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骨牌 正文 第十五節 孤兒
    清晨的寒風讓蔚朗拉緊了衣領,天越來越冷了,蔚朗不得不戴上帽子穿上長大衣,才能勉強禦寒。他被寒風弄得不斷地抽著鼻子,還讓他忍不住要詛咒那個大清早將他從熱被窩裡拖出來的傢伙。那個人就是商逸,一早他就急急忙忙地給蔚朗打了個電話,說是商墨絲身體不大舒服,讓他趕緊過去看看。雖然他有些納悶,為什麼商逸不給簡世平打電話,但是因為事關商家的大小姐,他當然會義不容辭地前往。可是,這該死的天氣和這條通往商墨絲家的路一樣,讓他想要詛咒它。

    儘管簡世平很有錢,儘管他買下了商家的豪宅,可是他卻把商墨絲安排在一個普通的小院子裡。就連一個老傭人,也因為年邁體衰,在上個星期已經回家養老去了。但是他其他的女人的住處,和商墨絲地住處比起來,卻有著天壤之別。

    一看到這些破破爛爛的房子,蔚朗的心情就變得糟糕起來,所以這麼些年來,他總共來過這裡兩次。第一次是商墨絲和簡世平結婚的時候,第二次是商墨絲地女兒簡沛蘭剛剛滿月的時候。蔚朗始終不能明白簡世平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也無法容忍他這麼做,可是他也無能為力。

    正想著的時候,蔚朗不覺已經來到了商墨絲的家門口。房門前一些修剪精緻的花草,說明了女主人平日裡的消遣方式。樹枝後面的門緊閉著,好像沒有人在的模樣,蔚朗略一遲疑,依舊上前扣響了房門。可是他等了許久都沒有人來開門,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就在他四處張望,打算找個人來問問商墨絲的情況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隔壁房門前的一位老人。

    「老伯,請問……」蔚朗笑容可掬地向老人走去,哪知他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面帶驚惶的表情,迅速地將門關了起來。

    奇怪,我又沒有長著三頭六臂,他那是什麼表情呀?算了,找不到人乾脆回店裡算了。蔚朗嘟囔著。難道,難道商墨絲病得太厲害,已經不能起身來給自己開門了嗎?想到這裡,蔚朗趕忙折回商墨絲的房前,圍著房子四處查看。從爬滿了乾枯的爬山虎的籐蔓的窗戶往裡看,他隱約見到穿著鵝黃旗袍,裹著黑色披肩的商墨絲,正倒在沙發上休息。

    「大小姐!大小姐!」蔚朗使勁地拍打著窗戶,不停地呼喊著商墨絲,可是她卻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蔚朗再也呆不住了,他衝到門口,用力去撞門。門卻出奇不意地打開了,蔚朗來不及收住腳步,逕直撲進房裡,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便被人用手帕緊緊地摀住了嘴。頓時,一股刺鼻的氣味衝進他的鼻子,不一會兒,他便昏了過去。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見了臉色慘白的商墨絲,就躺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日光穿過玻璃窗映在她臉上,隱隱泛出些藍光,透著一股幽暗、詭異的氣息。

    「大小姐!」蔚朗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盡快清醒起來。他跌跌撞撞地撲到商墨絲的面前,他用力搖著商墨絲。商墨絲並沒有睜開眼睛,卻有冰冷的感覺隔著衣料傳到了他的手心。他心中一凜,猶豫著,伸手去探了探商墨絲的鼻息。

    「大小姐!」蔚朗驚呼著縮回了手,看著商墨絲硬生生地倒進沙發裡。

    死了……她死了!蔚朗無法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再次探向商墨絲的臉。錯不了,真的死了。蔚朗呆在了原地,怔怔地望著毫無生氣的商墨絲。這個人不是商墨絲……她一定不是商墨絲!蔚朗心裡叫著。商墨絲雖然經常都一臉愁容,可是她的眼睛還是明亮的,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時候。她還是會孤獨地斜靠在窗邊,看斜陽的,還是會在他的面前露出淺淺的笑容的……怎麼就不動了?不睜開眼睛了?沒有表情了?蔚朗看著商墨絲的臉,懷疑面前的這個是個偶人,商墨絲一定躲在房間裡別的地方。蔚朗跳起來,發瘋似的滿屋子亂翻,嘴裡還不斷地呼喊著「商墨絲!大小姐!」。可是沒有人答應他,只有晃動的樹影映在商墨絲的臉上,讓他恍惚以為她醒來了。

    就在他徹底明白了商墨絲已經死去的事實後,他終於發現了簡世平。簡世平就躺在沙發前的茶几下面,渾濁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還掛著邪邪的笑容。蔚朗一看到這張臉就生氣,商墨絲已經去世了,他居然還在笑!一定是他把商墨絲給害死得!蔚朗惱怒地想著,憤怒令他清醒了。他仔細地看了看房間,發現桌子上有三個茶杯,其中一個上面還有口紅。茶杯裡的茶顯然都有人喝過,也就是說,應該還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是誰呢?說不定就是在自己進門的時候,用把自己給迷暈了的那個人。蔚朗正想著,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姐姐!姐姐!你在不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沒等蔚朗回過神來,便有人破門而入。蔚朗爬起來一看,原來是商逸和姚經義。蔚朗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他怔怔地看著他們進來,看著他們跟他打招呼,看著他們跑到商墨絲的面前,聽著他們的呼號……一切一切,看來就像一格一格的電影畫面,有些緩慢,有些滑稽。蔚朗試著想要和他們交談,跟他們解釋,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眼前的場景,就連見慣了屍體的姚經義也忍不住一顫。畢竟那個是他的朋友,商家的大小姐,雖然平時沒什麼太多的交道,可是他還是非常尊敬她的。姚經義試探了商墨絲的鼻息,又翻看了她的瞳孔,他暗暗地歎了口氣,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倒是商逸非常理智地確認了簡世平和商墨絲已經死亡的現實後,立刻撥通了警察局的電話,詳細地講述了這裡發生的事情,以及這裡具體的位置。

    沒多久,叭叭嗚嗚的警車呼嘯著來到了大門口。警察們呼啦啦地衝進了陰暗的房間,為這裡平添了不少生氣,也讓這裡的一切看起來更加滑稽。在蔚朗的眼裡,這裡彷彿在上演一出木偶劇。一個小隊長模樣的人,指揮著手下要仔細搜查,然後讓法醫給兩個死者作一些初步的鑒定。頓時大家就跟炸了鍋似的,各自忙活開了。蔚朗、商逸和姚經義被帶到了小隊長的面前,準備接受審問。

    「你們幾個是誰最先發現死者的?」小隊長用犀利地目光打量著他們。蔚朗這會兒清醒了不少,聽見警官的問話,他才把目光從商墨絲的屍體上移開,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很難分辨的音節:「我」。對於蔚朗的神情,顯然引來了小隊長的不滿,他哦了一聲,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番。

    「你是誰,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小隊長掏出本子和筆,兩隻眼睛像兩個探照燈似的盯著蔚朗的臉。

    「我是蔚朗,我和他們是朋友,大小姐的父親是我的恩師,簡世平和商老爺是拜把兄弟。」蔚朗說得很慢,仔細得想著他們的關係。這個問題在平時他從來都不曾考慮過,如今被人問起,反倒覺得有些想不明白了。「我是今天一早,接到商逸的電話……商逸就是這位,也就是大小姐的弟弟。」蔚朗再次停下,用手拍了拍商逸的肩膀,像是在介紹他又像是在安慰他,儘管商逸的臉上不太能夠讓人看出哀傷的表情。

    「噢,原來你就是商家的大少爺呀?」小隊長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商逸,其實他心裡的疑惑很明顯,因為他已經又把這個房子打量了一遍,他就是不能把這間屋子和城裡有名的富豪聯繫起來。他很懷疑這幾個傢伙是不是在消遣他,不過沙發上和地上的屍體讓他知道,這絕不可能是玩笑。他皺了皺眉,欲言又止,拿著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了一陣,繼續看著蔚朗,示意他繼續回答自己的問題。不過蔚朗並沒有理會他的示意,因為他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商墨絲的身上。

    「咳咳!蔚先生,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呢?」小隊長明白自己眼前的這幾位都是一些社會的名流,不由得連稱呼也客氣起來。

    「啊?啊……我,是商少爺讓我來的,他說商大小姐生病了,讓我過來看看。所以我就過來了,卻沒想到、沒想到……」蔚朗的聲音哽咽起來。

    「哦,原來是這樣的。那是你報的警咯?」看見蔚朗的模樣,小隊長知趣地低下頭,繼續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寫畫畫。

    「不,報警的人是我。」商逸的手插在口袋裡,淡淡地說道。「哦?」小隊長對這個答案感到有些意外,他抬起頭再次打量起蔚朗。

    「蔚先生,我想請問一下,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小隊長非常認真的看著蔚朗。

    「大概是早上9點左右。」蔚朗說道。

    「哦,那你到的時候他們還活著麼?」小隊長繼續問道。

    「不……應該說我不知道。」蔚朗低著頭。

    「哦?你不知道!?」小隊長此時看蔚朗的眼神,顯然已經把他當作是兇手了。

    「是的。我一進門,就被人用手帕摀住了鼻子。當時我聞到一股很濃的味道,非常刺鼻,跟著就暈過去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商大小姐躺在沙發上。我過去叫她……但是她沒有回答我……然後,我才發現,發現她已經死了。跟著我看到了在茶几下面的簡老闆,然後商少爺和姚醫生就到這裡了。」蔚朗不敢仔細地回憶那些細節。

    「哦,你說你被人用手帕摀住了嘴……這個,有什麼人能給你證明呢?這個好像有些說不通呀。」小隊長疑惑道。蔚朗無奈地聳聳肩,他也知道自己無法澄清這個問題。

    「報告長官,證據收集都已經完成了。」

    「唔……好的。那麼,屍體上有什麼發現嗎?」小隊長對前來報告的警員點點頭,又轉向法醫。

    「嗯……,男的死亡時間應該在今天凌晨,大概一點左右。死亡原因初步判斷,應該是失血過多。女死者的死亡時間估計在今天上午九點左右。死因是中毒,懷疑毒藥就被放在茶几的杯子裡。其它更詳細的情況,要等進一步的檢驗才能得出結論。」法醫一面揮手讓人抬走屍體,一面心不在焉地脫著手套。

    小隊長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笑著對蔚朗三人說道:「那麼,現在可能要先請三位跟我們回一趟警局錄一下口供。……,相信各位不會反對吧?」小隊長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當然!當然!」商逸一反常態,居然沒有擺出他的大少爺架子,欣然答應前往警局。姚經義說要給醫院知會一聲,好把病人安置好,小隊長當然不能反對。他很快打完電話,又站到了小隊長的面前。只有蔚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現在已經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了,他是本案最大的嫌疑犯。

    登上警車,看著周圍向後倒去的低矮陳舊的房屋,蔚朗感到了一種無助。那種感覺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小時候他是那麼孤獨、彷徨、無助,即便是商老爺收留了他以後,別人還是看不起他。直到遇到了商墨絲,她對他笑,她跟他說話,她稱讚他,她從來沒有看不起他,蔚朗在心裡把她當作了自己的親人,從此不再孤單。現在她走了,她不能再對他笑了,她不能再和他說話了,她也不能再稱讚他了……。蔚朗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又成了一個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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