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紅顏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賭!賭!賭!
    中國人生性好賭,這恐怕是不爭的事實。

    我是中國人,因此我也好賭。除了布拉格的賭場外,我還去過巴黎、哥本哈根、赫爾辛基、漢堡、阿姆斯特丹、羅馬、布達佩斯、巴塞羅納等等許多地方的賭場。全世界的賭場大約都叫卡西諾(asio),最初我不明白為什麼,等到一次又一次地輸精光後,才琢磨出來這個名字是何等的準確:ash(現金),o(沒有了)。

    當然,這只是我的曲解。

    世界各地所有的卡西諾無一例外地對中國人禮遇有加。他們深知兩點:雖然就普遍意義來說大多數中國人還不是很富有,但在這成群結隊黑頭髮黃皮膚的hiese賭客中間不乏貪官污吏抑或操縱非法勾當如販人或販毒的大富豪;雖然就普遍意義來說大多數中國人還不是很富有,但他們那種愈挫愈奮、屢仆屢起的頑強精神,那種不輸光最後一分錢絕不收手的英雄氣概,那種悉心鑽研各種賭術,孜孜不倦於各個賭場的敬業和執著,仍令卡西諾的老闆以至全體員工欽佩感念視之為衣食父母。

    他們因此而愛戴和尊敬中國人。

    愛戴和尊敬的方式不同,各有特色。例如在阿姆斯特丹,賭客進門都要交驗護照或身份證明,由保安人員加以登記,以免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後無從查考。但對中國人不,中國人之進賭場大約相當於一國元首應邀去另一國進行友好訪問,哪裡還用得著查驗護照,一張黃臉就是通行證。特別是你跟一群歐洲人同時進門,他們都在那裡依次登記護照,你卻分開眾人大搖大擺的登堂入室,門口的保鏢還對你滿臉堆笑地說聲:「lease,goodlu(請,祝您運氣好)!」

    那種心情,那種感覺,嘿!真想高歌一曲「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的歌聲多麼嘹亮。」

    布達佩斯是另一種樣子——你一進賭場,馬上就有漂亮的馬扎魯(匈牙利最大的民族)姑娘迎上前來,她們用標準的普通話向你問好,然後帶你到賭台坐下,一邊賭一邊和你拉家常。

    她們都是大學中文系的學生,是賭場老闆為你提供的免費翻譯。

    布拉格賭場的風景又不同。一般說來,大多數賭場都免費向賭客提供酒水飲料甚至夜宵。但也有一些賭場比較小氣,煙酒食物都收費。但對中國人不,中國人只需在單子上簽一個方塊字,全免。你想想看,儀態萬千的金髮美女送酒水到賭台前,牛高馬大的洋鬼子都要掏錢付款,而你只憑一張黃臉幾個爬爬字就可以免單,心情不是僅一個愉快就能涵蓋的。

    任何一個國家的賭場,相信都能看到我們親切的黃臉。而在同胞們相對多一些的地方,卡西諾就當仁不讓地成了中國人俱樂部。

    布拉格就是這樣。

    平時大家都在為生計奔波忙碌,見面的機會不多。你找一個朋友總也找不到,電話不通,家也不知搬哪兒去了,你又有急事兒,那就晚上去卡西諾吧。你不光會找到他,還會碰見一大幫久違的朋友。

    在這裡,我見識了各式各樣的中國賭客。

    有一位在市場練攤兒的福建農民,白天叫賣他從家鄉運來的偽劣涼鞋,便宜,50克郎一雙。我曾親眼見他和一位顧客因為退貨而發生劇烈爭執——顧客買了他一雙鞋,穿了三天就壞了。捷克的商業法規定一雙鞋半年之內壞了必須退換,但他堅決不退,大吵大鬧。直到顧客找來警察,他才嘟嘟囔囔老大不情願地退了人家50克郎。但一到夜裡他就換了一個人,精神亢奮,情緒激昂,時而開心,時而憤怒,在輪盤賭台上輸個萬兒八千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想起他白天頂著大太陽練攤兒賣偽劣涼鞋,滿腦門子都是汗珠,與顧客討價還價,錙銖必較的樣子,心裡的滋味很複雜。

    有一位北京賭客,我們是一張賭台上的賭友,幾乎天天晚上在一張撲克台上賭ass,但我們的交往僅限於賭台之上。他肯定不是做貿易的,因為我在任何一個生意場上都沒有見過或聽說過他。他性格開朗,嘻嘻哈哈,手氣卻出奇的臭。別人雖然是輸多贏少,但也總有贏的時候。但我從未見他贏過一次,哪怕小小的一次。他的一個大優點是願賭服輸,不急不躁不生氣,儘管輸得一塌糊塗,還是笑嘻嘻地用英語混著捷語跟發牌小姐聊天開玩笑。

    有一回他坐在我旁邊,發牌小姐發牌完畢,他細心地一張一張捻開,竟是一副四帶一!

    他高興極了,把牌一扣,怡然自得的吹起了口哨——捷克的舞曲:啤酒桶波爾卡。

    我連一副小對兒也沒有,早ass了。

    發牌小姐含笑問他:「好牌?」

    他得意地說:「Ofourse(當然)。」

    發牌小姐一張一張翻開自己的牌,竟是一副傻牌!

    歐洲ass的規矩除了大對兒壓小對兒,三頭(三張點數一樣的牌)壓雙批(兩個對兒)四喜(四張點數一樣的牌)壓三頭,黑桃同花大順(黑桃0jQ)為頂天外,還有一個大概與港台及大陸不同之處,只要莊家是傻牌(沒有對兒,連和也沒有),只賠賭客前面的注兒,那是沒多少錢的。

    他氣惱地連連用撲克砍發牌小姐的手。

    發牌小姐嬌滴滴地捂著手作勢呻吟。

    接著又發牌。

    還真不錯,他是一副雙批,兩個Q兩個5。

    他又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發牌小姐翻開自己的牌,竟是三個!

    下的注兒被全部收走,氣得他對著發牌小姐大叫:「beautifulmafia(漂亮的黑手黨)!」

    小姐笑靨如花地說:「lamsorry。」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仿手槍的打火機,往賭台上一拍。

    小姐笑著發牌。

    也奇了怪了,他今天手氣格外地好:一副同花順!

    他不吹口哨了,全神貫注地看著小姐一張一張翻開自己的牌。——小姐的手氣比他還好,又是一副傻牌!

    他一下子跳起來,從賭台上抄起手槍對準發牌小姐就扣動了扳機,槍筒裡冒出一股一寸長的火苗。小姐抽搐了一下,捂著胸口作中彈狀,搖晃著伏在賭台上。

    賭客們都哈哈大笑。

    誰都知道,由於種種原因,中國社會成了一個缺乏誠信的社會,中華民族也成了一個缺乏誠信的民族。正像一位新華社記者在暸望雜誌上寫的那樣,「從假煙假酒假文憑到假冒偽劣商品,從股市造假你方唱罷我登場到會計師事務所等中介機構『蛇鼠同穴』,從企業三角債雪球般愈滾愈大到普通人惡意消費透支,從為人師表的教授剽竊他人著作到足球場上『狗吹黑哨滿天飛』,以至於從不題字的朱鎔基都破例為上海一所會計學院寫下了『不做假賬』的校訓。」但同胞們也不必悲哀,誠信對於中國人並不是絕對的一塌糊塗,絕對的乏善可陳。西諺說:門關上了,總有一扇窗子會開。在賭場,中國人的誠信品格堪稱典範。

    我認識一個北京人,此君除了對卡西諾嚴守誠信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講誠信。992年前後國內內需很差,加上國際制裁,取消了很多訂單,紡織品大量積壓。他因利乘便,不掏錢就騙來了大批集裝箱,從此便一頭扎進卡西諾裡再不肯出來。有一本介紹卡西諾的書中說,一個賭客只要連續賭5分鐘,卡西諾老闆就有了利潤。

    他曾創下了苦戰48小時的紀錄。

    他並不清楚他那些集裝箱裡裝的都是什麼貨,經常是輸得沒錢了,便著馬仔去打開一個集裝箱看看是不是應季的貨,是就低價賣掉,把錢趕緊送到卡西諾去。因為永遠不會返款,所以價格極低,通常都低於成本價。不管他走進布拉格任何一家賭場,只要老闆在,都會親自出來招呼。兩人握手寒暄,像一對交往多年的老朋友。

    有一個晚上,我眼見他輸掉了五萬美金,已經彈盡糧絕。低價賣貨也是明天的事,大半夜的去哪裡找客戶?這時卡西諾老闆出現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保鏢,保鏢手裡提著一個黑色密碼箱。老闆笑著問他今天是不是運氣不太好?他說是你的運氣太好了。老闆笑了,揮手讓保鏢上前打開密碼箱,裡面是整整兩萬美金的籌碼。老闆說你拿去賭吧,算我借給你的,我希望你這次的運氣比我好。

    連借條都沒讓他打一個。

    此事轟動了布拉格華人社會,大家議論紛紛,各抒己見,但有一項共識:中國人的誠信征服了卡西諾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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