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牌禁忌遊戲 正文 第七章 夢境與現實
    在延家和明川生活的日子雖然看上去簡單卻一直給泉一種虛浮的感覺,愈來愈深陷,卻什麼也抓不住,看似離答案近了,卻總也觸不到真實。雖然總是以一顆平常心來積極面對,可是這種不辨方向的迷惘糾纏不放,讓她格外想念從前樸素單純的日子。唉,泉看著鏡子中日漸消瘦的自己說,但願不要長皺紋就好了。不值得啊。泉半夜醒來口乾舌燥,開燈下了床倒水喝,水壺吝嗇地滴了兩滴下來。連你也這樣。泉睡意中嘟囔著,猶豫了一下,決定開門去廚房的飲水機裡灌上一些。她穿著寬鬆的碎花棉布睡裙,拎著杯子哈欠連天地往廚房走。開燈,灌水,端好杯子,熄燈,回去睡覺。完成步驟一樣,泉迷迷糊糊往房間裡走。突然有玻璃碰撞的清脆的響聲,短促卻清晰,像一根銀針扎進泉的意識,接著是與木頭桌面沉悶的接觸聲。小偷嗎?泉屏息凝神,踮起了腳步,向聲音的發出放下摸過去。餐廳正對庭院的落地窗開得很大,清涼的夜風倒灌進來,月色如水傾瀉,照得室內的景物毫髮纖明。一個男子側對著室外坐在一張雕花圓椅上,蹺著腿,旁邊是一張放置酒瓶和酒杯的高幾。月光為他全身打上了柔和的輪廓,金色的酒液在水晶高腳杯中蕩漾。泉聳聳肩膀,準備回去。夏河嗎?他察覺,語氣散漫。泉哼了一聲隨口說,打擾你的雅興了,晚安。是你啊……他輕笑,睡不著嗎,過來坐坐怎麼樣,月亮真好……誰要陪你坐啊,困死了,嘴裡說著,身體卻不聽使喚地走過去了。也許是月亮真的太好,也許是那種的淡淡邪氣的聲調讓人無法抗拒。喝一點嗎?他有些搖晃地站起身來。泉連忙說,不必拿了,我喝這個。她舉起手中卡通圖案的杯子。呵呵呵,他笑了起來,醉意在眼中像花瓣一樣柔和,又像秋水一樣閃爍波光,攝人心魄。你的眼神還和第一次見到時的一樣,警醒倔強。延立秋的手伸向站在面前的女孩的眼睛,迷離地輕聲說。非常美……在他的手碰上肌膚的那一剎,泉本能地像觸電一樣退後了一步!熱水從杯中潑出來,濺到身上。剛剛怎麼了嗎?不能思考,不能動彈,意識彷彿被巨大的漩渦吞噬,這個人的眼睛是黑洞嗎?延立秋看著泉震驚和狼狽的表情,慢慢收回了在空氣中的手指,綻放戲謔的笑意說,被蠱惑了嗎?對著他,泉想把水潑過去。你喝多了。泉冷冷地說。剛剛好而已。你質疑我的控制力嗎?延立秋把酒杯輕輕放回高几上。你的控制力不及你想像中的好。就像你一直想表現的樣子,與事實不符,再怎樣高明,也是有奇怪的不協調感。泉看著他說。理由?延立秋的眼睛裡揚起風雪。沒有。你做得無懈可擊。泉走過他身邊,看著天上的明月沉默。理由。她也無數次問過自己。她對他說過討厭,他自私地利用甚至身邊的人,利益至上,冷漠無情,但所有都驅逐不了一絲疑惑。也許,是直覺有著直指人心的力量吧。延立秋在身後沉默著,他還是低估了她。但他畢竟沒有看錯。敲了敲杯子的邊緣,他把一杯酒一飲而盡。炙熱而苦澀的液體把胸口最後一塊冰雪融化。他走上一步,扳過泉的肩膀,月光在女孩驚訝的眼睛蕩漾。他緊緊地抱住了她。泉在懷中劇烈地掙扎著,可是他抱得那麼緊,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釋放出來。一會兒泉終於安靜了下來。手上倒懸的酒杯滴下芬芳的液體,似乎有小提琴幽怨的低訴在月光下婉轉,緊貼在胸口的,是你巨大而溫熱的哀傷的河流。這一切,是夢境嗎?……夢境醒來的時候,泉在床上好好地蓋著被子,只有放在桌上移動過的杯子,還有衣服上酒液的氣味提醒著她。大概是被他抱著睡著了,就被抱回房間了吧。奇怪,自己在他的懷裡怎麼就安心睡著了呢?……他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依賴我嗎?他可是延立秋啊。啊啊啊,月亮真是害死人啦。泉摔了一個枕頭出去。片刻之後,依舊起床過日子。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失憶,在早餐桌上平靜地打著招呼。延立秋難得在家吃早飯,不過也是匆匆離去。就讓那個夜晚,成為夢境吧……泉停止吃飯,看著他出門的背影,在心裡輕輕地說。泉在去學校的公車上疲倦地靠在車窗上,睡眠不足的她乾脆放空大腦,什麼事情都難得去想。突然手機鈴響,一條短信跳了出來。泉盯著屏幕,發現自己睡意全無。上面寫著:遊戲的時間已經過半,GMEOVER的時候,有人會付出血的代價。一個陌生的號碼在閃爍,像一隻惡毒的眼睛對泉眨個不停。這是什麼?提醒她加快遊戲的進程嗎?你是誰?!要幹什麼?泉回復了過去,手心攥出汗來。沒有回復。泉不甘心,試著撥打過去,無人接聽。她放下手機,在腦中飛快地分析,如果這是那個製造事端的人,那麼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提醒我遵守遊戲時間,放棄或者輸掉,都可能導致可怕的後果。可是遊戲的時間是多少,遊戲的完結又是什麼,到底還有多少張紙牌,一概不知,簡直像被人拽著走,泉想到那只切下的兔頭,心裡一陣戰慄,這個遊戲的盡頭,會像那個死去的學生一樣,走進地獄嗎?……下課之後,心神不寧的泉還是去了圖書館查查關於茱麗葉的資料。不一會,她的手邊就堆起了高高的五本書。一無所獲。泉把頭埋在攤開的第六本書裡。紙條上提示的信息太少,書上的信息浩如煙海,卻對應不出完美的答案。也許是方向錯誤?茱麗葉只是虛指,指與午夜有關的愛情悲劇嗎?泉起身再往書架後面走去,一排排順著書脊查過去,突然看到兩個女生交換眼神竊竊私語。順著她們的眼光看過去,她恍然笑了。是站在那裡抽出書來看的楊汐。她沒有上前驚動他,只是拿了幾本她要的書就回到了原位,突然她的眼睛定住了。在桌上攤開的那本書的裡面,露出一段夾住的紙條來。可以肯定的是,在她離開座位之前是絕對沒有的。那個人在附近嗎?泉飛快環視了四周,大家都安靜地看書或走動,沒有異常。她遲緩地坐下去,把那張紙條避開旁人小心地抽出來,上面只寫了幾個字:小心手上有傷的人!第一印象就是這個筆跡與同紙牌在一起的紙條是兩個人。這麼說在這場遊戲中,至少還有一位旁觀者。從內容上來講,「他」應該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不過如果是別有用心的安排就另當別論了……有人把書放在她身邊的桌子上。泉驚覺抬頭,本能把紙條放下關上書。怎麼了?見鬼了?楊汐微笑著看她。剛剛看見了卻不叫我。你有雷達天線嗎?泉鬆弛下來,開玩笑著說,看你看書太專心了。楊汐笑笑,看起自己的書來。手上有傷?泉重新陷入自己的思索中。現在是仲秋季節,大家都是長袖襯衫制服,如果傷在手臂恐怕也難以發現。過了一會,楊汐從書裡抬起頭問,考慮好了嗎?選課的事。泉搖了搖頭。你有什麼擅長的嗎?比如演講,表演,攝影,體育之類的。體育?泉聽到這個詞突然想起入學不久曾翻牆進入這裡捉鬼,自己笑了一下,總不能說擅長翻牆吧。體育有什麼課嗎?她問。很多。球類,田徑,藝術體操,游泳,擊劍,空手道,明川的體育門類很全。這學期我在上排球課。泉想像楊汐在排球場揮汗如雨一臉陽光的樣子,卻又想起那個如棲息的蝴蝶一樣躺在墓碑上看星星的樣子,想起在開學典禮上目光悠遠發言的樣子。這樣的楊汐,比她想像中要複雜的多。難道以為成績優秀的人都要過自己那種單調的生活嗎?泉突然覺得自己對楊汐的迷惘很是多餘。突然短信在桌上震動了起來,泉緊張地抓起來看,現在的她大概對短信都會有些過敏。是天悅!泉鬆了一口氣。天悅在短信上說,朕這段時間心情不好,冷落愛卿,實在抱歉。為了賠罪,送上今晚校內電影院的票兩張,邀請你和楊汐一同前去,欽此。末了,一個笑臉符號。泉笑起來,賠罪還把自己當皇帝,這丫頭。把事情同楊汐一說,他也很高興。泉一直為天悅的事情擔心,這下更開心地急於去見駕。看著桌上的一堆書,頭痛起來,還得一本一本把它們放回去呢!我來吧。姐姐先走好了。楊汐看了出來。真的?多謝了,小汐。泉喜出望外。衝出圖書館門去的時候,她還順帶著想了一下那張字條。反正應該連同那本書一起送回書架,即使將來有人拿到也大概以為是廢紙吧。這一天餘下的時間裡,泉全心期待著晚上的見面,有什麼比和兩個最好的朋友一起去看電影要開心的事呢?可惜這個想法在傍晚就被一個無賴的無理要求打破了。給。泉看著延夏河有些尷尬地遞過來的一張票,沒有去接,太奇怪了嘛。她問,這是什麼?話劇的票啊,不識字嗎?泉只是盯著他看,延夏河被看得鬱悶了,一跺腳說,今天晚上有話劇社的演出,你去就是了。我要去看電影。約會?延夏河緊張地問。泉橫了他一眼。不管了,不准去。電影可以下次再看,我的演出可是機遇難逢。延夏河蠻橫地把票塞到她手裡。你的演出?泉驚訝地說。她低頭看看手裡的票,上面用花體字印著:先鋒話劇《詩人、警察與妓女》,由本校蘭初話劇社及編導系新銳導演石曉峰精心打造的心靈盛宴,歡迎光臨。她有些嘲諷地笑了起來,問延夏河說,你演哪個角色?詩人?警察?還是男扮女裝演……?配樂啊配樂,你懂不懂?!延夏河的臉漲得如番茄一樣,暴跳如雷。沒興趣。泉把票扔到地上,轉身就走。在五米開外的地方,泉聽見延夏河喊了一聲,喂,如果我希望你去呢……語氣出奇地平靜。泉有些意外的回過頭,看見那個金髮的男孩插著口袋站在逆光中,表情隱沒,看了她一會後轉身離開。說不清什麼原因,泉最後選擇了去看那個奇怪的話劇。是那小子的最後一句話嗎?不完全吧。反正她還是給天悅和楊汐都打電話說清,讓他們兩個去看不用管她。話劇在學校的小禮堂裡上演,不到十分鐘之後泉就知道自己的決定真是大錯特錯。寫劇本的人大概害怕觀眾看懂似的,台詞充滿意識流,那群夢遊似的演員肢體動作一樣難解其意。該死的延夏河!壓根就看不見他,看他個頭啊。泉憤憤不平準備退場,轉念一想,算了,來都來了,看完拉倒,也算對得起你了啊,她衝著舞台小小地揮一揮拳。可惜餘下的時間裡泉還是沒能堅持住,頭一歪乾脆呼呼大睡起來。迷糊了多久只聽一陣激昂的鋼琴聲起,夾著狂風暴雪般席捲全場,掌聲雷動,一下子把她震醒。發生了什麼事?她看向台上,一束孤零零的燈光打在正中的一位演員身上,配合著音樂正激動地控訴著世界,靠近舞台邊緣放置鋼琴的位置有一抹金色在黑暗裡跳動。又一陣琴聲如怒海波瀾一樣沖刷來去。全場氣氛到了高潮。琴聲又在尖峭的崖壁上行走,越拔越高,衝向高天,俄而一傾而下,磅礡如瀑,漸漸和緩,百川歸海。演員最後一個表情動作也戛然而止,天衣無縫。泉在全場的掌聲響過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也由衷地拍起手來。可惜謝幕的人群裡沒有延夏河,她即使拍手那人也看不見。隨著人群走出場外,延夏河早在那裡等她。這麼晚了,自然要載她回家。剛剛我有鼓掌的。你又看不見。泉坐在副駕駛座說。不用。不鼓掌的人是聾子。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延夏河掩飾不住得意說。這麼厲害怎麼不去辦個人表演啊?泉撇撇嘴,試圖打擊他。被逼著辦過。不喜歡。太虛榮,做作。延夏河說。那這個話劇社是怎麼回事?泉來了興趣。朋友的關係,幫他們做做配樂,幕後性質,可以說,今晚我的觀眾只有你一個人而已。延夏河的表情突然有些靦腆起來。你是覺得幫助別人比自己出名更有意思吧?泉若有所思地說。拜託聽話抓住重點好不好。延夏河鬱悶地想。小時候練琴一定很苦吧。泉轉移了話題。手上都是水泡,碗筷都拿不穩,不過還是一遍一遍開心地彈下去。延夏河停了一下說,因為爸爸喜歡。爸爸大多時間都放在工作上,回到家裡便常常待在書房,很少陪我們一起說話或者玩。我不像延立秋那麼厲害,次次都拿到優秀在飯桌上受到父親的讚賞,我的頑劣自有下人管教,他是不在意的。可是有一天爸爸彈起鋼琴的時候,看到我在旁邊聽入了迷,便抱著我手把手地教我。從此我就努力地學習彈鋼琴,因為我知道這時候的自己是被爸爸注視著的。……被爸爸注視著?在自己孑然孤立的童年裡,他應該也在某個時刻從遙遠的地方注視著我吧?泉看著前方沉默著。原來,父親的不完整並不是只針對她一個人而言。身邊的這個人在和自己同樣大小的時候看似擁有一切,心裡渴望的不過也是來自父親目光的片刻停留。喂,是不是很感動啊?安靜了片刻的延夏河恢復了調侃的口氣。小孩子都那麼有心計,你們家的人都這樣嗎?泉問。你……!延夏河無語,悶頭開車去了。吃完晚飯離席的時候,泉看似隨意地說了句,很好聽,你的鋼琴。什麼什麼?埋頭吃飯的延夏河只聽到一詞半句。好話不說第二遍。泉背對他扔了一句。第二天泉遇到天悅又是一通道歉。天悅笑著說,楊汐問起你是不是約會去了。怎麼可能?泉揮著手趕緊申辯,普通朋友而已。想想跟自己的哥哥約會,這也太扯了。那你們後來去看了嗎?晤,天悅淡淡地答應著。泉也沒有察覺她的臉色有些異樣,仍興奮地問,好看嗎?不錯。天悅問,你看的表演如何?音樂很棒,表演也算及格。泉回想著,做了一個評價。就是看不太懂。聽說他們都是自己寫的,大概是急於創新吧。名字倒是貼切。初生的蘭花,嬌弱自賞。不像之前的午夜,演出的都是成熟的劇本。最多自然是莎士比亞的作品。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的名字是羅密歐?天悅突然調皮地一拉泉的手,念著台詞做深情狀。你如果叫我愛,我就重新命名,從此不再叫做羅密歐。泉也念著台詞回應著。兩個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天悅你不去話劇社真是可惜人才。笑聲歇住的泉拍一下天悅的頭說。好了好了,我要上課去了。再見,茱麗葉。天悅的神情似乎期待著什麼,看到泉轉身之後小跑起來的背影,她吐出一口氣來,眼中漸漸籠罩上一層憂愁。泉跑去的是小禮堂的方向。在聽到「午夜」的霎那,她像被雷擊中一樣。柳暗花明,豁然開朗。正如紙條上不斷重複的一句話:請等待你的命運。現在那裡,又是怎樣的命運靜靜等待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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