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紅顏 正文 第十一章 會師北京
    飛到哈爾濱,三人從機場直奔火車站。沒想到一天僅有一列開往北京的火車,根本買不到車票。

    還是侯玉花足智多謀,她說咱們坐汽車去瀋陽,瀋陽是東北鐵路樞紐,去北京的車次多。

    大家都說好,就又趕到長途汽車站。有票,但沒座位。好在都成了輕裝,上!八個鐘頭站到瀋陽,已是傍晚。腿都腫了,疲憊不堪。可也顧不上休息,趕緊去火車站買票,說買個臥鋪上車休息吧。可好,車次是不少,仍然買不到票。別說臥鋪,硬座也沒有。又趕回長途汽車站,一輛開往北京的班車正要發,攔住一問,還有三個中間的加座。趕緊上,坐到加座上那感覺,嘿,就像躺在了席夢思上。侯玉花緩過勁兒來,開始罵小玉:

    「都是讓那孫子害的!飛哈巴羅夫斯克差點掉下來摔死,在海關又把東西全折了,到了哈爾濱又沒票,八個小時站到瀋陽。等我見著他,哼!」

    汪虹和吳霞早累得就剩一口氣兒了,沒精神答理她。

    總算到了北京,仨人分手。吳霞和侯玉花各回各家,汪虹坐車去天津。

    汪虹進了家倒頭便睡,一天一夜才醒來,但還是沒精神。媽媽說這是怎麼了?出了一趟國人都脫型兒了。汪虹糾正,說是回了一趟國人才脫型兒了。便給老媽講起如何飛到哈巴羅夫斯克,在途中如何九霄驚魂,在海關如何被搶走所有東西,在哈爾濱如何買不到車票而八個小時站到瀋陽,在瀋陽如何又買不到車票而坐加座一夜顛到北京……把個老媽唬的是一會兒魂飛魄散,一會兒義憤填膺,一會兒唏噓不止。汪虹說媽你就別折騰我了,我還得睡。

    一翻身又沉沉睡去。

    三天頭兒上,緩過來了。正和爸爸媽媽介紹大姑一家的生活狀況,電話來了,侯玉花叫她馬上到北京來,她們等著和她商量上貨呢。

    趕緊走。

    按地址找到吳霞的家,侯玉花正在幫吳霞做飯。一見汪虹來了,都高興得很。汪虹問:「我幫忙做什麼?」

    吳霞說:「你就幫忙吃吧,別的忙我看你也幫不上。」

    汪虹說:「那好吧,我就幫這個忙吧。」

    吃罷飯,吳霞又把茶給沏上。侯玉花說:「自打回來我就沒消停,天天轉雅寶路和動物園兒服裝市場。雅寶路不行,太貴,咱們就從動物園兒上。我看有幾種貨能上,一種是劣質皮夾克,愈次愈好;一種是劣質羽絨服也就是雞毛服,別看現在是夏天,照樣兒能賣。問題是夏天在這兒上可便宜死了;一種是假真絲襯衣,這東西動物園兒論堆兒賣。主要上這三種,肯定賺錢。」

    吳霞說:「按你說的辦,我和汪虹都團結在你周圍。汪虹你說是嗎?」

    汪虹說:「是,咱們就以你為核心,有福共享,有難同當,鐵板一塊。」

    「好,」侯玉花說,「咱們是頭一次,小心沒大錯。一人先拿一萬塊本錢,掙了別嫌少,賠了也傷不了元氣。」

    她掏出一萬塊錢交給吳霞,對汪虹說:「我主事兒,但不過錢,這是規矩。錢都交吳霞管,咱們三人一齊上貨。」

    汪虹說好極了,便也點出一萬塊錢交給吳霞。

    吳霞收好,問侯玉花:「咱們什麼時候上貨去?」

    侯玉花說:「愈早愈好,汪虹你這幾天就別回去了,想去我那兒住也行,住吳霞這兒也行。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動彈著。」

    吳霞說:「就不用往你那兒跑了,就住我這兒,你也天天過來,有事兒咱們就在這兒商量,多好。」

    汪虹說:「我就在這兒吧,現在咱們去哪兒?」

    侯玉花看看表,說:「先去動物園兒。」

    兩天下來,吳霞家的客廳裡進不去人了——不僅是貨堆得多,主要是雞毛服臭得受不了。汪虹說:「都臭成這樣了,能賣嗎?」

    侯玉花說:「臭怕什麼,明天買點廉價花露水,狠狠噴。」

    正說著呢,小玉來電話了,說剛到,問三個姐姐幹嘛呢?吳霞說:「三個姐姐正準備上吊呢,不會挽繩子扣兒,你快來幫著挽個死扣兒。」

    小玉說:「我剛進家門兒,容我明兒去行嗎?」

    吳霞厲聲說:「不行!限時到,過時不到我們三個抄你家去,不信你就試試?」

    說罷就把電話撂了。

    小玉著急忙慌的趕來,進門就問:「這又是哪一出兒呀?」

    吳霞冷笑:「哪一出兒?轅門斬子這一出兒!我問你,我們三個是招你啦還是惹你啦?為什麼把我們點得繞著俄羅斯飛?告訴你,狗折哈巴羅夫斯克了,東西也全折那兒了,你說怎麼辦吧?」

    小玉說:「鬧了半天就為這呀?這好辦,讓咱們政府和他們宣戰,打丫挺的老毛子!政府要是不給咱作主,」他抽抽鼻子,「咱就拿這雞毛服往死臭他們,我就不信臭不死丫挺。想跟咱作對?咱是誰?咱是站起來的中國人民,邪招兒海了去了。」

    吳霞板著臉說:「沒人跟你貧啊。」

    小玉一看,這姐仨臉色都不好看,便小心翼翼地問:「錢折了嗎?」

    誰也不吱聲兒。

    他轉臉兒對汪虹一笑,小聲問:「汪姐,錢折了嗎?」

    汪虹說:「錢倒沒折。」

    話音兒剛落,小玉便氣焰萬丈起來,說:「我告訴你們,你們今兒要是不謝我,我跟你們沒完!」

    侯玉花說:「嘿,你倒臭來勁了?說說看,為什麼得謝你?怎麼個沒完?」

    小玉說:「那老毛子的章程一天一個樣,誰知道他哪天犯混呢?你們不就折了三條狗,折了點兒東西,錢還在呀。我們幾個怎麼樣?東西折了不說,錢也全他媽折光了,光我就折了一萬,美子!」

    吳霞問:「是怎麼回事兒?」

    小玉沒好氣地說:「我哪兒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呀?聽說老毛子政府下了個什麼**文件,不准俄國商品離境,也不准美元離境。真他媽是流氓政府,你讓我們買東西,又不讓我們帶走;你讓我們賣貨賺錢,可又不讓錢離開俄國。是不是有毛病呀?我們事先誰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先接受檢查,海關專門配了個會講漢語的,問有美元嗎?他按老規矩說沒有。哪兒料到這回上來就搜身,兩萬美子就在兜裡揣著呢,全讓拿去了,說你不是說沒有嗎?那這肯定不是你的。緊跟著就問我,我趕緊說有。有多少?一萬。拿出來。我從兜裡掏出來。還有嗎?沒了。我們不信。叫了兩個人搜我,再一分也沒搜出來。小子笑了,讓我拿單子。我問什麼單子?他倒挺耐心,給我解釋:你到俄國來,入境的時候,我們海關一定會問你帶了多少美元。你說一萬美元,那麼好,拿出來點清楚。果然是一萬,就給你一個申報單,上面寫著你帶進來一萬美元。你要離開俄國了,出境的時候,就是現在,我們問你有多少美元?你很誠實,你說你有一萬美元。我們現在需要你出示入境時的申報單,如果上面寫著你確實申報了一萬美元,我們就可以讓你帶走。按道理應該扣掉你在俄國期間的花費──你不可能不花錢的,你的美元應該不足一萬才對。但由於你是誠實的,所以我可以不扣掉你應該的花費。但如果你不能出示申報單,那麼很遺憾,這一萬美元將歸俄國政府所有。」

    「然後呢?」吳霞問。

    「然後就歸俄國政府所有了唄!」小玉說。

    「不對呀?」汪虹疑惑地說,「我過境的時候他們什麼也沒問呀?也沒讓我填什麼申報單。」

    小玉說:「也沒問過我呀。」

    汪虹說:「那你為什麼不和他講理呀?」

    小玉說:「我怎麼說你呢?還南開呢,不知道狼和小羊的故事?狼在上游,小羊在下游,狼偏說小羊弄髒了它要喝的水。」

    侯玉花拍拍小玉的肩膀,說:「真得感謝你呀,你是毛委員派來救我們的。我們活著走出了草地,你自己卻死在路上。高尚!今兒就別走了,三個姐姐請你吃頓飯。」

    小玉得意地一歪腦袋,說:「還是侯姐的話受聽。既然你們都這麼待見我,我也不能愣不給這個面子呀?說吧陳希同已經定好了飯局,得,推了!大不了說我傲慢。我今兒就陪姐姐們吃頓飯!」

    吳霞嗔他,「瞧你那德性,說你胖你就喘。一萬美子沒了,還神吹呢。等著瞧吧,有你喝米湯尿一炕的時候。」

    「嗨嗨嗨,怎麼說話呢?一萬美子沒了怎麼辦?我就哭?我祖宗把江山還丟了呢,照樣玩兒鷹架鷂子。咱再不濟也是個爺兒們,哪兒跌倒再在哪兒爬起來。不就一萬嘛,咱多發雞毛服騙那孫子們,一趟就回來了。」

    汪虹喜歡他的性格,說:「小玉,你講得真棒!」

    小玉說:「謝謝了。」又轉頭對吳霞說:「你還真得學學人家兩位對我的態度,我認為那才是正確的態度。」

    侯玉花說:「甭廢話,小玉你說吧,咱哪兒搓去?」

    西單新阿靜二樓,幾個人揀了張靠窗的桌子,點了幾樣清淡的粵菜,又上了幾扎生啤,一邊兒喝一邊兒聊。

    侯玉花擔心的是以後錢不好帶,覺得這是件麻煩事兒。小玉卻根本不在乎,說:「藏唄,一個中國人藏的東西,一萬個老毛子也找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連他們也騙不了,還吹什麼五千年文明。」

    大家就笑。

    小玉說:「出去還真得萬事小心,我給你們講一件事兒,是我這回碰見的。我們那包廂就三個人,空了一個鋪。車到烏蘭巴托,倆蒙古警察攙上來一個小子,中國人。進來就趴我鋪上不起來,我說你到上邊兒去,這是我的鋪。他可憐巴巴地說,『大哥,幫幫忙吧,我受傷了,上不去呀。』鬧了半天是傷員,我說得得,一會兒我上去,你就趴著吧,可你傷哪兒啦?不說。我又問,你這口音怪怪的,你是哪兒的人呀?他說我就是二連浩特人。我說你懂蒙語嗎?他說懂。我說你在烏蘭巴托幹什麼呢?他說做買賣。我問能賺錢嗎?他遲疑了一下,說能,緊接著就大哭起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兒們,哇哇地哭呀,我從來沒見過有這麼個哭法兒,登時就傻了。哥兒幾個也都起來勸他,勸不住,往死嚎。一直哭了將近倆小時,才慢慢兒止住。我好奇呀,又問。這回,他把全部事情都告訴了我。」

    他不說了,小口喝著扎啤,又夾了一塊鹽鋦雞,有滋有味地嚼著。

    汪虹急了,說:「怎麼沒下文兒啦?」

    小玉問:「想聽?」

    汪虹說:「廢話。」

    「想聽就給我滿上酒。」小玉端起了架子。

    「德性!」汪虹給他把酒杯斟滿。

    「你們倆也想聽嗎?」他又問吳霞和侯玉花。

    「想聽。」侯玉花說。

    「給我這碟裡倒點兒醋。」他吩咐。

    「小樣兒!」侯玉花狠狠瞪他一眼,給他往碟子裡倒上醋。

    「你不想聽?」他問吳霞。

    「不想聽。」吳霞淡淡地說。

    「那完了,有一個人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告訴你們吧,其實我也不想說,真的。」小玉說。

    汪虹性急,說吳霞:「哎呀你就說個想聽得了,這臭小子不就要這勁兒嘛。」

    吳霞說:「想聽。你還能出什麼妖蛾子?」

    「想聽就行,把那蝦給我剝了皮兒。」小玉說。

    吳霞恨恨地把蝦皮兒剝掉,冷不防塞進他嘴裡,說:「媽媽餵你吃。」

    小玉得意地嚼著蝦,又喝了口啤酒,說:「下邊兒的事兒其實不好聽,你們讓我講,我就講。那哥兒們是二連浩特人,姐夫在當地公安局當著個什麼長,他平時走路都橫著。二連浩特是個兩三萬人的小鎮,沒生意做,幾個平素不錯的朋友就結伴兒去了烏蘭巴托。那兒去烏蘭巴托容易,就像咱們去天津似的。語言又通,關係又多,哪兒能不賺錢呢?可是有人賺得多,有人賺得少。他賺得多,別人賺得少,麻煩就來了。可他偏偏沒察覺到,還以為都是鐵哥兒們呢。按道理說我賺得多是我的本事,你誰也奈何不了我。可那是在異國,有的是治你的辦法。蒙古政府也是看中國人賺錢眼紅,也突然出台了一個什麼**法律,不准中國人帶錢出境。在烏蘭巴托的中國人基本都是從內蒙古去的,個個都有語言,人人都有關係。哪兒象咱們,到了海關才知道不讓帶錢。人家早就知道了——有內線兒呀。這哥兒們正好要帶錢回二連浩特,朋友說現在帶錢麻煩,他說沒事兒,你到時瞧吧,咱有辦法。哥兒幾個預先就買好了票,一個包廂。上了火車他就用改椎撬開包廂頭頂的木板兒,把兩萬美金放了進去,再把木板兒封好,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哥兒幾個都誇他聰明,說下回也用這辦法。車到扎門烏德,離二連浩特就幾公里了,上來了幾個蒙古警察。一進包廂,把四個人的護照一收,讓到外面等著,要檢查。兩分鐘不到,警察出來了。那哥兒們進去一看,傻了。蒙古警察哪兒都沒碰,直接撬開了頭頂那塊兒木板!我說他們怎麼能知道你藏錢的地方呢?他說這還不明白?都明擺著了,三個朋友中的一個半道兒上向蒙古方面告了密!他要是不去要錢也就沒事兒了,警察很快就發還了護照,都蓋好了出境章。可他不認頭——兩萬美子,也不算小數了。他仗著在蒙古有點關係,不想吃這啞巴虧。那幾個蒙古警察也沒想到他敢來要,打算幾個人分了拉倒。可他就來了,說對不起,我放在包廂裡的兩萬美金沒有了,你們必須還給我,那是我在烏蘭巴托合法掙的錢。警察開頭兒還想賴,說我們沒有見到你的錢,而且私帶美元出境是違反蒙古法律的。他說違反法律的事情是一回事,你們偷偷拿走我的錢是另一回事。你們要是不承認拿了錢,我就要向你們的上司直至最高領導人控告。幾個警察聽了面面相覷,知道這錢是不好私吞了,便說你去外面等一下,我們需要研究。他到外面等了不到五分鐘,研究結果出來了——戴上手銬,宣佈逮捕,當天就下了水牢。」

    「水牢?」汪虹吃驚地問。

    「真正的水牢,地下室,齊腰深的臭水,水上漂著死老鼠,肚子鼓得跟氣球似的。這還不是真正的災難,真正的災難在後頭——還聽嗎?」

    「你就快講吧,別囉嗦了。」吳霞著急了。

    「那幾個警察對他倒是不打不罵,就是輪著干他屁股,雞姦,你們懂嗎?就是…」

    吳霞打斷,「你就別解釋了,都比你小毛孩兒知道得多,快說吧。」

    「幾天下來,骨頭也泡軟了,屁股也弄爛了,那真是生不如死呀。這邊兒他姐夫一看怎麼小舅子沒回來,他打電話說是這趟車呀。就去找那幾個問,才知道他那小舅子因挾帶美金出境已經被蒙古扎門烏德警方拿下。趕緊交涉,那邊兒挺硬,說是有這麼個人,觸犯了蒙古法律,要依法治罪。姐夫急了,便通過私人關係找蒙古上層,據說一直找到蒙古總理的老婆。上邊兒發話了,讓把人送到烏蘭巴托審查。弄來問了幾天,美金沒收,人放了。小子屁股弄爛了,不能坐,也不能仰面躺,只能趴著。車到二連浩特,一副擔架把他趴著直接抬醫院去了。」

    大家都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吳霞說小玉:「你也給我小心著點兒,哪天煩了我們也在半道兒上報告。」

    小玉說:「要不怎麼說女人心,毒似蜂呢。話又說回來了,也就是咱中國人的屁股,弄爛就弄爛了。他要是弄爛美國人的屁股試試?不派飛機把烏蘭巴托炸個底兒朝天才怪!」

    小玉回來了,她們既有了壯勞力又有了熟練工。貨很快就上齊了,小玉拿來一包大號尼龍編織袋,幫她們把貨死死地塞進編織袋裡,外面又用膠帶紙一層一層地纏起來。汪虹試試份量,根本抬不動。就對小玉說:「不行不行,太重了。」

    小玉說:「知道為什麼叫『滾大包兒』嗎?滾呀!」

    汪虹試著一滾,還真行,原來「滾大包兒」是從這兒來的。小玉也自個兒上了一些雜貨,都齊了,就去買票。買票難了去了,多虧有小玉,生排了一宿隊。小臉兒黃黃的拿著票回來,把吳霞心疼得不得了,說:「快睡會兒吧,把你累壞了。」

    小玉卻滿不在乎,說:「沒事兒,我爺爺那會兒連粥都喝不上了還熬鷹呢,十幾天不合眼。」

    吳霞說:「你就別散你們家那點德性了,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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