擰開燈,湯珊立即把我推開,說:“討厭吧你,關上!

    第二天,我們並沒有早早地起床。當我們起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收拾起扔在地上的兩個避孕套,把它們丟進衛生間的紙簍。

    我和湯珊臨近中午才從床上起來,洗漱完畢後,時間已接近下午點鍾,看來我們去兵馬俑的計劃不得不推遲到明天,下午的這段時間,我們只好在西安市區逛逛。

    我們還沒吃午飯,湯珊問我:“一會兒吃什麼?”

    “不知道。”

    “你還吃不吃了?”

    “吃。”

    “那你總得想想吃什麼吧!”

    “去吃羊肉泡饃!”

    “嗯。”

    我們來到西安市最著名的老孫家羊肉泡饃館,排了很長時間的隊,才買上兩碗羊肉泡饃。在把饃掰碎的時候,湯珊說她的手沒勁兒,掰不動那個硬梆梆的饃。

    我說:“我的手倒是有勁,難道你沒發現被我掰過的饃已經由白色變成黑色了嗎?”

    湯珊說:“你干嘛不洗手?”

    我說:“洗手的人比吃飯的人還多,等我洗完手咱們就可以把這碗泡饃當晚飯吃了。”

    湯珊說:“那我干脆吃羊肉湯就饃吧!”湯珊左手拿著饃,右手拿起小勺,從碗裡舀一口羊肉湯,再咬一口饃,旁桌的西安老頭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我把我那碗泡饃推到湯珊面前,說:“你嘗嘗,比較一下那個好吃。”

    湯珊立即將那碗泡饃推回我面前,說:“你這碗裡指不定有多少沙子,吃著肯定牙磣。”然後,她又費力地把堅實的饃咬下一小塊後,喝了一大口羊肉湯。

    從泡饃館出來,湯珊對我說:“剛才喝的那碗羊肉湯熱死我了,我去買根冰棍。”

    我陪她穿過馬路,在一家冷飲店買了兩根西安本地產的冰棍,然後我們坐在馬路邊的護攔上一邊看著街景,一邊吃著冰棍。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下來!”他說。

    我瞟了他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吃冰棍。

    “下來!說你呢!”他沖我吼道。

    “你丫是干嘛的,有病吧!”我說。

    那人從兜裡掏出一個紅箍,上面印著:治安管理員,“我讓你下來,聽見了嗎!”

    我和湯珊從鐵欄桿上跳下來,說:“怎麼了?”

    “你們違反社會治安了,知不知道!”

    “違反什麼了?”

    那人又從兜裡掏出一個破爛的小髒本,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面油印的字跡讓我看:蹲坐公共場所護欄者,罰款5元。

    “為什麼不讓坐?”

    “不為什麼,這同在公共場所禁止隨地大小便是一個道理,規矩,掏錢吧!”他伸出手說。

    湯珊說:“大叔,我們錯了,下次不再這樣了。”

    “那也不行,你得先交這次的罰款。”

    湯珊還要向他求情,被我制止,我問:“多少錢?”

    “每人5塊,一共0塊。”

    “給你!”我從包裡掏出一張0元的錢。

    那人接過錢,轉身欲走。

    “票!”我沖他喊道。

    他轉過身,給我撕了一張5元的發票,又找給我兩塊錢說:“咱們都不容易。”

    我沒有接過那兩塊錢,說:“少廢話,該罰多少罰多少,誰讓我錯了呢,還差一張票!”

    那人不情願地收回兩塊錢,又撕下一張5元的發票,我接過發票,將它撕得粉碎,扔進路旁的垃圾箱,拉著湯珊揚長而去。

    後來的時間被我們消耗在沿著馬路的閒逛中。天黑前,我們爬上古城牆,聽一個青年人吹塤,直到太陽落下山去,我們回了旅館。

    第二天早晨,我和湯珊每人吃了一個肉夾饃後,乘小巴去看兵馬俑。

    當我走進兵馬俑號館,看到一尊尊模樣酷似、神情呆滯的泥人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大土坑中,供游客觀賞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們這些活在世上的人們,便是一尊尊兵馬俑。

    每個生命都是有其自身價值的,然而許多生命在結束前卻沒有實現其價值,他們只是隨著歷史的車輪、社會的腳步,在茫無目的地完成從出生到死亡的過程。期間,他們丟掉個性,失去理想,埋葬幸福,喪失自我,甘於平庸,他們僅是歷史洪流中的匆匆過客。如果這些人彼此間不存在相貌差異,再將他們身邊擺一頭死馬的話,他們將無異於那些悲哀的兵馬俑。

    參觀完兵馬俑,我和湯珊各自從小販手裡買了一盒兵馬俑模型,盒子裡裝有四個做工拙劣的小泥人,我感覺人類正和它們越來越像,看到它們就像看到自己被囚禁在盒子裡,任意被商人販賣,被游人玩弄,麻木的臉上卻始終毫無表情。

    下午,我們返回西安市裡,又游覽了大雁塔等市區附近的幾個景點,然後在天剛剛黑下來的時候回到旅館。

    湯珊一頭扎進衛生間洗澡,我坐在床上吃從街邊買來的食物。

    我吃完的時候湯珊也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了,我一抹嘴說:“咱倆交換場地。”便脫去上衣,走進衛生間。

    我洗澡很快,湯珊飯量很小,所以我們是在同一時間完成各自的任務。之後,我們來不及收拾便相擁著向床上倒去。

    完事後,我們躺在床上赤裸著身體做出明天去爬華山的決定。

    次日,我和湯珊在上午九點鍾醒來,湯珊赤裸著身體拉開窗簾,然後又慵懶地趴在床上,一縷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正好落在湯珊的屁股上,使這個部位看上去白花花的,有些耀眼。

    “你就不怕被人看見?”我問道。

    “被誰看見,你沒看到窗外沒有一座比咱們更高的樓嗎?”

    “那要是有個個兒高的人正好從此經過呢?”

    “不可能,他個子再高也不會高過三層樓,要是真有這樣的人,他也不會從這裡經過,早就被送到動物園和長頸鹿關在一起了。”

    “那要是有人乘直升機從天而降或是某個修電線桿的人此刻正把臉貼在窗口呢?”

    湯珊立即用毛巾被裹住身體,緊張地向窗口望了一眼,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於是轉過頭,輕松地說:“我才不怕被人看呢!”

    湯珊見我正盯著她的**看,便說:“你是不是又來勁兒了?”

    “來什麼勁兒?”

    “你說什麼勁兒!你現在想干什麼!”

    “什麼都不想干。”

    “瞎說,你看什麼呢!”

    “我只是看看而已,並不打算怎麼樣。”

    “好,這是你說的,我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湯珊的身體緊緊地貼著我,將**直對我的眼睛。

    我看了一會兒,感覺有些眼花,便將眼睛閉上。湯珊用手撐開我的眼皮,說:“是男人就睜開,不許閉眼。”

    我又用力閉緊眼睛。

    湯珊說:“是不是不敢看了?”

    我說:“不是不敢看,是太難看了。”

    湯珊勃然大怒,起身將我壓於身下,掐住我大腿內側的肉,手腕一擰說:“你敢說我的難看!”

    我“哎喲”一聲慘叫,說:“不敢了,不敢了,你的不難看!”

    湯珊仍然死死地掐住我逼問道:“到底好看不好看!”

    “好看,特好看。”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特真!我一直也沒有說過你的**是假的。”

    “你還敢廢話,我讓你再說。”湯珊將手腕擰得更緊,一陣巨痛從大腿處傳遍我的全身。我立即求饒,說:“你的**是真的好看。”

    “是發自內心嗎?”

    “是。”

    “這次先饒了你!”湯珊從我身上下來。

    “你看看都掐紫了!”我指著剛才被湯珊掐過的部位給她看。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呀?”

    “廢話,能不疼嘛!”

    “要不我給你揉揉吧!”

    “不用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說沒關系。

    湯珊摟住我的脖子說:“要不然我讓你爽會兒吧”!

    我翻身將她壓於身下,學著她剛才的語調,指著自己的胸脯問道:“你說我這裡好看不好看呀?”

    湯珊剛要張嘴回答,我下身稍一用力,她便閉上眼睛,張開了嘴。

    完事後湯珊伏在我的身上說:“嘿,說真的,你覺得我的**好看嗎?”

    “還行。”

    “就還行呀!”湯珊失望地說。

    “挺好看的。”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承認?”

    “我怕你驕傲,人一驕傲**就下垂。”

    “你說我驕傲嗎?”

    “你不僅不驕傲,還有些自卑,你瞧你這東西都挺成什麼樣了,就是天塌下來,它也不會塌下來。”

    “討厭,你就不會說點兒好聽的話。”

    “我這是在誇你呢!”

    過了一會兒,湯珊問我:“你女朋友的**好看嗎?”

    “好看。”

    湯珊又好奇地問:“我們兩個人的誰好看?”

    我感覺湯珊的這個問題有些愚蠢,但還是回答了她:“各具特色,平分秋色。”其實說心裡話,周舟的**無論從哪個方面都要比湯珊的略高一疇。

    “我特想知道你女朋友的**是什麼樣子”。湯珊說。

    “我都快忘記了。”這時,我的心底忽然掠過一絲對周舟的思念之情。

    湯珊看出我的神情,說:“是不是想你的女朋友了,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對不起她?”

    “沒有。”我坐起身子,穿上衣服。湯珊已經把臉轉向床的另一側。

    下午三點鍾,我們坐上開往華山的旅游汽車。五點鍾,汽車將我們送至華山下。

    山腳下賣紀念品的商販說,爬到華山的頂峰只需五個小時,現在是下午五點鍾,如果我們此刻開始爬山,到山頂的時間將是晚上0點鍾,要看日出的話,還需要等待到凌晨五點鍾,山頂的夜風異常寒冷,既使穿上軍大衣也難以抵抗,他們建議我們最好在深夜2點動身,爬山的過程中不會感到寒冷,正好能夠在日出前抵達頂峰。由此看來,我們只好找個地方度過2點之前的這段時間。

    我們先是圍繞華山腳下商攤轉了一圈,然後又轉遍華陰縣城,最後我們走進一家飯館,要了許多禁吃的東西:一盤煮花生米、一盤炸花生米、一盤宮保雞丁、還有一盤土豆絲。我們又用了很長的時間吃完這些東西,挨到了0點半的時候,湯珊說她實在熬不住了,不如早點動身,慢慢爬,於是我們就出發了。

    出於非節假日的原因,來華山玩的游客並不多,空蕩蕩的山澗裡偶爾傳出一兩聲鳥叫,我們伴著月光一步步向上爬行。

    華山道路艱險,許多狹窄的小路環山而行,只有一條鐵鏈護攔,護欄外便是萬丈深淵,特別是在黑夜,我們看不清山下究竟是些何物,便不禁對黑暗中的一切充滿恐懼,只好硬著頭皮艱難而行。

    經過近個小時的攀登,我們終於爬到了華山的北峰,據說這裡是觀日出的最佳位置,一些游客已經在對著天邊翹首以待了。

    太陽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跳出地平線,遠遠地掛在天邊,透過薄霧和雲層綻放出光芒,人們爭先恐後地拍照。我靜靜地坐在懸崖邊,點燃一根煙,注視著太陽,它的光芒正慢慢地由柔和變得強烈刺眼。

    我和湯珊按原路返回山下,又坐上去往華清池的小巴。

    天黑的時候,我們返回西安市,在吃了一些灌湯包後返回旅館。

    回到旅館,我們雙雙倒在床上不再起來。

    “累死我了!”湯珊說,“你累嗎?”

    “累。”

    “你幫我捏捏腿吧!”

    “不行,我沒勁兒,除非你先給我揉揉胳膊。”

    “那還不如我直接給自己揉腿呢!”

    “這不一樣,你給我揉,我給你捏,這叫異性按摩,自己捏沒有樂趣。”

    “算了吧,我還是先去洗個澡。”湯珊費力地從床上站起來,脫去T恤和運動短褲,穿著內衣褲走進衛生間。

    二十分鍾後,嘩嘩的水聲停止了,湯珊推開衛生間的門,探出一個腦袋對我說:“我包裡有干淨的內衣,幫我拿一身。”

    “干什麼用?”

    “多廢話呀,當然是穿了!”

    “你就這麼出來吧,我又不是沒看過。”

    “不行,我又不是野人,干嘛光著!你快給我把衣服拿過來!”

    我打開湯珊的背包,從裡面挑出一件胸罩和一條內褲,把它們掛在湯珊的脖子上,說:“穿上又有什麼用,加起來還沒一塊手絹大。”

    湯珊縮回腦袋,又從衛生間裡傳來聲音說:“文明與野蠻的區別正在於此。”

    “胸罩才是一件野蠻的工具,它把**緊緊地束縛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限制其自由擺動,使它整日蜷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不見天日。**好不容易等到乳罩摘下去了,可這個時候往往是在黑夜人們要睡覺的時候,**依然得不到陽光的普照。我敢說,沒有幾個女人的**見過太陽,你的見過陽光嗎?肯定沒有吧!”

    “別廢話了,幫我系上。”湯珊穿著內衣,雙手背後從衛生間走出來,好像被哪個好色的強盜扒光衣服將手從後面捆了起來,她站在我面前,留給我一片雪白的後背,雙手正揪著胸罩帶的兩個頭兒,竭力使它們連在一起。

    我從湯珊手中接過那兩個頭兒,剛要把它們扣上,轉念一想,又將整個胸罩從她的肩膀摘去,並用手蓋住她胸前那兩塊柔軟的肉,說:“別系了,反正還要脫掉。”於是,我將湯珊抱到床上,再次壓於身下。

    事情很快就結束了,我們在極度疲倦中以各自感覺最舒服的姿勢睡去。

    我回到宿捨,見屋內只有鍾風一人正坐在我的床上練琴,他放下手中的電吉他,說:“我*,你丫可回來了,你走了樂隊就停練了。”

    我說:“過兩天咱們好好練練吧,宿捨裡的人都到哪去了?”

    鍾風說:“他們都去考試去了。”

    “你怎麼沒回學校考試?”

    “我們學校已經考完了,這兩天我一直睡你床上。”我的床鋪已被鍾風糟蹋得凌亂不堪,床單像是包子的褶子,全擰在了一起,被子也像被翻過的土地,七扭八歪地堆在床上。

    “你繼續練吧,我先去洗個澡。”我脫去上衣和短褲,端著臉盆去了水房。

    每到夏日,我便將洗澡的場所由學校澡堂轉移到男生樓的水房,這樣做出於兩種原因,一是學校那00個噴頭無法滿足全校一萬多名師生的需要,而這00個噴頭中又有20多個是流不出水的。由此一來,一個人在噴頭下洗澡,三四個脫得精光的人在一旁連等待再觀看的現象便屢有發生。噴頭下經常站個自私的家伙,他始終占據著噴頭,哪怕在往身上塗沐浴露或抹香皂的時候,也要站在噴頭下,任流水將剛剛塗到身上的泡沫沖掉也不讓別人使用。在一旁等待的那幾個人往往會將抱怨和威脅的眼光定格在這個人的臉上,他無法忍受眾人憤怒的目光,便會轉過身去,面對牆壁,把後背和屁股留給人家,然後仍舊悠然地沐浴著溫水。等待的人見此人轉過臉去,只好把目光停留在這個人的後背,他們會發現這個人洗澡很不仔細,依然有許多泥兒扎根在後背,但他們中不會有人將此事告訴他,否則他定會讓你幫他搓一下背,如果你不管,他還要利用各種姿勢,占用更多的時間,非把那些泥兒搓下來不可,會讓你等待更久。在學校澡堂洗一次澡比跑一個馬拉松還要艱難。二是因為在水房洗澡不受時間限制,我可以在任意時間內脫得精光,將一盆盆涼水澆在身上。我曾創下過一天裡沖涼水澡2次的紀錄,如果天氣再熱點兒的話,我會將澡盆搬到學校的水房,終日躺在裡面不再出來。

    在我快洗完的時候,突然從水房外闖進一名彪悍的中年婦女,她是學校雇來打掃樓道衛生的農家婦女。當時我正面向門口,正好被這個女人看個正著,我尚未來得及掩遮,她便退出水房,留下一句:我*!

    經我分析,這兩個字可能包含這樣一層意思:我*,你丫胯下長了一個什麼玩意呀,和俺們村口那頭大騾子比起來,你的也能叫做陽物!我就沒見過這麼小的!

    想到自己被人藐視,我心中頓生怒火,接了一滿盆涼水,高舉過頭頂,傾斜盆口,涼水猛地傾注下來,澆遍全身。

    我們送給那個農村婦女一個稱號,名曰:油任兒妹,這是一個由來已久的典故。那個婦女的職責是打掃樓道衛生,其內容包括掃地、墩地、沖廁所、倒垃圾。因為她負責沖洗男生宿捨的廁所,男女有別給她的工作帶來諸多不便,譬如說,她每次進男廁所前都要在門上重重地敲三下問道:“油任兒妹?(有人嗎)”如果裡面沒有人回答,她就拖著一條黑色橡膠皮管而入,開始沖刷廁所,如果裡面有人回答:“有!”她就會先去做其它工作,過一會兒再來問:“還油任兒妹?”每個學生起床的時間不同,上廁所的時間也不盡相同,往往出現一個人剛出來就又有一個人進去的情況,因此,她就會將“油任兒妹”這句話一直從早晨問到中午,到了中午,一些吃過午飯的學生又會來廁所排遺,這樣一來,她便不得不將本該在早晨完成的工作一直拖延到下午或傍晚,甚至到夜深人靜,但仍無法避免起夜的同學將她的工作一誤再誤到天明,第二天,同樣的情況仍會出現,也就是說,她可以不必去沖廁所了,但如若這樣,她就會被樓長扣掉工資,所以,她會樂此不疲地在廁所門上敲三下,然後問道:“油任兒妹?”以此向樓長證明她是何其努力地工作。

    “油任兒妹”有時會守在廁所門口,為了沖刷廁所而不讓學生進去,但如此一來學生會質問她:“你不讓我進去,那我把屎拉在哪裡?難道拉你們家炕上不成?”她被這句話嚇壞,便乖乖地退出來讓給學生們該撒的撒,該拉的拉。其實,她大可不必為這句話而擔心,因為學生們根本不認識她的家,即便認識,學生們也不會真的千裡迢迢跑到她家的炕上去拉屎的。

    我對“油任兒妹”的很多做法深感憤慨,舉例來說,她不知道節約用水,每次涮墩布的時候,都會把兩個水龍頭同時擰到最大流量,任自來水如瀑布般飛流直下,而她卻站在一旁哼唱著二人傳或黃梅戲,直到從墩布流出的水變成和自來水一個顏色為止。我很想批評油任兒妹,她也許認為自來水同她們村子的河水一樣,自有它的發源地,即使你不使用,它也會流走,無論你怎樣揮霍,它還會一滴不少地流向下游,在她看來,我們的樓下就相當於河流的下游。我很想給她講解自來水和河流水的不同,告訴她污水處理、過濾、消毒、淨化是相當復雜的過程,而且需要花費很多金錢,但恐怕她一時間難以接受,不理解自來水與河水究竟有何不同,枉費我的一片苦心,所以,我還是放棄了對她進行說服教育,只好任其放任自流。

    “油任兒妹”和學生之間會頻頻發生口角。一次,齊思新在水房刷牙,“油任兒妹”將涮墩布的水濺到他的嘴裡,齊思新當即沖她喊道:“你丫不會輕點兒呀!”

    “油任兒妹”毫不示弱,立即用家鄉話反擊,聽得齊思新頭暈腦漲,他料定“油任兒妹”聽不懂北京俗語,便趁她在瘋狂噴吐鄉下話的時候說了一句:“傻逼!”

    誰料“油任兒妹”不但聽懂了這句話,還反唇相譏道:“誰傻逼,你才傻逼呢,你不傻逼怎麼考不上清華,傻逼才考這兒呢!”

    齊思新聽後,差點兒七竅出血倒地而亡,他咬著牙說道:“甭管我在哪兒上學,總比你沒文化強。”

    “油任兒妹”依然游刃有余地應付道:“女子無才便是德!”

    齊思新又說:“汝乃山野村婦,吾不與你爭論。”

    “油任兒妹”氣勢不減,竟還嘴道:“爾乃皇城根兒一匹夫而已!”

    齊思新說他當時連找幾個哥們揍她一頓的心都有了,但擔心她會叫幾個姐們兒用吐沫淹死他。

    幾天後,全校上下開展除蟑螂活動,那天正好是周末,學校規定北京學生全部回家,外地學生離開宿捨,屋內一律不許留人,學校將派人在各個宿捨內撒放滅蟑螂藥,這種藥極具刺激性氣味,而且會呈煙霧狀四處揮發。撒蟑螂藥的任務落在了“油任兒妹”的身上,她腳穿雨鞋,手帶橡膠手套,嘴上遮著一副白裡透黑的口罩,嚴然一副日本生化兵的打扮。

    齊思新沒把學校的通知當回事兒,躺在床上睡大覺,“油任兒妹”用鑰匙打開宿捨的門,將滅蟑螂藥撒在牆角,屋裡頓時彌漫了刺鼻的煙霧。

    齊思新從床上躍起,沖“油任兒妹”喊道:“我*,你丫長眼睛沒有!屋裡還有人呢!”

    “油任兒妹”說:“樓長說了,有人也放。”說完便退出宿捨,“砰”的一聲將門撞上。

    齊思新來不及穿好衣服,抱著褲子捂著鼻子逃出樓去。

    洗完澡後,我給周舟打了一個電話,她在電話裡喜極而泣地說:“你快下來!”我照著鏡子梳理了頭發,跑下樓。周舟正欣喜地站在男生樓前等我,我走上前,周舟一頭扎進我的懷抱裡。

    晚上點鍾前,我和周舟沉浸在二人世界裡面。熄燈前,我把周舟送回宿捨,臨進樓門的時候,周舟緊緊地抱住我,深情地與我吻別。

    回到宿捨,楊陽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去喝酒,於是,我便同楊陽、齊思新和鍾風一同來到宿捨樓下的羊肉串攤,我們四人光著膀子圍坐在一張小桌旁,每個人的屁股下面是一個小馬扎,腳下擺著若干瓶啤酒。

    我將這次西安之行的全部經歷向他們娓娓道來,並一再叮囑他們,千萬不要讓周舟知道。他們舉著酒杯向我保證道:“哥們兒做事兒你放心。”

    楊陽問我為何不辭而別,一個人去西安。我說,我感覺學校的生活太壓抑了,我們每個人不得不為應付考試而丟掉許多東西,其中包括理想。我們並沒有在為自己生活,而是在毫無目的地混日子,作一天犯人蹲一天監獄。雖然沒有面臨生存壓力,但我們的生活卻可以用“苟延殘喘”來形容,這樣的生活使我感覺置身於水深火熱中,忍受著苦苦煎熬,這種狀態無異於自殺,而且,我總覺得二十多歲的人應該做點兒什麼事情,可我的22歲卻依然在為考試而苦惱,這種生活使我很不適應,我不想再上學,我要退學。

    楊陽說,無論你多大歲數,只要你還在上學,考試就應該是你與生活的主要矛盾,如果換成別的,反而顯得不正常。雖然你現在基本上屬於一事無成,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22年,有2年被用來吃奶,有2年還在穿開襠褲,還有2年被你用來玩撒尿和泥兒、放屁崩坑兒的游戲,剩下的年你一直在學校學習,你之所以覺得自己毫無所成,是因為你在這二十二年裡根本沒有做其他事情的機會,但這並不意味著你不具備做牛逼事情的素質,說不定畢業後的哪天,你就牛逼起來了,千萬不要離開學校,知識就是財富。

    我問楊陽,難道你認為在學校能夠學到知識嗎?

    楊陽說,當然學不到,但在這裡我們可以鍛煉自己的思維方式,可以掌握更多的學習方法,可以思考許多問題。就拿你來說,上學前你還在為考上大學而千方百計地提高分數,而現在卻產生了退學的念頭,這就說明你現在與兩年前有了截然不同的觀念,你學會更深刻地思考問題,如果當初你沒有選擇上大學,而是隨便找了個單位上班的話,那麼你現在一定是個唯利是圖的小職員,滿足現狀,不思進取,俗不可耐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看過許多書,思考許多問題,你只能終日沉浸於體育彩票、家長裡短和奉承上司之中,所以,大學不僅要上,還要上完,畢業的時候我們將又會是另一個樣子,楊陽一邊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一邊給我講述這些道理。他說,今天我喝高了,話可能多了點兒,但這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我覺得無論怎樣,還是要把大學上下來。

    我舉起酒杯對他們說:“那咱們就混到畢業吧!”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喝到2點的時候,我們集體上了一次廁所,齊思新帶頭走進一片小樹林,每人來到一棵樹下,准備用尿澆灌它們茁壯成長。我率先尿完,環顧他們幾人,楊陽和鍾風擺動著屁股,好像在用尿書寫自己的名字,而齊思新卻雙手自然下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你干嘛呢?”我問。

    “撒尿唄!”齊思新感覺我的問題很可笑。

    “你的尿呢,我怎麼沒看見?”

    齊思新一低頭,發現褲子還系在自己的腰間,而他確實感覺尿已排出體外。這時,鍾風指著齊思新的褲襠說:“你丫這裡怎麼在滴水呢!”

    齊思新如夢初醒,趕緊褪下褲子,可是尿已經一滴未損地浸透在他的褲子上。

    雖然尿濕褲子,但絲毫沒有影響到齊思新喝酒的高漲情緒,他脫去外褲,穿一條被尿浸濕的小褲衩坐在馬扎上繼續與我們喝酒,空氣中彌漫著臊乎乎的味道,我們分不清這個氣味究竟來自於烤羊腰,還是齊思新身上的那條褲衩。

    凌晨2點的時候,烤串老板對我們說:“哥兒幾個,差不多了吧,我要收攤了。”

    楊陽說:“您收您的攤,我們再喝會兒。”

    老板說:“那你們是不是先把帳結了。”

    鍾風說:“行,你再給我們拿0瓶啤酒,烤20個串。”

    老板說:“現在到天亮還早著呢,你們多來點兒串吧,我陪你們呆到兩點鍾也不容易。”

    鍾風說:“不用了,20個串足夠吃了,也許還吃不了呢!”

    老板看出鍾風是為了喝酒而吃串的那類人,便不再強求。

    鍾風這類人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喝一瓶啤酒頂多需要吃一個肉串,這種本事決非一日之功,是鍾風每天經過嚴格的訓練才由五串練到一串的,鍾風說他要把這種功夫練到及至,即只吃一塊肉便可喝掉一瓶啤酒。

    鍾風做的最過分的一件事情是,他讓老板烤了六個串卻喝掉七瓶啤酒,而且這七瓶啤酒是鍾風從超市買來的,他一個人占用整張桌子長達兩小時之久,使得旁邊手裡攥著一大把羊肉串苦於沒坐位而不得不站著吃的學生不停地向他瞥來白眼,但鍾風毫不在乎。老板說,這是我經商以來做過的唯一一次賠本的買賣。更可氣的是鍾風居然把那幾個串讓老板反復加熱了好幾回。那天晚上,老板也喝了許多酒,他漲紅著臉,攥著一個空酒瓶,怒不可遏地站在鍾風面前,否則鍾風還會不知好歹地從書包裡掏出另外三瓶啤酒(鍾風在超市買了十瓶啤酒)並拿出一個涼花卷讓老板放到火上烤一烤。

    早上五點鍾,宿捨樓門被看門的大爺打開,我們七扭八歪地魚貫而入。我進了宿捨沒有脫鞋便倒在床上,鍾風找來一張涼席席地而臥,楊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爬到上鋪,拿一條毛巾不停地擦著汗,齊思新脫掉小褲衩,用毛巾被裹住身體,很快,我們便各自睡去。

    八點鍾的時候,張超凡、馬傑、趙迪紛紛起床,並不時地說著害怕、多喝水之類的話。我睜眼一看,馬傑正守著兩個葡萄糖瓶子往肚子裡灌水,一問才知道,原來我們今天要獻血。

    我問:“我們昨天喝了一夜的酒,不獻行嗎?”

    馬傑說:“學校規定了,只要化驗合格者,必須獻血,否則不給畢業證。”然後又抱著葡萄糖瓶子咕咚喝了一大口,可能是實在喝不下去的緣故,他問我們:“你們誰喝?”

    沒有人回答他。

    過了一會兒,馬傑躺在張超凡的床上說:“憋死我了!”

    楊陽從床上跳下來說:“那你丫就尿去,在這兒瞎喊什麼!”

    馬傑說:“不能尿,要不然就白喝了。”

    八點半鍾,我們來到校醫院做血液檢驗,最後的結果是,張超凡,馬傑、趙迪血液合乎標准,而我、楊陽和齊思新卻因為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超標許多,被禁止獻血。

    當時的情景是這樣,我走到護士面前,帶著口罩的護士皺起眉頭在我的身上聞了聞說:“喝酒了吧!”

    “嗯,昨天晚上喝的。”

    “喝了幾瓶?”

    “說不好,四個人喝了3瓶。”

    “行了你走吧!下一個!”護士對我身後的楊陽喊道。

    楊陽走到護士面前,護士同樣聞了聞楊陽,然後說:“喝酒了吧!”

    “沒有!”

    “那怎麼這麼大酒味?”

    “出的汗,一到夏天我身上就有這味兒。”

    護士皺緊眉頭,用鑷子夾起一大塊酒精棉球,在楊陽的胳膊上擦來擦去,直到酒精棉球變成黑色,被擦過的部位明顯比其他部位白出許多。護士將針頭扎入楊陽的胳膊,一拔活塞,殷紅的血液從楊陽體內流入針管。

    齊思新也因為主動坦白自己喝過酒,節省了化驗所需的一針管血液。

    半小時後,化驗結果出來,楊陽的化驗單上寫道:血液?啤酒!絕對禁止此人獻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馬傑很羨慕我們,他說:“要知道會是這種結果,我把葡萄糖換成啤酒多好!”

    我問楊陽:“你為什麼知道自己的血液不合格還要做檢驗?”

    楊陽說:“我覺得醫院缺少我這樣的血液,有些嗜酒如命的病人靠輸鮮血是得不到治愈的,他們還需要往體內注射一些酒精,而我的血液就是這二者的完美組合。”

    我認為楊陽說的是醉話,他還沒有恢復到清醒狀態。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這樣一條信息:一些保存不善受到污染的血液被送往食堂,撒了一些鹽後便凝結成血豆腐,成為食堂的原料。

    學校食堂因為這句沒有被辟謠的蜚語四處流傳,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食堂的炒血豆腐和血豆腐麻辣燙在近一個月內沒有賣出一份,全部被倒進剩飯缸內,倒是“溜肝尖”這道菜在此期間頗受寵幸,已經屢有豬肝供不應求的情況出現。

    周舟第一次從我身邊離開就是由我們一起去吃溜肝尖引發的。在我們系的學生獻過血後的第二天,輪到周舟所在系去校醫院獻血,周舟獻完血後,拉著我同她去飯館吃飯溜肝尖。吃完飯結帳的時候,我把錢包交給周舟,讓她去吧台付款。交過錢周舟又把錢包給我,當時我穿著一條只有屁兜的大褲衩,裝錢包很不方便,便讓周舟先裝著,我們一會兒還要去超市買些滋補品。

    選購完商品結帳時,營業員說我們所買的商品一共是七十八塊五毛二,我的錢包裡正好有七十八塊五的零錢,差兩分錢,營業員死活不肯少收兩分錢,我讓周舟仔細翻一翻錢包,因為我經常會把幾分錢的鋼崩塞到錢包深層。

    就在這個時候,周舟在錢包最裡層翻出那張已經被我遺忘的避孕套發票,周舟看到後把它捏成一團,扔在我的身上,氣憤地跑出超市。我沒有顧及那些商品和說我有病的營業員,急忙追出超市,拽住已經跑出超市門口的周舟,問道:“怎麼了?”

    周舟看也沒看我一眼說:“你說怎麼了!”

    “你聽我解釋,我……”

    “甭解釋,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連試都不考就走了,原來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你。”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兒。”

    “我想什麼了,是你做賊心虛了吧!”

    “你不了解真實情況。”

    “我不想了解,我還是走吧,省得對你礙手礙腳的。”周舟伸手攔了一輛從身邊駛過的出租車,甩開我的手,坐了進去。

    我尚未來得及跟著鑽進去,車門便“砰”地一聲緊緊撞上。

    汽車從我身前加速駛去,我不知道周舟要坐著它去向哪裡。

    返回北京前,我在西安的旅館裡仔細檢查了東西,把認為和湯珊有關的所有物品全部留在旅館,特別是那盒沒有用完的避孕套,還剩下十幾個,早知如此,我當初就應該買0支裝的,現在我又不能把剩下的打包帶回北京,只好將它們塞到旅館的枕頭下面,供下一位在此房間過夜的男人使用。我本以為高枕無憂,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北京,卻萬萬沒有想到,我的錢包裡還埋藏著一顆定時炸彈。

    我不能沒有周舟。

    聽郝艾佳說,周舟最近沒有住在學校,我整日守在電話旁,不停地撥打周舟家裡的電話,然而,從話筒裡傳來的不是盲音便是周舟媽媽說:“周舟不在家,出去了……”

    我失魂落魄地游蕩在校園,感覺生活中出現了巨大空洞,惶惶不可終日。

    暑假來臨,樂隊進入頗具成效的排練階段,每日排練後,他們三人全有女朋友陪伴左右,我卻形單影只,沒有了周舟的我情緒極為低落,而且我又因為沒有參加考試,六門功課的成績全部以零分處理,遭遇到“試讀”,如果此類情況第二次在我身上發生的話,我將面臨被勒令退學的危險。一時間,所有痛苦的事情向我洶湧而來。

    每日排練結束後,我們會去一家飯館吃飯,佟小婭和齊思新在這個時候已經完成最後一道工序,楊陽和郝艾佳也不再對對方有秘密可言,兩性的話題成為我們互開玩笑的焦點。

    一次楊陽喝得面紅耳赤仍讓服務員拿啤酒來,郝艾佳阻止他說:“別喝了,再喝你身上又該紅了。”

    我急忙問郝艾佳道:“我們只知道楊陽喝酒臉紅卻不知道他的身體也會變紅,你是怎麼知道的?”

    郝艾佳臉色緋紅,說不出話來。

    通過這件事情,我知道楊陽經常會在酒後和郝艾佳亂搞,由此看來,酒能亂性這句話還是有一定事實依據的。

    這種快樂情緒並不能感染我,相反,它使得我很不舒服,我匆匆吃了兩口飯後決定先走一步,他們也知道我為何如此,不再強留,任我先回去。

    我在回宿捨的路上忽然想到周舟也許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我們的關系也許就此結束,她成為一個美麗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出現又消失……這時,我想起另一個人——韓露,我們已有半年沒有聯系了。

    回到宿捨後,我決定給韓露打一個電話。我沒有看電話本,便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這個號碼曾經被我撥打過無數次,無需察看鍵位,僅憑借手指的方位感覺,便可准確無誤地撥通此號碼。

    “喂!”是韓露的聲音。

    “我是邱飛。”

    “哦,是你呀,你在哪?”

    “我在學校,你從上海回來了,過得怎麼樣?”

    “還行,你怎麼樣,和女朋友還挺好的吧!”

    “我們分手了。”

    “為什麼?”

    “說來話長……”

    “我們同是天崖論落人了。”

    “相逢而且又相識。”

    “咱們同學最近又聚會了嗎?”

    “沒有,沒人組織,大家好像都很忙。”

    “你和鄭勇、馮凱有聯系嗎?”

    “偶爾打個電話,聯系不多。”

    “咱們同學都在做什麼?”

    “不知道,誰也處理不過來自己的那一攤事情。”

    “我最近在家也沒什麼事兒,你來找我玩吧!”

    “好,我正想找個人聊聊。”

    “什麼時候來?”

    “明天。”

    “幾點?”

    “上午0點?”

    “好的。”

    第二天上午0點鍾,我如約來到韓露家中,在她為我打開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她那張比以前成熟了許多的臉上流動著心清如水的平靜,看來她已將痛苦的往事徹底遺忘。

    “坐呀。”韓露把她爸的煙灰缸放在我面前,“你抽自己的煙吧,我不知道我爸把煙放哪兒了”。

    我點上煙,想對韓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韓露看出我的窘態,便說:“你暑假裡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我現在的心情一落千丈,什麼都不想干,你呢?”

    “我打算上一個英語四級輔導班,我感覺這次四級考得不好,你能通過嗎?”

    “不能,我根本就沒去考試。”

    “為什麼,我記得你高中時英語成績不錯。”

    “哎,別提過去了。”我深吸了一口煙。

    “你好像變了許多。”

    “一切事情都是這樣發展的,時間過去了,你被改變了。”

    “你好像把一切看得很淡。”

    “沒有,我一直在認真對待著一切,可它們卻像愚弄傻子一樣在不停地與我開著殘酷的玩笑。”

    “沒你說得那麼嚴重,咱們一起參加四級輔導班吧。”

    “還是你報吧,我不想。”

    “哪裡的輔導班好?”

    “清華、北大、北外的都不錯。”

    “那我明天就去北外報名吧。”

    第二天,我陪韓露到北外報了名,從此她每天便為上課、學英語而忙碌,無暇顧及他事,我每天跟著樂隊排練提不起精神。

    此時,我們在酒吧獲得了一些演出機會,這也給我們帶來不菲的收入,有時候我們一個晚上在兩家酒吧演出,先在第一個酒吧唱六七首歌,然後再趕往下一個酒吧,唱的還是那六七首歌。唱一場樂隊會得到00元左右的報酬,這些錢除了滿足於樂隊開銷外,余額被平分到每人手中,這種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感覺很好。

    演出的機會逐漸增多,我們的排練次數也愈發頻繁,但四個人卻不能全部准時地出現在排練室,總會有某個人因為某種原因延誤排練,而另外三個人卻坐在排練室徒勞地等待,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所以為了加強彼此間的聯絡和與外界的交往,我們每人配備了一部手機。

    一家西餐廳的老板從我們常去演出的一家酒吧老板那裡打聽到我們的手機號,打電話通知我們去他的餐廳試一試,於是我們便帶著樂器前往。

    我們把那些經常在搖滾酒吧演出的曲目演奏了一遍,老板走上台來,捂著耳朵說:“哥兒幾個別演了,太鬧,我們這裡是西餐廳,樂隊應該在客人進餐的時候演奏一些柔和的音樂,烘托出浪漫的氣氛,有燭光、有牛排、有紅酒、有柔美的音樂,像你們這麼吵,誰還敢來我們這兒吃飯呀,來了他也吃不下去。”

    楊陽彈著吉他唱了一首“Rightherewaitig”,老板聽後說:“對,就是這個意思,要柔一點兒的音樂,回頭給你穿上西服,帶上晚禮帽,打上領結,客人在下面吃,你就在台上唱,你看怎麼樣?”

    楊陽說:“你給多少錢呀?”

    老板說:“一個小時50塊錢怎麼樣?”

    楊陽收起吉他,甩下一句話:“你給多少錢我都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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